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拦住了欲上前责难的侍卫,自己则拨开茂密地枝叶,走到树正下方,抬头往上看去。
树上之人并未将来人放在眼里,连施舍一眼都懒。
这里是欣野王的王府,能到王府后院来的女子,又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衫,除了狄远晟的女人还会有谁?
来人若非特意前来挑衅,只要她不理会,应该很快便会离开只是与平日里,狄远晟的其他女人不同,从来人身上,她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华服女子往树上一看,双眸微微睁大,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脱口而出。
失去记忆的傅尔焰,如今的镜花夫人,心头一颤,终于低下头给了对方一个正眼。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女子蹙眉,察觉到树上之人眼中的全然陌生,犹豫了一下。
“你不记得我了?”
记忆中,那位风情万种,忽正忽邪的女子,从来都是被一片血一般的红色围绕着,从来没见过她穿着一身素白,但那举世无双的容颜,却否决了她错认的可能。
树下的女子,深深凝视了傅尔焰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傅尔焰细眯起眼,盯着华服女子离开的背影,心中愈发怀疑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离开那棵老树后,跟随在女子身边的侍卫开口问道:“女皇认识那位姑娘?”
华服女子微微一晃神,脚步稍稍顿了顿,才平静答曰:“算……是故人吧。”
☆、150 匿名消息
女皇来得匆忙,走得无声无息,以至于王府的主人回到王府之后,管家才禀告狄远晟,女皇下午刚来过,但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而来。
北狄女皇的寝宫,临水而建,远傍青山,每至清晨,烟波浩渺,雾气朦胧,故得名曰:浩渺宫。
女皇狄枢晗,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浩渺宫水榭雕栏,低着手中的陈酿,就着壶嘴倾倒入樱桃小口,与平日里的端庄持重相比,显得有些不羁。
微微阖上的美目模糊了整张容颜,让人读不出她的想法,唯有眉宇间隐隐拢起的褶皱,揭示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狄枢晗的贴身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主人,您有心事,是因为在王府遇见的那位女子吗?”
她敛了敛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何以见得?”
“今日前去王府,您一遇见那位女子,还未等到王爷便匆匆赶回,一入夜就一直在此喝闷酒。”
这样的表现,还需他多说吗?
狄枢晗默默苦笑,她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却没想到在旁人眼中竟表现得如此明显。
那个人亲自教导的喜怒不形于色,她果然还不够火候呢……
狄枢晗垂下眼帘,再次灌了口烈酒,仍凭喉间的灼烧感,麻痹自己的神智。
“你下去吧,我没事。”
拒绝了贴身侍卫探究的目光,狄枢晗抱着酒壶,依旧凭栏而饮。
轻浅的足音渐渐远去,她才再次睁开的双眼,幽深的瞳孔中,暗含着纠结与挣扎。
她确实认识今日在欣野王府邸遇到的美丽女子,她是傅尔焰,而她们,关系匪浅。
虽然并未有过多的接触,但,严格来说,自己是欠着她人情的。
多年以前,她曾被人唤作长袖,而傅尔焰,则是人前她的替身,由那人特意安排,以确保她平安的箭靶。
只是,她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于那个冰冷彻骨的雪夜。
她和她,以及那个男人之间,已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却不想今日的相见,杀得她措手不及。
曾经的一切,不断在她脑海中翻腾,剧烈的心颤,不安的预感,让她烦躁得只能以酒压制。
难道,在他如此待她之后,她的心底仍旧隐藏着期待?
不!
狄枢晗攥紧了拳头,破裂的酒壶碎片深深刺入她的手掌,她却不觉得疼痛,因为,这和她心中的苦楚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眼眶有些酸涩,她闭了闭双眸,再次睁开时,已恢复了清明。
听说,他已如愿登上皇位。
听说,整个墨华皇朝因新皇义妹,鸾凤公主的失踪而乱作一团。
既然她身为女皇,两国又在交战之际,与他交手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她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但对于傅尔焰……该还的,她还是得还,毕竟若非有她的庇护,那些年,自己恐怕也无法过得那样平顺。
心意已决,狄枢晗命人取过纸笔,特意用工整的笔法掩藏了平日的字迹,派人匿名将消息悄悄传回了墨华。
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能做的她已经做了,至于消息是否能传递给寻找傅尔焰的人……那就看傅尔焰自己的造化吧。
半年前,鸾凤公主于回程途中失踪,消息传回墨华朝堂,向来云淡风轻的丞相大人瞬间面色狰狞,性情大变,怒火波及整个朝堂,那段时间,连身为皇帝的墨澈,开口都极为谨慎。
派人遍寻不得,上官轻云亲赴战区,却依旧一无所获。
为了能专心致志地寻找傅尔焰的踪迹,上官轻云不顾墨澈的挽留,强硬推辞了丞相之职,重新操起家业,以上官家遍布多国的势力据点,联合赤炎宫的消息渠道,进行细致地调查。
她失踪于战区,虽是墨华领土,但很有可能掳走她的人是北狄。
当然,墨华内部作案的可能性,毕竟她树敌不少。
尽管被其他国家掳走的可能性并不高,但上官轻云为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也都派了人暗中搜查。
不管传来的消息如何悲观,上官轻云从来不去考虑,她或许已不在人世的可能,因为一旦那想法出现在脑海,深深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撕裂。
因此,他只能抱着渺茫的期望,麻木度日,等待着或许并不可能的消息。
他的心情,墨澈曾经深有体会,况且,失踪的人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对于上官轻云的忤逆,他并没有任何怪责,反而默许了白世通暂且放下手头一切事物,专注于找寻傅尔焰这件事上。
只是半年过去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重——没有任何与傅尔焰相关的消息传来。
若是她还活着,以她的性子,以她的聪明才智,怎可能传不出一丝讯息?
就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弃之时,一日傍晚,白世通神色焦急,匆匆走入了上官家位于墨华北部重镇的分部——上官轻云长期在此驻扎。
一入大门,白世通先是面色凝重地示意上官轻云跟他走,直到入了书房,关上了书房的门,他才慎重开口:“有消息了。”
上官轻云这半年多来,不露一丝笑意的面容有了少许变化,微微瞋大的双目,流动着点点微光。
“查到什么了?”
“严格来说,并不是查到的,是有人匿名送来的消息,还来不及核实,但我初步评估了下,可能性很大,怕你能不急,就来告诉你了。”
白世通蹙着眉头,有些矛盾地说道,既不想给上官轻云过多希望,又不想再次泼他冷水。
“先说吧。”
“传来的消息说,她在欣野王府,是欣野王最宠爱的人。”
闻言,上官轻云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对“最宠爱的人”几乎充耳不闻,反而思索起这般可能性来。
“欣野王半年前,得一美人,视若珍宝,却不曾在人前露脸。若此消息为真,那么不管从时间还是地点上来说,那名女子是焰儿就极有可能。”
白世通诧异地望着冷静的上官轻云。
“难道你就不困惑为何她一直不回来?你就没担心过她可能移情别恋了?”
越想,那女子是傅尔焰的可能性就越大,上官轻云因而暗暗欣喜,紧绷的心稍稍松懈。
听闻白世通如是一问,上官轻云仿佛他是白痴般,睨了他一眼。
“她不回来,定是有说不得的难处。她移情别恋?不可能!”
对白世通抽搐的嘴角视而不见,上官轻云继续下达指示,要求白世通务必将任何有关该女子的事,摸个一清二楚之后再作打算。
白世通领命离开,没有察觉到,上官轻云竭力掩饰的激动。
终于——
☆、151 寻母之途
夏日炎炎。
崎岖的山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山路那头遥遥传来马蹄踏地和车轮滚过的声音。
一匹有些矮小的牡马,拖着一辆极其朴素,没有任何特点的马车,沿着上山的路慢慢悠悠地晃了上来。
这条山路是通往北狄都城的两条路之一,另一条是四通八达的官路,鲜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耗时费力的山路前往都城,加上烈日当空,一路上,赶着马车的男子都不曾遇到任何人。
男子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青色粗布长衫,一顶竹笠压得极低,似乎并不想让别人注意到他,握着缰绳的双手修长白皙,唯有在虎口处覆着一层薄茧,看来像是一较为清贫的读书人。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中,男子看似文弱的身躯,坐得四平八稳,并未因路途颠簸而露出少许烦躁。
突然,身后隔绝车厢的帘子被一只粉嫩小手掀开,一粉雕玉琢的小娃儿自车厢内探出头来。
“爹,还没到吗?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娘?”
小家户憋着嘴,拉着爹亲的衣角,泫然欲泣,却在下一刻倔强地强忍住,眨了眨眼,挤掉眼眶中的水汽,抬起头期盼地望着爹亲。
儿子的聪慧早熟,让上官轻云有些心疼。
半年多来,他废寝忘食地找寻心爱之人,却因而忽略了稚子失去娘亲的惶恐。
上官轻云抬手摸了摸上官卓尔的小脑袋,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
“很快,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娘了。”
上官卓尔闻言,终于露出了数日来第一个带着童真的灿烂微笑,一股脑儿钻出了车厢,坐到了上官轻云赶车的位置旁。
“你出来干嘛?日头太毒,回车里去吧。”
上官卓尔并未出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好吧,只能一小会儿。”
他与傅尔焰共同孕育的这个孩子,是这世上第二个有本事令他无可奈何的人,明明是男儿身却承袭了娘亲的美貌,倔强的性子也和他娘小时候如出一辙。
父子俩架着马车又赶了会儿路,年幼的上官卓尔坐在副驾上,隐隐有些犯困,细细眯起的眼儿,透着连日赶路的疲惫,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却强撑着不愿睡去。
上官轻云微微叹息,放缓了马车行进的速度,对小娃儿说:“困了就回车里睡吧。”
小娃儿立刻坐直身子,揉了揉酸涩的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困,坐在这里,娘一眼就能看到我。”
“你娘若是看到你这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会怪爹没照顾好你,你不想爹和娘一见面就吵架吧?”见小娃儿听不进自己的话,上官轻云只好搬出他娘来说服他。
“这……”
他想第一眼就看到娘,可是,也不想让爹和娘吵架……
上官卓尔为难地看了看爹,又瞧了瞧舒适的车厢。
“去吧,我保证一见到你娘,就喊你起来。”
在爹亲再三保证之下,上官卓尔才屈服于汹涌袭来的睡意,回车厢内小憩。
北狄人喜欢湖,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是从湖底来到陆地,建立了现在的国家,因而湖对北狄人而言是神圣的存在,不仅北狄女皇的寝宫依湖而建,达官显贵们的家或建于湖边,或人工造湖。
而诸多湖中,以自然形成的最为圣洁,也最为北狄人崇拜。
身为北狄地位仅次于女王的欣野王,不但家中有特意命人修建的宽阔的人工湖,连位于城外的别馆,也修建在一风景秀丽的天然湖泊边上,并将周围湖岸一带,划入别馆范围。
今年夏日,格外闷热,为了躲避暑期,也为了讨好佳人,欣野王狄远晟特意带着不耐暑气的傅尔焰前往别馆避暑,希望以此能博得佳人欢心。
然而,不巧的是,欣野王前脚刚踏入别馆,后脚就有一女声女气的宦官,携了女皇手谕,要他入宫商讨国事。
不得以,狄远晟只得将傅尔焰独自一人留在别馆,嘱咐别馆的下人们好生伺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傅尔焰对此乐见其成,对于狄远晟,这个号称她男人的人,她一直生不起亲近之心,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隔阂。
他对她很好,毋庸置疑,甚至千依百顺,自她失忆后,也不曾用男人天生的优势,强迫她,为此她也曾听到,有人在暗地里嘲笑狄远晟,但他却并不在意,依旧一如既往地待她。
尽管如此,她却从心底排斥他的靠近,宁可些小心思,将他推向他的侍妾们。
而此时,他被十万火急地召回,留她一人在此别馆散心,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失忆的她虽不是北狄人,却也喜欢待在湖边,任由平静的湖水荡涤她心中的茫然。
然而,当日树下女子的一句话,却仿佛一颗沉重的石块,激起了她心湖的圈圈涟漪。
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傅尔焰心中的不和谐感,似乎因这句不经意的话得到了诠释。
她,好像并不属于这里。
傅尔焰屏退了下人,赤脚踏在湖岸细软的沙地上,不由地自嘲嗤笑。
如果,她不属于这里,她又属于哪里呢?
她在王府那么久,却从未听闻有人在找寻她的消息,若她真不属于北狄,为何没有人在意她的行踪。
或许,她一直是孤身一人?
脑海中的全然空白,令她无从得知真相。
她面对美丽宁静的湖泊闭上双眸,由着轻柔的微风,自湖面吹来。
突然,一柔软矮小的活物,撞上了她的腿,并牢牢抱住。
傅尔焰睁开美目,低头一看。
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蛋,瞬时撞入她眼帘——上官卓尔生怕好不容易见到的娘亲再次从眼前消失,紧紧抱住傅尔焰的腿,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娘。”
陌生的称谓,却勾起了傅尔焰胸口莫名的酸涩,双眉因而微微拧起。
见傅尔焰没有反应,上官卓尔再次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娘。”
傅尔焰因而彻底清醒。
她蹲下身,将抱住她小腿的小身子轻轻拉开,放柔了表情,轻声说:“我不是你娘。”
☆、152 错认与否
傅尔焰的一句“我不是你娘”,瞬间逼出了小娃儿的眼泪,眼瞧着他嘴角一歪,就要放声大哭,寂静的湖岸却响起了一声清润温和的呼唤,瞬间止住了小娃儿即将夺眶而出的金豆子。
“卓尔。”
傅尔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穿着月色长衫,身形修长挺拔的男子,站在一边,正静静望着此地。
男子容貌俊秀,气质飘逸,面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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