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那日那豹猫怎么就没扑了别人?”
“紫霞!”只听得紫岚提高了些声音,语气也重了些,听得出是真生气了,“你还说!这可是老太君和三夫人都下了死令不许再提的!”
被紫岚一斥,紫霞好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忌讳,声音便有些嗫嗫,“我,我这不是看没人嘛——”顿了下,又有些讨好的,“咱们俩可是一块儿入府的,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
大概紫岚脸色还是不大好,紫霞又顺着她虚着道了一句,“不过你说的也是,这还早着呢,太子这才九岁,也是说不准的事儿——好啦,别气了……”
屋子外声音静了片刻,好似听紫岚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同紫霞离开了。
宁静又回到了屋内。
皇后?太子?主子位?!
后族——这都什么意思?
明思心里一震,有些明了,又有些疑惑。
最后,默默的吸了口气——看来这个世界同她所知晓的世界差异还不仅仅是这些器物啊……
垂眸默默想了片刻后,她定定神,心神被正屋圆桌上刚换的绿缎桌布吸引了。
桌布上绣着一副彩蝶戏花图。
听见外面的声音完全的消失了,帽儿悄悄瞅了瞅六小姐,却发现六小姐盯着紫岚方才新换的桌布,竟然又开始发呆了。
帽儿很是纳闷,这六小姐自醒来后便老是盯着屋里的桌子凳子发呆,如今怎么连桌布也盯上了?
这不过是府里极普通的桌布,上面绣了几只蝴蝶,几朵花,这有什么好看的?
对了,往日的桌布是暗花缎的——没有蝴蝶,六小姐还是小孩子,自然喜欢这些花儿蝶儿的。
不过,听说五小姐房里的桌布还是用金银线绣的,那应该才更漂亮吧。
看着六小姐眼珠子也不错一下的摸样,帽儿不禁在心里怜悯的叹息——都说我傻,可这六小姐只怕比我傻得厉害多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好?
紫霞姐姐还欺负她,可怜见的,被奴才欺负了也不知道,真是比我还可怜啊——
一时间,帽儿的心里又充满的深深的同情。
可明思此刻的思绪却已经飘得远了……
看着桌布上的刺绣,她有些发愣兼郁闷。
《清密藏》里曾记载元代刺绣称,“元人用线稍粗,落针不密,间用墨描眉目,不复宋人精工矣!”
这桌布上的蝴蝶双目却真真切切是墨点的,而刺绣的工艺——同卧房里看到的帐幕一样,用线较粗且针脚不密,针法的确不够精细。
这分明是元代刺绣的风格。
可她细看过布料和花线以及纱线却又都是上等的工艺,尤其是刺绣所用的花线,全是用上等的蚕丝制成。
这完全是纺织工艺和刺绣工艺的严重不对等啊。
在所有的考古项目里,她对刺绣藏品是最为着迷的,这也是队里都公认的。
但凡何处挖出了新绣品,即便她不在现场,事后也一定会飞去亲自看个仔细。
很少人知道,她有一手现代女人少有的好绣工。
外公是苏绣前身顾家的传人,后迁徙到深圳并带着自家的服装公司。
母亲只对做女强人感兴趣——接管了公司却没有学家传的技术,而她在很小时便跟着外公外婆学了。
那时候是因为没有玩伴,也没有父母的陪伴,到后来便成了习惯和爱好。
对考古的兴趣也是因为刺绣的触发——这门工艺有太多的技艺湮没在历史当中了。
自醒来之后触目所及的一切皆是精细奢华,连玻璃和水银镜子都有,可独独这刺绣工艺水平却正好是中国历史上最最乏善可陈的……
看着那蝴蝶,明思生出了自开裆裤之后的第二个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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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乳娘
午睡过后,四夫人带了蓝草过来了。
蓝草原本叫珍儿,是四夫人自边郡武阳带过来的,四夫人身边也就只得她一个贴身丫鬟。
后来三夫人见了便说,府里的丫头,她们三房都是按颜色起名儿的,于是珍儿就成了蓝草。
明思还记得当日三夫人轻飘飘的笑道,“就叫蓝草吧。武阳郡不是出产珈蓝草吗?叫蓝草也正合适,待会儿我便回了老太君,以后你们房里的丫头便以蓝字开头,四弟妹,你看可好?”
三夫人这说的自然不是好话。
武阳郡是大汉国边郡,挨着南方的元国。
元国全是崇山峻岭,说是国,除了三个大族还有数个小族,实际是十来个民族联合而成。
元国人被大汉人称为“山蛮”和“野人”,在大汉人心目中,地位甚至还在西北的西胡人之下。
珈蓝草晒干后韧而软,元国人喜欢拿来填到鞋底走山路。
三夫人的话意四夫人自然也听得出来,可她也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自回来后,三夫人的心便没安宁过。
这大京是她不想来的,也是她怕来的。
去年籍着明思身子不好拖了一年,可今年恰逢夫君到任,老太君又催得急,家书一封接一封的,实在是拖不过,只得回来了。
从进门开始,四夫人的视线便粘在了明思身上。
轻轻走了过去摸了摸明思的头,柔声问道,“囡囡起身了么?”
明思照例没有反应,四夫人也不以为意,又抚了抚她的脸,“娘早上有事没来看囡囡,囡囡生气了么?”
“小姐怎会生夫人的气?”一旁的蓝草笑道,“小姐自小便是最喜欢夫人的。”
“囡囡最喜欢的可不是我这个娘——”四夫人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如花开,嘴角的梨涡也漾开了,却是真正的雪肤花貌,只听她又紧接着笑说道,“是四郎才对。”
蓝草也轻笑了出来,颔首道,“小姐同老爷确实亲近——那也是老爷太疼小姐的缘故。”
四夫人微笑着坐下,伸臂将明思揽入怀中细细端详一番后,又替她顺了顺发,才满目慈爱浅笑道,“那也是我们囡囡招人疼。”
虽然已经一个月了,可明思还是不太习惯——被这么一个才二十二三岁的美貌**“慈爱”……
天知道——论年龄,她可还要大些!
还好现在扮演的是个“小傻子”——她愈发对自己醒来之后决定“被吓傻”的选择感到明智。
傻子不露馅,傻子不招人注意,傻子还可以听到很多别人听不见的话。
傻子挺好。
可四夫人看她良久之后,眼圈却慢慢开始红了。
在边郡的时候,囡囡过得多快活,每日里都是笑——可如今……
没想到回来还没几天,明思便出了意外——千幸万幸,还好救了回来。
想到太子那只豹猫,四夫人的心便是一颤!
随即又定了定神,更加坚定了心意——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太子那般骄纵的性格,又岂能是囡囡的良配?
更别说那深宫内院,想见一面都难!
她的囡囡一定要找个像四郎一般好的夫君!
如今只盼顺顺利利过完这九年,等太子选完妃,他们一家便可以再离开了。
深吸了一口气,先把明思放下来,四夫人直起了身子,“囡囡,娘带你去看看乳娘可好?”见女儿没反应,她又柔声道,“乳娘很想囡囡,囡囡不想乳娘么?”
看着四夫人直直望着,充满祈盼的眼神,明思心里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四周——帽儿还在屋外。
她垂着头,默默的把手递到了四夫人掌中。
这一出乎意料的小小举动立刻让四夫人激动异常,几乎热泪盈眶。
“小姐——”蓝草也是惊喜莫名,“小姐你这是听明白夫人的话了么?”
四夫人也目光炽热的看着明思,期待能看到更多的反应。
可这回,明思却再也没任何反应了。
蓝草怕四夫人伤心,便强笑着安慰道,“这才没多久,想必再过些日子就好了。夫人不必太过忧心。”
四夫人微微一笑,怜惜的紧了紧掌中柔弱无骨的小手,看着明思语意坚定,“不打紧的——只要囡囡好好的,不管怎样,都是我和四郎的女儿。”
蓝草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朝屋外行去。
走出院子,绕过一个回廊,走了半刻中才来到东北角的一个小院子。
蓝草在门口唤了一声得了应答后,便推开北厢房的房门。
明思有些惊异。
躺在床上妇人正强撑着坐起来,蓝草赶紧过去扶住她。
这是一个极美的夫人,还很年轻。
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出头。
柳眉长目,面孔秀美,虽然肤色有些病态的白,但完全不损害她的美貌。
这和明思心目中想象的奶娘形象完全不同。
纳兰府无论大小,几乎全是美人,这是明思自醒来后的最大感受之一。
可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乳娘的样貌虽还不及母亲,但也绝不在那三夫人之下。
难怪即便救了落水的自己还要挨那五板子——估计这又是那三夫人心里不痛快的地方之一吧。
边野化地来的女人,居然一个二个都是大美人!心里如何能痛快?
明思不是傻瓜,自从三夫人第一眼看到四夫人那刻的表情开始,便看出了她的心思。
一个女人但凡有一个长处,通常都容不得在这个长处上胜过自己的人,尤其是同性。
更何况,这还是个她看不起的人。
只见乳娘看到明思后分外激动,待四夫人牵着明思走到床前,便一把搂住,眼泪也串珠似的落下,不住口的唤着,“囡囡,囡囡……”
明思心里有些尴尬,再度庆幸自己不必扮演正常的“她”。
但看着屋内三个女人一起落泪的摸样,心里又莫名有些发酸。
大概乳娘也早得知明思如今的情形,见明思呆愣的摸样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那泪落得更急了。
明思看得出来,四夫人同乳娘的感情应当很好。
只见乳娘看着四夫人同蓝草也被自己带着哭了,便先收了泪,“倒是我不好,也惹得夫人伤心了。”
经乳娘这一说,四夫人也慢慢的止住了泪,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抹了抹泪,“哪里能怪你?你不过也是心疼囡囡。你的心我还能不知道么?这次也是亏得你才——”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可怪我,没能护住你……”
“夫人你莫多想,”乳娘摇了摇头,“我无事的,眼下已经好多了。”
听着四夫人同乳娘的对话,明思的目光却被四夫人手中的帕子吸引了。
白色的素帕,简简单单,只边角用五色线绣了小小的一只鸟儿。
鸟儿的身体是半圆形,尾巴却是三角形。
明思心里微微一动——这样的绣法在中国历史上也出现过,但一般都是少数民族才采用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抬眼朝四夫人看去。
挺直优美的鼻梁,大而灵动的双眼,浓黑秀挺的眉毛,唇形优美唇线明显。
而满头的乌发也油亮顺滑,墨黑如云。
最最加分的是那雪白细腻的皮肤——真正的花如凝脂,细得看不见一个毛孔。
难怪三夫人会妒火中烧——四老爷还真是艳福不浅。
只可惜眼下的自己,除了一双眼睛外,还真没有遗传到四夫人什么优点。
“滢娘,”只见四夫人收住泪,坐到蓝草搬来的凳子上,有些担心的望着床上的乳娘,“你要好生养着才是——你身子向来也不好,囡囡眼下也好多了,你先顾好自己才是。”
滢娘闻言,把视线放低,仔细的端详着明思,“囡囡瘦了。”
“小孩子不怕的,”四夫人虽也心疼,可还是笑道,“瘦得快,长得也快。”
滢娘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凝重的看着四夫人低声问道,“那事——老太君可是问过夫人?”
四夫人一愣,但顺着滢娘的目光看去后,便明白了。
没有说话,只抿了唇,轻轻的点了点头。
“夫人——”看着四夫人,滢娘神情郑重了几分。“您可是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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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决心
四夫人低头看了明思一眼,抿紧了唇,心里虽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得紧,但最后还是坚定了目光,朝滢娘轻轻颔了颔首。
滢娘长长的吸了口气,片刻后吐出后,轻叹般吐出两个字,“也好——”
屋内的三个女人相互看了一眼,滢娘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蓝草。
“老太君没叫我去回过话,”蓝草微微一愣,随即心领神会的低声道,“只老太君房里的双喜倒是略略的问过一句——我也就按夫人交待的应了一句,别的没多说。”
滢娘轻轻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不放心的嘱咐她,“万万不可走漏风声的,这府里人多心杂,你须得小心,莫要漏了嘴,”想了想,又安慰道,“原先的人也都散了,如今此事也就我们几人知晓,七巧年纪虽小,也是个机灵的——只要小心些,倒也不怕……”
蓝草也低声道,“府里几位夫人即便知道真相只怕也不会说的,只要老太君老夫人还有侯爷那儿不起疑心就成——”说着,看了四夫人一眼,“四大侯府里,如今只纳兰府是二等爵位——若是这件事儿上犯了老太君的忌讳,只怕……夫人如今既是已经拿定了主意,那此事便只能进而绝不能退的了。”
四夫人闻言,有些低沉的道,“这次是我同四郎连累你们了。”
“夫人,”蓝草苦笑着摇头,“你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怕,我是——”
“蓝草的意思是既然下了决心,那这事就一定要办成,不能出半点纰漏。”滢娘看着四夫人道,“其实此事本身也确实无甚纰漏,最最关键的是夫人您的态度——无论谁问,谁说,都要一口咬死了的说。”
四夫人也默默的深呼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明思听着她们三人打哑谜,虽感觉事情隐隐是同她有关,但苦于信息量太少,无法分析个子丑寅卯出来。
在很长时间之后,得知真相的明思才明白,四房的这几个人为了她,真真是冒了极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