想到这点,纳兰笙就很痛快,秋池那呆头鹅若是看到六妹妹的真容,不知该是何等表情!
思及去年在盛德楼和北将军府那回,纳兰笙就忍不住得意——明思那一笑可谓是倾城,连自己当日都有些惊傻了呢!
那还是男装,若是女装,还不知是何等风情!
顿时得意,又心痒之!
明思却淡笑摇首,“容貌一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顾及老太君和宫中。”
若是被人猜疑到她是隐藏容貌,不仅会影响她,还会连累四老爷四夫人和纳兰侯府。
她毕竟是纳兰侯府的待选小姐,在宫选前隐匿容貌,这可是欺君之罪。
只能徐图,不能乱来。
对这些宫里宫外的门道心思,纳兰笙比明思更清楚,只是一时未想到,经明思这么一提,自然是明白透彻,遂颔首,“那倒是,这个得慢慢来。”
书案上,白玉花瓶上几只新摘的梨花含苞似放未放,雪白的花苞颤巍巍的冰清玉洁。
今冬寒冷,梨花也开得迟,这几日天稍稍回暖,梨花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绽露娇艳了。
明思凝视着枝头那素白的娇艳,自己来的那一年,便是这梨花盛开的季节。
而如今,自己的爱情,也会开始在这个季节么?
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纳兰笙本还想赖到秋池下朝,好好打趣儿并“勒索”点好处,可刚用过午膳,纳兰府就遣了人来,说是宫中有召。他想直接进宫,传话的下人又道,老太君和三夫人让他先回府一趟。
只好急忙忙地回了府。
回府之后, 不仅老太君在等他,就连老夫人和三夫人也都在老太君的颐养院。
老太君神情还算如常,可老夫人和他娘的脸色明显不大好。
挨个行礼请安之后,纳兰笙望了一眼几人,嗫了嗫,“老祖宗,可是有什么事儿?”
看这架势,莫非不是太子相召?
老太君淡笑看着他,从旁边茶案上取过一张信笺递出,墨妈妈上前双手接了转身几步奉到他面前。
“这是太子妃刚刚捎来的信。”老太君淡淡道。
纳兰笙一怔,伸手接过,上面只有寥寥几句,一眼便看完。
看完之后,纳兰笙默然。
心中只提了两件事。
大婚九日,未得见太子,望笙弟入宫一叙。
心中有些不辨滋味。
有些惊讶,可一想,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寻自己有何用?
不是自己想不想帮,而是自己能不能帮!
“笙儿,你怎么看?”老太君慈蔼道。
纳兰笙垂眸掩去情绪,“殿下从不对孙儿提及私事。”
这也是实话。
无论宫选前还是宫选后,他和太子都从未提过府中任何一个姐妹。
当然明思是例外。
三夫人怒了,“这天子殿下也欺人太甚了!汐儿怎么说也是他昭告天下迎回宫的,这简直是——”
“够了!”不待三夫人说完,老太君一声轻斥,“还嫌不够乱!此时说这些有什么用?让人听见对太子妃可有好处?”
听得最后一句,三夫人一噤,冷静了些,深吸了口气,压住怒火停了下来,可那双同明汐一模一样的凤目中却依旧是怒气迸发。
老夫人也阴沉着脸,看了上首的老太君一眼,“话虽如此,可此事咱们也得拿个章程出来才是——汐儿可是咱们纳兰府的脸面!若教人得知,那其他三府还不得笑话了去!”
老太君未有说话,微微耷下的眼皮下,那目光却有些深邃。
没有人说话,厅中气氛更显沉闷。
过了良久,老太君的声音低沉响起,“此事怕不是这么简单,你们要想想这大婚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最后一句缓慢而重!
纳兰笙心中一惊,只见老太君这一句后,老夫人和三夫人面上都是先惊愣,而后愕然有些心虚不明的神色。
同三夫人对视一眼,老夫人抬首道,“娘说的可是——”顿了顿,“可太子已经查明了,汐儿也同咱们都说了,并不干汐儿的事儿啊!若真是有干系,宫中为何还要迎汐儿入宫?太后那一关也过不去啊!”
心里却有话未全说完,她们这些世家阀门主妇,哪个手里能干净多少,她也不是完全不知事,便是汐儿做了什么,定然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而那宫里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要比狠,要比毒,谁还能越过那宫里头去,太子也太小题大做了!
看着老夫人,老太君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很快又耷下眼皮,缓声道,“太后不知不表示太子不知——至于那件事……”停了停,严厉了几分,“究竟如何眼下也不紧要了!不过汐儿这回做的却是蠢笨了些,大婚第二日便向皇后娘娘怨词,我纳兰侯府的贵女怎会是这等不知礼数!二丫头七日后就要进宫,你有这功夫在这儿怨叨,还不如在二丫头身下多花些心思,闹了一个笑话已经够了,莫要再丢脸才是!”
太子妃进宫之后的事,老太君虽不完全知晓,但牵涉到皇后的事儿,她又如何不留个耳目。
联系种种,她心中也不是没有猜疑的。
可却轻举妄动不得,无论你是何等门第的贵女,只要出了嫁,刚刚进门定然是要立些规矩的,何论这迈的是皇家的门槛。
沉吟片刻,老太君又恢复了慈祥的笑意,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纳兰笙,“笙儿,过来老祖宗这儿坐——”又转身看向老夫人同三夫人,“你们都下去吧,此事我自有主张。须记住,管好自个儿的嘴,自个儿的脾气,莫要别人还不知晓的笑话让自个儿给漏了出去!”
虽不知具体分明,但老太君却是知道此事眼下并未有他人知晓。
想来,无论皇后和太子,还是顾及了纳兰侯府的脸面的。
三夫人阴沉着脸起身,“笙儿,进宫去同你五姐好好说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纳兰笙垂首,“娘,我知道了。”
待老夫人和三夫人退下后,老太君朝纳兰笙招了招手,噙笑道,“笙儿过来说话。”
……
秋池昨夜的确是未睡好,可精神头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振奋。
卯时初起来练了半个时辰的枪法,沐浴漱洗匆匆用了些早膳便去了静湪院。
明思还未起身,前几日都未休息好,也就这一两日睡眠才好些。
秋池没有扰她,在床前看了一眼便退出,同蓝彩和帽儿交待了两句,便出了门。
偏生最近朝中起了些变端,气氛也有些压抑,群臣的目光都不时朝坐在建熙帝下首的太子身上瞟。
太子却只淡淡垂眸,一脸平静。
谁也看不出太子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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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三章且去看花
(一更)
太子欲改制的事儿,秋池自然是知道的,看如今朝中的情形,估计不少朝臣也探得了风声。
秋池向来不主动参议政事。
他的身份特殊,无论改制与否同他们四府军干系也不大。
秋老将军在世的时候便同他说过这北府将军该如何做,他自然不会参杂进去。
再则,他的长处也不在这些地方,做好自个儿该做的事儿便够了。
这几月来,也算是诸事皆顺,而今,自个儿又有心爱的女子,秋池觉得这二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的满足快活,同时又是轻松惬意。
这种轻松惬意并非指身体上累与否,而是从心里头生出的。
哪怕才睡一两个时辰,也不会觉得有半点困倦,满满地都是精神头儿。
秋池如今才体会到,原来,男女情爱是这样奇妙和快活的一件事,难怪有那许多的词曲诗书都用尽了词汇比拟的来写它。
秋池心里想着自己的心思,面上却是垂眸肃立。
这时,户部工部一干人等开始逐一向建熙帝禀报此番各郡县的受灾情况。
秋池听闻,遂将心思转回。
“果真如此么?”听完之后,建熙帝却是怒火中烧,黑沉着脸半晌,一字一顿道,“你们当朕是聋了还是瞎了?”
他的手里昨日便收到了太子派人私访得来的奏折。
这才明白这些年,他被这些臣子蒙昧了多少!
原先心里并非是一点不知,可做帝王的也是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下面这些官员贪墨一些,也在情理当中,只要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可看了太子的奏折,他才知道,下面这些官吏胃口大到了什么程度!
这还是太子建议下了那道“不得贪墨”的旨意之后!
下了旨意之后尚且如此,那之前岂不更是……
群臣噤声。
建熙帝的目光从下面这些臣子面上一一掠过,怒火过后是些许的悲凉。
他固然不及先皇,也算不得明君,但也绝非想做一个昏君。
可是这些臣子——原来个个都在瞒他这个皇帝。
若非太子的奏折,他还不知这歌舞升平之下,竟然是这般情形。
除开苍郡,这北方七郡,这一个冬天便饿死冻死近一万五千人!
最北部的一个景县一共人口才五千余人,竟然这一个冬天就减免人口近半,真正的十室半空!
伤亡人数中,其中一半是饥冻而亡,一千多人是做了流民,有的甚至去流去了西胡,而还有数百人是因抢粮暴动被镇压,死于府兵的刀剑之下。
可户部报上来的,北方七郡一共因灾减免的人口才三百六十七人!景县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真正的怒不可竭! 却又疲惫。
九百多年的大汉,如今朝堂之上就是这些只知为一己私利蝇营狗苟的权臣、重臣!
太子呈上来的证据若真要论处,这朝堂上只怕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贪墨赈灾粮饷、贪墨工程款项、结党营私、买官卖官、欺男霸女、强占民产、以权谋私、以权泄怨——除了未有谋反大罪,条条都齐了!
亏得大汉是富庶,若是穷些的,只怕早被这些个人折腾得翻天了!
建熙帝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司马陵抬首朝建熙帝一望,眸中带了些担忧。
司马皇室男子一直都有轻重不同的心疾。建熙帝也不例外,甚至于,相较于先帝和太子司马陵而言,还要严重些。而这两年,也愈发的明显了。
先帝四十二崩,而建熙帝,再过十日便是三十九寿诞了。
看着太子目光中的关切隐忧,建熙帝深呼吸一口,将情绪稳住,“工部户部侍郎以上,每人扣饷半年!”顿了顿,声音冷厉了几分,一字一顿道,“此番灾情一一给朕查清楚了!查清了再重新给朕写了折子呈上来——若有半字谎言,当以欺君论处!”
“唬”地起身,一甩袍袖,“退朝!”
太子紧跟着起身,目光在金銮殿中淡淡地扫了一眼,提步跟着建熙帝转入了内殿。
建熙帝和太子离去后,朝臣们静了一瞬,便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路,眉目往来着离开了。
除了兵部几人,秋池同这些朝臣素无甚来往,也就同上前来的兵部关尚书和袁侍郎打了个招呼后,便大步离去。
~~~~~~~~~~~~~~~~~~~~~~~~~~~~~~~~~我是分割线~~~~~~~~~~~~~~~~~~~~~~~~~~~~~~~~明思同纳兰笙用过午膳后,纳兰笙便被唤回了纳兰侯府。
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方才上床午睡,秋池便下朝回来了。
听得外间传来秋池的声音,明思披了件袄子坐起,“我还未睡着,你进来吧。”
秋池大踏步的进来,一见便露出清朗笑意,“今日朝中事多了些,原想着回来同你用午膳的。”
明思莞尔一笑,抬手穿衣,“用过了也能陪你用啊。”
“不用了,”秋池上前一步按住明思手臂,星眸带笑,“你歇午觉,我用了膳还要覆些书信。等你醒了,我再过来。”
明思顿住,抬起小脸望着他,只见白面银甲,端是英气俊挺,遂抿唇一笑,又看了看他银色的甲胄,微微偏首,“重么?”
据她的了解和目测,秋池这套甲胄应该有二十公斤。
秋池一怔,跟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遂明白,轻声一笑,“六十四斤。”
六十四斤,大汉的一斤大约比原来的一斤轻十分之一,也就说这件甲胄有二十八公斤左右。
明思睁大了眼,张了张嘴,愣了片刻,只道了三个字,“太重了。”
看着明思惊讶又无语的模样,秋池只觉得可爱极了,伸手想抚她的脸,却又怕唐突。
抑制了自己的手不乱动,只看着她笑道,“这并非全套,护膝护肘那些个上朝时无需穿。”
天天穿着这几十公斤的东西去站半日……
明思摇了摇首,喃喃道,“这太不人道了。”
柔柔的青丝顺在她胸前,小鹿般的大眼睛忽闪着,娇小的身子衬着那素白的寝衣,真真就是一个想让人天天揣在怀中的小人儿。
终于忍不住抬手朝她发上抚去,挨到了,又将动作改成替她顺发,将青丝顺在她耳后,明思言中的维护之意让他不觉心暖洋洋,“呵呵”一笑,“这是朝中规矩,历来便是如此。”
武将着甲胄,文官着朝服,皆是按品级着装。
而他这身银甲,还是建熙帝亲赐的。
明思叹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规矩都是对的,有些,也会害人的。”
“这几十斤算不得什么,”秋池笑道,“我三岁便跟着祖父习武,莫说这几十斤,便是再多些,也是无妨。”
明思笑了笑,未有再说。
在她看来,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浪费不必要的力气,也是浪费。
午后的暖阳透过碧绿窗纱,变成清幽的光线,很是静心。
虽是收回了手,方才那发丝的丝缎感还停留在指尖。
秋池看着明思的发丝,青幽中带着淡淡的黄,似乎比最早的印象要黑了许多。
他对原先明思虽无太多印象,但也有过几面之缘。面容他是未曾注意过的,恍惚记得原先最深的一个印象便是这个六小姐不爱说话,总是静静地不受人注意。但凡一两回看见,她总是垂了首从不抬首看人。
故而,在他不甚清晰的记忆中,印象较深的,便是她有些异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