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做了辩论的正方,现在再来做一次反方,找找这个理论的不通之处!
其一,长相是由遗传决定的,遗传基因可以隔代,她虽长得不像四老爷四夫人,那很可能像祖母啊。听说四老爷的母亲清音长得也是很柔婉的。而且她的眼睛长得其实也有几分像四夫人,只不过四夫人眼眶要稍微凹一些,轮廓较深。
其二,关于生育方面,也许是四夫人生了她之后就不能生了呢?这个时代女子生育本来就是一道坎,连三夫人也差点血崩丧命。算算四夫人的年纪和她自己的年纪,那四夫人生她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十五岁生孩子难产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在那时受了损伤,也不是没可能。
其三,老太君的态度看起来虽有些关怀过剩,但其实想来还是不及明柔明汐啊。也许,老太君是念着祖母清音的情分呢。而且自从当年自己撞了富贵洒了太子一身酸梅汤后,这几年老太君对自己明显平常了许多,自己也没了原先的那种受“关注”的感觉了。
想到这里,明思摇了摇头,对于老太君,她一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无关乎老太君对她关怀与否,而是她本能的感觉老太君身上的某些气息似乎同她原来的父母有些相近。不是说没感情没亲情,而是觉得在他们这样的人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其中有很多都会凌驾于他们的感情线之上——对于这样的一种感情方式,明思能理解,但却不能说喜欢。
轻轻笑了笑,明思这才发现自己想远了,好好的想反方辩词,却想到了自己对老太君的感觉上去。
再回到正题,其实最大的疑问就在于三夫人三老爷对待她的态度。
如果说老太君对她的关怀是出自身世,如果她真是那个女婴的话,也就是说老太君肯定是知道的。
三房夫妻不想养这个孩子,把孩子送走谎称夭折——三房夫妻肯定是第一当事人,如果自己是那个女婴的话,没理由老太君知道,而三房夫妻却不知道啊?
从这些年的相处来看,无论是三老爷还是三夫人对她的态度,明思可以断定没有任何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完全就是当她是四房女儿的正常模样,有一点点轻视和更多与自己无关的毫不在意。如果她的身份同三房有关,起码应该有一点复杂或者奇怪的纠结,甚至是畏惧厌恶之类的情感才对啊。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小姐,你在干嘛?怎么老是摇头?”蓝星好奇的声音响起。
明思抬首,才发现三个丫鬟都在看她,蓝星忽闪着大眼睛,“小姐,你怎么了?还在想沈绣娘的事么?”
明思怔了怔,迟疑了片刻,又深呼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蓝星,“蓝星,边城可有吃长面的习俗?”
“有啊,”蓝星点点头,“每年二月二龙抬头,边城人便会吃。不过我们到了大京,夫人说不用把边城的习惯带过来,就没有再吃了。”
二月二?
不是三月十九!
明思忽地想起了,似乎每年四夫人送面来的时候,蓝星好像都未在场……今年的那个早上,蓝星去帮蓝草找绣花样子了……
她手心微微出了些汗,尽力的镇定着又问,“你来了之后,我娘可有怀过身孕?”
蓝星有些不解,不明白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愣了愣,摇头道,“好像没有过,不过我那时候小,也不是很清楚,但后来是没有过的。”
明思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只有蓝草才清楚了,可这样的事无论真假,自己也断不可能去问蓝草。
“对了小姐,我记得原先在边城的时候听滢妈妈说起过一回,夫人在嫁给老爷的头一年怀过一次,六个月的时候摔了一跤,后来孩子就没了。后来隔了一年多才有的小姐。”蓝星偏着头仔细回忆着,“好像是先皇病危,大赦天下那年。滢妈妈当时还说,幸好有了小姐,要不然夫人还指不定伤心成啥样。”
蓝星又想了想,看向明思,“我那时还小,就只听过这一回,后来就再没听过了。”
先皇病危,大赦天下那年?
四夫人同四老爷是在这年的春末成亲的,如果怀孕六月小产,那起码是下半年九月之后。
而纳兰笙是次年三月出生,她的生辰是这年的十一月……
如果说她真是四老爷四夫人的女儿,也就是说四夫人是在小产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内,就又怀孕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怀胎六月的小产,又是外力损伤性造成的小产——身体的调养至少是半年一年以上,不说医学理论上的可能性,就单以四老爷对四夫人的疼惜,怎会如此不顾及妻子的身体?
似乎不用再想了……
虽然还有许多的不解之处,但直觉已经告诉自己,盘旋在自己心里的那个惊人臆想也许正是真实所在!
她有些茫然,同时身体某处也有些说不出的莫名痛感。
她一直认为这一世是上天的赐予和补偿。八年的时间,她已经把纳兰明思这个身份当做了新的自己。
一切都可以重来,一切以前求之不得的,上天都给了她无比贴合她心意的补偿。
上天给了她一个她梦寐以求的新身份。不需要大富大贵,不需要众人艳羡,却有着世上最珍贵的血脉亲情。
最珍爱她的父亲,最疼爱她的母亲,让她相信这世上仍旧有她所执着的亲情……
父母于儿女,不是应该是世间最伟大的感情么?
难道无论是杨颖琪还是纳兰明思,都注定有着相同的宿命么?
蓝星疑惑的看了明思一眼,把征询的目光转向了蓝彩蓝灵。
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绣娘说的事虽是惊人,可那也是大房三房的事,再过两个多月,咱们就离开了,也不干咱们什么啊?
第八十七章有花如斯
(一更)
两个大丫鬟同样不明白明思方才没头没尾的两个问题,但却注意到了明思此刻有些苍白的面色。
蓝灵平时做事虽然细腻,但心思却有些单纯,此刻也是不解,只眸中现出一抹担心。
相处这么些年,还从未看到明思露出过这样的摸样,似乎,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而蓝彩却忽地心中一动,小姐的不对劲好像是从沈绣娘说了那对龙凤胎的八字后开始的。按以往小姐的性格和处事,在沈绣娘说了那么多事儿后,应该会问一些具体情形。可今日,后面的问题却全是蓝灵在问。中途小姐甚至还走过神……
小姐还从未这般异样过。
至于小姐方才问的那两个奇怪的问题,边城风俗和四夫人的孕事……
她心中蓦地一惊!
蓝星说边城吃长面的风俗是二月二,还说夫人说到了京城就不必守边城的习惯——可她分明记得夫人好像每年都会在三月的时候,亲手给小姐煮面。
长面?
蓝彩不禁回想起京城的“寿面”习俗。
世家大族一般会在生辰当日吃一碗鸡丝翅粉,这是一种用鱼翅的散翅经巧妙手法链接成一整条的翅粉做成的汤食。而民间百姓,则是一碗由一根面条所煮成的寿面……
长面、寿面,何其相似!
她心神一颤,又仔细想小姐方才问的第二个问题和蓝星的回答——
片刻后,她只觉自己背上冷汗涔涔冒出……
她在三房数年,虽因嘴不讨巧并不算三夫人的心腹,但身为三房的大丫鬟之一,多少也听过一些当年的传闻。
但她从来没听说过乾天师批命一事,只是知道五少爷本来有个双生的妹妹,因先天不足,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而且因为此事,三房当时还发卖了一个丫鬟和当时六小姐的乳娘。而后几年,三房的下人也陆陆续续都换了。她和紫檀、紫雀还有紫霞这些三房的大丫鬟都是后来才进府的。
在她进府的时候,三夫人身边的老人除了春妈妈,其他的全都换了一批。而大房二房中,多少有一两个到了年纪配了小厮管事后,还在主子身边伺候的。
蓝彩不自觉地朝明思望去,瓜子脸,杏仁大眼,纤巧的鼻翼,唇也很小巧,下唇比上唇显得略小一分……
她的心跳了起来。
小姐长得的确不像老爷夫人,也并不太像三夫人,同三房的几位少爷小姐也不太像,五少爷五小姐长得都似三夫人,但小姐的脸形和嘴型却同三少爷还有三老爷有几分像……
她记得老人家说过,双生子和双生女会很像,但龙凤胎却大多并不相象。
望着明思,她不禁担心起来了。
她能想到的,小姐又岂能想不到?连她都疑心了,小姐心里只怕此刻不知该有如何的复杂……
这些年的相处,虽然小姐没有说过,但是她们几个丫鬟都知道小姐是最重情的一个人。
当年滢妈**过世,让小姐几乎一夜之间变了个模样。
小姐在乎身边的人,而其中最最在意的莫过于老爷夫人。如今这个可能性是事实的话,对小姐而言,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无法感同身受,但却明显感觉到了明思此刻从情绪中透露出的一种恐慌和茫然。
其实她也有些无法接受,幼时凄惨飘零的经历,进了纳兰府后,所了解和看到的大户人家的各种隐秘和手段,她曾经对世上的一切感到悲哀。贫贱夫妻百事皆哀,可豪门大家的光鲜华美之下,又何尝是美好?
而那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安稳的过一辈子,就连这个念头,她心里也时常惴惴不安。
只有进入四房后,她才发现原来世间真的是有美好的。
看着四房夫妻间的相处,看着小姐同四房夫妻间的天伦,她常常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愉悦和安心。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父母,和比小姐更好的女儿了……
这样的一家人,又怎会不是一家人?
她深深地看着明思,心里默默道,小姐,我心身处即是家,真相如何又何必去在意呢?
是夜,明思一直在天亮才恍惚睡着。
梦中,她又回到了十八岁生日宴会后的夜晚。
刚刚考过钢琴十级的她,满心期待着父母的出现。她想要告诉父母,她不但考过了十级,而且在她弹奏完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后,所有的老师都为她鼓掌。其中一位老师还建议她可以朝职业钢琴家方面发展。
可是在米兰参加时装节的母亲没有出现,虽然时装节已经结束,但母亲说她还需要考察当地的一些厂家。
代表母亲出现的是一辆红色的阿斯顿马丁跑车。
母亲的助理说,如果她不喜欢这个款式,还可以更换别的,价格在五百万以内都没有问题……
而在越南进行访问交流的父亲也没有出现,只是让二堂哥带来了一幅林风眠的《仕女图》……
那夜,她依旧按照原本的计划,弹奏了肖邦的《幻想即兴曲》——但整个过程,却是错漏百出。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从两样价值不菲的礼物出现后,一直到她演奏完,都没有停止过。
父母的貌合神离并不是秘密,可什么样的父母会在女儿十八岁的生日时双双不出现——在这个晚上,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同情。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光了一般,她内心那小小的希冀如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泡沫一样粉碎了。
在那个夜晚,她趴在外公的膝盖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
落地窗外的玉兰幽香在夜色中轻轻浮动,她却只感觉到了早春三月的寒冷。
外公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叹息,“琪琪,有一天,老天会让外公的琪琪幸福的……”
一滴泪从眼中落下,流到了唇角,那种湿润中带着苦涩咸味的感觉在很久以后,依然记忆深刻。
睡在外间榻上的蓝彩轻轻起身,小姐回来后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停歇,她心里有些不放心。
放轻了脚步走到内间明思榻前,却是蓦地一怔。
只见明思的一双手紧紧地捉住被角,面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悲伤和无助……
平日清澈动人的一双明眸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住轻颤,两道泪痕却从眼角蔓延到了发际之中。
一瞬间,她的心猛然抽痛起来。
一直以来,虽然明思年纪比她们都要小,可无论是她还是蓝灵蓝星都在内心认定了明思的坚韧和聪慧。在她们眼里,几乎对明思都有一种近似崇拜的信服。
而在她眼里,明思同她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明思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奇异力量。
犹如在春寒料峭间盛放的白玉兰一般,纯净、圣洁、淡雅,却同时又有一种安心和温暖的感觉。让她从心底为之臣服和骄傲,甚至是依恋。
但是,就在这一刻,她才发现明思心中似乎有一种难以述说的脆弱。
平民家的女儿或许会活得更简单和轻松些。
这么些年来,四房所有人似乎都在依赖着这个聪慧的小姐,不仅是她、蓝星、蓝灵,就连四老爷四夫人和方师长也都一样。
大家都忘记了,小姐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静静地看着明思,她没有出声,却只觉心中酸涩难言,却同时有些百味难辨。
这般的一朵白玉兰,日后该要如何的一个好男儿才能配得上?
能看到她的绝美,能疼惜她的脆弱……
~~~~~~~~~~~~~~~~~~~~~~~~~~~~我是叹息的分割线~~~~~~~~~~~~~~~~~~~~~~~~~~~~~~~~~~~~~~~~~~~~翌日一早,府里的马车便来了。
下人们把整理好的行李依次装好后,主人家也上了车。
车轮缓缓驶动,明思抱着四夫人的胳膊,轻轻地把头靠在四夫人肩上,静静依偎。
“囡囡,可是昨日未睡好?”看着明思有些苍白的面色,四夫人有些担心。
两家铺子平日都靠明思打理,自己想帮忙也帮不上,眼下老太君突然召她们回府,女儿定然是有些为难和忧虑。
拉起明思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囡囡,若是太累的话,咱们就不做了。咱们也不需用那么多银钱,身子要紧。”
闻言,明思又把四夫人的手臂拥紧了些,“娘,我没事,我不累。”
四夫人察觉到了,轻笑道,“傻丫头,今儿个怎么了?抱得这么紧,怕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