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冉等也在苦思冥想,最终绿冉试探地道:“一年前,我们只知道这出云楼里住了你这谢二小姐,除了逢年过节,连你的面都没怎么见过……那个时候,谁会对你一个傻姑娘下手……”
我道:“是了,一年前我还是傻子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可是这毒,的确是从一年前左右开始被慢慢喂给我的。”
凌云隐道:“你的意思是,这人针对的恐怕不是你?”
我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如果针对的是我,照理说,我那会儿可什么都不知道,要把我不声不响地解决点可就太简单了,没必要用这么珍贵的毒药,慢慢喂给我。”
说着,我感觉身下的枕头掉下去了一些,便试图坐起来。沈一入赶紧从凳子上坐到了床上,伸手来扶我。我注意到他穿的是绣着蓝色鸢尾的白衣。他把我轻轻地搂在怀里,我也没在意,只叹道:“我有红酥手,徒夸好颜色,弦上相思尽蹉跎。听说父亲年轻的时候,似乎有一段风流故事……”
沈一入僵了僵,笑道:“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何况莲师姑早已故去多年,谢宅里也很少有人提起。思嘉又是听谁说的?”
我心知他是不想在我面前提起谢宗主的这些事,便想从他怀里挣出来,无奈使不上力来,只得作罢。只道:“偶尔会听丫头们唱一首曲子,我拆词解意,猜到一些。”
他们几个都有心避讳,我便也不再提。拉着沈一入的袖子,轻轻地抚摸他袖子上的鸢尾,若有所思。他却以为我是觉得委屈,犹豫再三,还是道:“其实师父和莲师姑,是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却原来,谢宗主和那位传闻中的莲师姑,和如今借宿在我们府中的我那表姑姑霓夫人,是自幼就玩在一处的。谢宗主和莲师姑,还是指腹为婚。而后谢宗主二十岁那年行了弱冠之礼,下山去江湖闯荡,路遇当时名震江湖的魔头五毒教主,大战一场,三年渺无音讯。生死未明。莲师姑誓死不愿改嫁他人,面对家人的逼迫,便出家做了姑子,云游四海,逍遥自在。
谢宗主大难不死,归来之日,莲师姑却已经销声匿迹了一年多。最终,谢宗主娶了谢思嘉和谢鸢天的母亲,也就是祝婉卿。夫妻恩爱,传为佳话。本来这也算是求仁得仁的结果,可是谁料,最后莲师姑竟又回来了,还带着彼时年仅两岁的孤儿孙念如。于是孙念如投入谢宗主门下。莲夫人却身染重病,在谢宅里生活了一年多,便过世了。
莲师姑在谢宅养病期间,一直独自住在后院。谢宗主待她极好,祝夫人虽然生性冷淡,却也十分尊重她。莲夫人香消玉殒之后不久,祝夫人也病逝。只有孙念如留了下来。
春城有飞花,相许伴少年,莲影绰绰印风流。我有红酥手,徒夸好颜色,弦上相思尽蹉跎。海有誓,山有盟,到头来,却是女儿心思一场空。
这首曲子,我是听半音唱过的。听说莲师姑在重病之时,曾是抚琴唱过。彼时一代佳人,堕入空门,到将油尽灯枯时,终于重新坐在了这俗世琴弦前。所唱的,却终究是躲不过一曲儿女情长。也想不到,碉堡似的谢宗主,年轻的时候,竟也这么多是非。
我无意识地拉着沈一入的衣袖,抿唇不语,陷入了沉思。
“思嘉,你在想什么?”沈一入似乎是怕惊了我,轻声问道。
我道:“念如,我在想念如。”原来,他竟是莲师姑带回谢宅,从此拜入谢宗主门下。
第十一节 武林宅门是非多(六)
凌云隐道:“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件趣事。听说念如竟是辽南王失落在外的儿子,与那峨眉派的大小姐是有婚约的。”
我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趣事,早八百年我就知道了。”
凌云隐笑了,道:“还有一件事你就不知道了。除此之外,据说莲师姑尚在的时候,也曾给他配过一门亲事呢,似乎是府中的哪个丫头……念如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艳福倒不浅。”
我的头发瞬间像炸了毛那样竖了起来:“你羡慕?那都让给你好了!”
凌云隐奇道:“这有什么让不让的……再说,这又能怎么让?怎么又是你来让?”
沈一入摸摸我的头,颇有给小猫顺毛之意,虽然竭力克制,却还是有些笑意没有消逝。他道:“好了好了,你的身子还没好,不要同云隐斗气。”
我哼了一声,不说话。
第二天天气大好,阳光暖意融融。青夫人令沈一入来把我搬出去,放在院子里晒太阳。其实我也很奇怪,就算他伤了手,不能练剑,可怎么就闲到天天绕着我转圈儿的地步了呢?
暖暖的阳光下,我被裹在披风里,放在贵妃椅上,大摇大摆地在出云楼楼下小憩。沈一入坐在我身边。他倒是会享受,搬了张小茶几来,旁边还沏着茶,自己看着书。
我懒洋洋地道:“不能在太阳底下看书啊……会近视的……”
“什么?”沈一入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伸过手来,拇指在我嘴唇边上擦了擦。
我的寒毛一下子竖起来,为这过于亲密的动作。可是他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回过头去继续看书,一边道:“什么近视?”仿佛刚刚根本没有伸手来给一个女孩子擦过口水……
“……没什么。”我下意识地把脸缩进斗篷里,紧紧地盯着他。
仿佛是无意的,他看着书,嘴角却翘了翘。
我的心在角落里画圈圈,心想,幸好孙念如不在,不然,怎么指不定他会怎么想。我又猛的想到,自从我受伤之后,沈一入的言行举止,似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青夫人和长辈们也是……莫非……难道……
抬起头,怪怪地瞅了他一眼,他还是这样俊美无匹,笑容如沐春风。我想,这种事情,就算有自作多情之嫌,却还是要快刀斩乱麻的好……免得,某个人一天到晚怀疑我水性杨花……
打定主意,我咽了口口水,开口道:“一入……”
“嗯?”他温和地看了我一眼。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从斗篷里看着他:“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我晕,组织了半天都白组织了,问的可真直白。我睁着眼,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他似乎一僵,放下了手中的书,低头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有些不自在,道:“思嘉,你不希望我喜欢你么?”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可是很快我又觉得不对劲,赶紧又点点头。最后晃得我自己都有点晕。我磕磕巴巴地道:“一,一入……”
他笑了,如沐春风,伸手越过茶几来摸摸我的头,只道:“思嘉,你年纪还小。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心里挣扎着是不是该告诉他我已经心有所属。可是人家分明当我还小,云淡风轻,我还要强调一样说些什么,脸皮未免厚了点。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心想他大约就当我是个小妹妹来逗,遂放心地对他笑了笑,还在他手中蹭了蹭。他笑了。这笑容染着阳光,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伤感的意味。
我们正处于一个摸一个被摸的状态中,半音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她看了我们一眼,沈一入收回了手,面上恢复了淡然。半音手中拿着一张帖子,对我道:“小姐,有您的拜帖。”
嗯?我的?我有些奇怪地伸长了脖子。沈一入看了我一眼,伸手去接过来。半音似乎有些不情愿给他,但终究还是被他抽了去。他看了一眼,道:“是七石门的叶双净,和半月城的玄生。”
我道:“只有他们两个?”
“不止,还有一位西海龙家的表姐,闺名龙卿念。”
我道:“这个我不认识,不过既然是故人带来的,自然是要见的。”
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
半个时辰之后,这位娇滴滴的龙卿念小姐,躺在了我的绣床上。她面容苍白,隐隐有些金纸色透出来,全身都在抽搐。我冷冷地站在床头,由沈一入扶着,只看着她,就是不动。
因为她在抽搐之间,一直叫着,念如哥哥。
玄生不方便上来,便在下面等着。叶双净站在一旁,有些奇怪地看了我几眼,却道:“思嘉小姐,听说你受了重伤,是不是……”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让沈一入扶着我坐在了床头,伸手给龙卿念把脉。
叶双净又道:“龙小姐是为了救孙少侠受了重伤。算起来,也是为了救我们。我们在离这里不远的清州遇到仇家,中了埋伏。正好孙少侠和龙小姐经过。可是对方的兵器都是喂了毒的……”
我的眉心一跳,分出一半的心思专心听脉。叶双净看了我一眼,目中有些狡黠,只道:“孙少侠没事,是龙小姐替他挡了一剑。幸好孙少侠随身带着还魂丹,不然的话……”
“一入,你先出去吧,有些不方便。”不等他说完,我便回头对一直扶着我的沈一入道。
沈一入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嘱咐了两句,出去了。
等他走出去,我斜睨着叶双净,后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过来扶住了我单薄的肩头,笑意吟吟:“十丈以外都闻到你身上的醋酸味儿了。”
我道:“你皮痒了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叶双净,虽然没有正式接触过,却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对着她,仿佛什么话都可以说,她对着我,也是毫无顾忌。
她撇撇嘴,道:“你又打不过我……说正经的,救人要紧。你不会是想让她死在这里,然后在孙少侠心里活一辈子吧?”
我一愣,哼道:“去给我取银针来。”
“我倒成了你的丫头了……”她一边嘟囔着,却还是乖乖地去取了银针来。短短的几步路,她偏偏花枝乱颤,仿佛乐不可支。我虽然差点被她气得吐血,却还是没忍住,和她笑成一团。
第十一节 武林宅门是非多(七)
我让叶双净把龙卿念的衣衫解开,利落地下了针,心想,幸好心脏在左边,我伤在左边,不影响右手动作。封住了这女子的经脉,我仔细地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却发现,她的后肩连着手臂的地方,有一道伤。我记起我那里也有一道类似的伤,是伤在那次家法之下。
叶双净伸长了脖子,道:“龙小姐出身金贵,生平只受过两次大伤,而且两次都是为了救孙少侠……”
我气死了,这个死丫头。但是为了不让孙念如欠她人情,我还是决定,给她把这疤给消了……
指挥毒舌的叶双净给龙卿念清理了伤口,我写了药方让柳絮拿到楼下去给沈一入,让他去药房向老妖怪要药。然后我就闷闷不乐地看着床上这个昏迷的女人,抱怨着:“不过是绝杀,竟然要浪费一粒还魂丹……他是不是没脑子?”
绝杀是一味极霸道的毒药,几乎是见血封喉。但是抹在兵器上,见了血之后发作的虽然快,但若是即使放血,却也能够压抑。根本没有必要浪费一粒这么珍贵的还魂丹。
但其实我也是钻牛角尖。他们又不懂药理……
哼……
叶双净看了我一眼,道:“说正经的,这次真是九死一生。孙少侠在山下,为天沙护法。天沙为了救澈水,强行突破,内力耗损十分严重,险些走火入魔,正在由澈水为她运功调息。但是你也别想跑,大约今晚,孙少侠就会回来找你算账。”
天沙,是那位眉眼无比温柔的安静少年。可是……
我莫名其妙:“他找我算什么帐?”怎么也是我找他算账吧。
叶双净吹了吹指甲,优哉游哉地道:“不知道是谁,谣言像瀑布似的满天飞……前些日子才刚传出被采花大盗管剑樵糟蹋了的谣言,这才刚消停了没多久,就有传出与沈相公子定亲的……对了,这是谣言么?刚才那是沈相的公子吧?”她眨着眼,无辜地看着我。
那个时候我还在想,就冲她这奇怪的比喻,孙念如也不一定会来……
事实上,那天晚上他的确没回来。他回来,是在第二天晚上……沈一入刚刚给我送了老妖怪给的几味药,让我自己调配。我不好意思让老妖怪给我成品,便要了药材来,给天沙调配山下买不到的调理滋养的药丸,打算让他就着我开的方子抓药一起调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沈一入会选晚上来……
当我被点了穴放在床上,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拆我的腰带的时候,我仿佛看到瀑布满天飞翔。
“念,念如……”他解了我的外袍,又去解我的小衣,我不禁有些怕了,声音也有些颤抖。
“嗯?”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利落地解开我的小衣。
因为受伤包扎,我没有穿肚兜,也没有穿束胸。不过胸部都包在了宽宽的绷带里。饶是如此,我还是紧张地大气不敢出,无措地望着他。我感觉,他又变了一些……离原来那个乖巧的小可爱,越来越远了。就像小白兔,突然变成了大灰狼……
他抬手,在我紧张的呼吸下,轻轻抚过我受伤的左胸,烛光中深不见底的双目,突然杀气毕现:“此仇,我定报……”
我愣住:“念如……”
他解了我的穴道,将尚在麻痹中的我扶起来,坐在了床边。我才要松一口气,他却伸手将我的外袍和小衣完全脱了下来。我大惊,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立起来,明明已经解了穴,却动弹不得。他的手在我光溜溜的背上流连了几下,叹息声低不可闻,道:“你总是这么不小心,不停地让自己受伤。思嘉,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安下心来?”
我心中一动,由着他轻轻地把我抱进怀里,甜甜地道:“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安心。”
他似乎一愣,然后却有些古怪地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陪着你,你就不去找别人?”
我道:“哪里有别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别人!孙念如,你今天要给我通通说清楚!理由呢?证据呢?统统给我拿出来,不然以后我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我想挣出他的怀抱,却又怕挣裂伤口,遂只象征性地扭了两下。
他脸色一变,却不说话。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在看门,便哼了一声,道:“你一直知道我不拘小节。一入是为了给我送我给天沙准备的药材而来。何况定亲之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还有那个管剑樵,他曾入室欲行不轨,被我制服,给他喂了毒。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我只不过,是让他跟着你……而已”,我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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