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
国公府,陌上一族。
当年的名满天下,当年的权倾朝野,一朝碾落成泥,灰飞烟灭。
就好比眼前的陌上无双,从前多么的恣意傲然,此刻却苟延残喘得,连猪狗都不如。
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少主,不能心软。”上官燕冷然,“如果不是他,小小主不会出事。决不能饶了他!”
应无求颔首,“没错,此人卑劣至极,决不能纵虎归山。”
千寻嗤笑两声,“陌上无双,你想活着吗?”
“想!”陌上无双骤然昂起头,体内的阴阳之气让他整个人呈现着厉鬼般的容色。时而涨红如火,时而惨白如纸,他开口的瞬间,有血沿着他的齿缝不断涌出。
应无求扭头,不经意的看了上官燕一眼,在触及上官燕不约而同投来的目光时,又佯装无事的避开。
上官燕稍稍一怔,也不说话,只觉得应无求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想。
上官燕,“少主?”
应无求,“夫人?”
又是异口同声。
应无求没有继续说话,却见上官燕也是迟疑了一下,才道,“少主不可心慈手软!这一次是大好时机,应当永绝后患。”
千寻冷笑,冰冷的刀尖挑起陌上无双的下颚,“把另一半的玉珏还给我。”
上官燕一怔,这件事她怎生也忘了?
陌上无双一怔,“你会不会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东西在哪!”
“如果你觉得拿着半块玉珏,就能换你的命,就能要挟我,那你就打错了主意。告诉我,我就给你个全尸,否则……”千寻勾唇,笑得恣意而邪魅,眸光幽暗无温,“我会把你剁碎了喂狗。”
“你……”陌上无双瞪大眸子,“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为何?”千寻挽唇浅笑,笑得何其凉薄,“你还有脸问为什么?都是拜你们所赐!楼止说得对,我是太妇人之仁。不过以后,都不会了!你们这些该死的死了,我们才能活得更好。说与不说在于你,于我而言并没有损失。拿不到整块的玉珏,谁也别想得到你们口中的鬼王大军,让这充满神秘的鬼王大军彻底的消失,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音落,千寻转身就走,“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燕儿……”
“是,少主!”上官燕咬牙切齿,手中的血蔷薇绽放着嗜血的红光,那是愤怒与仇恨的凝结。
应无求退开一步,上官燕对陌上无双恨之入骨,自然要手刃此人。
阴阳之气陡然在陌上无双的体内爆裂开来,一股诡异的混乱之气瞬时冲破任督,遍布奇经八脉。满是鲜血的脸,瞬时越发的惊怖。
仰头一声嘶吼,强大的气劲瞬时破体而出,身上的穴位竟发生惊惧的突破,鲜血飞溅的瞬间,应无求快速扑向上官燕。
腰肢颓然一紧,上官燕愕然抬头,却只看见应无求的脸,迅速在自己的视线里放大。呆丰贞号。
陌上无双的凄厉长啸,划破苍穹,震得整个破庙地颤动摇。
千寻心惊,眸色陡沉。
却见陌上无双体内爆出的鲜血,竟如刃般贯穿周围锦衣卫的身子,围着一圈的锦衣卫悉数毙命当场。
电闪火石间,千寻持刀扑向陌上无双。
应无求快速放开上官燕,两人双双冲上去。
哪知陌上无双却发了狂一般忽然直冲屋顶而去,顶上瞬时破开一个大洞,屋瓦哗哗落下,愣是将三人挡下。
外头,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三人快速冲出破庙。
却只能看见一身染血的陌上无双,以极为惊人的速度逃窜而去,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上官燕怒然持剑。
“别追了!”千寻一声喊。
“少主?”上官燕一怔。
千寻蹙眉,“穷寇莫追。”
上官燕恨然,“此刻不杀了那个贼子,只怕来日必定为祸。”
“陌上无双血劲冲穴,只怕要着火入魔。寻常人靠近,极为危险。”应无求沉思。
千寻颔首,“他本就习得一身阴戾之功,如今却吸食了修缘的功力。我爹给的至阳之物,正是克制他的天阴之气。阴阳无法调和,不着火入魔才怪。若幸,则得苟延残喘,不幸则血气逆流,经脉爆裂而死。逃得了初一,未必逃得过十五。”
“可惜不能手刃!”上官燕不甘心。
千寻深吸一口气,“杀这样的人,也不怕脏了自己?”
上官燕的剑,咣当一声归鞘,“只是那半块玉珏也没能拿回来。”
“既知去向,何愁不能拿回来?”千寻拂袖朝着远处的马车走去。
“少主要去找十三王爷?”上官燕愣住。
闻言,千寻顿住脚步,“狗丢了,不该知会主人一声吗?”
应无求上前一步,“大人不在,夫人要见十三王爷,怕是不妥!”
千寻深吸一口气,如雪长发在黑夜里有种诡谲的妖异之美,火光中,眉心鹅黄妖艳绽放,“我不想成为他的依附,更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以后,我只做与他并肩执手的妻子,或者忠心的门徒。”
音落,她快步走上马车,扭头望一眼在风中萧瑟的破庙。
修缘的尸体还在里头,不着片缕,死状凄惨。
“夫人,那修缘如何处置?”应无求犹豫了一下。
“赤魅长埋地下,她就不必了。”千寻放下车帘。
应无求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所有锦衣卫撤离破庙,一把大火,火苗快速侵吞着断壁残垣,早已腐朽的屋梁和廊柱燃起熊熊大火。修缘赤着身子躺在木板上,火蛇缭绕,渐渐的将其吞没。
马车渐行渐远,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传来,那是摧枯拉朽的庙宇倒塌之音。
上官燕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大火彻底吞噬的破庙。
等到明日黎明升起,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如此也好,一个长埋地下,一个化为灰烬。
就好比忘川河边的隔世彼岸花,花叶年年永不息,永生永世难相见。
千寻深吸一口气,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生而不得,死难成寝。
☆、第263章 我想问你一句话
回到南北镇抚司的时候,千寻站在门口良久,所有的锦衣卫都跪在她跟前行礼。
抬头。她盯着那个门匾。
从前,她不屑这样的繁华,总觉得稍纵即逝之物,本就不该存有妄想,当淡然处之。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那么多的厮杀与争夺,并非你一句不愿就能躲开。权,是杀人的刀,也是护人的盾。
如果连自保都不能,谈何保护身边的人?
跨入大门。她走在景物依旧的回廊内,宫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晃了谁的眸,颤了谁的心?依稀记得自己离开时的痛彻心扉,如今她满头白发的回来,个中滋味唯有她自己才能体味。
得失之间,是多少疼痛的累积?
“少主?”上官燕低低的喊了一声。却见千寻站在书房门口一动不动。
千寻回了神,“我没事。”
音落,推开了书房之门。
上官燕快速上前点灯,应无求则将案上的一摞折子都摆得整整齐齐。“大人临行前吩咐,夫人若是愿意,可御笔代批。”
千寻的眉,陡然扬起,“我?”
“是。”应无求道,“大人说,夫人身为锦衣卫百户长,理应知晓朝堂变动,该明白所谓的大权在握。是从何而来。”
闻言,千寻走上前。
奢华的蟒椅上,千寻稳稳坐定,明亮的烛光下,案上的笔墨纸砚和折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模样倒是楼止一贯的作风。
指尖轻轻拂过昂贵的紫叶小檀桌椅,这厮惯来容不得一丝尘埃,却又喜好奢华荼蘼。
书房重地。是不准外人随意踏入的。
上官燕去关了门窗,而后剪了烛心,只在一旁静静陪着千寻。朝堂大事她不懂,她只知道少主在哪,她在哪,寸步不离。
见状,应无求垂下眉睫,只是将眼角的余光落在上官燕的身上。
想了想便道,“夫人随意,卑职告退。”
千寻剑眉微蹙,“应大人留下吧。一些具体事宜,我尚未清楚,需你释疑。”说着便朝着上官燕道,“燕儿你过来,这些事情你也该了解一些,免去以后差池。”
上官燕颔首,也不多想,站在了千寻的身边。
走过去的时候,她看见应无求极不自然的脸色,眉头稍稍凝起,“应大人的面色不太好,可是方才对阵陌上无双时,受了伤?”
应无求摇头,“没有。”
千寻取过案头的折子,漫不经心道,“上次的伤原就没好,如今更是伤得还不轻。”
闻言,上官燕一怔,“怎的好得这样慢?上次的伤……”
“没事。”应无求打断了上官燕的话。
千寻扶额,揉了揉太阳穴,“皇上五十大寿,贺王即将携子来京朝贺。”扭头,千寻有些狐疑,“可是当日将独女沈微兰赐婚咱家爷的贺王?”
应无求颔首,“是。贺王原是皇上的御林军统领,当年国公府一难时救过皇上一命,是故皇上赐为异性王,着封地而居,世袭王爵,永享朝廷俸禄。”
“贺王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怎么突然多了个儿子?”千寻蹙眉,“彼时在宫里听闻郡主暴毙,皇上特赐金顶玉葬,十里殡葬,甚为风光。”
“是。”应无求点了点头。
千寻垂眸,“我问你,这件事跟锦衣卫有没有关系?”
应无求抬头,却没有说话。
“前有沈微兰,后有完颜凉,应大人,我不是傻子。”千寻深吸一口气,“当中只怕另有文章吧?”
这话出口,应无求还是抿唇不语。
有些事,没有楼止的允准,应无求是誓死不会坦露。
见状,千寻放下手中的折子,“将这个呈递皇上,让宫里也早作准备。皇上大寿是好事,吩咐司礼监小心行事,莫要出什么差池。”
“少主何以如此谨慎?”上官燕一怔。
“我在宫中多年,好似自从郡主暴毙,贺王便不曾入过宫。现下虽说是以皇上大寿的名义入宫,上头却写着,携子入宫,望得见天颜而备沐皇恩浩荡,愿为朝廷倾尽其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千寻说不出来,为何心里会有隐隐的不安之感,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那种憋屈与烦闷,让她有些不悦。
朝堂现下有什么能让贺王倾尽其能的?
丧女过后,这个应该算是贺王的老来子,如何还敢随意带出门?
千寻道,“贺王的儿子现下多大?”
应无求摇头,“只听闻郡主暴毙之后,贺王纳了不少小妾,但这世子之事确实不知。”
“少主觉得其中有诈?”上官燕一怔。
千寻不语,看一眼应无求,复而看一眼上官燕,笑道,“你们先出去,我理一理头绪。”
闻言,上官燕点头退出房间。
应无求犹豫了一下才迈开步子,却听得身后的千寻低浅的轻叹,“应大人请留步,我想问你一句话,可否如实相告?”
“夫人请说。”应无求躬身行礼。
“你心里,还有绿萼吗?”千寻盯着他的脸。
应无求苦笑两声,“夫人怎么问起这个?”
千寻勾唇,“有,还是没有?”呆丰纵技。
“望而不得,是故舍而不求。”应无求俯首。
深吸一口气,千寻挑眉,“那么燕儿呢?”
那一刻,她看见应无求的身子稍稍僵直,他只垂眉不语,握紧了绣春刀的刀柄。
“我知道,因为我的事情连累了你。我也明白你对燕儿的心意……”
还不待千寻说完,应无求随即道,“夫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先行告退。”
“你有几条命?燕儿又有几条命?一辈子兜兜转转很有意思吗?”千寻冷了声音,“错过便是一生,那些所谓的来生承诺何其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刀尖上的人,应该明白握在手里的,才算真实。”
应无求走向门口,没有吭声。
“燕儿不懂儿女私情,可她也是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你想握住自己的幸福,还是等着将她拱手相让人,由你自己选择。”千寻望着重新合上的房门,清浅的吐出一口气。
应无求素来深沉,上次的事,让他自责颇深,怨责颇重。
谁都看得出,应无求对上官燕动了心思。奈何上官燕是个榆木脑袋,压根没往男女之事上去想。
如此一来,应无求更是望而却步。
见惯了生离死别,总会希望身边的人,幸福些,再幸福些。
千寻扭头望着跳跃不定的烛光,敛了眸中月华。
爷,你在哪?
思念无涯,我想你了……
眼前,似乎又看见那一骑红尘,衣袂翻飞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他说要找一个人。
那么这个人,应该很重要。
重要到他不惜独自一人成行,也不肯带一兵一卒。
不管是谁,只要他心里揣着她,她就什么都不怕。
世上最远的距离,是心,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
世上最近的距离,也是心,远在天涯,却近在咫尺。
完颜梁扭头去看背对着自己的云殇,每当午夜时分醒来,他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微凉的背影。虽然共枕而眠,却好似隔了一道城墙,她在这头,他在那头,可望而不可及。
“王爷。”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云殇并未安枕,抬了抬眼皮,没有吭声,依旧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
房内烛光摇曳,完颜梁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王爷。”
“嗯。”云殇佯装睡意,缓缓的转过身来。
释然轻笑,完颜梁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笑了笑,“王爷,我有话说。”
云殇稍稍蹙眉,温润的眼底倒映着明灭不定的烛光,“夜深了,睡吧。有话明日再说,今儿个太晚,你有孕在身,御医叮嘱莫要累着。”
完颜梁抿唇浅笑,眸光羞赧,“王爷,我睡不着,想与你说说话。”
语罢,她将自己往云殇的怀里挪了挪。
深吸一口气,云殇伸手揽她入怀,却也只是将手置于她的腰际,一动不动。
四下安静了下来,完颜梁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茶香,笑得有些腼腆,“王爷,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殇瞳仁里的光,陡然缩了一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