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月不敢动弹,只感觉到脖颈间冰冷的刀锋,正在割开自己的皮肉。
下一刻,拓跋翎忽然欺身上前,一把扣住了哈萨尔建都紧握匕首的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直接脱出他的腕骨,就着他的小腿便是一脚踹去,直接叫他跌跪在自己跟前。一手拽着哈萨尔建都。一手将始月拽离危险。
动作一气呵成,快速,果断,干练。
始月瞪大眸子,却见拓跋翎突然退下那柄匕首,直接将哈萨尔建都按在地上,眼瞧着匕首就要剁下他的手。
“住手!”一声低喝,伴随着一支冷箭“嗖”的一声飞来。
“小心!”始月惊呼,一把摘掉了自己的面具。
拓跋翎心惊,身子一撇,冷箭划过她的面前,险些穿过她的咽喉。怒然回眸,竟是一名华衣公子立于街市正中,身后的随侍手中,正挽弓随时待发。
“当街行凶,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男子厉喝。
“是他们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与我们无关。”始月憋着一口气,面色涨红,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巨有阵弟。
下一刻,她忽然一怔,扑通就跪了下去,“世子恕罪!”
拓跋翎自然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依旧单脚踩着哈萨尔建都的手背,耳畔听着他杀猪般的哀嚎。
“世子?”拓跋翎蹙眉,在大漠,没有世子这个职位,她自然不清楚何为世子。但她何其聪慧,想着:太子、皇子大抵都有个“子”,那么“世子”应该也是皇室中人。
“没听过本世子?”他问。
拓跋翎摇头,“没有。”
“不知者不怪。”他上前,搀了始月起身,却朝着她笑得极为温和,“此事始末,我已看见,你们走吧,这事交由我处置便是。”
“哼,凭什么信你?”拓跋翎低眉看着脚下的哈萨尔建都。
世子深吸一口气,“就凭我世子的身份。你们闯下大祸,由我来承担,难道还不好?”
“翎儿姐姐,我们走吧!”始月期盼着望向拓跋翎。
想了想,到底不是自己的漠北,拓跋翎冷然松开脚,将匕首冷冷丢在地上,“算你好运,下次再教我看见你欺男霸女,我便废了你的手。”
语罢,直接抓着始月,快速朝着街口走去。
“世子?”哈萨尔建都,眼泪鼻涕一把抓,直接爬到了世子的脚下,“世子要为我做主啊,那两个臭丫头……”
音未落,世子却是冷了音色,一脚将其踹出去,“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还敢让我为你做主?真是丢尽了你爹的脸!来人,送他回去!”
轻哼一声,他怒然拂袖而去。
“世子是个什么东西?为何我从不知道有世子的职务?”拓跋翎蹙眉,握着始月的手,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掌心的濡湿。
及至街口,远离人群,始月才算松一口气。
急忙拉过拓跋翎小心道,“翎儿姐姐莫要胡说,那世子完颜穆可不是好惹的。他是章亲王之子,当年章亲王战死边关,世子年幼,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袭承亲王之位。国主对其厚待有加,在朝中更是无人敢惹。”
“完颜穆?”拓跋翎蹙眉,“这名字我倒是有所耳闻。母亲说,是个骁勇善战之人,只是急功好利,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始月急忙捂住拓跋翎的嘴,“姐姐莫要胡说,小心隔墙有耳。”察觉四下无人,才算松一口气,额头却有些细密的冷汗,“姐姐闯了大祸,那哈萨尔大人是个有名的睚眦必报之人,我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哈萨尔?”拓跋翎冷笑,“有其父必有其子。若在漠北,教我看见这样祸乱百姓之人,必定千刀万剐。你们南理国国主,难道都不管吗?”
“国主病重,这段时间……”始月轻叹,“我也是从长歌那里听说的,说是朝廷上有些人,趁着国主病重而蠢蠢欲动。”
闻言,拓跋翎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是说,有人图谋不轨?”
始月摇头,“长歌也不说清楚,我不敢问。”
眸色微冷,拓跋翎冷笑,“我看那个完颜穆,其目不正,只怕也是其中之一。”
☆、第474章 小妮子的心思
“不,世子对国主忠心耿耿,不会心生……”
“凡事没有绝对。”拓跋翎打断了始月的话,“横竖我都看他不顺眼。”始月不会明白。方才完颜穆那一箭,根本不是来制止杀戮,而是压根想让她死的。
所以拓跋翎敢肯定,那完颜穆,压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早已见惯了皇室的杀戮,夫妻之间,母女、父子之间,尚且没有半点情义,何况是叔伯兄弟……
只是自己尚且不是良善之人,自然也不会要求身边之人一个个皆是良善之心。
始月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拓跋翎。
“吓着你了?”拓跋翎勉强一笑,若说她亲眼看见了母亲,为了自己的继承人之位,杀死了父亲。只怕任谁都不敢再相信皇位之下的亲情。
“翎儿姐姐,你是不是遇到过什么?”始月低低的问。
拓跋翎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带我四处走走吧,去去晦气。”
始月颔首,“好!明儿个,我带你入宫去见长歌。长歌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皇宫?
心头微凉,拓跋翎抬头望着天际,明月当空,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怪罪她的不辞而别,她的任性妄为?
母亲,女儿不想一辈子囚禁漠北。
若然爱,绝不相爱相杀。
皇位,从未重要过。
回到圣手门的时候,阿朗克一直守在门口,乍见二人进来,更是笑逐颜开。却见拓跋翎托词疲累,点了头便回房间,心下有些疑窦。
“始月,发生什么事了?小师妹似乎不太高兴。”阿朗克拽了始月去一旁。
始月撇撇嘴,“路上遇见哈萨尔家的公子,翎儿姐姐动了手。还遇见了世子完颜穆,险些叫箭伤着了。”
“哈萨尔家的?”阿朗克一怔,“怎的不知道避开吗?”
“避开作甚?”千成忽然从屋顶上跳下来,惊得始月险些撒腿就跑,却被千成一把揪住了肩胛,给拎了回来,“逢人遇事,怎的总爱走为上策?”
“大师兄吓死我了。”始月松一口气,撅着嘴瞪了千成一眼,“怎生得与猫儿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走路也没有半点动静。”
千成端着酒葫芦猛灌两口酒,极为餍足的靠在回廊栏杆处,笑嘻嘻的望着兄妹二人,“这就叫做身后不说是非事,便是人间无事人。心中无愧。鬼来莫惊!”
“哈萨尔家不是好惹的。”阿朗克皱着眉,“国主病重,哈萨尔家连同丞相操控了朝政,若是他……”他扭头望着远处拓跋翎紧闭的房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千成叹一声好酒,继而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父开始闭关了,闲事莫管,烦事莫扰。”
阿朗克一怔,“师父闭关?”
千成颔首,“这有什么奇怪的?”
音落,始月却是上前一步,柔声道,“前些时候长歌说宫里进了一批好酒,改日我与大师兄拿出来一些,可好?”
“还是始月最叫人放心。”千成点了头,缓步朝着拓跋翎的房间走去。
哪知还不待他叫门,房门已经自动打开,拓跋翎就站在门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千成,“大师兄有事?”
“喝酒么?”千成一笑。
“好!”拓跋翎也不是傻子,千成怕是有话要说。
并肩坐在屋顶,顶着寂月皎皎,持久对饮,颇有江湖儿女的豪爽。拓跋翎喝一口壶中酒,道一句,“好酒!”
千成朗笑,“不是好酒,也不敢叫你喝酒。漠北的酒,怕是更烈。”
“恩。”拓跋翎点头,不觉扬唇笑道,“大师兄有话要说吧?”
“最近不太平,自己当心。”千成敛了眸,难得认真。
“你是说完颜穆。”拓跋翎剑眉微挑,嘴角的笑,逐渐僵冷,“该来的一定会来,避无可避。我不觉得今日做错,漠北素来弱肉强食,今日我若剁下那人的胳膊,也是不为过的。”
千成郑重其事,“这是南理国。”
闻言,拓跋翎稍稍一怔,猛灌几口酒,继而重重点头,“知道了。”视线微瞥,她竟发现始月在回廊一角,不断的抬头往上看,不由的扭头,朝着千成打趣道,“大师兄可曾婚配?”
“问这作甚?”千成俊朗的容色在月光下尤为清朗。
“小妮子芳心动,怕是早晚的事。”拓跋翎挑眉,示意千成看向始月的方向。许是察觉了屋顶上的动静,始月一溜烟的跑开。
拓跋翎莞尔轻笑,“如何?”
千成慢条斯理的喝着酒,“你想太多。”
语罢,忽然蹿下屋顶,稳稳落在院中,而后抬头望着屋顶上被风吹动衣袂,越显英气逼人的拓跋翎,朗声笑道,“管好你自己就是,这般好事,小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又不指着嫁给你,大师兄才是多事。”拓跋翎翻身下来,缓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临了将至门口,却是回眸看一眼千成远去的背影,唇角不自觉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盛放如莲,嫣然迷人。
始月坐在栏杆处,半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对大师兄动了心思?”拓跋翎就着始月的身边坐下,“小妮子,这么急着嫁人?”
“哪有。”始月撅着嘴,“方才大师兄是不是看见了?”
“恩。”拓跋翎颔首,“若是喜欢,为何要遮遮掩掩?”
闻言,始月一怔,“谁说我喜欢大师兄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小声道,“翎儿姐姐,如果是你……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怎么做?”
拓跋翎轻笑两声,“若然是我,我必教他知道,必教他娶我。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什么理由,喜欢就是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谁敢阻我,我绝不客气。”
始月红着脸,“我到底没有你那样的气度。”
“慢慢来吧!”拓跋翎仿佛想到了什么,“我只怕大师兄志不在此,怕……”巨有役亡。
怕韶华错付。
始月羞赧的颔首,说了一句,“不许说出去!”便匆匆忙忙的跑回房去。
拓跋翎笑了笑,她虽年少,却因为在帝都的调教,明白更多的世态炎凉。生与死,在她的世界里,曾经渺小若蝼蚁。
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才是活着的。
有血有肉,有情有感。
若能如此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世事弄人,总爱事与愿违。
下意识的摸了腰间一把,拓跋翎骤然抬眸,东西呢?剑眉微蹙,难道丢了?可是这黑灯瞎火的,如何去找?
想了想,也罢,不若明日去找。
翌日天明,便有大批的军士包围了圣手门。
☆、第475章 我没有杀人
“怎么回事?”阿朗克冷然立于门前,开门却见哈萨尔亲自领兵前来,心下一顿,难不成是昨晚拓跋翎与哈萨尔建都的事情……但这件事。哈萨尔显然是占不住理的,便也放下心来。敛了眸色,阿朗克道,“不知哈萨尔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抓一个女子。”哈萨尔浓眉阔目,一脸的络腮胡子,锐利的眸子狠狠掠过眼前的阿朗克,直接落在阿朗克身后的拓跋翎身上,“就是她!带回去!”
“慢着!”阿朗克陡然厉喝,“凭什么在圣手门乱抓人?难道你不知道,国主有旨在先,任何人不得动圣手门一草一木,不可擒圣手门一人一畜。”
哈萨尔骤然怒视,手中的刀子随即出鞘,直指阿朗克眉心。“她杀了我儿子,你说我该不该抓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她!一个外乡来的臭丫头,竟敢……”
“我没有杀人。”拓跋翎推开阿朗克,从阿朗克开口“哈萨尔大人”,她便知道定然与昨夜之事有关。不卑不亢。缓步上前,拓跋翎一身傲气,“哈萨尔建都不是我杀的,何况我也没想杀他。”
“所有人都看到你们起争执,长街之上,众目睽睽,岂容你砌词抵赖?”哈萨尔怒不可遏,因为丧子,一双眸通赤充血,“来人,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抓回去。”
始月面色煞白,“翎儿姐姐没有杀人,我们离开的时候,公子还活得好好的。”
“杀人偿命,你们都是一伙的。”哈萨尔已然失去了理智。
“哼,就算你们要抓圣手门的人。也要问问国主答不答应!”阿朗克冷然,摆起了架势。既然说不通道理,那么以势压人,也是难免。
哈萨尔气得浑身颤抖,“好,今日就教你们死得明白!上殿面君,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阿朗克深吸一口气,扭头望着拓跋翎与始月,眼眸中带着几分疑惑。
“哥哥,我们真的没有杀人。”始月忙道。
听得这话,阿朗克只定定的望着一语不发的拓跋翎,似乎是在等她的答案。
须臾,拓跋翎抬头,冷笑两声,“师兄既然不信。便也不必多问了。”继而望着哈萨尔,眉目陡沉,“你若想为你儿子报仇,我也无话可说。但必须提醒你一句,若人不是我的杀的,只怕你错杀无辜,放错真凶。”
“到时候你枉做小人,非但不能为你儿子报仇,还落一个冤杀无辜的罪名,委实不值当。我随你上殿就是,这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巨有围血。
哈萨尔显然也是一怔。
这南理国的女子,素以柔弱为主,偏生得眼前的拓跋翎,倔强得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即便碰得满头包,也不肯退让一步。
在她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阿朗克一迟疑,拓跋翎已经走出了山门。
国主病重,纵使有心也无力管理这事,便全权交由太子完颜金戈处置。这完颜金戈惯来温和,素有仁心仁德之名。
偏殿内,完颜金戈端坐在上,望着底下怒不可遏的哈萨尔,眉头微蹙,“此事父王已经开口,全权交由本太子处置。哈萨尔大人乃是朝中重臣,拓跋姑娘是圣手门高徒,此事绝然不可小觑。”
“罪证确凿!”哈萨尔面红耳赤,染血的眸死死盯着依旧云淡风轻的拓跋翎,“分明是她长街积愤,表面上放过建都,实则尾随而去,暗下杀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真当该杀!”
拓跋翎始终半垂着眉睫,唇角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