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动作稍慢加之荣眉刻意退了两步,正好就站在门柱前。觞漓虽是反应快,但也只捉住荣眉转身间扬起的一片衣袖角,稍稍阻止了些许荣眉的冲势。
第七百九十五章 宁为玉碎(十二更奉上)
可下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同时响起的还有园门前纳兰笙的一声惊喊,“眉儿!”
血色在灰色的门柱上涂上印迹,一行血迹随之缓缓沿着门柱淌下。
觞漓一把抱住荣眉软软滑下的身体,“公主,公主——”
荣眉已闭了眼,一脸苍白。
一时变故让园中人全然呆愣,在觞漓出声之际,荣安也迈了一步。见觞漓抢先,他才收住步子。
青黛跪了半晌,见得荣眉撞柱便大惊失色,可膝盖僵硬,一时间哪里能起来。刚挣扎着离地下一刻便又重重跪下,缓了一刻才起身冲到觞漓身边,不敢大喊只含泪伸手去探荣眉鼻息,察觉荣眉鼻端还有气息,一颗心才复又跳动起来,伸手从觞漓怀中将荣眉抱过,“公主,公主你醒醒……”
觞漓默然起身,看向荣安,“公主伤势颇重……”
荣安用力沉了口气,将满腔怒火压下,“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请御医——”
荣安身边的一个红衣公公颔首应声,遂快步而去。
纳兰笙行到园门,入目便是荣眉撞向柱子那一幕,当即便心神俱惊惊喊出声。可他隔得远,便是冲也来不及。冲了没两步就见荣眉软下的身体,一时间浑身冰凉失了力气,只愣愣地望着,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方才他那声惊呼已被众人听在耳中,红衣公公领命而出,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也忍不住余光扫了他一眼。
而园中众人的目光此刻也跟着那红衣公公的身影一道,神情不一的齐齐投到他身上。
“竟然是纳兰师长——”皇后轻笑,语调意味深长的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纳兰笙看了她一眼,那神情却有些冷峭之意,皇后被纳兰笙这一眼看得唇边笑意一僵。
看了皇后一眼后,纳兰笙举步行了过去。到了荣安身前。他侧首看了抱在青黛怀中的荣眉一眼,见得荣眉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心下一安,定了定神,在荣安身前跪了下来,“微臣参见皇上。”
荣安定定看住他,半晌后才出声,“纳兰师长有何事?”
纳兰笙沉声道。“纳兰笙有事启禀,还请皇上移步。”
荣安垂了垂眸光,转身朝园中另外一侧行去。
纳兰笙站了起来,跟着走了过去。
皇后想动步。身侧几个宫人身形一动,不动声色的将她围住。
荣安行到园子北面的墙下停住步子转身看着纳兰笙,神情淡冷,“这下可以说了吧。”
纳兰笙沉默少顷,“今日是纳兰笙连累长公主,一切罪责都在纳兰笙身上,请皇上治罪。”
说罢便跪了下去。
“你特意避了人,不会只为了同朕说这一句吧。”荣安看着他,“早前你在何处?”
纳兰笙垂首回道。“微臣今日还未出宫便晕迷,醒来时便在御花园中后来——后来,微臣神智迷失辱及公主,清醒后大错已铸成。兹事体大,公主怕影响两国结盟故而让微臣避走。”
“避走?”荣安目光冷冷一闪,“那为何又回来?”
纳兰笙回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终究是因微臣而起。微臣不能躲让。”顿了顿,伏地不起,“如今事已至此,皇上定要给觞漓殿下一个交待,微臣愿以一条性命抵罪。公主乃是被微臣连累,其他人也与此事无干,还请皇上只治臣一人之罪。”
说完,纳兰笙顿口。叩首在地。
荣安冷眼垂目看着他,“就这些?没其他的话么?”
“皇上圣明,勿须微臣多言。”纳兰笙沉声道,“一切罪责都在微臣,与他人无干。”
荣安垂眼望着他的脊背,半晌后忽地冷声。“你同长公主往昔可有私情?”
“微臣不敢。”纳兰笙身形不动,“微臣同长公主昔日绝无半分逾礼,更无私情授受。”
“那你对长公主往昔可有倾慕?”荣安淡淡又问,盯向纳兰笙脊背的目光却是鹰利之极。
这一次,纳兰笙沉默了一会儿,“长公主蕙质兰心,,心忧天下,宅心仁厚,微臣若说毫无景仰便是欺君。”
荣安望着纳兰笙不出声,纳兰笙也一直维持叩首的动作,身形无动。
这时,一个御医跟着方才那红衣公公快步而入。
荣眉也被安置在了小憩亭中的软榻上,御医进到亭子。
荣安虽是心下烦躁,但此时也基本对今晚的事心明了九分。皇后原本的打算只怕是想捉奸在场,故而先是语焉不详,又一力撺掇夏沥太子同行,出言挤兑让他不好阻拦。
而他也没想到皇后会有这样大胆子,因此让夏沥太子跟了来。
皇后应是想借着夏沥太子在场,这般的话,若是拿了个当场,无论是和缘由,他也不能不处置两人。再退一步,就算他不处置,这两人只怕也脸面再活。
这也是皇后为何最后会撕破脸皮,当众出言要逼荣眉验身,她是存了心要将事情闹大……
至于为何要对这两人设局……荣安瞥了身前的纳兰笙一眼,心里的烦躁怒气也渐渐散了几分。
眉儿算是个聪明的,看破了皇后的用意,一力维持住脸面没有给皇后机会将最后的脸面扯破。而这纳兰笙也是个明白人,到了最后也没将话说破。
可是……
荣安看了一眼远处的夏沥太子觞漓,眉头微微蹙了蹙。纵是他历来行事果决,此刻也一时烦乱,难以处置。
这宫里的事总归他一句话便可解决,但眼下,两个时辰前才下了旨,今夜之乱这夏沥太子也在场,事关两国盟约,不管事情从何而起,他也势必要给出个交待,不能影响到粮种引进之事才是。
想到此处,才压下的烦乱之意又冒了起来。
“起来吧。”荣安冷冷出声,说完便提步朝亭子方向行去。
这个时候,即便觞漓要走,他也暂时不能放了。
觞漓身份再尊贵也只是太子,如今夏沥做主的还是国主,若放了人回去,万一传了信回国,自己这方理亏在前,把柄若落到对方手中,再想对策只怕更难。
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法子想安抚住这夏沥太子才是。
纳兰笙起身,跟着荣安行到小憩亭边。
行到亭边站定,荣安便淡然开口,“俊儿身子已是不好,皇后还是早些回去安歇的好。过些日子,皇后便回王庭去看看俊儿吧。”
皇后闻言一呆,猛地抬首看着荣安,荣安神色淡然无变。
可就算荣安神情平静,但二十多年的枕边人,皇后又岂能听不出荣安这平静下的意思。
荣安分明是用太子在威胁她!
这一刻,皇后才真正绝望,她只后悔方才还是存了一丝畏惧没有真正扯破最后的脸面。
可荣安这样的话出了口,她却不敢赌了。
纵然有半分可能伤害到荣俊,她也不敢去赌。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好,好,我去歇息……皇上,容臣妾告退。”
说完,笑声低低不止,怨毒地看了纳兰笙一眼,再朝亭子竹帘的方向望了一眼,唇角勾了勾,心里稍稍得意解了些气,这才仰首阔步的走了。
无论如何,这两人也断断落不了好!
荣眉已经没了半条命,以她对荣安的了解,荣安定然会想法子安抚夏沥太子。就算知晓事情同她有关,荣安也不会将她这个皇后推出去丢脸,到最后,用来解气的还是要落到纳兰笙身上!
荣安解决了皇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今夜面子已丢得不少,皇后显是有些疯癫了,若她还不管不顾的闹下去,他便是再气怒也只能不顾脸面的让人将她押下去了。
皇后带着人离开后,荣安朝身后微微使了个眼色。一个红衣宫人会意悄悄退下,朝皇后离去的方向轻步行去。都是跟在身边日久的心腹,自然明白荣安的意思是让他着人看着皇后,莫要再出乱子。
觞漓一直神情平静地望着小憩亭的方向,似乎没注意到荣安同皇后的对话,也没注意到皇后的离去。
亭中传来低低几声话语,似是御医在同青黛问话。
不知为何,御医进去也不短时辰了,却一直未有出来回话。
荣安用眼角余光打量觞漓,心中也无数念头闪过,不住思量。
觞漓俊挺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眉梢眼底全然沉静,便是以荣安的世人之明,这一刻也无法从觞漓的神情中看出他的心思。
纳兰笙谁也没看,跟觞漓一样,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那竹帘之上,唇线抿得极紧。
这一刻,望着那静静垂落的竹帘,他只觉心神一片恍惚。
今夜的一切,真正如梦一般。
直到此时此刻,他也有一种不真切感。
奇异的是,到了而今此际,他心中却无半分惧怕,也无丝毫后悔之意。
此际心中也不知所想,唯一的念头便是竹帘中的那个人。可究竟是何种念头,他却没有办法仔细分辨,只是这般望着就不能移开目光。
觞漓转首过来,眸光在荣安身后立着的纳兰笙身上一落。下一刻,他垂了垂眸。
第七百九十五章 生平最难(十三更奉上)
再抬起首来,他朝荣安微微一笑,“皇上不必忧心,眉儿吉人天相自有真神护佑,定然会无事的。”
荣安听得一怔,即便是以他的沉稳心智,也不免看着觞漓露出一丝异色。
今夜虽是大半都是皇后在自说自话,可但凡不是个傻子只怕也能看出其中内情,但觞漓这般语气……不是唤的“公主”却唤的是“眉儿”……
荣安定定望住觞漓。
觞漓再一笑,语气愈发缓和恭谨,朝荣安微一颔首,“觞漓心忧公主一时失礼,还请皇上见谅。不过如今圣旨已下,皇上想必不会怪罪觞漓逾礼。”
这一下,荣安算是确定了,看着觞漓的眼中露出笑意,“殿下一片关切,朕若要怪罪岂非是不近人情。殿下客气了,客气了。”
荣安笑容可掬,目光柔和下来,语气也透出亲切。
在觞漓第一句“眉儿”出口后,纳兰笙便蓦地转首看向觞漓。
觞漓目光扫过,唇角笑意不减又跟着说了第二句。
待荣安呵呵笑着接话后,觞漓看着纳兰笙微笑着抿了抿唇角。
纳兰笙面色顿时发白,袖中手攥紧,一霎不霎地望着他,目光锐亮。
觞漓微笑着淡淡挑眉。
两人正目光胶着对峙间,亭中终于有了动静。
御医挑帘而出,朝荣安行了一礼,抬首起来面上神情却是凝重,“启禀皇上,长公主外伤颇重,微臣已施了针,伤口也包扎好了,不过方才微臣把脉,公主脉象似有些不对——”
“不对?”荣安蹙起眉,“如何不对?”
纳兰笙同觞漓也神色一变,齐齐望向御医。
御医迟疑片刻。“臣擅于外伤,对内科并不拿手。不过以微臣之见,长公主的脉象似是中毒之象。”
一言出,众人皆惊。
纳兰笙唇动了动,下一刻又紧紧闭上,只一双眼紧紧盯着御医。
荣安也大为惊诧,沉下脸,“你可有把握?”
御医垂首恭声。“长公主伤在头部,虽是伤势不轻,但微臣亦有几分把握。按理方才微臣行头侧两针时,长公主纵然是昏迷中也应是该手指收紧才对。可长公主却手指无动。微臣这才觉出些不对。公主鼻息尚存,针刺头部穴位却无该有之反应,这毒应是同头部有关,加之公主眼下头部重创,故而也让这毒激发,影响到公主神智。若非公主眼下受伤,这毒只怕还要过些时日才会显现出症状。微臣本领微薄,一家之言也不足信,还请皇上另请御医替公主诊治确诊才是。”
场面冷寂下来。
荣安如何也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到了此刻竟然还能生出变故!
脸色冷得已经不能再冷。他沉默半晌,“来人,即刻召御医会诊!”
那御医闻言悄悄退到一边垂首而立。
亭中传来青黛低低的啜泣声,显然也是听到了外间御医的诊断。
“哭什么哭?”荣安低低怒喝,“出来回话!”
青黛行了出来,一双眼已哭得通红,面对荣安。虽知不该,她也没办法止住泪,只竭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荣安打量她一眼,也知她便是那个日日跟在荣眉身边的,“公主最近身子可有异常?”
青黛咬唇摇了摇首,“回皇上的话,并无。”
“仔细想想!”荣安冷声,“起坐行止——当真没有半分不对?”
青黛呆了呆。细细回想,忽地一怔,“这半月来,公主比原先早睡了些。往日里都是戌时才歇,有时也晚两刻钟。这半月,公主戌时未到便歇了。昨日还是酉时中差一刻就歇下了。”说着看着荣安。心里也有些忐忑,“除了这个,其他并无异常。”
荣安看向那退到一边御医,御医接到荣安的目光才迟疑着开口,“微臣也不好分辨……”
他心里虽有些猜疑,不过荣安已经找人会诊,他也不愿贸然开口。若说对了还好,可若说错便是大大丢脸,干脆就含糊了。
荣安瞟了瞟他,也大约看出他心底的顾忌,收回目光,不再出声。
青黛怯怯地转首朝竹帘的方向望了一眼,想去守着荣眉却不敢对荣安开口。
此刻时已过子夜,荣安站定不动,有资格开口告辞的人也不开口,于是一个园中数十人屏息凝气静立,却是满场寂静。
纳兰笙默然而立,目光垂落间,满心似茫然又似空洞之极。
终于脚步声再度纷沓传来。
三位御医匆匆而入,荣安不待他们行礼完毕,“不必行礼了,速去替长公主诊治!”
言中并无提及“中毒”二字。
三位御医领命而入,透过竹帘可隐约听得三人交头接耳的低语,身影交错。
一刻钟后,三人鱼贯而出。
“长公主伤势如何?”荣安目光扫向三人。
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位白须御医看了左右两位同僚一眼后,微微躬身恭敬回道,“长公主外伤震荡到头部,伤势不轻。按常理,只怕要过了今夜,若能清醒才能保无性命之虞。不过——”
他抬眼看向荣安,面上些许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