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眸陡然瞪大,“你说什么?你亲眼所见?你看见为何不救那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你竟然如此狠毒!”
“救?微臣当然要救。”沈均嗤笑两声,“只不过……救了又能怎样?微臣的女儿死了,微臣这条命这颗心也早就死了。旁人不知道,皇上总该知道。当年为了救皇上性命。微臣身负重伤……只有这么个女儿了。”
赵玉德搀着轻颤不已的皇帝,“王爷此话差矣,皇上对王爷不薄,当年王爷身负重伤,皇上拼劲全国之力才留住了您的性命。又许您王爵之尊,还册封了兰郡主。如此殊荣,岂是常人可以比拟。”
“殊荣?”沈均笑得悲怆,眼底爱恨交织,“若这殊荣要用兰儿的命去换,本王宁可不要。”
想了想,沈均忽然笑得阴冷,“不过,不知道楼止会不会拿自己儿子的命,去换自己的江山荣华呢?这皇上重要,还是他儿子重要,就要看他对皇上您,有几分忠心了。”
那一瞬,别说皇帝,就连周旁的人都愣在当场。纵土每划。
“你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心惊,“那个孩子不是没了吗?说是一出生就已经气绝,所以朕压根没有看见。沈均,你莫装神弄鬼,你以为你这么说,朕就会有所顾忌,楼止就会投鼠忌器吗?”
“皇上啊皇上,您没察觉您的指挥使,已经开始投鼠忌器了吗?”沈均嗤笑两声,眸色阴鸷,“从漠北到京城,锦衣卫用的都是千里良驹,为何久久不归?是不敢回来。”
“你胡言乱语什么?”皇帝愠色,“他岂有不敢回来的道理!朕还在这里,他怎么……”
“因为他的儿子在微臣手上!”沈均盯着皇帝瞬息万变的脸,“皇上不信吗?”
闻言,皇帝退后一步,扭头望着赵玉德。
赵玉德忙道,“皇上莫要慌张,贺王爷大抵是丧女之痛,所以……”
“哼!你们不相信没有关系,楼止信了就可以。”沈均缓缓起身,缓步朝着一侧的龙椅走去,及至座前,指尖轻抚着雕工精致的龙头扶手,“这天下,拿住谁都没用,拿住了楼止,就行了。皇上如此钟爱楼止,莫不是还有别的情由?”
“皇上御前,不得放肆!”胡毅冷了眸,盯着沈均的一举一动。
“御前?”沈均冷笑两声,当着皇帝的面忽然一掌将龙椅的龙头扶手劈断。
赤金的龙头落地,发出清晰的“咣当”声响,惊得皇帝眸色一颤,“你!”
“皇上久不坐朝,要这龙椅何用?”身沈均勃然怒斥,“你这江山社稷,自己做不了主,就交给自己的儿子,你有太子有皇长孙的时候,你还要交到外姓人手里,你配做这云氏皇族的皇帝吗?”
“住口!”皇帝怒然,“朕这江山,就算毁在当下,也由不得你做主!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过就是朕养的一条狗。朕是念着你当年救了朕,落下了终身的隐疾,才如此厚待与你。谁知你连狗都不如,狗尚且知恩图报,你却只会反咬一口!”
沈均堂而皇之的坐上了龙椅,当着皇帝的面,笑得邪冷,“自古成王败寇,过不了多久,你还能好端端的站着跟本王说话,本王就给你磕三个响头。”
“这是皇上的龙椅,你敢如此放肆,你这是谋反!”赵玉德气得浑身颤抖,奈何沈均是有功夫的,赵玉德自然也不会傻乎乎的去找死。
摸着雕工极好的龙椅,赤金之色,若权欲,足以教人眯了眼。
世间男儿,谁不以九五之尊为觊觎,遥望欲得。
“你连十三皇子都不愿交付朝政,反倒要交给楼止这样一个外姓人,想来其中必有深意。”沈均慢条斯理的说着,“二十年前,春燕衔泥宫里有个女子,听说生得绝美,深得皇上宠爱。后宫佳丽三千,也不及她一人圣宠尤渥。”
皇帝的眉头陡然扬起,却听得沈均继续道,“那春燕衔泥宫也是因她而建,还有一道敕令,除非有皇上圣旨,否则任何人不得踏入宫门半步,违者格杀勿论。由此可见,皇上对此女确实保护得极好,以至于在后来的那么多年,竟也无人得见红颜一面。只是听说,貌若婵娟,惊为天人。”
语罢,沈均扭头望着皇帝,“皇上,您说是不是?”
“别用你肮脏的嘴提她,朕嫌你脏!”皇帝冷了眉,眼底掠过深沉的痛楚,清晰可见。
☆、第316章 青部首领,青绝
“怎么,皇上现在就受不住了?”沈均笑得愈发得意,“皇上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怎么现下却连提都不许?那女子生得如何,谁都没看见,但唯一知道的是,当年她为皇上生下了一个儿子,是为九皇子。”
“放肆!”赵玉德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哪知沈均陡然杀气毕现,忽然推出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胡毅脚下生风,急忙扑过去。
要知道,赵玉德挨那一掌必定性命难保。
掌风相对,胡毅一把推开赵玉德,硬生生接下沈均一掌。顷刻间,胡毅的身子就像被丢出去的沙包。重重落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你!你以前是装的?”胡毅挣扎着想要起身。
沈均步步逼近,“金殿之上,楼止武功太高,本王要是与他硬碰硬,只能死得更惨。所以本王当然要隐藏武功,否则如何能堂而皇之的走进这里?站在这里?”
“你!”皇帝愕然。
赵玉德跌倒在地,始终没有爬起来。
毕竟。也是老奴才了。
“今天,本王就先拿你这个御林军统领开刀,看谁……”沈均的眸环视四周,“还敢再跟本王如此大声的说话。当狗的,就该有做狗的样子,该俯首贴耳,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音落,他的掌面高高举起。
“皇上跟前,不容放肆!”电闪火石间,一道身影若鬼魅般浮动,霎时近至沈均跟前。
别说胡毅,就连沈均都吃了一惊。
这人速度极快,快如闪电。
“卑职参见皇上!”狄东跪在皇帝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
“你根本不是东宫随侍。”沈均怒然,“这么好的身手,只怕也是锦衣卫之人吧!”
皇帝一惊,“你是锦衣卫?”
狄东俯首,“卑职锦衣卫青部首领青绝。奉命蛰伏宫中,随时保卫皇上周全。卑职并非有心隐瞒圣上,请皇上恕罪。”
“起来。”皇帝松一口气。
青部,素以探知信息为目的,甚少出现在世人眼前。
故而,除非站在众人跟前,否则唯有楼止与应无求等少数人识得真容。何况非情势所逼,青部绝不会露面。
现下连青部都露面了,证明楼止确实……
形势危险!
皇帝面色稍霁,“楼爱卿现下何在?”
“那就要问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自刎御前了。”青绝冷笑两声,冷剑在手。“王爷,今日卑职在此,绝不会让你动皇上一根毫发。”纵土刚才。
“世人皆知锦衣卫四字诀,赤部首领赤魅的功夫最好,殊不知青部的首领青绝,才是一等一的高手。神出鬼没,来去无踪。”沈均眯起危险的眸子,“想不到你一直蛰伏在东宫。”
青绝睨一眼沈均脚下勉力起身退到一旁的胡毅,这才扯了唇道,“赤魅的功夫是卑职所授,虽然极好,但还是稍欠火候。不过对于锦衣卫四字诀而言,赤魅也算出众。蛰伏东宫,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觊觎天朝江山。”
“说得好听,不过是楼止想时刻知晓朝堂动静罢了!东宫,那是太子爷!”沈均嗤冷。
“你爱怎么说都可以,大人手握生杀,还会在乎什么朝堂动静吗?折子都在大人的案头,他随时可以知道,根本不必如此麻烦。”青绝面无表情,平静的眸光没有半点波澜。如此神态,与当日在东宫的狄东侍卫,简直判若两人。
青部,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惟妙惟肖,亲娘都能认错。
“所以,是楼止吩咐你来保护朕?”皇帝带着几分激动,说不清是惊还是惧,还是欢喜。
“皇上恕罪,大人吩咐,朝中有人与春风得意宫和天衣教有染,着属下伪装入宫,保护皇上,查明事情真相。”青绝俯首。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只是捏紧了衣袖,一个劲的点头。
“看样子,楼止的身份是个关键。”沈均忽然道。
皇帝一怔,骇然怒色,“你再胡言乱语,朕就撕了你的嘴!”
有脚步声缓缓而来,竟是孤弋抱着小世子走进众人的视线。怀中的孩子,伸着白嫩的小手,渐渐的出现在皇帝的跟前。
“王爷,孩子带到。”孤弋朝着沈均行礼。
“小世子?”皇帝一怔,“沈均你、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是你儿子!”
“皇上忘了吗?微臣不能人道,所以这孩子……自然也不是微臣的骨肉。”沈均从孤弋手中接过年幼的孩子,笑意微凉,“这孩子生得极好,皇上看看,长得像谁?”
说着,沈均将孩子打直抱起,面朝着皇帝。
“皇上这……”赵玉德吃了一惊,错愕的盯着皇上瞪大的眸子。
“这……像……”皇帝急忙上前,谁知孤弋挡在了皇帝跟前。
皇帝一把拽住赵玉德,“像不像?”
赵玉德连连点头,“像!皇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极了!”
闻言,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跟朕呢?”
赵玉德亦颔首,“也有几分相似。”
“这孩子……哪里来的?”皇帝只觉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从哪里抱来的?”
沈均抱着孩子,笑得阴冷,“皇上还是听微臣说完吧!”言罢,他又坐在了龙椅上,容色和蔼的逗弄着怀中的孩子,无视皇帝与赵玉德焦灼的神情,“这孩子是微臣从一个疯女人手里偷天换月带回来的。”
说到这里,沈均看了青绝一眼,“那个疯女人,听说还是你们锦衣卫的。”
青绝垂眸不语,若泥塑木雕般伫立不动。
“这孩子生得命苦,一生下来父母亲就不在身边。听说孩子的母亲疯了,还一夜白头,这疯疯癫癫的还跑去了漠北,死活也不肯回来。孩子的父亲去找母亲,也去了漠北,愣是没将自己的疯婆娘带回来。唉,一家子妻离子散,真是家破人亡!”沈均说得极缓,极慢。
语罢,煞有其事的盯着皇帝,“皇上,您觉得这个孩子的身世惨不惨?保不齐等着孩子长大,爹没了,娘也死了,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从小当孤儿,长大也当孤儿,果然是很痛快的事情!”
皇帝一声冷喝,“你这个疯子!”
☆、第317章 保大还是保小?
“疯子?”沈均扫一眼皇帝,“当年的丧女之痛,楼止必须拿命来还!”
“你!”皇帝愤怒气喘。“青绝,去,把孩子带回来!”
青绝垂眸跪身,“皇上恕罪。”
“皇上不必费心了,他不敢。”沈均冷了眸光,“没有楼止的吩咐,谁敢碰这个孩子?哦对了,忘了提醒皇上,皇上最好也别轻举妄动。您没瞧见锦衣卫的人也不敢动微臣一下吗?这是为什么?”
皇帝稍稍一怔,随即低眉盯着青绝,“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沈均拖长尾音。笑得极冷,“我给孩子下了毒,每天喂一点七绝丹,孩子就能平安无事的成长。要是哪日断了这七绝丹,这孩子就算还给你们,也没用了。”
“他只是个孩子,你好狠毒的心!”皇帝咬牙切齿。
“狠毒?”沈均冷笑两声,“这还只是个开始。”
想了想。沈均低眉望着怀中的孩子,继而抬头望着皇帝,口吻陡然冰冷如刃,“皇上下旨吧!”
皇帝一怔,“下什么旨?”
“当然准奏微臣的十大罪,而后将锦衣卫都指挥使楼止,斩首示众!”沈均抱着孩子,步步逼近,“保大还是保小,皇上可要想好了!”
说着,沈均的手缓缓欺上孩子的脖颈。
“慢着,你要做什么?”皇帝心惊,面色煞白。
那一刻。皇帝浑身颤抖,目光死死锁定在孩子身上。
“与其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早点转世投胎,下辈子就不必再投生帝王家了。”沈均笑得微凉,手已经停驻在孩子的颈部。
“不要!”皇帝已然六神无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别伤害孩子,朕把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皇上?”赵玉德急忙搀住摇摇欲坠的皇帝。
沈均干笑两声,“微臣什么都不要,就要楼止的命。”纵土刚亡。
皇帝的眼眸陡然瞪大,“朕拿江山跟你换,换楼止换孩子,你把孩子给朕。”
“皇上这么疼爱楼止,果然是舐犊情深啊!”沈均眼底的光越发冷了几分,“想不到传闻中暴毙的九皇子,还活着。更想不到。皇上竟然舍得江山,去换那么一个已死之人。”
“楼止……不、不是九皇子。”皇帝眼底的光缩了一下,“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微臣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们是父子还是君臣,今日微臣只要皇上一句话。”沈均冷哼两声,“父子两个的命,皇上到底要哪个?”
青绝跪在那里,“皇上,指挥使有命,无论什么时候,孩子第一。”
“你说什么?”皇帝一怔。
闻言,青绝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件。
上头确属楼止亲笔,言简意赅,只写着一句话:愿以吾身换子命。
皇帝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请皇上恩准。”青绝恭敬行礼。
“你们都来逼朕!你们都来逼朕!”皇帝所幸被赵玉德搀住,这才不至于栽倒在地,就着一旁的凳子坐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煞白如纸。
历经沧桑的脸上,有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为何朕想弥补,你们却一个个都看不过眼?江山是朕的,朕想给谁就给谁,何时轮到你们做主?这天下早晚都是他的,你们却一个个要朕以谋逆之罪处死他。他做错了什么?错的人是朕,是朕!”皇帝老泪纵横。
那一刻,他想起了那个倾城国色的女子,皑皑白雪中,一袭红衣舞动梅林。一颦一笑魂梦牵,纵身梦中不愿醒。
她问,好看吗?
他颔首,好看。
她笑了笑,这一生只为你做掌中舞。
可是后来呢?
后来她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