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阶而上,他是世间最富贵的男子,坐拥天下,手握生杀。再不是昔年任人欺辱的十三皇子,也不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巨刚农才。
他是君,无人可及的九五至尊。
走过群臣跟前,缓步走向高高在上的赤金龙椅。多少人渴望的,权力巅峰,终于握在了他的手中,终于……
旋身,坐定。
云殇的手,缓缓抚上龙椅扶手上的龙头,眼底的光黯淡了下去。
底下,群臣俯首跪地,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整个皇宫都响着“万岁”之呼,响彻苍穹,名昭天下。
心头有激动,有悲凉,也有再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平身。”他深吸一口气,眸中再没有曾经的温润。而是卸下温润后的凌厉,以及不可置喙的冷冽,“今日朕之为君,必当顺应天命。上启天安,下得民心,中不负诸位大臣协理之惠。”
“朕追封先帝为庚庆文嘉皇帝,早逝梅妃为柔佳皇后,册朕之生母韵贵妃为温肃太后。其余分封,择日再定。”
音落,群臣高呼,“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殇唇角微扬,却是一声冷笑。
便有刑部上奏,“臣启禀皇上,早年成国公府谋逆,九族悉灭。如今国公府余孽尚存,更祸乱朝纲在前。如此逆贼论罪当诛,臣请奏皇上,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群臣附和,“请皇上圣裁。”
“你说的可是指挥使夫人?”云殇的手缓缓抚过案上的龙头玉玺,不紧不慢的开口。
“是!”刑部尚书斩钉截铁。
刹那间,殿内噤若寒蝉,宛若落针可闻。
指挥使夫人……
指挥使楼止……
新帝继位,若然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谁人不知楼止的性子,若然不顾一切,势必难逃兵变之祸。
云殇冷笑两声,“拟旨,斩立决。朕,亲自监斩!”
☆、第467章 兄弟
锦衣卫大军快速调动,整个京城变成无声的战场。只听得马蹄声和脚步声,纷乱而至。大批的御林军,大批的禁军。以及锦衣卫大军分庭抗争,到处都是对峙的局面,只等着各自的主子一声令下,就会刀剑相向。
只是,谁都不肯跨出一步。
谁先动手,谁就会处于刀口浪尖。
红袖轻拂,金丝绣蟒纹在阳光下绽放着烈烈寒光。快马入宫,无人敢拦,自然,云殇也不教任何人拦他。
“皇上?”荒原心惊,骇然盯着缓步走进无极宫的楼止。
“下去吧!”云殇一身龙袍,转身时,依旧扬着温润的笑意。
“皇上小心,他……”
云殇眸色陡沉。狠狠剜了荒原一眼,“若他要杀朕,就凭你,能拦得住吗?既然拦不住,还不给朕滚出去?!”
荒原颔首,“是!”
语罢。快速离开。
楼止勾唇谩笑,绝世风华的容脸在阳光下,如妖魔临世。华贵的皂靴一步一停,漫不经心的走到云殇跟前,“本座该尊你一声皇上,还是先帝?”
“或者,你可以称朕为十三弟。”云殇挑眉去看无极宫的牌匾,“再也没有无极宫了。何为无极?不过是自欺欺人。”
曾经的无极宫,如今的勤政殿。
意思何其清楚。
“朕不是个好人,但朕会是个好皇帝。”他低吐着微凉的话语,却是斩钉截铁。
“无爱无恨,才得秉公。”楼止拂袖,挑了眉斜睨牌匾一眼。
云殇苦笑,“非要说得那么难听吗?何不说大爱无疆呢?”
“你爱过?”楼止嗤笑,“纵使有,也是残缺。何来大爱无疆之说?若然如此,你何不去普度众生?”
闻言,云殇轻笑一声,“怕渡不了别人,反倒度了自己成魔。”
“觉得是本座度你成魔?”楼止邪魅勾唇,漫不经心的走近他。他比之云殇高出半个头,此刻正当用居高临下的睥睨,凝着他温润的面容,“心中有魔,不度也成魔。”
云殇点了头,“一语中的。”想了想又道,“若是阿寻选择的是朕,也许一样会很幸福。朕也会真心待她,待她绝对不会亚于你。”
“十多年前你就打了这份心思,没想到还不死心?”楼止稍稍蹙眉,艳绝的唇勾起迷人的弧度。阳光下。幽邃的瞳仁如墨如渊。
顿了顿,却邪笑两声低缓道,“她不管选谁,都会很幸福。”
云殇仲怔。迎上他冷戾的眸,笑得温和,“原想捷足先得,没想到有缘无分。不过这一刀,还是要落的。这件事,朕能做到,你却不能。因为朕是皇帝,而你……”
他深吸一口气,“朕能下得了手,你能吗?”
楼止骤然凝眸看他。
仿佛胜利者,云殇笑了起来,眼底却有微恙的流光,浮起薄雾般的氤氲,“皇兄还跟当年那样,一旦遇到情义之事,便会心慈手软。就像阿寻说的,你能做到的,朕做不到。但朕能做到的,你却不能。”
见楼止依然用那种戏虐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云殇稍稍蹙眉,却惊觉他慢慢的俯下身来。他的气息就扑在云殇的脸上,而后用一种极度邪魅的眼神上下打量着。
“你……”云殇惊得连退两步,却是一身的冷汗。
那头,楼止难得朗笑两声,“跟小时候一样蠢。”
云殇黑着脸,死死盯着他那狂狷不羁的脸,“朕知道,从小到大,你不要的,朕才有资格去争取。就好比父皇的宠爱,以及天下与皇位。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夺位,朕知道,如果你想要,五皇兄和太子爷的事情,你就足以杀了朕,取而代之。”
“朕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朕也明白,是你放了手。”云殇说这话的时候,几近切齿,“朕不喜欢相让,为何你总要……”
“就凭你,还不够格当本座的对手。”楼止拂袖,终于敛尽容色,恢复了最初的狠戾无温,“何况这天下,太子挑不起,皇长孙也挑不起,而本座,更不想要。至于你,倒是蛮适合当皇帝的,当这天底下最大的囚徒,也算你的咎由自取。”
云殇盯着楼止看了良久,“朕,想杀了你!”
“你都想了十多年,做到了吗?”楼止挑眉。
见他不语,楼止复而邪笑,“你又何尝不是妇人之仁?”
闻言,云殇稍稍一愣,继而缄默不语。
长袖轻拂,木质的盒子就落在云殇脚前,他一怔,“这是什么?”
“你要的定心丸。”楼止回眸看了一眼勤政殿三个字,另有深意的扬唇,“父皇看走了眼,不过……”他斜睨云殇手持木盒的讶异表情,“本座不会。”
“没有人会信朕,你何以……”云殇望着盒子里的锦衣卫大印,以及……那张证明楼止身份的遗诏。
抬步,楼止朝着门外走去,“无人可信有何可惜,天下人信你便是。”
音落,他早已步出大门。
云殇定定的站在那里,望着手中的遗诏,清晰的字迹,却是何其沉重。只言片语,字字诛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楼止想要这个皇位,他早就死了。
瞒得过任何人,有时候连自己都骗,唯独没能骗过楼止半分。巨刚农弟。
那厮的心思,远比他狡黠,比他深沉。
他心怀颠覆而来,却做着江山为重之事,何尝不是在替云殇扫平障碍。若没有楼止的屠戮天下,何来云殇的天下太平。
两兄弟,果然是相生相克的。
可是……
云殇低头嗤笑,忽然觉得,自己走上这一步,俨然也是楼止的一个骗局。他自以为逼得楼止无路可逃,却在此刻才明白,是自己被楼止逼上了皇位。心头的魔,一直都被楼止牵引着。
千寻,兵权,皇位……
打从一开始,楼止就想好了,让他继承皇位,成为这世上最可悲的囚徒。此生都只能守着皇权,走不出这四四方方的墙。
轻笑一声,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的揣测。
因为楼止的心思,他真的越来越猜不透了。
荒原快速走进来,“皇上?”
“把火折子给朕。”云殇扬眉。
“是!”荒原快速取出火折子,看着云殇将那遗诏,焚烧成灰烬。
以后,再也不会有九皇子,云止!九皇子,早就死了!
他笑了笑,那么陌上春华,也该死了。
世间,再也不会有这样两个人,而他将守着自己夺来的江山,做他的一人天下。
☆、第468章 陌上春华必须死
宫人将梳妆镜抬进了天牢,千寻端坐梳妆镜前,蹙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眸璀璨。朱唇微扬,笑得浅淡。
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她笑了笑。
那熟悉的脚步声,那淡薄的曼陀罗香气,是她毕生挚爱。
青丝及腰,她扭头笑看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抹红。红得艳烈,美得教人心醉。隔着牢笼,彼此对视,没有半点俗世纷扰,更多的是一种温情脉脉。
楼止漫步走进来,也不再嫌牢内污秽,只是将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俯下身看着镜子里的她。
千寻扭头,将唇凑在他的唇边。轻轻的碰着,却被他陡然摄住,辗转不放。唇齿相依,软糯的触感,让她无比心安。
他的手,极度不安分的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指尖娴熟的挑开她的腰封,直接将她的衣衫剥落,随手便丢了出去。
“爷?”千寻一惊,骤然起身退开几步,双手护胸,面上有些羞赧之色,“这是大牢,我……”
楼止斜睨她一眼,唇线紧抿,傲然冷道,“过来。”
千寻想了想,这才缓步上前。
不待她站定,他早已扣住她纤细的腰肢,直接将她塞进怀中,一尝唇上滋味。灼热的手,在她的脊背上。不安的游走。撩起阵阵火苗,直千寻双颊绯红若桃李艳丽,不由自主的低低喘气。
按住她的后脑勺,与她额与额相抵,他黑鸦羽般的睫毛就在她的脸颊上撩动,温热的呼吸直接扑在她的唇上,“听着,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老十三在一起,让本座杀了你。要么跟本座在一起,让老十三斩了你。”
千寻一口咬住他的下唇,剑眉紧蹙。
这厮说话……
横竖都是死,有区别吗?
他也不蹙眉,任由她咬着。她咬得狠,鲜血沿着他的唇角不断滑落,嘴里满是浓郁的血腥之气。
良久,她才松开他。“我若要死,必带着你,你休想一人潇洒风流。”
楼止放了手,如释重负的谩笑。如玉的指尖轻轻沾着唇上的血,而后将指探入她的口中,“本座的血,好喝吗?”
千寻面色一沉,却见他笑得越发邪魅狂狷。
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上,浮现难以遮掩的得意与戏虐。
“我早晚会咬死你。”千寻切齿。
楼止点了头,“极好!”他唇上的血依旧慢慢淌着,却只是俯身,在她肩胛处的咬痕上,轻轻一吻,“死生一处,此生不负。”
“他会放手吗?”千寻剑眉微蹙。
“不放也得放。”楼止意味深长的笑着,“事实上,他放了不止一次,那么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千寻不解,“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听不懂就不懂吧!”他掌心凝力,一侧的新衣忽然落在了他的掌心,“更衣吧!”
闻言,千寻蹙眉,却还是乖乖的穿上衣服。
这衣服……
她觉得好似哪里见过,偏生得丝毫想不起来。
“觉得很熟悉?”楼止将她按在梳妆镜前,“量身剪裁,与早年一模一样。”说着,他缓缓拿着案上的玉梳子,不紧不慢的替她打理如墨长发,那神色,宛若她是他的至宝,小心翼翼而又带着几分欣喜。
“早年……是什么时候?”千寻抿紧了唇。
楼止不答,只是举止轻柔的替她绾青丝。
青丝长发绕君心,但愿君心似我心。
年年岁岁长相伴,岁岁年年共执手。
眉心抹额轻垂,衬着她的两道剑眉,愈发的巾帼英气。他站在她身后,指尖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滑落,最后停驻在她的唇瓣上。指尖沾了少许胭脂,柔和的为她上色。白皙的肤色,红唇妆成,若开在枝头的樱桃,泛着晶莹的光泽。
饱满欲滴,教人……心醉。
“要上刑场了,是不是?”她噙着笑,回眸看他。
楼止睨了她一眼,“怕了?”
“怕什么?”她轻笑,“人鬼情缘,倒也不错。彼时你何曾是我的对手,我想怎样便可怎样,岂非更好?”
“想得美!”他剜了她一眼,指尖抚过她的长发,“爷给你收尸,免教你死得太难看。”
看着他唇上的血,千寻嫣然轻笑,“与我陪葬吗?”
她以为他会啐她一口,而后骂一声作死的东西,哪知他盯着她看了良久,却妖娆蔑笑,只道了一个字,“好!”
心,忽然就疼了。
起身,绝美的广袖流仙罗裙,浅蓝色的衣衫衬得她整个人极为娇俏。千寻深吸一口气,小心的捧起他的脸,“好看吗?”
她低眉审视着自己,“很熟悉的感觉,可是想不起来。莫非是小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你对我……喜欢的是陌上春华,还是千寻?”
这话刚出口,千寻却顾自笑了一下,“真傻,分明都是同一个人,还问这样的问题。何曾变过,何须计较。”巨刚何技。
楼止以指轻挑她精致的下颚,“那你说,你是谁?”
千寻一怔,羽睫微微垂落,继而在他的指尖轻啄一下,“你猜我是谁?”
“小狐狸。”他执起她的手,缓步往外走去。
外头阳光极好,只是远处云层较厚,许是过不了多久就将遮天蔽日。春日里的天气,总归不太和善。
风呼呼的吹着,扬着千寻的衣袂翩然随飞。
无需囚车,也没有豪华的马车。
锦衣卫开道,御林军随后,两侧皆是团团围困的禁军,这种场面可想而知,几乎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他就牵着她的手,缓步朝着刑场走去。
长长的宫道,热闹的十里长街。
所有的百姓都被禁军敲开门,如今就聚集在刑场前头围观。一个红衣蟒袍,何其艳烈;一个蓝衣澄澈,英气逼人。
只一眼,甚是登对。
十指紧扣,传递着手心灼热的温度。
“等陌上春华死了,我就专心当你的小狐狸,给你生一窝的狐狸崽,一个个都与你这般好看。”千寻扭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