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秋池的动作,秋老夫人心里忽然有些悲凉。这是她含辛茹苦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也是她这自丈夫过世后,唯一在意的心肝。可如今,为了一个女子,非但不同她说一声就应了人家父母不纳偏房伺妾,甚至此刻还故意想隐瞒那女子难以生养之事!
从前,自己的儿子几曾忘记过孝道?何曾会将这样重要的事儿对她隐瞒!
心里生生发疼,可是却不能不忍下。如今她如何看不出那个女子在儿子眼中有多重要!
儿子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这二十年,除了她这个娘,他口中就从未出现过别的女人。而方才就只坐这么一小会儿,儿子就已经提了那女人两回。
而那面上的笑意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秋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拉扯得极疼!
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泡屎一把尿的养了二十年,养得这样好,这样能干——怎么一转眼,为了一个才过门几个月的女人就把自己抛在了后面?
深深地吸了口气,费了好大力气,秋老夫人再度恢复柔和轻缓的语气,先是叹了口气,嗔怪地看了秋池一眼,“你这孩子,如今什么事儿也不同娘说一声?儿媳的身子不好,你一个大男人的能有什么经验主意?同娘说了,娘能想法子便想法子,纵是不能想法子,也能替你们分担一二。你们俩都年轻,娘好歹也比你们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吧!”
秋池讪讪一笑,心里松了口气,望着秋老夫人的目光便又添了几分歉意和孺慕,“儿子也是怕娘担心,娘为儿子操劳了这么些年,身子也不好。这些事儿,儿子自己想着就无需让娘分心了。”顿了顿,“再说,王老御医也说明思的身子若是好生将养,多用些调养的方子,只要再不受寒湿,日后也未必会影响什么。”
说完后,他看着秋老夫人,心里微微担心。
王老御医说的比这个却是严重,他故意轻描淡写了些。
秋老夫人看着他淡淡一笑,“这以后的事儿就先不说了。可这眼下的事儿,娘却要说一句。咱们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你祖父临去之前只放不下两件事。其一便是这北府军,这其二便是咱们秋家的传承。你爹去的早,你也没个兄弟帮衬,咱们秋家如今只有你一个。”
秋池的面色黯淡了些下来,垂着眸子不言语。
秋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按理,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情形,便是平民百姓之家也是没有说不纳的道理。既然你已经应了岳父岳母,娘眼下也不多提什么。你既然说儿媳的身子无大恙,那娘心里也踏实了些。可不论怎么说,如今这情形,这个孩子定然是紧要的。放在外面养,这丹红看模样也是个没经验的,万一不小心出了事儿,那也是麻烦。趁娘如今在,就让她先安置在这府中。儿媳既然不愿养,那到时候孩子生了,娘就带回苍郡去。”
秋池微微蹙眉,露出些难色。
秋老夫人见状,心里淡淡一笑,面上更加和蔼,“娘也并非那不通情理之人。娘也是媳妇过来的人,岂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媳,不顾及儿媳的脸面。你中意的人,娘又岂会不喜?若不是——”叹了口气,“若不是儿媳那身子,娘是断不能会留着这孩子打你媳妇的脸。可是,娘心里也担心,虽王老御医那样说了,娘还是有些放不下。你虚岁都二十二了,换做别的人家,孩子只怕都满地跑了——这个孩子虽出身不好,可毕竟是你的骨血,爱屋且会及乌,娘也是盼哪……”
说到最后,语声已经有些淡淡哽咽。
秋池心里一酸,“此事就依娘的安排,我同明思说说便是。明思也是极通情理之人,娘就放心吧。”
秋老夫人心里一喜,面色却丝毫不露,只微微笑着,“咱们府里地方大,我让她住那最西面的偏院,也影响不了什么。”
秋池点了点头,有些歉疚地望着秋老夫人,“儿子让娘费心了。”
“傻孩子,”秋老夫人温和一笑,“娘如今除了你,还能把心费给谁?只要你好,娘心里就高兴。”
这时,田妈妈和方管家安置好了丹红,迈进了门。
方管家一看秋池,目光闪了闪,未说话。
秋老夫人一笑,温和道,“可安置好了?”
田妈妈笑道,“已经按老夫人的吩咐安置在西面的碧水院,奴婢遣了一个妈妈和咱们院里的莲花伺候着。”说着,上前几步抿唇笑着,“奴婢可要恭喜老夫人和将军。”
秋老夫人“哦”了一声,笑道,“你跑这一趟,还能寻出喜事儿?”
田妈妈笑得殷勤,“奴婢多事,看了看丹红姑娘的肚子,这刚刚有些显怀,瞧着泛尖呢!俗话说,尖男圆女。依奴婢看,这胎多半是个儿子。”
秋老夫人面上一喜,“当真?”
“奴婢还能哄夫人不成?”田妈妈笑呵呵走上来,替秋老夫人捏起了肩膀,瞧了秋池一眼,“咱们北将军府有祖宗保佑,老夫人就放心吧。定然会子嗣昌盛的。”
秋老夫人笑着颔首。
秋池面上也露出些喜色。若真是儿子,那的确是好。
站起身子,秋池笑道,“娘,儿子先回去了。娘坐了这许久,也回去歇歇。儿子待会同明思再来给娘请安。”
秋老夫人面色微微一滞,旋即颔首笑道,“好,去吧。”
秋池笑了笑,大步朝内堂行去。
方管家看了一眼,从正门出去了。
秋池刚走到小花园墙边,就见包不同从北面大步行来,遂停住脚步。
包不同走近朝秋池行了一礼,“将军。”
秋池颔了颔首,心情好话也随意了些,军务上的事儿早已书信来往交待清楚了,故而便难得的赞了一句,“这次差事也办得不错。”
包不同“嘿嘿”一笑。
秋池上下打量了下他,笑了笑,“这半年长进不小,不过也要戒骄戒躁。从伍之人,当稳如山,利如锋。喜怒皆不可过于形于颜色。”
包不同一噎,敛住笑容,站定,“是!”
秋池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此番辛苦了,容你在此休整一月,下月再回苍郡。”
言毕,迈步便行。
包不同一慌,正事儿还没说了,赶紧快步追上,“将军——”
秋池一愣,回首却见包不同黑黑的脸膛上带了些红,笑得有些局促尴尬,顿时生奇,“还有事儿?”
包不同咽了咽口水,想起方管家的话,心里一横,单腿跪倒,行了个军礼,“属下恳请将军为属下谋门亲事!”
秋池呆了呆,愣了片刻,“你想成亲?”
包不同大力点头,“请将军为小的做主。”
秋池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干涉属下的私事,这包不同是知晓的,“起来说话!”
包不同起身,秋池蹙眉道,“是在这里看上的?”
包不同忙点头。
秋池寻思片刻,只道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姐,不好意思提亲,想让他出面。他本不爱管这些闲事,但包不同却是他得力心腹,自然也该例外些。
不过这门第若是太过为难,他也是不能去开口的。
想了想,秋池道,“是哪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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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五章 似见云开
(二更)
包不同一愣,遂讪讪一笑,挠了挠首,“属下想求娶蓝彩姑娘。”
求娶蓝彩?
秋池一怔,蓝彩不是明思身边的那个大丫鬟么?
包不同见秋池愣住,顿时有些不安,带了几分诚挚和急切,“属下是真心想求娶蓝彩姑娘,还请将军同夫人成全!”
秋池回神过来,蹙眉道,“蓝彩可是贱籍,你如今已经是六品参将——”
包不同忙不迭道,“属下也是百姓人家出身,不在意这个。”顿了顿,有些脸红,“夫人待下人一向宽厚,若是夫人应允,想必是会愿意放了蓝彩姑娘的奴籍。”
秋池愣了愣,心中有些失笑,面上却不露,定定地上下打量一通,直到包不同浑身不自在了,才道,“你倒真还算计得长远。”
包不同见秋池未有生气的模样,心里宽泛了些,““嘿嘿”一笑,“属下这不是看将军‘齐了家’,这也眼馋么?”
秋池被他说得也忍不住带了些笑意出来,“此事你可是拿定了主意?”
包不同连忙颔首,“属下是真心想娶蓝彩姑娘。”
秋池垂眸想了想,忽地抬首,面色一冷,语声也倏地严厉,“可有私相授受?”
包不同心里一跳,赶紧肃容站定,“属下虽未读多少诗书,可礼仪二字却是懂的!再没规矩,属下也断不敢在将军的府中胡来!蓝彩姑娘只是奉夫人之命替属下打理些杂物,我们二人清清白白,断无私下逾矩往来。将军若不信,可以问府中下人,或者寻方管家一问便知晓。”
见包不同回答得利落干脆,秋池面色缓了下来。
暗忖片刻,一细想,心里也有几分高兴,果然是明思调教出来的人,连包不同也看上了。拿定了主意便抬首,“此事我知道了,我会同夫人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夫人同意了,趁这个月就把亲事结了。”
包不同顿时大喜,“多谢将军!”
秋池瞟了他一眼,也忍不住唇边掀起浅浅笑意,迈步前行。
这一番折腾,回到静湪院已经近午时。
明思在他走后坐了一会儿,便到了书房写段子。
如今同秋池也把身份说开,故而见秋池挑帘而入,明思也未闪避。
书房的四扇格扇窗开了两扇,正午明朗的阳光泻入,在书案一角掠过,在平整的地面投下长长的一道光亮。清雅的室内顿时明暗生辉。
明思坐在书案内侧,透过碧绿窗纱的阳光幽幽柔和在明思身上映射出朦胧的光华。
秋池心里喜悦无比,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快步走到明思身畔,见明思写得认真,便未出声,含笑朝明思笔下看去。
这一看,便是一愣!
只见明思笔下字体并非上回所见的簪花小楷,而是另一种字体。
细密的字迹,字体虽小,但字字皆可见骨力遒劲。转笔处棱角分明,同一般所见大不同,让人一见便眼前一亮。每一笔中都皆显现出笔意瘦挺,体势劲媚。
明思收好最后一笔,将狼毫搁回砚台,抬首一笑,“怎么不说话?”
秋池惊愣了半晌,无奈地笑着摇首,“你啊,不知有多少男儿该汗颜了!”
明思笑了笑,将写好的纸收好,“不过是几个字儿,哪里有那般厉害。”
秋池拉起她的手,“放这里让丫鬟收便是,你何用做这些?”
明思摇首,抽出手继续收拢,笑道,“我编了号,只有我才知道顺序 ,万一弄错了,也添麻烦。”
收好了,明思站起身,“我让蓝彩帽儿去弄几个特色小菜,你刚回来,好歹也该接下风。”
秋池看着明思明亮的眼睛,卷翘的羽睫,秀挺的鼻翼和微微挺翘的朱唇,只觉怎么看怎么都是喜欢。
忍不住猿臂一捞,揽住明思的腰际,将明思揽来贴紧,低低道,“明思,我真是欢喜。”
明思微微一愣,失笑道,“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喜事儿?”
秋池揽住她轻笑,忽地想起包不同,脸上笑容更盛了些,略松开明思,含笑道,“你不提我还差点给忘了!还真是有桩喜事儿!”
明思讶然,“什么喜事儿?”
秋池笑了笑,拉着明思到正房坐下,“包不同看上了蓝彩,方才央我做主。”
明思一怔,随即抿唇一笑,“他自个儿同你说的?”
秋池噙笑颔首。
包不同对蓝彩生了心思,明思是早已觉察。
这倒并非是明思细心,而是包不同生性直爽,向来不懂得隐藏情绪。
但凡过来说话,蓝彩若在场,那定然说不到三句话便会朝蓝彩看一眼。若是蓝彩不在,那也是三句话不到,余光便会四下扫一眼。
莫说明思,就连帽儿这般迟钝地,也偷偷同明思咬了几回耳朵。
明思对身边这几个丫鬟,向来是视若至亲。
自然也对包不同上了心,这些些日子下来,明思心里也看好这个直爽的男子。
不过,看好归看好,明思却是不放心这般将蓝彩嫁出去。
寻思片刻后,明思道,“我先问问蓝彩的意思。”
秋池笑道,“她们的主,难道你还做不得?”
明思微微一笑,“这是终身大事,自然不能马虎。她们跟了我这些年,情意也不同常人。我自然要对她们负责。”
秋池怔了怔。在他眼里,下人就是下人,连命也是主子的,何论其他。不过转瞬一想,明思素来心善,自己也不必多言。包不同堂堂一个五品官身,那蓝彩自然不会不愿意。
既然明思这样说了,他也不必说话驳她的意思,反正不过是小事一件。
遂笑了笑,“你看着办就成。我已经同包不同允了,正巧我放了他一个月的休整假。包不同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你同意,就趁这个月给他们办了。”
这一点明思倒不反对,毕竟蓝彩也二十三了,若真合适,也该早办。
想了想,明思笑道,“那你让包不同明日来我这里一趟。”
蓝彩那个角度自然有许多话不好说,她却方便多了,自然要找包不同来问个明白,说个清楚,才能放心。
秋池不以为意,点头应下。
见他应下,明思心里也极高兴。
蓝彩的终身大事始终也是她忧虑的,可不放心的人选,她又断断舍不得。如今包不同能亲自同秋池提,那说明他心里还真是把蓝彩看重了的。
见明思高兴,秋池心里也更愉快,看了看更漏,“眼下也晚了,咱们下午再一同去娘院子里坐坐。”
明思微微一愣,很快又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蓝彩和帽儿将食案摆好,过来请二人过去用膳。
秋池拉着明思的手去到偏厅,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