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起身便朝着外头走去。
染血的寝衣触目惊心,足以可见他满心的愧疚,以及无可言喻的丧子之痛。
韵贵妃的眸光不经意的敛了一下,却有些怀疑的走到了衣架之前,顺手取过了满是酒气的云殇的外衣。
赵玉德心惊,“贵妃娘娘这是作甚?”
“去找御医过来。”韵贵妃见惯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对宫中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更是了如指掌,“本宫倒是看看,一个惯来自律之人,何以会突然失了性子。这千寻听说是鬼医之女,暗中下手也是防不胜防。”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赵玉德愣了愣,“指挥使夫人想必也不至于……”
“让你去你就去。”韵贵妃陡然发怒,“本宫倒要看看,子音要维护的人,到底是不是千寻!”
闻言,赵玉德战战兢兢的接过外衣,轻叹一声转出门。
深吸一口气,韵贵妃打量着跪地的青奴,冷道,“照顾好王妃,王妃丧子之事,会有公函传递南理国,就不必你们私底下多嘴饶舌。本宫的话,听明白吗?”
青奴磕头,“奴婢明白!绝不敢造次。”
“明白最好!否则,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韵贵妃拂袖而去。
房内,又剩下一片死寂,青奴垂着眉睫,一语不发。
而正厅那头,又是好一番血雨腥风!
☆、第368章 是千寻!
皇帝端坐在上,烛光如昼,将整个正厅照得通明。
云殇也不抬头。一贯的温润姿态,朝着皇帝恭恭敬敬的跪下,“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妃忧心,儿臣罪该万死!”
“起来。”皇帝冷喝。
却在云殇抬头是,乍见他脸上鲜红的指印,脸上的怒意不觉消淡了少许。不用说也知道,必定是韵贵妃下的手。
只是当朝皇子脸上带伤,未免有失体统。
“怎的如此不小心?”皇帝毕竟也是男人,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自然不似韵贵妃这般的恨铁不成钢之怒,“明知有孕待产。也该小心着些,怎么这么不懂事?”
须知,云殇一贯是皇帝最放心的儿子。
即便他有意江山,但皇帝不信,他会拿孩子开玩笑。
到底这十三王府,如今还是一无所出。
皇室子嗣凋零,谁都期盼着十三王府能绵延皇室血脉,为皇家开枝散叶。
“儿臣一时不慎,想着王妃胎气稳固,所以……大意了。”云殇说得很轻,半垂着头,一脸的愧疚。
“真是不懂事。”皇帝不是傻子,如今责怪也是于事无补,“你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关系着天朝与南理国的邦交。若是他能做南理国的储君。将来整个南理国都会归属于天朝,如此兵不刃血之事,却也叫你……”
轻叹一声,皇帝冷了声音,“你说吧,此事该如何跟南理国国君交代?”
云殇行礼,“儿臣会公函南理国,到时候任凭南理国处置。孩子是儿臣……公主要杀要剐,儿臣都认了。”
“你!”皇帝没奈何,只能长叹,“朕子嗣无几,你们……”
闻言,云殇慌忙跪下,“儿臣并无让父皇为难之意。南理国之事。儿臣自然会去交代。至于结果如何,儿臣会一力担当,绝不会累及天朝百姓再燃战火。”
“担当?你如何担当?”韵贵妃自外头走来,面色黑沉,“你宁可拿自己去跟南理国交代,也不肯交出那个贱人,真当是有情有义!这两巴掌,看样子你没有白挨!”
语罢,韵贵妃朝着皇帝浅浅行礼,“皇上恕罪,臣妾失言了。”
“怎么回事?”皇帝不是傻子,韵贵妃说得何其清楚,这当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韵贵妃深吸一口气,外头便有砚台手捧着云殇的外衣,快速的躬身进门,扑通跪在了皇帝跟前。
云殇神色一紧,“母妃要做什么?儿臣已经说过,是儿臣不慎喝了酒,才会酿成此祸,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吗?”韵贵妃切齿,忽然跪在了皇帝跟前,“请皇上为死去的世子做主。”
皇帝蹙眉,“你此话何意?”
韵贵妃冷然,“皇上该知道,子音从不饮酒,为何偏偏今夜饮酒乱了方寸?他的性子如何,皇上也该明白。若非情到深处,何来的饮酒之说?子音,本宫问你,你与谁喝酒,为何要喝酒?”
闻言,云殇,垂下眉睫,“儿臣一人独饮,并无旁人。”
“那你可是去了锦衣卫?”韵贵妃追问。
皇帝徐徐站起身子,不敢置信的盯着云殇与韵贵妃,“你们是说跟锦衣卫有关?”
“皇上怎么忘了,今夜的南北镇抚司,可是大摆宴席,宴请百官痛饮满月酒。不知会皇上倒也罢了,竟然连十三王府也未曾收到请帖,简直是目中无人!”韵贵妃冷然。
下一刻,她的眸子陡然剜了云殇一眼,“云殇与指挥使夫人千寻,本就有过一段婚约,谁知那贱人当场悔婚,置皇家颜面于何地?皇上仁慈,不予计较,但贱人妖言惑心,才会有今日的祸事。”
皇帝眯起眸子,“你说什么?跟千寻有关?”
他扭头去看重重合上眸子的云殇,心里宛若有了几分相信。
“是……千寻下手?”皇帝的声音冷至冰点。
“那贱人不守妇道,虽已嫁做人妇,却还心生邪念,觊觎十三王府觊觎子音。故而竟然对子音的王妃下手,简直是罪无可恕!”韵贵妃咬牙切齿。
云殇冷喝一声,“母妃,够了!别说了!”继而抬头,“父皇,此事与千寻无关,是儿臣一己之祸,请父皇明察。”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怒喝,“千寻……”
脑子里,是千寻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楼止曾经为了千寻,一次次的忤逆,一次次的出言不逊,一次次的恣意妄为。
而今,云殇竟然为她痛失爱子……
“真是孽。”皇帝眸中腾起冷然的杀气。
“子音,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如此与母妃顶撞!皇上不必查了!”韵贵妃扭头望着云殇的那件外衣,“这衣服就是子音今晚所着,满是酒气便是最好的证明。可是在这上头,还有一样东西,子音心知肚明吧?”
云殇的眸子陡然瞪大,“母妃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砚台,如此肮脏物什,也敢送到父皇跟前,你不要命了?还不快退下!”
砚台叩首,“奴才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受屈!”
音落,云殇痛楚的闭上了眸子,再也没有开口。
韵贵妃冷哼两声,“事到如今,你还敢袒护那个贱人。皇上,这衣服上染着催情的药物,虽被酒气掩盖,可是一旦触及便是情不自禁。这才是今夜发生此事的根源,也是子音想要遮掩的事实真相。”
“就凭这个,如何能断定就是千寻所为?”皇帝重重的坐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团私池弟。
云殇不语。
只有韵贵妃冰冷刺骨的声音在正厅内回荡,“因为这上头的催情之物,跟当初沐素素与子音的一朝风流,可是一模一样的。不是千寻,还能有谁?”
刹那间,皇帝拍案而起,“简直是目无王法!此女果然恶毒,简直该死!来人,传朕之意务必要将她拿下法办!”
“皇上!皇上息怒!”赵玉德扑通就跪下来,“今儿个指挥使大人为幼子摆的百日酒,若是皇上……只怕指挥使大人那里,不好收拾啊!皇上三思!”
“百日酒!”皇帝哗然将案上的茶几全部掸落在地。
☆、第369章 无妄之灾
“皇上?皇上请三思!”赵玉德跪在那里,焦灼而忧虑。
“岂有此理!”皇帝松了口,“明日务必带千寻去无极宫。朕倒要看看,她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音落,皇帝拂袖而去。
没走两步,皇帝骤然转身,死死盯着云殇的脸,“照顾好王妃,另外明日去无极宫,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纵然恶人屠戮皇室子嗣。”
云殇行礼,“儿臣遵旨。”
却在低眉瞬间,眼底有微凉的光,一掠而过。教人分辨不清到底是何缘故。
韵贵妃长长吐出一口气,“明日本宫不便到场,那无极宫……本宫不妨告诉你,千寻那丫头留不得。明白吗?”
“母妃……”团私来血。
还不待云殇开口,韵贵妃已经转身朝着外头走去,“别跟本宫说那些没用的,当初你力保,本宫才会饶她一次又一次。原是打算对付楼止,但没想到最后栽跟头的竟是你。既然无用,就该除之而后快!本宫不想让她扶着楼止,成就第二个国公府!”
云殇站在那里保持缄默,略有所思的目送韵贵妃出去。
待回过神,云殇这才朝着大门而去,恭送銮驾回宫。
轻叹一声。云殇低眉望着身上的血迹。眼底的光沉冷如刃。
“王爷?”砚台行礼,“皇上和贵妃娘娘已经走了,王爷您……”
云殇低眉看一眼砚台手中的外衣,“烧了!记住,不能教任何人看见。”
砚台颔首,“奴才明白,只是明日王爷还要去无极宫对质,若是没有这外衣,如何坐实指挥使夫人的罪名?”
“坐实?是破绽吧!”云殇的指尖轻轻拂过外衣上的酒渍,“没了证据,千寻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国公府嫡女,何其贵重,却也是一朝零落。若她知好歹,就该明白。所有人都是避而不提。若是提起。她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闻言,砚台摇头,“王爷怎的忘了,有指挥使在,皇上是不敢……”
“天下人,肯吗?”云殇嗤冷,“她本是该死之人,当年国公府造的孽,多少人都记恨着。只要她的身份公诸于众,楼止又能怎样?屠戮韩城,难道也敢屠戮京城?屠戮天下?”
砚台垂眸,“王爷所言极是。”
悠悠之口,足成百刃,刀刀见血,谁能奈何?
只是千寻的性子,纵是引颈一刀,也不会屈服的。
不过……
云殇温润的笑着,缓步走在回廊里,他捏着她最想要的东西,不怕她不肯。
砚台在后头跟着,“王爷,那南理国……”
“世子殁了,不代表储君殁了。那储君,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云殇站住脚步,嘴角微扬,眼底透着诡异的光泽。
“就怕……不肯!”砚台当然明白云殇意指,面色微恙。
“不肯?”云殇笑了笑,青衫明眸,温润如玉,“妻儿妻儿,有妻才有儿。你猜,他是保大还是保小呢?”
砚台心头一惊,“奴才不敢揣测。”
云殇干笑两声,随即敛了眸,快速朝着房间走去。也不消换衣服,这一身染血的衣裳,委实是极好的。
分明揽了一身的污名,却还是能将这污水泼出去。
纵使你们妻儿圆满,也难逃各自离分之难。
一人,可与一人都。
却如何能与天下为敌?
便是你敢与天下为敌,九州八荒,杀得尽?杀得完吗?
武功再高,权势再大,如何能敌得过悠悠之口,天怒人怨?
千寻彻夜未眠,自打云殇走后,便听闻十三王府出事的消息。不能说很了解云殇,可是对于这件事的巧合,千寻只觉得不安,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焦躁。
起身,缓步走到摇床前头,千寻清浅的吐出一口气。
只要孩子好好的,别的……她什么都不怕。
开了门出去,黎明的光带着沁骨的寒意。她只披着一件外衣,转头便看见陌上无双蹲在墙角窝紧了身子。
自从她回来,应无求便将来龙去脉告知于她。
甚至于有关贺王在孩子身上下毒,靠着陌上无双的天阴之气才算化解,救了孩子一命。千寻的心里便复杂至绝!
当初若不是陌上无双,绿萼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海棠也不会死。
这桩桩件件,如今算起来,竟是一笔无头帐。
谁能算得清楚?
要算,也该从国公府开始……
见着千寻站在门口,陌上无双缩了缩身子,越发的将自己抱成团,往墙角挪去,“我、我没说话,没偷懒……没……你别告诉我爹……”
千寻吐出一口气,今日的阳光应当是极好的,心头却是百感交集。
“去睡吧!”千寻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陌上无双拼命的摇头,“不行不行,九妹的孩子还在里头,我要盯着孩子。不然九妹会生气的……”
闻言,千寻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站在陌上无双面前,他是不认得的,甚至于对锦衣卫内所有人都有种莫名的惧怕。就像一个刺猬,一旦遇到陌上人便缩成一团。唯一刻在他心头的是孩子,寸步不离的守着千寻的孩子。
许是前世造孽太多,老天罚他将功补过。
忘了自己造的孽……
外头有些喧闹,千寻剑眉微蹙。
身后却陡然有个温暖的环抱,自腰间将她圈住,精致的下颚就抵在她的肩胛上,有些微微的疼。
她扭头,他温热的呼吸就扑在她脸上。
“不继续装睡?”千寻笑了笑,用脸蹭着他如玉的面颊。
楼止锁紧了环住她腰肢的手,忽然含住了她的耳垂,引着千寻一阵酥麻,脸颊瞬时泛起一片绯红。
“爷,别闹!”她缩了缩脖子,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耳际,有些难以言说的痒痒。
“自个儿跳的坑,自个儿收拾。”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徐徐松开了置于她腰间的手。但却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徐徐向上,沿着她腰际的曲线,从肩膀处陡然滑入她的衣襟口。
“青天白日……”千寻又羞又怒。
见状,楼止吻上她雪白的脖颈,直接将她抵在了门面上,“猜,自己闯了什么祸?”
音落,千寻的眉睫陡然扬起。
☆、第370章 对质无极宫
回廊尽处,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却在僻静的一角戛然而止。想来是见着了楼止,愣是没人敢过来。
千寻羽睫微扬,定定的望着眼前足以魅惑众生的楼止,那双幽邃若深渊的眸子,凝着沉重的墨色,不叫任何人看出一丝半点的情绪波动。
她垂了眉睫,阳光落在脸上,任然是沁骨的微凉。
下一刻,楼止忽然掐住她的下颚,教她直视自己无温的瞳仁,“怎么,怕了?”
“你想说。十三王府的事情,会落在我的头上?”千寻不是傻子,楼止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了消息。
锦衣卫青部,素来消息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