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由不得不低调。
公孙侯府在这次的女儿节中铩羽而归,多多少少有些丢面子。府中小姐自然是低调。
而纳兰侯府却又没上官慧同欧阳倩这样的人才,便是有心想说几句,但那两位小姐明显有默契,一唱一和的,想插嘴也未必能插上。
明汐虽然贵为准太子妃,但同太后皇后之间毕竟不如其他两人更亲近熟稔,而且她平素擅长的那套撒娇手段此时也不适宜。
因此,也就保持着得体矜持的笑意端坐座上,甚少言语。
再则,她心中也有心事。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闹。
明汐望了前殿一眼,又转首同紫茹对视一眼。见紫茹微不可见的颔首之后,她便知晓口信应已带到。
估摸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更衣。
紫茹跟着明汐出了大殿,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小姐需得快些,莫让人发现了。”
明汐瞥了她一眼,“多嘴!我还需你说!你同侍书说的时候可有人看见?”
紫茹摇首,“奴婢很小心,不曾有人看见。”
明汐颔首,脚步不停的朝右侧花径行去。
沿着这条小路经过一个荷塘,便是一个僻静的小花园。
明汐便约了郑书远在那里相见。
自那夜倚翠亭捉奸事发之后,郑书远便再也未来过纳兰府。
明汐也曾让丫鬟带了信给郑书远,约他出来相见,却都未有片言只语的回复。
明汐心知郑书远定是生了自己的气。
可是如今大事已定,其他的事倒是无妨。只是当时自己写给他的那张约见相会的信笺却是不能不收回。
笔迹是自己的,落款也是自己的——她实在是不能放心。
不过对于郑书远,她心中还是有把握的。
没有见到自己也就罢了,只要见到了自己,他又岂有不应之理?
这般一想,唇角笑意便现了出来,脚步也轻快了些许。
紫茹紧跟其后。
漆黑的夜色中,宫灯黯黯,主仆二人轻手轻脚前行。
两人都未发现,身后不远处还跟了个绛紫色的女子身影。
到了花园门口,已见里面一抹蓝色欣长单薄身影,正是郑国公世子郑书远。
明汐不欲让紫茹见到自己同郑书远谈话,便停住脚步遣她先回那条小径等候。
带紫茹离开后,明汐才换了一副欢喜的表情朝郑书远行去。
到了跟前,却又化作泫然欲泣的低声,“书远哥哥——”
郑书远本是面色淡然,此刻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叹了口气,退了一步,语气却还强作平淡有礼,“如今身份有别,明汐表妹莫要再做此称呼。不知明汐表妹有何急事?我们这般相见实是与礼不合。”
他本不欲前来,可是想到明汐竟然这般着急,又担心猜测她是否遇上了难事。
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了。
明汐神情哀怨,望了郑书远一眼,复又垂首,“书远哥哥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郑书远默然半晌,“你若是只牵连了我也就罢了,可你又借我的名头约了表妹出来——你可知你这般行径稍有不慎便会将明柔逼入绝路?”
明汐咬了咬唇,抬首偷偷看了郑书远一眼,低声道,“我也是不故意的——我年轻不知事,哪里会想到此事会这般严重。只是听了身边人的嚼舌,一时脑热,才——书远哥哥,我已经后悔了!你莫要怪我,好么?”
郑书远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你就那样想做太子妃么?”
明汐垂了头,“书远哥哥,我也没有法子。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喜欢同书远哥哥一起。可是我娘她要我做这个太子妃——我娘同你姑姑的事你也知晓。我没有办法,书远哥哥,我娘平素都疼我,那是因为她都觉得我定能做成这太子妃。我不能让我娘失望,我也怕我娘会生气。书远哥哥,你体谅我,好么?”
软软糯糯的一番话,又带了些幽怨倾述。
郑书远慢慢心软了。
沉默了片刻,他轻声道,“好了,我不怪你。你日后好好过日子吧,莫要再听信那些个谗言,遇事多想想,莫要冲动。”
他一心以为明汐约见他是为了同他道歉求得谅解。虽然心中还有不舍和心痛,但毕竟如今身份悬殊,说了这句后,又放缓了语气,“赶快回去吧。天冷,此处也不宜久留。”
言毕便欲转身,却听明汐急道,“书远哥哥,那日我写给你的信笺可还在?”
顿时一僵,缓缓转身,“你几次寻我便是为了问那信笺?”
明汐一噎,有些嗫嗫却又强笑,“不是,我不过是随意问问。若是还在,书远哥哥便还了我吧。”
郑书远面上一片沉色,语声却冷冽,“原来如此——”
有些失望和自嘲的一笑,不再看明汐,转身便走。
“书远哥——”明汐抬声又不敢大声,唤了半句便停下。
郑书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另外的一个园门处。
明汐收起哀怨的神情,面色顿时深沉,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圆门的方向,转身朝来时路行去。
方才踏出一步,只听自己来的那个园门处似有断枝声,“什么人?”
没有回答,只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顿时心惊!
紫茹定然不会偷听,那这个偷听的人是谁?
来不及细想,她提起裙角飞奔追去,跑出园门,只见前方一个绛紫色的身影跑得飞快。
却是有几分眼熟。
稍一细想,她便认出了这个身影正是欧阳倩!
原来欧阳倩在酒筵之上正巧看见她同紫茹的那一番眼色来回,见她起身,心里便起了疑。悄悄跟来,没想到却听闻了这么一件大事!
纳兰明汐不仅设计郑国公世子同明柔私会,而且言下同郑国公世子似乎还有私情!
便是欧阳倩聪慧机灵,也一时心惊,稍不留神便露了痕迹。
见明汐追来,她也没想好此事如何应对,只是本能的想尽快离开。
只是心慌意乱之下,脚下便失了分寸,刚刚跑到莲池边,便绊住一块凸出的石块,摔倒在地。
明汐追上,见欧阳倩摔倒在地,心里稍稍一定。
吸了一口气,明汐含笑扶起她,眸光紧盯着欧阳倩双目,“欧阳姐姐,可摔着了?”
欧阳倩强笑起身,却又悄悄脱了她的手,“没事,多谢纳兰妹妹。”
明汐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心下急转,口中却道,“欧阳姐姐怎跑这么快?可是听着了什么害怕的声响?”
欧阳倩面色有些不自然,心下还震惊未定,一时犹豫不决。最后想着,还是将此事告诉母亲,让母亲来做决定的好。
打定主意之后,便稍稍放松了些,“我今日用多了饮食,便出来走走。后来见到处都是黑漆漆花木,又想起那些精灵志怪的事儿,心里便吓了。”
明汐“哦”了一声,紧盯着欧阳倩的眼睛,欧阳倩到底心虚,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纳兰妹妹,我们还是赶紧回吧。这里没人,真是吓人的紧。”
第一百四十八章心如死灰
明汐垂了垂眸,抬首笑道,“好,回去吧。”
欧阳倩闻言赶紧转身,提步便行。
明汐却悄悄俯身,双手捧起一块石块快行一步,欧阳倩警觉不对,转首来却正好迎上明汐砸来的石块。
正中额头,明汐用力极猛,欧阳倩只惊喊了半字,“你——!”
便软软倒下。
明汐心如剧撞,左右一望,只见夜色深深,寒风呼呼,四处静谧一片。咬了咬牙,将手中石块丢入荷塘。
石块砸开薄冰,轻轻“咔嚓”一声便沉入水底。
低头看了一眼软倒在自己脚下的欧阳倩一眼,她俯身将她抱起,丢入了水中。
平素甚少用到体力,她俯身见欧阳倩渐渐没顶,这才站起身子,却听身后不远处传来郑书远疑惑的声音,“你在作甚?”
她一愣,缓缓转身,却是满面不自然,不知该说什么。
郑书远本是负气而去,走到半路又想起她那番倾吐,便住了脚步。心道,她也是无奈,自己何必让她不安心。便回来想告知她那信笺自己已经烧了,谁知远远的听见两声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入水破冰的声音。走近了,却见明汐正站在荷塘边直腰而起——
又见明汐面色似有惊惶,心里便生了疑。问了一句后,大步走来,朝水中一看,却是一个女子的身形正在下沉,面目并不清晰,但看其头上钗环发式却绝非普通宫人丫鬟之流!
郑书远瞬间呆愣,不置信的将目光转向明汐,说不出话来。
明汐呆了片刻,扑到他身边,捉住他的胳膊,“书远哥哥,我,我,没有法子——她听见了我们说话。她一定会回去告诉太后的,太后算来疼她,定然会信她的话,我辨不过她!我不能让她走!”
郑书远惊愣地看着明汐,还是那张美丽的脸,还是那般楚楚动人的神情,却觉得瞬间陌生倒了极致。
他听见自己从喉咙中挤出的声音,干涸而无力,“是欧阳三小姐?”
明汐惊慌地又怯怯的点了点头,“是欧阳倩。”又急切道,“书远哥哥,此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晓的!书远哥哥,你不会说出来的,对么?”
郑书远蓦地回神过来,一推明汐,便要跳水下去救人。
明汐却紧紧地捉住他,“不行!别,书远哥哥,她若说出来,我们都没活路了!”
郑书远身体自来懦弱,明汐又是拼了力的拽住,两人一时僵持。
就在这时,只听右侧来路上传来一声呵斥,“塘边何人?”
紧接着又是一个陌生丫鬟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转过拐弯的假山,“可能是我家小姐——”
明汐同郑书远来不及反应,随着灯笼的亮光,两人身子一僵,身形便暴露出来。
一个提着灯笼的丫鬟身后跟着几个公公侍卫朝两人走来,见二人拉扯,面上均是一呆,顿住了脚步!
明汐心念一转,忽地将郑书远一推,高声惊恐,“郑世子,你,你为何要将欧阳小姐推入水中?”又转首大呼,“你们快些救人!”
那丫鬟正是欧阳倩的贴身丫鬟,此时闻言一惊,丢了灯笼便冲了过来,扑到荷塘边。却只见一个冰窟窿,黑水沉沉,哪里还有欧阳倩的人影!
“小姐——”那丫鬟哭喊了起来。
那些侍卫赶紧跳水救人,剩下的两个公公则一左一右目光警惕的将郑书远夹在当中,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凶手。
自明汐喊出那句话开始,郑书远头脑便一片空白。
没有看那些侍卫公公的动作,他呆呆地望着一脸惊慌后怕,浑身还在瑟瑟发抖的明汐。
耳边的一切声响都静止了!
这是那个方才还在苦苦哀求他,叫他“书远哥哥”的女子吗?
这是他从九岁起便下定决心终身守护的女子吗?
他怎觉得眼前的这张面孔如此之陌生!
她原本是那么冰雪可爱,那样的娇弱温柔……
刹那间,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嘎吱嘎吱”冰裂的声音——心痛如绞,却又空空如也!
司马陵来的时候,便是看见郑国公世子这一张神情空洞的面孔。
明汐见太子来了,随即满面是泪地飞奔过来。
司马陵微微错身,明汐便扑到他右臂,抱住哽咽抽泣,“太子哥哥,吓死我了!我好怕!我听得有声响,过来却看见,却看见——我想下去救欧阳小姐,郑世子他,他却哀求于我……”
太后皇后乃至建熙帝也都到了。
欧阳侯府一干女眷全围在一起,碍于太后皇帝都在,只纷纷抽泣却还未发作。
欧阳倩的母亲听得落水的是自己的女儿,看着结了冰面的荷塘哀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大家都紧盯着荷塘,郑书远则被数个侍卫围住看管了起来。
不多时,侍卫终于捞到了人,却已冰冷。
欧阳侯府的老夫人上前去用颤抖的手抚了抚那冰冷发青的面颊,便哀哭着扑倒在太后跟前,“太后娘娘啊——”
哭了这一句,剩下便说不出话来。
欧阳侯府的女眷哭成一团。
欧阳倩的父亲,欧阳侯府的世子铁青了脸一步一步走到郑书远的面前,“是你杀了我女儿?”
郑书远空洞的眼慢慢回了神,望了依偎在太子身边背对着他的明汐一眼,轻轻地垂了眸,“是我,我向欧阳小姐求爱不成,一时恼怒——”
不待他说完,欧阳世子重重一掌击在他面上,“你这个畜生!”
郑书远身子羸弱,被这一掌打得趔趄一边,再抬首起来,唇边已是血迹宛然。
神情却漠然之极!
太后也落了泪,扶着皇后的手几欲颤抖,指着郑国公,“你,你教的好儿子!”
郑国公也是呆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己的儿子素来心软,怎会杀人?
而且还是求爱不成?
儿子的心事自己从来都清楚,他从小心心念念地便只有一个。自己前些日子暗示他求娶明柔,儿子也并未反对——又怎会突然恋慕上了欧阳小姐?
可是,儿子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所认——
太后的怒斥让他回神过来,他冲到郑书远身边,“远儿,你说的可是真的?爹不信你会杀人,你明明——”
“爹,”郑书远打断他,见郑国公的神情,心中却是一恸,微微闭了闭眼,“爹,是孩儿做下的。恕孩儿不孝,你就当我九岁那年便死了吧!”
不敢再看郑国公,只心中漠然道:你救我一命,我便将这命还了你便罢了!
郑国公如受雷击,摇晃他,“不,不会的,我不信。”
老郑国公夫人年迈,此时才赶到,见场中情形,又听一旁人言语——只如晴天霹雳一般,声也未出一句,身子摇了几摇便晕倒下去。
建熙帝微微思量片刻,抬首看着太子,沉声道,“此案便交由皇儿你来办理——将原委查明,不可让欧阳三小姐枉死!”
此事人证是太子妃,又都是皇亲,让旁人来查不合适,只能太子出面。
司马陵轻轻挣开明汐的手,朝建熙帝颔首恭声,“儿臣定当尽责!”转首对侍卫抬声道,“将郑世子收入天牢待审!”
一场众亲团聚的天伦之乐,便在这一场起伏的痛哭声中收了场。
司马陵垂眸看了看自己右臂衣袖上的淡淡泥印,眸色渐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