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笑着点了点头，
他“呵呵”笑道，“还真是凑巧，少爷打发我过来看看。没成想还真碰上了。”
明思抿唇莞尔，“我这就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首，赔笑道，“往回府中宴客，那些个小姐夫人们喝多了，也会歇息歇息……”
未说完，也算得是解释了。
明思微微一笑，“我酒量不好，不敢同她们比。”
两人遂一笑，朝刚察青石的院子去了。
进了后院，刚察青石正站在木工床前，面前摊放着那几张明思先前画的图纸。
见明思来得这般快，他眼底露出一抹诧异。
小厮忙笑道，“奴才在路上便碰见了纳兰小姐。”
他旋即了然，淡淡地颔了颔首。
待小厮退下，他看了明思一眼，“坐。”
明思转眼一看，院子里多了一把圈椅，上面还铺着软软的毛皮垫子。
明思坐下后，他望向明思，“要多少？”
明思一时没明白过来，他又用目光示意那图纸。明思这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图纸上那几辆童车。
想了想，明思笑吟吟道，“若你不嫌费功夫，就每样给我做三辆吧。”
刚察青石没甚表情变化，只微微点头。
明思左右望了望，好奇道，“你是自学的么？”
刚察青石垂了垂眸，须臾，才淡淡道，“我母亲家是做木器的。”
明思一怔，明白过来。应该是有些耳濡目染，然后自学。想来，他应是遗传到了这方面的天赋。他这样的出身，想必家里也不会让他学这个，更别说让人来才传授技艺了。
这个男子确实是天赋不浅。
明思笑了笑，“青石大哥，其实你真的很厉害。我从未见过人只靠自己琢磨就能将东西做得这般好。而且，你还有很多新的心思想法。”
刚察青石只看她一眼，却未说话。
这时，后门开了，那小厮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纳兰小姐，请用茶。”
明思道谢接过，将茶盏放到圈椅右侧附带的一个连体案板上。小厮朝她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不消说，这个带茶案的圈椅应该也是出自刚察青石之手。
明思看了一眼，望向他，“原先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数朝之前的一个皇帝。他天生就爱做木工活儿，且十分心灵手巧。书中说他曾按照皇宫的模子，造出了四尺高的宫殿模型。连最细微处，都丝毫无差。他还经常微服偷偷出宫，去人家木器店偷师。听得何处有出色的木工师傅，他便寻机会，乔装打扮去见。同人家交流，还同人家比技艺。”
“你为何说他同我……”刚察青石听得极认真，见明思话声顿住，露出疑惑。
明思却笑了，侧身端过茶杯，双手捧住，抬眸笑看他，“因为他是皇帝啊！皇帝没得选择——就因为他痴迷这个，不理朝政。所以朝堂被奸人把控，弄得民不聊生。老百姓怨声载道，提起他都以‘昏君’二字冠之。”
刚察青石愣住。
“可是你不同啊。他不能随性所欲，你却可以。”明思四下看了看，“就算旁人也有些说法，但相比于他，至少你没有其他明明不喜，却又不得不担负，又摆脱不了的责任。”
刚察青石怔了怔，垂眸掩去眼底的黯然，“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别的。”顿了顿，“可这个，也无用。”
连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觉得丢脸，还能有什么用呢？
明珠虽是待他好，可他心思细微，心里也是明白的。即便是明珠，心里也是认为做这些不符合自家的门庭身份。
明思捧着茶盏起身，走了过来，极认真地看着他，“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能出状元。”
刚察青石一触及明思那澄净清亮的眸光，心里便是一颤，有些不自在的垂了眼帘，淡淡而笑，“你不明白。我爹不会喜欢的。”
明思却是一笑，看了一眼四周，“我倒不这么看。天下极少不爱子女的父母。若柱国大人真不心疼你，你这一院子的东西此刻哪里还能有？父亲同母亲不同，柱国大人也许未说过，但我想，他心里定然还是有你这个儿子的。”
刚察青石蓦地一愣，抬首望着明思，眼底异色浮现。
“这些个工具、材料，虽说也不值多少，但我想这些年下来，应该也不算少。”明思轻声道，“做木匠活儿，相比出将入仕，的确在常人眼中有高低。你爹的看法，也在常理当中。没有一个父母不希望孩子出人头地，也许有自个儿颜面在其中，但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更好，更如意。所以，咱们也可以理解。若是柱国大人真的不疼你，这些年来，他又怎会一直默许你做这些他明明不喜的事儿？可见，他也是真心疼你的。只有亲人，才会这样包容。可能他不喜言说，但不表示，他就不疼，不喜欢你这个儿子。”
望着明思，刚察青石的神情慢慢怔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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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阴差阳错
明思的目光落在东北角的那个木箱子上，那一处便是那遮雨顶棚的机关所在。
心里淡淡一笑，明思转首回来，眸色极为柔和，“其实，你也不必想那样多。做木匠，的确不能让你爹开心。可你有天赋，也很本事。我想，有朝一日，若是你能用这项本事造福众人，为朝廷立功，那同样也可以出人头地。届时，你爹也一定会高兴的。”
刚察青石的眸色轻轻亮起，瞬间却又熄灭，看着面前的木工床，轻声道，“这怎么能……”
明思轻声一笑，语气极是肯定，“你别小看自己。我再没见过比你更本事的了。我看你不仅懂木工，还懂些机械。你计算应是很厉害——你也别小看这些。小了可以造柜子，造房子，难道你就不能造船么？你可知有一种巨船，可扬帆万里，载重数百人。而今，大胡已是泱泱大国，他日，若有这样的巨船，岂不是可将大胡之名远播万里？这难道不是不世之功？”
刚察青石眸光倏地一亮。
“这是往大了说，”明思微笑，“往小了说，你还可研究些农具，看看可有改良之处。若能有所得益，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功德，不比那造巨船的功劳小。眼下情势初定，陛下还顾不上这头。可往后，这些却是有关国本之事，陛下定然不会无视的。”
犹如眼前闪过一道光亮，刚察青石只觉眼里心间都豁然开阔起来。
这一瞬间，他的心似乎顷刻间充盈活络，甚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心切。
见他神情变化，明思心里也禁不住微笑，看着刚察青石，眸光真挚，“这会是一条很长，也很辛苦的路。可我相信，终有一日，柱国大人会为青石大哥感到骄傲的。”
刚察青石看了明思一眼，将目光转向了院内。看着院中的各种物件，工具，想着多年来的点点滴滴，渐渐地，他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明思看着他开始变得明朗的目光，浅浅一笑，将茶盏放下，无声息转身离开。
刚推开后门，走了两步，便见得面前站着的右柱国刚察海同明珠父女二人。
父女两身量都极高，尤其是刚察海，又高又壮，立在屋中便如一座黑铁塔一般。
明珠瞅了她爹一眼，朝明思眨了眨眼。
明思这才反应过来，方想行礼，刚察海却抬手止住她，转身走了出去。
明思一怔，明珠偷笑一声，过来挽住明思，悄悄附耳道，“出去再说。”
两人走出刚察青石的院子，只见刚察海那高大威猛的身形已经去得远了。
明珠这才撇嘴道，“不知哪个多嘴的，同爹说你来了大哥院子。”
明思垂了垂眸，淡淡一笑。
不用去猜是谁，反正范围也就那么大。
见明思未言语，明珠却“嘿嘿”笑，挑眉得意，“没想到却让爹听到了这一出。那小人也算办了一件好事！”
他们父女感情极好，方才只见刚察海的神情，她便知晓此事却是成了好事。
明思一笑，她说那些，不过是怜惜刚察青石，也大半是由衷之言，倒不是为了其他。如今被刚察海听了，按明珠话中之意，也许对他们父子关系的改善也有一定帮助。这也算是意外之收获。
两人挽着手说笑着朝明珠的院子行去。
此时已近未时末，大部分贺寿的宾客已经告辞。还有一些酒后休憩的，在休憩完了之后，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明珠将明思送回自己的院子，便去前面送剩下的客人。
帽儿也在明珠院子里候着，方才是柱国大人同明珠同行，她不好跟上，便在这儿等着。
明思让她去马车上，将带来的东西拿来。
等明珠同荣眉联袂回来时，帽儿也拿着东西回来了。
看着帽儿拎的大包袱，明珠亮了眼，“这些都是给我的？这么大家伙？”
帽儿掩嘴轻笑，将包袱打开，取出一个小小儿细长的木匣子，“郡主，这是你的。”
一旁荣眉已经瞧见包袱里的娃娃，蓦地瞪圆眼睛，欣喜道，“好漂亮的娃娃！”
明思含笑不语。
帽儿将包袱里的两个一尺高的仕女布偶娃娃取出来，又拿出另外一个小一些的包袱打开，里面却是数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色彩各异，款式不同的小衣裳。
“这都照小姐画的图纸做的衣裳，”帽儿笑眯眯道，“这两个人偶身上的衣裳可以脱，想换什么衣裳都成。”
荣眉欢呼一声，扑了过来，抢过一个娃娃便爱不释手，“我来试试！”
帽儿笑着陪她一道开始捣腾那一堆衣裳。
明思笑看一眼，拉着明珠走到妆台边，让她坐下。又让她唤过一个手脚仔细些的贴身侍女，先取了些烈酒来，然后，就开始教她如何使用暗疮针。
盒子里装得正是明思特意绘了图纸让人打制的暗疮针。
那日明珠到府中来访后，明思心里便有了这个想法。但她的性格不喜未成事之前就先许诺，故而让人定制好了，才带了过来。
这暗疮针的使用其实也简单，关键是要细心手稳。
那侍女也是个灵巧的，只看了两遍就会了。明思将针交给她，小半个时辰后，明珠脸上其他化脓的暗疮就都被处理干净了。
虽说挤的时候有点疼，但对于明珠来说，比起能尽快让自己脸上的痘子消失，这点疼简直是甘之如饴。
吩咐侍女用酒将暗疮针消毒之后，明思道，“这暗疮针最好定时上些油，使用前再用烈酒泡一泡。除痘前，脸上也想方才一般，用干净棉布用酒擦一擦，免得窜毒。”
明珠同侍女皆是捣头如蒜。
一旁荣眉也抱着仕女娃娃过来看了半晌，见得明珠脸上那些凸起的白点消失，整张脸看起来也舒服多了，不由惊叹，也替她高兴。
荣眉偏首一笑，看着怀里已经换过一身衣裳的仕女娃娃，“思思姐姐，这布偶太好玩了！我喜欢极了！”
明思微微一笑，“日后得空，再帮你多做几身衣裳。到时候，你想怎么搭配，就怎么搭配。”
荣眉笑得极甜，“好！”
明珠忽地站起来，拉着明思就朝一旁走，“来——”
明思一怔，来不及反应，明珠人高力大，只能跟着走了。
荣眉见明珠走的方向便知她的意思，只抿唇一笑，也跟着两人去了。
走出门，明珠拉着明思进了隔壁一间屋子，豪气道，“喜欢什么，尽管说！”
明思望着一屋子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兵器，有些愣眼。
荣眉抱着娃娃笑，“这里可都是明珠的心肝宝贝。”
明思噎了噎——这些，她好像不大用得上啊！
也不是用不用得上，关键是，她也不会用啊。
弓、剑、鞭、剑……甚至还有长枪、长戈和大刀——她哪里会使？
明珠却不用分说的将她拉到里面，“看上什么，只管说——这些都好使得很！”说着拿起一把宝剑，扯了一根头发下来，放在上面，用力一吹，那头发便断了，“你看——真正的吹毛断发！听说这是古墓里出的，原先是一个大将军的佩剑，我爹好不容易给我弄来的，就要这个怎么样？”
“这是明珠十六岁的生辰礼物呢！”荣眉笑嘻嘻道，“她原先可宝贝得紧！”
明思直摇首，苦笑道，“别给我了，我拿这个，简直是牛嚼牡丹！我不会使啊！”
明珠闻言有些失望，荣眉眼珠一转，“思思姐姐不会功夫，你还是寻些小巧好用的——”
“有了！”明珠一拍脑袋，转身走到屋角的柜子里，拿了一把镶嵌许多宝石的匕首出来。拔开匕首，只见长不过掌心长度，却是秋水寒光，锋利感十足。
“这个如何？”明珠祈盼的望着明思，那眼神让明思觉得自己若不收了，真是会很有犯罪感一般。
不过这匕首外形华丽精巧，尺寸也着实小巧，还挺让人喜欢的。明思心想，倒同前世的水果刀差不多。
遂一笑，伸手接过，“好，我就要这个。”
这一下，明珠算是高兴了，却还是不无遗憾的看着满屋的兵器，颇有些遗憾的明思不识货，“其实，这好些个比这匕首好——这小玩意儿，不大中用！好看是好看，可太短小了，对阵起来很是吃亏……”
不过明思既然喜欢，她也只遗憾说说罢了。
她性子直爽率真，如今把明思当做真正的好友，自然希望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朋友。
明思同荣眉相视一笑，拉着她朝外行了。
到了如今，三人才算得了空，可以安安静静的坐下来闲坐聊天。
明珠今日心情极好，一坐下，便同荣眉说了先前同她爹去了刚察青石院子里的事儿。还有些气哼哼地，“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下人多嘴，非拔了她的舌头不可！”
荣眉沉吟片刻，看了明思一眼，摇首道，“我看未必是府中的下人——即便是，也说不定是受人指使。”
明珠一愣，很快回神过来，也反应过来荣眉的话中之意，却是大怒，“若是这样，就更得查了！没得咱们府上的人受外人唆使的！真正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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