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收回鞭子,望了太子一眼,却看不出太子面上有何喜怒,心里叹息一声,没有敢言语。
四周兵士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都在暗暗猜测太子会如何处置这二人。有那胆大地也偷偷的去瞅太子的脸色。
只见太子静静地看着那相拥在一起的姐弟二人,天人般的面孔上一片淡漠。
此刻晨光大起,城门已被封了,城门上下内外一两百号人,却是没有一个出声的。
放亮的天光中,只见太子那精致绝伦的面容上一片冷凝之色,额前朱砂似火,配着那神情更显尊荣威严。
突然间,只见太子一勒马,调转马头朝城门行去。
兵士们一愣,赶紧让路,看着太子策马离开,兵士都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富贵二人,一时不知该不该把人拿下。
“还看什么?还不赶紧护驾!太子没吩咐的事儿就别多事儿!”玉兰冷冷道了一句后,策马跟上太子。
其余兵士想起先前挨了两鞭子的头儿,心里一凛,遂不多言,赶紧跟着前方而去。
见太子离去的背影,富贵的眼泪淌出,挣扎着爬起,跪倒在地,朝太子离去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我是感伤的分割线~~~~~~~~~~~~~~~~~~~~~~~~~~~~~~~~~明思被紧紧地压住,虽然没有马鞍,但路十三用他的四肢和躯干将明思箍得严严实实。
在箭雨纷落的那一刻,明思感觉到路十三身体有一下忽然地收紧,紧接着,她好似觉察到了他呼吸有一瞬的停顿。
“你中箭了?”明思的心一下子提起。
路十三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一只手,在身后的马臀上用力击了一掌。
马儿脖子一昂,更加全力的奔跑起来。
明思叹了口气,只觉心里滋味难辨,只尽力贴近马身,保持身体的平稳,减少他的负担。
两人奔出两三里地,马儿负着两个人,加上车马行的马也并非良驹,浅浅地,速度便有些放缓。
路十三侧耳听了下地面和后方的动静,心知太子定是派人追赶,暗暗一思量心里便有了主意。
待前方一个弯道出现时,看着弯道内侧一人高的杂草地,他低声快速道,“弯道前松手,我们跳马!”
明思一抬眼,顿时明白,“知道了!”
不过只片刻,马匹便冲到弯道前,明思放开手,几乎同时路十三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在马背上一撑,借力腾空而起,两人随即滚进了杂草地中藏好。
马儿没了负重,速度顿时加快,一眨眼便跑出老远。
明思被路十三护在怀中,路十三热热的气息正正在她耳后脖间,顿觉尴尬便想起身。
“别动!”路十三一个用力收紧,不但没站起,反倒是靠得更近了些。
唇几乎贴到了她的发间……
“有追兵!”在她又想挣扎的时候,停了一瞬,明思感觉路十三的身体似乎有刻的僵直,语声低沉而平静,“我是净身之人,不会坏你名节的。”
话声方落,马蹄声骤雨般袭来。
二人同时伏低,听那马蹄声带着地面的颤动从面前冲过。
好一阵,直到听不到清晰的马蹄声,明思才松了口气,将绷紧的全身松懈下来。
路十三松开明思,“此处不可久留,我们从这边有条小道可到南门外,到了那边,你在绣坊找人送你回去吧。”
明思默默地起身,她的心里此刻有太多的惊异,其中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莫名滋味。
他竟然是太监?
可他不是西胡的间谍么?怎么会净身进了大汉皇宫?
可看相貌,他却是地地道道的大汉人……
太多的复杂难辨和意外吃惊,让明思没有觉察到路十三提到她在城外的绣坊——这件事有多么不对……
路十三说完没有看她,走到一边,左手反手到肩后,用力一折,将露在外面的长箭折断——
明思这才一惊,“你真的中箭了?”
路十三偏头看向她,“箭上无毒,不是要害,无甚——赶紧走吧。”
明思默默地朝他走去,路十三指了个方向,“你朝那边走,我马上就来。”
明思一愣,“你要做甚?”
路十三瞥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他们方才滚落藏身的地方,没有言语。
明思跟着他的视线一看,只见杂草偏倒,地面还有痕迹——顿时明白,他是要做些整理掩藏行踪。
又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中折断的箭身,明思轻轻点了点头,“我到那边等你。”
说完转身,行走间却极小心,尽量不去用力推倒周围的杂草,脚步也落在干燥空处。
路十三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杂草间,垂眸淡淡一笑,转身开始清理痕迹。
明思走过这段杂草地,寻了一棵树靠着坐下。
此刻不过才辰时,早晨的风还是凉凉的,太阳虽也升起,却不刺眼。
四周都是草木原野的气息,让人无端慵懒。
明思放松四肢,让自己肢体的酸痛得以舒展。
第一百一十章她的美好
(三更)
在这种宁静祥和的氛围下,不久前的惊心动魄似已隔世。
明思回想看到城楼上弓箭手的那一刻,当时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还能逃出生天。
松弛片刻,想起先前的情形,她又忍不住蹙眉担忧,不知晟绣娘和富贵如今怎样了?
司马陵会如何处置他们?
摇了摇首,她心下也没底。毕竟,如今的太子并非多年前冰窖中那个好糊弄的小男孩了。
上次在北将军府,自己就已经见识过了。
脚步声传来,她抬首望去。
黑衣男子矫健的身影一步步走来,白皙干净的面容上是一片沉静。
看着他手中提的帷帽,明思的脸倏地红了——自己还小心的尽量不多留痕迹,谁知连这么大个破绽掉了都不知道!
“天热,戴上吧。”路十三将帷帽递过。
明思讪讪接过,又忍不住去看他神情,却见还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沉稳。一时间,明思心里也拿不准,这人是真的这样想的,还是看出了自己的窘迫,替自己掩饰。
起身戴好帷帽,明思瞥了一眼他肩膀露出的那小半截箭矢,忍住了没有再开口询问。
想来此处也不是方便处理伤口的时候,自己要再问就显得白痴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西南方而行,明思感觉到路十三故意放缓了步伐,心里一发狠,便忍住全身的酸痛加快脚步。
察觉明思的动作,路十三微微一顿,却未言语,只是暗自思量着记忆中的几条小路,哪条比较近些又比较好走。
一走便走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开始发威,明思只觉满身汗意,脚步也愈发沉重。
前方出现一条小溪流。
“在这里歇一下,”路十三顿住脚步,回首看着明思,“你替我把箭拔出来。”
正好让她歇一会儿,流水又可以把血迹冲走。
拔箭?
明思愣了一瞬,颔首道,“我不太会,你要教我。”
只见路十三狭长的眸光中似掠过一丝笑意,他轻轻地抿了抿唇,取出一柄飞刀递过来,“同上回一样,划个十字便可拔出。”
明思“哦”了一声,转到他身后,语声闷闷,“太高了,你能不能坐下啊?”
阳光洒在路十三白皙的面容上,此刻清清楚楚的现出了一抹笑意,“先不急,你先去饮点水——若是处理了伤口,只怕你就喝不下那水了。”
虽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口渴是实打实的,明思也不矫情,揭了帷帽便跑到溪边。
溪水清澈透底,凉意幽幽。
明思感恩地感叹一番,先捧了水将脸脖子都洗了一遍,又撩起袖子,把手臂也统统凉爽了一通。
若不是想着有路十三在旁,她甚至连鞋袜也想除了,在水里好好沁一沁。
洗了一通,只觉舒爽之极,又捧了水酣畅地连喝了几大口,才回头扬首笑道,“我好了,你也来喝点吧,水很甜。”
明媚的阳光洒在她酒涡深深的笑靥上,溪水金光粼粼,反射在她面上,投下点点波光。
宝石般的黑瞳清澈闪亮,明眸如水,笑靥如花。
一缕碎发在她颊边轻拂,路十三几乎忍不住抬手——想用最轻柔的动作将那发丝别在那小女子的耳后……
可是,他不能。
心里一抹苦涩的藤蔓沿着心房慢慢攀爬生长……
她是如此的温暖可爱,如此的善良美好,而自己,却早在若干年前就已沉入地狱的最底——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可是又喜悦,至少如今全天下男子,只有自己才知道她有多么美,多么好。
足矣。
轻轻地垂了眸,又抬起,看着那小女子,“好。”
走到溪边,捧了水饮了几口,他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淡淡道,“小心莫要让血弄到你的衣裳。”
明思拾起放在身侧草地上的那薄刃的刀片,在溪水了洗了洗,虽然知道没啥消毒作用,不过是求一个聊胜于无的心里慰藉。
“我要开始了——”走到他背后,明思有些紧张,见身前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吸了口气,咬牙划了下去。
一回生二回熟,明思这次动作很流畅。两刀一落,把刀片朝石头上一扔,闭眼双手拽住箭杆用力一拉,“嗤啦”一声,半截箭头带着鲜血便脱肉而出。
路十三早做了准备,在箭离体那刻,反手将蒙面的黑巾压了上去。
没有血喷溅出来,明思睁开眼,却见血迹瞬间就沁湿了黑巾,“你的金疮药呢?”
路十三忍痛地抬起右手,明思赶紧倾身取过那个瓷瓶……
片刻后,伤口终于处理完成,明思抹了把汗。
路十三起身,将黑巾在溪水中清洗了一番,拧干重新纳入怀中。
明思看那红了一大片的溪水,终于明白路十三先前说的“喝不下那水”的意思了。
噎了噎,走到一边,拾起帷帽戴好,在树荫下坐下。
路十三整理完,走了过来。
明思道,“坐下歇会再走吧。”
大小也是个手术,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吧。
路十三一怔,随即明白,心底淡淡一笑,也不去拂她好意,便拣了个相邻两步地方坐下。
慵懒的夏风夹着些许炙热又带着满满的草木气息,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二人面上身上都投下斑驳的阴影。
隔着帷帽的轻纱,明思默默地打量着这个男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
那些纠结的情绪经历了这两次的生死攸关惊心动魄后,已经渐渐消散。
正如她对富贵所言,人活于世,总有那么些无奈。
她无法再冷漠相对。
沉默了片刻,她轻声问,“昨夜富贵被人追杀,是你救了他?”
路十…了点头。
富贵怎会被人追杀?
明思蹙起眉尖,“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路十三默然了些许,“这些事你不知道最好。”
她的想法他早已知晓,也深深赞同。她若能离开这纷乱的大京,是最好不过的。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多。
看着他沉静的面容,明思有些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富贵同晟绣娘怎么样了?”
这一点路十三也无法猜测,停了停,他淡淡开口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多想无用。”
明思看向他,“那你呢?你现在打算如何?”
太子已经看见他了,即便他其他的隐秘未曾暴露,只怕也不能回去了。
路十三抬首看向远山,白皙的面孔上迎着光亮,挺秀的眉下是细长斜上的眼线,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还有抿紧的唇线——五官的线条十分清晰而又干净利落。
可是,这个人却是这般的复杂难测。
他竟会为了富贵暴露自己,明思的确很是意外。
忍不住好奇,“你同富贵很要好么?”
同富贵要好?
路十三一愣,转首看向明思,很快明白过来,轻轻转首过去,“还好。”
心里淡淡一笑,如果相处四年他同富贵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句也算好的话……
明思又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低头用手指摆弄起地上的小石头。
路十三却开口了,“你怎么使得鹅刺的?”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了几年都未曾想明白。
鹅刺是主子造出的,这名字也是一时兴起取的,这小女子如何能知道?
没想到他会主动发问,明思怔了怔,“游牧民族不是都用鹅刺给猎物放血么?”
见路十三转首过来后神情中的讶异,明思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却又不知是何处。心里暗悔自己怎么忘了去查查这相关的典籍。这个世界可是有许多的不同之处啊!
路十三没有再追问,从明思说话的语气,他可以听出其中的自然。
心里轻轻摇了摇首,这个小女子本来就有太多不同,又有什么好追问的?
明思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安心,即便两人也算同过两次患难,但她对这个男子实在是了解太少,总觉得他身上好似有重重迷雾,也有太多的秘密。
犹豫了片刻,明思低声道,“你是大汉人,对么?”
话一出口,明思便有些后悔!
她分明感觉路十三的身体在听见她问话后,瞬间僵直绷紧了!
可是出口之言如何又收得回,明思心中懊悔,又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只听路十三低沉了声音,“你看不起我么?”
看不起?
明思根本没想到哪儿去!她赶紧摇首,“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
中国五千年历史不也分分合合,她自己就是研究历史的,哪里会有那些狭隘思想。
如今这大汉的情形,底层百姓的生活,她这些年在外也听闻了不少,心里也不是没有感触的。
再则,严格说来,她也算不上大汉人。要爱国,也只会爱中华人民共和国!
路十三定定的看着她,眸中有一丝不确定的质疑。
她没有看不起他?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叛徒,一个卖国贼么?
明思认真的注视着他,语意诚恳,“我真没有其他的想法。我不过是个平凡人,只想过平凡的日子。在我眼里,人只有好人和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