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孩子两个字,千寻自己更是想都不敢想。
午夜的时候。经常会突然哭醒,扭头却看见楼止凝了寒气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所有人都担心她会突然想不开,可是仇未报,就算心里再疼,她都不会蠢到寻死。若然死了,岂非趁了别人的心思?
既然不能像人一般活着,那便像魔一般存在。
“少主?”上官燕站在后头。担忧的望着千寻。
千寻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忽然抽出了上官燕的剑,那一身的杀气凌然。剑在手,游走若龙,腕上一抖,霎时剑花四溅。秋风瑟瑟,冷剑劈开桃树,遍地的落叶随风而起,顷刻间四散而去。
远远的,楼止站在花架处,看着那个在风中舞剑的女子。
她的天分极高,一点就透。
但也是因为如此,他才留了一手没有全盘教授,怕只怕她急功近利,反倒伤了她自己。人在愤怒和仇恨之中,是最容易迷失的。
早年她险些着火入魔,如今……还是小心为上。
千寻一个漂亮完美的旋身落地,剑顷刻间脱手,“咣当”一声归入上官燕的剑鞘。深吸一口气,抬头刚好迎上那个伫立不动的男子。
上官燕会意的走开,千寻款步走向楼止。
一个月的时间,她几乎脱胎换骨。
只是再不复当日的释然洒脱,唯有对着他,她还能展露着最寻常不过的温暖笑意。除此之外,那道俊秀的剑眉,再也不曾舒展。
岁月的磨砺,让她学会了位居高阁的杀伐决断何等重要。
一时的心慈手软,换来的将是一世的伤。
今日的屠戮,只是为了来日的不被屠戮。
执起她手,楼止凤眸微挑,冷哼两声,“便是这三招两式,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改明儿个,为夫再与你好好调教调教。”
千寻羽睫微扬,抬头却吻上他的喉结,“是这样吗?”
楼止蹙眉,喉结下意识的滚动了一下,却见她笑得微凉。
握紧她的手,楼止忽然将她拦腰抱起,缓步朝着竹楼而去,“近日太累,好生将养着。如今锦衣卫明哨暗哨全部做了调整,现下已经布置妥当,想来不多时就会找到修缘。”
千寻垂下眉睫,“好。”
顿住脚步,他低眉望着怀里的千寻,“小心些。”
点了点头,她的胳膊轻轻环住他的脖颈。
及至房内,端坐在软榻上,他习惯性的将她置于自己的膝上,顺手扯去她的束发带,白发如瀑般轻垂。
千寻的眉睫,稍稍一颤。
“你必得习惯,这身这命都是自己的,旁人如何说如何看,都是其次。若不顺眼,大可杀之,无谓放心头独自难过。”他恣意而冷傲,修长的手探入她的发髻之中,“懂?”
“懂。”她颔首。
月余光景,他始终毫不忌讳的摆弄她的发髻,宛若曾经的青丝还在,宛若往日的墨色依旧。她也知道,他只是变着法的告诉她,便是红颜尽老,任白云苍狗,亦不过转眼一瞬,何惜和惧?
心若不能恣意,才是最可怕的。
她都懂。
可是哪个女子不想风华绝代?
哪个女子不想美艳绝伦?
哪个女子能容忍自己的容貌一夕之间成了这副模样?
作为女人,最重要的是容貌;作为母亲,最重要的是孩子。这两样,她都失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作为妻子,她还有一个彼此深爱的丈夫。
深吸一口气,千寻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脸,“爷,我想做回锦衣卫。”
“为夫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你原就是锦衣卫,何来做回二字?”他凤眸微挑,轻嗤谩笑,“真是不中用,将养了一个月,脑子也不灵光。想回,随时可回,看谁敢拦你!”
“昨儿个,又疼了吧?”她轻问。
楼止冷哼,极度鄙夷的剜了她一眼,“蠢东西,成日惦记着爷的皮肉之痛作甚?有这等心思,还不如好好想想,改明儿身子爽了,怎样让为夫满意。哼!”
千寻剑眉微蹙,“不要脸。”
便是这三个字,让楼止眼底的光柔和了少许。
逗弄了一个月,才算稍稍的舒坦了心思。
会骂人,会随着他的话往下胡扯一通,会与他抬杠,那么这生关死劫,也算是被她熬过去了。
痛,岂能痛一辈子。
不在此处振作,便只能永生堕落。
他的手,轻轻掐起她的下颚,“那要身子吧!”
她一怔,他已经清浅的吻上了她的唇。
辗转缠绵,唇齿相濡,她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却有氤氲的雾气在眸中腾起。最后凝成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滚落。
轻叹一声,楼止直起身子,抬手便拂去了她眼角的清泪。
眸,肃杀无温。
艳绝的唇冷然勾起,他挑眉看她,“不成器的东西,何为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道理还要本座教你吗?有力气哭,还不如省口气去剁碎了仇人。人生在世十有八九都不如意,若是成日回头看,岂非人人都要自尽?”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想再给你生个孩子。”她流着泪看他,笑得如花绽放。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那便笑着,看他们哭。这世上,死并不可怕,活着才可怕。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折磨。与其自己不痛快,倒不如让别人不痛快。”
千寻环住他的脖颈,低低的道一句,“好。”
抬头间,他还是那个高冷傲娇的男子,凤眸微挑,顿生万种风情。
楼止总是傍晚时分过来,夜里陪着她,白日里又离开。
自从发生了兵部尚书直谏,以及满朝文武弹劾之事,楼止着令司礼监,拦截了所有直奏御前的折子。谁敢二心,翌日便会死于非命。
当日在朝堂上,百官突然反水,也是因为当初丞相府谋逆时,有大批的丞相府发往各将臣家中的书信,全部被锦衣卫拦截。
谁敢当堂与楼止叫板,这一封信足以按上谋逆之罪,与当日的丞相府一般,落得十族皆诛的下场。是故那日,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的求着皇帝宽恕。
身家性命都捏在楼止的手里,除去兰大将军府的谋臣将士,朝堂之上,现如今谁还敢跟锦衣卫说个不字?
若不是兰辅国父子镇守边关,楼止势必会像对付京畿府那样,断了兰家的兵器供应。华阳城那里,只要楼止一句话,大批的霹雳弹也会跟着生产制造出来。
不过没有楼止的允许,霹雳弹被严令禁止。
这东西若是流失出去,势必会造成隐患。
不若需则做,寻日里教人不得而见,更为妥善。
曾经,他想过慢慢的放了手中权,如今他惊觉错误的决定。有人像谋权,那不妨与他试试看,看这一场隐形的较量,鹿死谁手?
清晨的光,极好。
千寻站在门口,望着楼止策马而去的背影,眸光微凉。
“少主。”上官燕上前一步,“大师伯已经试验成功。”
“当日陌上无双能这么快就出现,只能说明他根本就在附近,而且一直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有楼止的地方,他都避而不见,一旦我离开楼止的视线,他就会原形毕露。”千寻眉睫微扬,“燕儿,老实回答我,我的身上,是不是还有秘密?”
上官燕的眉睫陡然扬起,“少主的意思是……”
“陌上无双无利不图,当日他口口声声要我交出地图。我问你,这个地图到底是什么?”千寻眸色微沉,“我要实话。”
眼底的光稍稍黯淡,上官燕抿着唇,“这……”
“我已经赔上了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等到我也死了,才肯在我坟前吐实?”千寻拂袖进门。
“少主?”上官燕快步跟上去,“陌上无双是想要鬼王大军的驻扎地图。”
羽睫陡然扬起,千寻愕然回眸,“鬼王大军?”
☆、第257章 曾经是红的,以后便是黑的
“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彼时年幼,只是听父亲临终前提起过。少主的身上。有鬼王大军的地图。”上官燕道。
“什么是鬼王大军?”千寻挑眉。
上官燕摇头,“我也没见过,大抵只有上一代人才知道。”
千寻垂下眉睫,“你是说我爹?”
音落,千寻疾步快走。
及至木屋处,却不见千成的踪迹。桌案上摆着一个盒子,千寻急忙打开来,便是上次的那枚药丸,另外旁边还有一颗红色的药丸。
这是何物?
千寻从未见过。
盒子下还压着一封书信,字迹很清晰。是千成的亲笔。
上写:
丫头,爹走了。很多时候,爹觉得对不起你。
如果不是送你入宫,也许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若非发觉你入了锦衣卫,爹不会拿出那块玉珏。原本只是想着,物归原主,想着若楼止能发现你的利用价值。许是能保你一命。或者带着你去找鬼王大军,到时候任你统领大军归来,还能为你娘报仇。
只是爹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伤你太深。若所有的事没有开端,就不会有延续。
追根溯源,孩子的事,爹有逃不开的责任。
原就是上辈人的恩怨,却还是落在了你的身上。
原想带你出前一代人的恩怨纠葛,谁知你却越陷越深。陌上无双确实是为了鬼王大军而来,但他此生绝对得不到鬼王大军的控制权,因为他永远都找不到鬼王大军的驻扎地图。
而控制鬼王大军必须拥有鬼王令,便是你早前赋予赖笙歌的半块玉珏。
爹欠你的太多。能还的只能这么多。
这些日子,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非亲生父女,亦血肉相连。
盒子里的红丸便是忘尘水的解药,若你想要记起曾经的一切,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忘却的过往,爹愿意成全你。
爹会替你去漠北,找最后的流兰石,就当是爹送你的新婚大礼。
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不该让你入宫。
丫头,记住一句话:莫问前尘伤心事,淡看今朝得自在。
让你喝忘尘水,爹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这一次,爹把选择的权利,还给你。
千寻的手一松,书信缓缓飞落在地,眼底的光,寸寸黯淡下去,“爹说,要去漠北替我找流兰石,治楼止的蛊。”
上官燕垂眸,“大师伯很疼少主。”
“爹,从不欠我的。”她低语,望着盒子里的那颗红色药丸,“吃了这个,就会想起从前的过往。”
“少主决定了?”上官燕眸色微扬,透着几分欣喜。
千寻扭头看她,“有区别吗?”
上官燕一怔,不明所以。
深吸一口气,千寻“吧嗒”一声关上盒子,眸光有些乱,“但凡跟我有关的人,此生都在极力躲避锦衣卫,所以……我跟楼止有血海深仇?是不是?”
“少主……”上官燕缩了缩眼眸,“这个……”
“所以爹迟迟不愿我记起那些事。”千寻苦笑两声,转身朝着竹楼而去。临近门口时,她顿住脚步,“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做抱憾终身的事情。”
音落,上官燕看见千寻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她不知道千寻会不会吃那颗要,她也不知道千寻到底要做什么。她唯一知道的是,少主跟以前变得不太一样,话少了,人冷了,以后的心也会越来越狠吧!
只是这副样子,让上官燕想起了早年的国公爷。
陌上一族的传承,本来就是如此。
狠而无心。
夕阳西下的时候,千寻就在小厨房里做着精致的水晶玫瑰糕。
远远的,上官燕看见楼止缓步而来,刚想开口,却见楼止抬了一下手,便也没有做声,只是抽身退去。
他就站在小厨房门口,凤眸微凝,望着厨房内忙得不亦乐乎的千寻。
很多时候,他宁愿她忙一些。人在疲累的时候,容易忽略心里的伤。忙得顾不上去疼,忙得顾不上去想,可是安静下来之后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惊醒,而后默默拭去她梦中的泪,越发紧拥她微凉的身子。
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楼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犹记得第一次她下厨,他也站在外头看她,那一身的面粉污渍,让他何等嫌恶。可是如今,他觉得有种平淡中的闲适。
蓦地,千寻转头看他,月色下的男子有种朦胧的美。从屋檐下洒落的银辉,悉数披在他身上,那绝世的容脸,有种高冷孤傲的脸部轮廓弧线。他艳绝的唇邪魅的勾起,一双轻挑的凤眸,犹如凝着漫天华光。
她打开笼屉,端出刚刚蒸好水晶糕,一身粉尘的站在他面前。
他勾唇,还是那一副嫌恶的表情,“你确定?”
“尝尝看。”她含笑。
见他依旧站在那里不动,摆出一副高冷的表情,一脸怀疑的盯着她的脸。千寻低眉环顾自身,脏兮兮的罗裙上,满是白色的粉尘。
大抵这厮的洁癖又犯了。
她抓起一块水晶糕,送到自己的嘴里,“毒不死。”
看她吃得痛快,他眼底的光渐渐的如月色柔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眼角眉梢晕开浅薄的笑意。修长的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白面,“蠢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锦衣卫如此亏待你,也不怕噎着。”
他指尖的摩挲,让她的眼眶不经意的红了一下,却还是笑得嫣然,“明天,我会回锦衣卫。”
他“嗯”了一声,而后魅惑轻笑,“百户长该尽职尽责,否则这锦衣卫章法何在?”
“还记得爷第一次见我,说的是要不要教我锦衣卫第一条大规。”千寻谩笑两声,“如今想想,爷当日何等不要脸,若是换做旁人,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对着陌生女子动手动脚,打量着是要吃豆腐的?”
楼止嗤笑两声,凤眸斜睨她一眼,带着轻蔑与不屑,“作死的东西,本座与你戏耍是你的福分,真当身在福中不知福。换做旁人……”
他近前一步,低眉打量着她微扬的羽睫,温热的呼吸就扑在她的脸上,“本座会吃人。”
千寻剑眉微蹙,拽了他的手直接进厨房,“吃什么人,先吃饭吧!”
楼止的眉,蹙得越发深沉。
厨房油污重,他几乎是一脸的嫌恶的进门,而后硬生生被她按在凳子上。
那一顿饭,楼止板着脸,可是却是他们两个有史以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