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上官轻云暗中观察墨澈的神色,唯恐他已对此事上心,而墨舞萝则悄悄观察的上官轻云的神色,却见他寒霜满面,连一眼都不愿施舍给她。
刚一入上书房,还未坐定,上官轻云突然跪下,对坐在主位的墨澈行了大礼。
“皇上,微臣有事,请皇上恩典。”
墨澈半垂着狭长的眸子,停顿了片刻,才道:“说来听听。”
“微臣倾慕鸾凤公主已久,朝夕相处,鹣鲽情深,且育有一子。微臣恳请皇上赐婚,将鸾凤公主许配给我。”
墨舞萝扭过头诧异地望着上官轻云,不曾想到他对傅尔焰的执着居然至此,明知皇帝可能会派傅尔焰前去抵御外敌,居然在此时提出如此要求,令皇帝为难。
他的眼中,真的只容得下那红衣女子一人吗?
墨舞萝黯然神伤,向来清高自持的自己,居然败给了这样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子,生平唯一一次心动,倾心的男子身边却已有了别人。
此时的上官轻云已无心注意到身边女子的情绪起伏,他无意责怪她的言论,毕竟自己也曾经为达目的利用过她,但她这般做法已将两人之间仅存的情谊抹杀。
战场凶险,变数太多,堂堂一国将军都有可能有去无回,况且朝中暗潮涌动,针对她的不利因素太多,他如何能放心送她离开?
不,他绝不同意!
“鸾凤公主到。”
宦官独有的尖细嗓音,打破了一室诡秘。
傅尔焰柳腰款摆,风情万种地踏入了上书房,跪地行礼。
“不知兄长特意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对于她不合时宜的称呼,墨澈并未计较,只是摆摆手,让她起身说话。
“最近北狄频频进犯我边境,大有挥师南下的意图,但驻守在北方边界的将士们却因对方擅巫,而疲于应对,致使我朝节节败退。”
傅尔焰挑了挑眉,对墨澈的言语不置一词。
这在朝中并非机密,但她并非朝中大臣,为何要特意告知于她?
“今日上朝,有人提出了一克敌之法,令为兄十分感兴趣,因而找你前来商讨。”
墨澈话音未落,却被上官轻云截断。
“皇上,公主娇贵,不适宜担此重任。”
墨澈呵呵一笑,黑瞳一转,骤然改变了话题。
“焰儿,你可知方才朕的这位丞相,向朕要求了什么?”
“臣妹洗耳恭听。”
“他向朕请求指婚呢,那个温润如玉,从不低头求人的上官轻云。”
傅尔焰心头一暖,却面露为难,侧首避过上官轻云的灼灼视线,淡淡地回道:“我拒绝。”
这样的猜测并未超乎墨澈预料之外,从他笑得愈发欢畅的嘴角,便能窥知一二。
上官轻云欲再次开口打消墨澈的念头,却听傅尔焰冷冷开口:“兄长有话不妨直说。”
“哈,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到边境逛一逛,顺便发挥下你的专长。”
墨澈的话被深谙他性子的傅尔焰自动翻译为:你愿不愿意去边境,把那些敢与我朝作对的不长眼的人统统毒翻?
这点子……
傅尔焰淡淡瞥了眼在场看似不相关的唯一一人,墨舞萝,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心中了然。
“我去。”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上官轻云失了从容之色。
他瞪着傅尔焰,知道她的选择是为了回避,却对她固执的性子莫可奈何,只得从墨澈身上入手。
“皇上,送女子上前线于理不合,况且焰儿并没有上战场的经验,不如从长计议,另外派人……”
墨澈大掌一抬。
“朕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指婚之事,等焰儿回来再议不迟,况且,这种事总是你情我愿的好,从朕这边下手,还不如早日说服她来得更加效率。”
他的奚落令上官轻云面色极度不豫,他紧锁双眉,拂袖离去。
墨澈面露讶异,他几乎不曾见过上官轻云变脸,今日居然连君臣之仪都不顾了。
他转向傅尔焰,有些幸灾乐祸地问:“你把朕最重要的臣子如何了?何以他连千年不变的虚伪笑容都挂不住了?”
傅尔焰翻了个白眼,也不因对方是皇帝而毕恭毕敬。
“我只是告诉他不想成亲。”
墨澈听罢,眉头也微微拧起,脸上明显是对于上官轻云的同情,以及对傅尔焰的谴责。
“这么好的男人看上你,算你八辈子的福德了,你居然不要?”
“谁说我不要了,我只是不想成亲。”
墨澈无奈摇头,以一句“占着茅坑不拉屎”点评了她的做法。
见上官轻云已经走远,傅尔焰匆匆追去。
至始至终,墨舞萝不曾说过一句话,但是,看到了眼前这些,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步错步步错,她恐怕连成为他友人的资格也失去了。
近日,忙碌的政事让上官轻云几乎常驻皇宫,而她也刻意避开,两人几乎陷入冷战。
褥子的失温,以及稚子寻找爹亲的神情,让她得以静下心来,重新思考两人的关系。
目前,她依旧无法度过自己内心那关,但他对她的重视,却给了她前行的勇气。
一把拉住暗生闷气而疾步前行的上官轻云,傅尔焰稍稍喘着,将他拉到了僻静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上前线,我只是去提供些,唔……技术指导。”
上官轻云微微苦笑,反身搂住了心爱的她,以下巴抵住她额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你贵为公主,即便在战场,必定也能得到极好的照料,但我依旧难以心安。战场变数太多,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在一起,我真的不愿冒任何风险,我宁可永远身份未明地与你相伴。”
他曾是无惧天地的男子啊,如今仅她的安危,就让他如此挂怀……
傅尔焰回拥住他的腰身,笑得欣慰而满足。
“我不能说现在能完全抛开誓言,不再恐惧,但是为了你,我愿意为我们两人的结合,定下时间限制,就在我为墨羽岳报仇之后吧,只要手刃了墨羽阳,我们就成亲。”
只是,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领旨前往战场的她,却在数月战局稳定之后的回程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146 回朝途中
与上官轻云做了不知道何时能达成的约定,领了圣旨,傅尔焰以监军之名,带着几名赤炎宫擅毒的亲信,低调前往北部边境战区,唯有主将知道鸾凤公主亲临的真正目的。
只是,尽管她一改往日高调,安静跟随在主将身边,但正如她最爱的颜色——正红,她注定无法低调,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技,未久便让对方主将注意到墨华皇朝大军之内有能人存在。
女子出现在战场上,本就罕见,居然还如此美艳无方,且刚上战场未久,便扭转了墨华败退的战局。
虽然无法正面抵挡北狄的巫术,但她的毒技,却足以让敌人迎风而倒,同时也放倒己方被巫术摄了心魂而刀刃相向的兵士,并且不伤及己方兵士性命。
这为主将之后的部署,以及保存大量兵力,减少伤亡,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虽然主将不满新皇仅派一名女子前来,认为自己被藐视了,但她的本事,他却无法否认。
而对方主将,北狄王爷,狄远晟,早在那如流云般飘逸的红色身影,第三次出现在战场时,便注意到她的存在,那抹存勾起了他心底从未有过的异样,明知她是敌人,灼灼视线却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华丽得宛如一朵牡丹,灵动得仿佛一只牝鹿,彪悍得犹如一只花豹,而狠毒却更胜蛇蝎。
狄远晟从来不知道,女子娇小的身躯中,竟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那力量让他深深着迷。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成为他唯一的正妻!
心中这样想着,替这只美丽的小豹子套上枷锁的阴谋悄悄展开……
墨华北方战线的主将,不可否认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武艺精湛,精通兵法,熟知谋略,战功赫赫,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好喜功。
鸾凤公主以监军之名,从天而降,身为女子,却不安于待在军营之中,轻易达成了他没有做到的目标,仅仅数月,便平定了北方战局,将北狄牵制在辽河以北,不再前进一步。
他觉得,墨澈派傅尔焰前来,就是为了削他的面子,抢他的战功,因而十分不待见傅尔焰,战局一平定,便派人护送傅尔焰一行人回朝,如此一来,自己便能独占军功。
他心中的如意算盘,傅尔焰只消一眼就一目了然,但却无意戳破他的美梦,毕竟她志不在战场,早日回朝逗弄她家小娃儿,远比在战场上算计一帮臭男人,来得令她感兴趣许多。
水顺推舟,她承下了主将名为护送,实为监视的送行队伍,只是看得通透的她,却不曾料到居然有人敢在墨华皇朝的土地上,拦截她。
从北方边界到皇城,离军营不足两日,有一必经之地,两边怪石崚峋,陡峭高耸,中间是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幽深峡谷。
刚一入峡谷,傅尔焰便察觉到空气中隐隐传来的杀气,放下暗号让众人小心,却已中计。
峡谷前后入口,不知从何处涌现打量蒙面黑衣人,几十支利箭划破深谷滞缓的空气,朝傅尔焰马车一行射来。
几名技不如人的士兵立刻丧命箭下。
这袭击来得莫名而突然,傅尔焰来不及猜测对方的身份目的,就被迫出手,跃出马车,抵挡住射来的箭矢。
然而敌方头头似乎并不打算露面,只是不断命弓箭手射击,消耗傅尔焰这方的战力。
傅尔焰一方处于谷内低洼处,不仅空气滞缓,这日还炎热少风,她无法用毒对付处于上风处的敌人,只得暗暗饮恨。
眼见着护送的士兵,已无一幸存,她带来的人也多少都挂了彩,敌人才停止了射箭。
堵在峡谷入口的敌人向两边封开,同样一身黑色的蒙面男子,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猥琐的干瘪男人,缓缓向傅尔焰等人踱来,眸中的侵略性,难得让傅尔焰感到不安。
但不安归不安,她怎肯示弱,一开口便是不屑的嘲讽。
“躲在后头,不敢见人的鼠辈,终于敢出现了?怎么?不怕被我撕了吗?”
蒙面男子哈哈大笑,眸中尽是激赏,神情中的迫切愈发浓重。
“既然敢出来,自然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男子慢条斯理道。“鸾凤公主不妨看看身后,你的那些手下们,便知我的意思了。”
“你让我看,我就看,岂不是太听话了。”
听男子如是一说,傅尔焰察觉到身后有异,却不敢轻易回头,冷艳的双瞳依旧盯着眼前之人,唤了唤身后的属下。
然而,身后却无人回应。
傅尔焰心头一紧,顾不得防备,回头一看。
见自己带来的四名手下,仿佛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般,齐齐握剑,架在自己颈项,分明是中了巫术的模样。
她大惊失色,警惕地瞪着眼前不知身份的蒙面人,察觉到他身后矮小的干瘪男子,口中振振有词,一直在念道着什么。
对方的身份不言而喻。
“我以为北狄主将应该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为难我这小小女子,作甚?”
若是她判断无误,那干瘪男子恐怕就是之前导致墨华节节败退的擅巫之人,而直接下达命令给他的则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狄主将,狄远晟,一个她仅在战场上远远瞧过一眼的男人。
狄远晟少许失神地望着傅尔焰。
在战场上强悍得宛如女战神,关键时候却毫不犹豫地善用女性弱势服软,如此精明善变的美人儿,究竟留有多少他未见的面貌?
她就像是一个谜题,让他越来越着迷。
“怎么会是为难呢?我可是对公主殿下钦慕已久,特地来请您移驾我处。”
“若我拒绝呢?”
狄远晟为难地摇了摇头。
“那恐怕本王不得不用点小手段,让您自愿跟我离开了。”
他话音刚落,傅尔焰身后的一名手下,就一下用剑洞穿了自己的手掌,鲜血直流,但那名手下却面色木然,仿佛受伤得根本不是自己。
傅尔焰冷冷一笑。
“北狄巫术果然名不虚传。”
☆、147 仇人见面
傅尔焰冷冷一笑。
“北狄巫术果然名不虚传。”
“好说好说,只要鸾凤公主您把身上的小玩意和武器都卸下来,乖乖跟本王走,本王自会放过你的人,本王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傅尔焰美目细眯,暗含怒焰地瞪着眼前的蒙面男子,轻哼一声,不再言语,纤纤玉手缓缓撤下身上的短剑,发间的长针,发尾的短刃,如同特意展示给他看一般,一样一样地扔在了地上。
立刻有人上前将她扔在地上的武器,踢到一边。
傅尔焰摊开双手,示意身上已无利器,毫不遮掩眸中的不屑。
“公主真爱开玩笑,谁都知道您身上最致命的,并不是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哦?那本宫还真是遇到知己了,原来您也觉得我身上最致命的的是我的美貌呀。”傅尔焰轻笑着回应。
狄远晟倒也不急,只是手上随意打了个暗号,身后干瘪的矮小男子再次挪动双唇。
傅尔焰面色一凛,立刻回头,果真见到自己的手下一脸木然地用剑刺穿自己大腿,暗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染红了地上一小片黄土。
“接下去会刺到哪里,本王可不敢保证了。”狄远晟笑得愈发欢畅,能看到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臣服,那发自内心的成就感让他飘然。
傅尔焰面若寒霜,不再与其虚与委蛇,素手一翻,数十个细小的玩意儿自袖底腰间翻出,被扔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果然豪爽,那么请吧。”
狄远晟派人替傅尔焰双眼蒙上了黑色缎带,并用软绳缚住她的手腕,自己则上马,直接伸手一抄,一把将傅尔焰带上马背,策马狂奔。
被陌生男人掳上马背,傅尔焰并未因此而惊慌,既然他选择掳走她,而并非杀了她,那么至少表示她暂时是安全的,而她要保证的则是她带来的人能够活着回去,引来想要救她的人。
“望王爷说到做到。”
她淡淡提醒。
傅尔焰从来不曾被腹部朝下架在马背上,坚硬的皮革抵着她柔软的小腹,颠簸的路程几乎让她恶心晕阙。
一下马背,她就毫不客气地吐在了将她掳走的男人身上,满意地听到周围一阵抽气。
狄远晟瞪着自己一身秽物,面色铁青。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怠慢他。
但,随即他脸色一变,突然大笑出声。
“不愧是本王看上的人,果然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