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看了正皱眉的荣俊一眼,心下沉了一口气,“让她进来!”
听得明思传颚敏进来,荣俊很快缓和了神情,回到座上坐好,端茶就饮。
颚敏快步而入,抬首一看荣俊,微微一怔便垂眸,敛容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第七百二十五章 张网以待
虽说自己给自己释疑了,但不知为何见得荣俊出现,颚敏心中多少也有一丝莫名异样的感觉。
怕荣俊发现,她赶紧垂眸掩去。
心中却疑惑,她知道明思在见荣俊,之所以还让如玉通传并非是想即刻见明思,而是暗示明思事情紧急,让明思快点抽出时间的意思。
她却没想到明思竟然让她进来了。
更让她惊奇的还在后头。
明思微微一笑,竟然直接问她,“得了什么消息?”
颚敏心中一惊愕,抬首见明思神情沉着淡定,又用余光瞥了一眼面上现出几分惊异的荣俊。她定了定神,掏出袖中纸条上前递给了明思,然后恭敬地退到一边。
明思展开纸条,看后淡淡一笑,眸光闪了闪,“果然!”
荣俊闻言更觉疑窦,看了看颚敏又看向明思,蓦地眸光一亮,“你在布局引她!”
明思唇角略弯了弯,颔首轻轻,“嗯。”
荣俊心神一震!
明思看他一眼,未有忽略荣俊那一瞬间的震惊,不过只瞟过一眼便神色如常的垂了眸,“颚敏是诺霞的妹妹,诺霞曾被宝光所用。我们便以此设局想引她出现。不过心中也无多少把握故而也未曾同你说。没想到她真上了钩……”
明思唇畔笑意嘲讽。
荣俊很快将事情理出一个脉络,起身走了两步,“这样说。你那丫鬟怪病一事也是出自你的安排?”
明思一笑点头,“她身边应是有一用毒高手。上回让颚敏给帽儿下毒,信中说是堕胎之药,可实际却是骗人的。那药实际的用途是让人起蝴蝶斑然后沉睡,脉象却看不出异常。她这计划极妙,若颚敏投诚有假,那我势必会让帽儿做出堕胎的假象。她唯一没想到的是我也懂一些毒术,且正好能试出药效。如今她应是信了九分,故而今日才又给颚敏传信,让颚敏想办法引我出城。”
说着。明思将纸条递给荣俊。
荣俊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着,“三日内想办法引人出城。事若成,在角门前槐树上留记。红黄蓝绿四色对应东南西北!”
荣俊皱起眉,缓缓抬首。“你该不是打算真的用自个儿以身作饵吧?”
明思垂眸浅浅而笑。眉梢轻挑。“有何不可?”
荣俊不赞同地摇首,“太过冒险——”说着踱了几步沉吟思索,“眼下也不知她下一步计划如何。若真要做饵,不若用替身,我来安排!”
说罢抬首望向明思。
明思淡定一笑,“不!我已有计划!这一次,要按我的步骤来,总不能事事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荣俊愕然相望。
明思看着他轻轻笑了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荣俊听完怔忪片刻,迟疑须臾,“你怎知她一定会上钩?”
明思抬了抬眉梢,“因为她恨我的心并不在我恨她之下!我们二人差别的是,她已疯狂而我还清醒。经过上次的事,她应该猜到已经惊动了皇上,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着,明思唤人拿来纸笔,将地形绘出让荣俊看,“她若存疑也可去打听,我曾去过倒钟寺三回,第二次去时我并未掩藏痕迹。她若仔细打探应是会释疑,那一次也正是我父兄被囚之时。如今这般情形,我去寺中静心也在情理当中。她这种心机深沉之人,若是我一切都在她意料中反倒会让她有些怀疑。不如留一分猜疑给她,还更加可信些。何况,她即便是信,定然也会有后着,断不会轻易就上当。”
荣俊听着也觉有理,见明思这般笃定也是下了决心,心中一沉思,“也好,那就照你的意思。我再遣两个高手伪装侍女跟着你,以策安全。”
明思拒绝了,“不行,她对我身边之人极是熟悉,若有变化她定会警觉。王府的人手有余,我依旧照往常的习惯安排就行。倒钟寺地形三面无路,只有一条路上山,对我是制约,对她同样是辖制!而且此番你非但不能遣人在我身边,最好你当做全然不知此事方为好!万一她在你府中还留有眼线,稍有动静只怕就会惊动于她,对计划却是不利。”
荣俊蹙了蹙眉心,提出异议,“以我同王府的关系,你有事寻我也属情理——为何怕她疑心?我以为此事不寻我,她只怕才会多疑心几分。”
明思看他一眼,微笑摇首,“不,你说错了。我同她虽是生死大仇,但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正是最很你的那人。若我知她八分,她知我也不会在我知她之下。”说着停下,垂下眸光静默须臾才轻声道,“经过上回……我应该多少有几分避讳于你才对。”
荣俊神情蓦地有些滞住。
明思又低声道,“此番乃是心情烦乱故而想静思一番,若此事也告知于你,她定会疑心的……”
明思虽说得轻声但态度却是坚决,且说辞也在理,荣俊只好同意。
接下来,两人将计划的各个可能出现的细节推敲了一遍,最后定下后日出发。
颚敏这日晚间悄悄出府,在角门前的槐树上不引人注目的枝叶间系上了一根细细的黄色布条。
布条方一系好,颚敏正准备离开却忽地又转首过去定睛一看,只见槐树上竟然有一只翠羽小鸟在跳跃扑腾。
颚敏心中生奇,这小鸟怎见有人也不飞走?
再仔细一看,原来。??鸟的一只脚被细线拴在枝桠上,不是不想飞,而是飞不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明思并未让人事先来探查。
颚敏扯着线,将那小鸟捉住。小鸟被人捉住后便极安静,看模样应是训练有素。
将小鸟捉住后颚敏便觉掌心有异,很快便从小鸟双腿间取出一个小小纸卷,打开一看,霎时明了——她一直觉得宝光这计划有些奇怪,原来,四色布条并非宝光真正的通讯方式。
真正的通讯方式是这只小鸟!
颚敏沉了口气,将那黄色布条取下,带着小鸟悄悄回了府。
回房拿出笔墨写下“后日倒钟寺”五字后,颚敏将纸卷绑在小鸟腹部,打开窗户,小鸟随即振翅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荣俊上了马车便沉了神情。
间荣俊神情不同,康全疑惑地问了一句,“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荣俊挥了挥手,颇为不耐,却未言语。
康全不敢再问。
一路无言回到太子府,不出康全意外,荣俊又脚步微顿的直接进了鹿园。
康全跟了进去。
荣俊正神色冷凝的站在窗前,听得康全脚步声也未回首,淡淡一句却让康全惊住,“你说,那位置——我若动手有几分成算?”
一刹那惊愣,康全很快恢复镇定,却还是惊疑,“殿下可是说真的?”
不怪他吃惊,分明前些日子荣俊对左柱国之言还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如今怎一下子就改了主意?
荣俊虽未明言,但使得荣俊要用“动手”这两字的位置,除了那个“位置”外,天下间如何还能有第二个!
康全自是明白。
只见荣俊转首唇角微微一勾,眸光深沉,“原先觉着可有可无不必心急,不过如今局势已不同,也该变上一变了……”顿住垂了垂眸,沉声缓缓,“不但要变,只怕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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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二日一早,天色还未敞亮,一辆未有标记外表寻常的马车从睿亲王府东面偏门悄悄出发,直向南门而行。
车厢内只明思颚敏如玉三人,赶车的却并非卓都,而是换了另外一个府中的车夫。
马车行出一段后,一辆马车远远地跟了上去。
车内正是卓都同其他两个侍卫。
而昨日,布罗就遣了几个侍卫去倒钟寺踩点并在要紧处布了防。
一切安排虽低调却是防卫森严。
车厢中,明思神情沉稳镇定,颚敏同如玉却有些心肝儿“噗通噗通”地紧张。
明思睁开眼朝两个丫鬟一笑,“你们若这个样子下车,便是我也会疑心。”
如玉咽了口唾沫,“王妃,咱们布置得这样周全,她能上当么?”
她是昨晚才知晓一切的。在听闻的那一刻,她实是震惊过甚。
她们几人日日在一起,平素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哪里想到明思同颚敏竟然早早就布下了这样一个局!
听得她的发问,明思垂眸淡笑,“若我门户大开才是真正反常!她既然让颚敏引我出城,想必心中也早有数种计划应对。无论她是否有动作,咱们都当若无其事,本来该如何行事便如何行事就是。颚敏——”
颚敏闻声点了点头。
“如今你是关键,一定要沉住气,让自己入戏。”明思朝她微微一笑,“即便这次她未入局,只要她未曾怀疑,那下次就还有机会!”
颚敏深深呼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奴婢省得!”
马车不疾不徐行进,终于于傍晚前抵达了倒钟寺所在的山脚下。
明思三人戴上帷帽下了车,朝蜿蜒向上的山道望了一眼,提步上山。
卓都几人一身百姓装束,远远地在后面警惕地跟着。
第七百二十六章 敌踪终现
他们这般乔装并非为了隐瞒,而是明思刻意做给莫清清看的。
如今这样的情势下,若明思不这般小心谨慎反倒是不合常理。
至于莫清清此番究竟会不会入局,会以何种方式算计明思,明思并不能十分肯定。
将所有可能的猜想都想了一遍,做好了所有能想到的准备,剩下的便只能是守株待兔,见招拆招了!
如玉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忽地凑近明思低声道,“王妃,这山虽只一条路,但四周看着却不算极高,若有人想从别的地方上去也并非不能。”
如玉有些担心。
明思垂眸一笑,却未言语。
这正正是她想要的。
胡人贵女大多都习练了些骑射武艺,她问过荣俊,莫清清的身手虽是及不上明珠,却比温娜儿这经常出来卖弄的要强上不少。
这些日子以来,明思一直都在揣摩。
如今的莫清清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明思努力的将自己代入,若她是莫清清,而今会如何做?
明思不知自己猜想得有几分对,但无论如何到了如今也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怎么也要赌上一赌!
最后的那个谜底只怕只有见了莫清清才能揭开!
想到此处,明思深深沉了一口气。
倒钟寺中一切如常。
并未有其他异常踪迹显露,也不似有人来过的痕迹。
大殿同厢房中都一样有一层浅浅尘灰。平静如旧。
颚敏同如玉很快将一间厢房打扫出来供明思歇息,随后便同其他几个侍卫一起将庙内其他地方打扫干净。
而前一日提前上山的暗卫依旧隐藏在暗处,未曾现身。
但事情却有些出乎了明思几人的意料。
在庙中住了两日,却是一切平静。
颚敏同如玉皆不淡定了。
这日傍晚,两人在厢房中望着明思,烛火映出眉间愁绪一片,神情欲言又止。
见得两人这般神情,明思自然也明白两人那欲说未说的话是什么。
她们在担心此番的计划失败。
明思心里也明白,虽说她早前安慰过两人这回不成还有下回。但她心里怎能不清楚,若这回都不能引出宝光。下一回就更加不易了。
何况就算能够。也更难寻到一个比倒钟寺更适合她计划的地方!
而且,她的计划要考虑的并非只宝光一人……
更是难上加难。
可着急也无用。
明思站起身,“该准备晚膳了,我去大殿站一站。你们去忙吧。”
带的人手有限。这两日都是如玉准备明思的膳食。而其他人的膳食则是由颚敏准备。
两人颔首而去。
两人离去后,明思却未立即出去,垂眸静站片刻。她从袖中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绢帕。
慢慢打开,里面正是那张从飞马巷宅中得来的香笺。轻轻展开,她的目光缓缓落在梧桐树下的那堆乱石间——只见那乱石间有一块石头形状有些许怪异。若不十分仔细,只会当做那碰巧是一块斜长出一棵杂草的石头。
当初明思也未曾在意。
直到那夜同颚敏如玉分说时,如玉将香笺拿在手中,站在明思的角度望过去才发现异样!
那根本不是一块恰好长出杂草的石块,而是一个正在吐信的蛇首!
一瞬心惊之后,她蓦地心颤——凤凰乃是莫清清自比,而山鸡显然是讥嘲于她,那这隐藏在乱石间的吐信之蛇又会是寓意何人?
是莫清清故布疑阵吗?
虽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但明思本能的相信莫清清此举并非空穴来风。
前前后后诸多事,疑点不可谓不多!
这也是她坚决要去松风观赴约的最大缘由之一。
却不想再度入了莫清清的套。
虽说九死一生受尽折磨,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眼前一幕幕画面飞速接连闪过——荣俊触摸石壁后的神情、荣俊抢过火把时的严峻,还有出洞后那“M”形支撑加固的桥面……
手中香笺发出微响,明思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捏紧了香笺的手竟在不觉中轻颤起来。不消揽镜,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定然是苍白的。
她并非是那种轻易就被人蛊惑就胡乱猜疑的人。
看到莫清清留下的这份暗喻,她第一个反应是震惊!但是奇异的是,在那份震惊中她更多的直觉是觉得莫清清知道一些她所不知晓的内情,而不是去怀疑莫清清的用心险恶!
莫清清的用心无疑是险恶的,这一点明思心如明镜。
但用心险恶并非代表她所意指的就一定的空穴来风扰乱人心——对明思同莫清清这样心性的女人而言,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彼此对对方都清楚之极!
而真正的好局是对方明知山有虎却也不得不入的局!
如同松风观,莫清清笃定明思一定会去……
而反而言之,明思既是孤身上山去赴了约,那莫清清同样确认了一个信息——那就明思已经看到了她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