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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四秀的名号虽是毁了，但是子墨在我们四人之中素有威信。她为人极为得体，便是我也不免为她担心。难不成三娘也要像逼我那般逼她拿出自己的身子接客来做筹码？
一念及此，突然有些心疼。不知为她还是为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终于要沦落至此，别无出路了吗？
终于见着三娘开口，眼神里却是露出些不带一丝慈悲怜悯的快意。她接过景秋递上的玫瑰露，揭开碗盖，却又放在一边，道：“罢了，也没什么新意，将就着吧。”她指了指我，“仍旧照着梁姐儿的规矩，若是输了彩头你们自己出去。”
说罢，她又笑了笑，甚是狐媚：“那解药一日一服，虽然麻烦，不过总好过你们几个丫头来折腾我省力。自己记下了，每日辰时乖乖来我房中服药便可。”
子音和珮珞被她这一软一硬的手段拿捏的没有一点办法。最后子音定了弹琴，珮珞倒是独特，凭着她的一身功夫选下舞剑。她们两个倒也聪明，有我和子墨的例子在前，因此她们所选的并无什么彩头，不过观赏情趣之事，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我心中揣揣，正在发愁如今事毕，还不知道她要如何发落我了才好。刚才见了她那样毒辣的手段，对于我这个阳奉阴违的举动可不知她要如何变本加厉呢？
青楼女间谍：潜伏在后宫34
谁想得，宁三娘竟然站起来，一身八幅销金绣景石榴红罗裙拖拽在地，如猫一般的眼睛团缩成细细的一线，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唔，好累。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下去准备准备，散了吧。”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走是留，只是讪讪地脸上发烫。三娘石榴红的衣摆从我身侧滑过，却是再也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仿佛我如空气一般透明，从来不曾存在过。
见着宁三娘走了，子墨子音和珮珞三人也立起身来。子墨走到我的身边，看了我一眼，却是没有说话，然而那一眼已经让我觉得足够了，里面有些许温暖，些许理解，不多，却足够体味良久。
她朝我点了点头，侧过脸于是去了。子音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却是用力的捏了捏我的手，用只有我们俩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喊了我的名字：“臻夜。”
我鼻子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那是我们还富贵时的名字，就像当日我依旧不肯改口，仍是叫她三公主。如今我只是梁姐儿，虫二会里朝不保夕的窑姐，臻夜，那个讳莫如深的闺名，那个曾经叱诧风云的名称，爹娘口中的恨不成钢女儿的名字却是良久都不曾被人提到了。然而转眼间，富贵浮云，世事难料，一切的繁华幻境却是烟消云散了。我已有多久没有听人叫过我这个名字？
我扣紧指尖也深深的握住了她的手。彼此的手都是冷地冰凉，寒到骨髓。然而我们的心却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从前她是骄横跋扈的三公主，我是油嘴滑舌的陪侍，虽然亲密，却怎么也穿透不了那一层看不见却厚重得令人窒息的隔阂。真是好笑，原来同甘共苦，这四个字是要分开来看的，我和珮珞是可以同富贵，却不能共患难；我和子音却反倒因为如今的破落，而连得更紧密了。
方珮珞从没有声响，静悄悄地离去了。我不知道她如今是何做想？后悔，羞愧，还是依旧记恨？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她的眼睛，她便已经走开了。
青楼女间谍：潜伏在后宫35
我抓着子音的手，突然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空虚。身如浮萍，摇摇切切，明明是拉着她的手，却仿佛身边已经没有任何的着力点可以让我支撑。那样的孤单，那样的害怕，我不清楚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眼前还有我可以相信的人吗？
曾几何时，我与珮珞不也是如此的相好吗？
我硬起心肠，松开子音的手，冷冷道：“三公主，您该离开了。”
她抬起头，微微颔首：“好自为之。”
薰笼里的红萝炭，偶然“哔剥”一声，就见着她剪纸般的薄影化进了光幕中，不复踪迹。
终于，茫茫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一个踱着步子走过自己的房中。苏紫大概也被我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给吓坏了，如今不知到哪里促狭去了，只是自己前途多舛，也顾不了她许多了。就这样走着，进了房门，依旧如我离去时的冷冷清清。
闲着无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口中才忽然醒悟过来。如今已经暴露，不过是去了花厅些许时光，却不能保证宁三娘没有派人进来下毒，若是喝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悉心防备岂不就是付诸东流了？自己昧着良心，撕破脸部，连着自己与珮珞多年的感情都丢下，不就是要保自己周全吗？难道如今竟是无回天之力了吗？
正巧苏紫推门进来，见着我发脾气吓了一大跳。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姐！”
险些要流下来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我转过头，一脸的漠色，坐下来，冷冷道：“什么事？”
苏紫咬了咬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却是吁了一口气，如今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呢？
握着青天色汝窑茶杯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险些要泼出些浅色的茶水来。自己机关算尽，难道就要这样前功尽弃？
越想越怒，越想越怒……忍不住拿了杯子狠狠地就朝着那雕得精美的梨花门檩砸过去。噗通一声，端得是玲珑清脆，裂成一地的碎片。
青楼女间谍：潜伏在后宫36
正巧苏紫推门进来，见着我发脾气吓了一大跳。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姐！”
险些要流下来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我转过头，一脸的漠色，坐下来，冷冷道：“什么事？”
苏紫咬了咬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却是吁了一口气，如今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绞了绞帕子，轻声道：“奴婢刚才去向宁五打探了。三娘吩咐下来一概不许往小姐这里送吃食，连茶水都不行。”她犹豫了一下，大抵是把三娘的原话转述得好听了些，“三娘说小姐既然不愿吃虫二会里的东西，以后都不用吃了。这一宗开支她正好可以省了。”宁五，便是虫二会里的龟公。倒是难为苏紫了，才不过几天，便能和他打得火热，想来这个消息也是那个叫宁五的拿来讨好苏紫的了。
我冷笑了一下，如霜的瞳里射出利刃的寒光。不过是想饿死我，难道真的想印证一下那句“失节事大，饿死事小”的箴言？饿死与失节到底孰轻孰重？
到了第二天却已经容不得我嘴硬了。我出身富贵，打小与爹娘拌嘴，罚我跪祠堂不许吃饭。不过也只是是一顿两顿，还未及到夜里娘狠心不过，自然会偷偷派了人进来给我送吃食。有时候我脾气倔，委屈得紧了，那些给我送来的吃食还会被我掀翻在地。若不是娘软下来，软语央求我吃上那么一点，我还哭闹不止，便是爹爹也拿我无法。到了如今方知年少轻狂，若不是爹娘一心为我着想，谁还会哄着你，求着你吃饭。
记起原先家里厨子做的虾仁蒸饺，香蕉粉糕，蟹黄拌翠瓜还有冬笋糯米包，却是越想越饿，只好又咽了一口口水。因着昨夜便已经饿得胃痛，所以今天早上明白醒了也不会有东西吃，干脆就不曾起床。如今躺在锦绣的绒被中，只是浑身难受，若是这被子能果腹，定是已经被我一口吞下去了。
身子像虾米一般蜷缩起来，幸好不曾有人看见。渐渐的，我头上开始渗出些冷汗，自己虽然见不着，但是想来也不会比昨日子音子墨她们好看多少。
青楼女间谍：潜伏在后宫37
饿上一天和饿上一顿，真是有着天壤之别。我用手捂着有些抽搐的肚子，舌头舔了舔早就没有一丝水分的嘴唇，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宁三娘果然厉害，什么毒药都不用往我身上使，已叫我生不如死了。她算得极妙，我们这几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能受的了这样的苦，到底是要向她服输的，难不成真的不吃不喝做活神仙去？只是活神仙倒是未必，饿死鬼是极有肯定的。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我如死尸般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再躺下去，便连思索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瞪着白愣愣的眼打量着房顶，不知今夕何年。
吱呀一声，梨花雕木的门浅浅地推开一线。苏紫探头探脑地轻声进来。我懒怠地看了她一眼，却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好在三娘只是罚我一个人，她仍旧在下人房里有的吃有的喝，虽不能与原先在家之时相比，但也好过我许多。
“小姐。”苏紫阖上门，又细细把窗户都给锁死了，才走到我的床边，从衣领内侧掏出一张用丝帕包的极牢的烧饼。虽然已经冷了，但是我似乎仍旧闻到了那甫一下锅时的香气扑鼻，带着芝麻，香油还有面粉烤地金黄的味道。
“小姐，奴婢没用。三娘管的严，一直没机会进来给小姐送东西吃。”苏紫道，“这是早上刚烤出来的，只是如今还是有些凉了，小姐将就着吃一点吧。”
我接过还带着苏紫体温的烧饼，鼻子不禁又酸了酸，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然而在眼眶里酝酿了半响却始终干涸如常，想哭终究哭不出来。
抓了饼刚刚才沾了唇，却又停住在嘴边。我咽了一口口水，痛苦挣扎着却又放回到苏紫手里：“若是被三娘知道了……我还好，她未必敢往死里整，只是你……”
苏紫装着无惧地笑了笑：“怕什么，大不了一顿毒打。奴婢从小跟着小姐，吃好喝好，底下人打量我不知道，还常常背地里说我是二小姐来着，如今小姐有难，难道奴婢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姐饿死在这里不成？”
青楼女间谍：潜伏在后宫38
我的心却没来由地寒了一下。看着苏紫笑得谄媚，以我对她的了解，却绝非是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人。这个丫头跟着我多年，向来欺善怕恶，莫非宁三娘……
我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不管是与不是我都不能再吃她手上的东西。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倒还是个契机，可以再次打消宁三娘对我的疑虑。
我勉强挤出些笑容，拉着苏紫的手感激涕零道：“真是难为你了。”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烧饼，正要往嘴里送去，房外却不识时机地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苏紫脸上青气一闪而过。她反应过来，一把夺去我手中的烧饼，闪身躲进了内室把烧饼藏好，这才如常地过去开门。
进来的却是子音的丫鬟闻莺，脸上神色也见慌张。看了我和苏紫几眼便匆匆往我枕边塞了几个鸡蛋，又福了福就转身立刻出去了。
我心中感激，知道是子音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自从进了虫二会，每日膳食都有定量，不过刚刚够吃而已。她如今冒了多大的险才能替我挤出这两个鸡蛋来，东西虽少，然情谊何坚！
我手里握着她送来的两个鸡蛋，却越发觉得滚烫火热无比，满比以往在皇宫里吃的山珍海味还要珍贵。
只是这样一来，倒是有些踌躇。是吃子音送来的鸡蛋好呢，还是吃苏紫给我的烧饼？
宁三娘城府心机之深，着实可怕。或者两者都下了毒也未知。子音和苏紫也未必会害我，但是以三娘的手段，在她的地盘上要下毒却是易如反掌，只是我到底该吃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吃呢？
无意间抬起头，却见着苏紫看我的目光与往日越发有些不大相同。我慌凝了心思，还是眼前要紧。于是对她笑了笑吩咐道：“把鸡蛋先藏起来吧。宁三娘还不知道要饿我多久，你且先把烧饼取过来，我吃一点。”
见着苏紫眼睛一亮，略带笑颜地转身去了。等我接过她递来的饼子，只是小小地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又咽了咽口水，装作下肚，才道：“好苏紫，你去瞧瞧能不能弄点水来？如今一吃烧饼更觉得口中干渴，竟比饿得还难受。”
她脸上露出一些难为的神色，然而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见着她开了门出去，我才敢下床，又不放心再一次悄悄开了门，见着外面无人窥视才敢把刚才藏在舌下的烧饼吐出。
青楼女间谍：潜伏在后宫39
手里拿着那张咬了一口的烧饼却是比攥着一条竹金环蛇还恐怖。额上冷汗涔涔，才几天功夫，宁三娘竟是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一转眼苏紫竟然就倒戈相向，再无故人可依了。
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丢到哪里才不会引人注目。只是唯一可以稍加安慰的就是心中的那一点希翼，希望三娘见了我吃过苏紫送来的烧饼可以对我放松警惕，或许不再禁我饮食。
然而这终究只是美好的幻想。三娘心计之深，手段之毒都在我之上，如今身处虫二会只是防不胜防，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力。
心中越想越是气愤，一怒之下便把那张烧饼撕成数片，又怕人看出端倪来，细细揉成了小团，忍着恶心方才敢一并丢到马桶里去。
等这样做好了，又到床上死乞白赖地躺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着苏紫悄声进来。
只是这一次却再也逃不过去了。见着苏紫端了一个汝窑花囊进来；里面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白菊。她面上有些讪讪地道：“委屈小姐了。奴婢愚笨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小姐若是不嫌脏，便将就着喝吧。”
她把白菊带着枝蔓取出，将花囊递到我嘴边。我强忍着接过，一仰头便喝下，不敢回忆往昔是如何挑剔珍馐美馔。
如今也只能博一把了。赌苏紫还未被三娘收买，赌她还存了善心，赌三娘见我吃了烧饼便不再对我下毒。
苏紫见着我喝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张开嘴大概是想劝我些什么，但是她自然也晓得我的脾气过了半响却是什么也没说。
我不去理她，扭头又重新倒回床榻上去了，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如今咕噜咕噜地喝了水，渴虽然是不渴了，可是肚子却更饿得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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