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赵玉德深吸一口气,“春燕衔泥宫赐死一事……圣旨是否……”
皇帝一怔,“什么赐死?”
蓦地,他忽然起身,怎的将这事忘了?随即道,“此事稍后再议,梅……她现在如何?”想了想,抬步便往外走,“朕宠了她那么多年,她不会这样待朕,是朕不该疑心她。”
说到底,当时也是气急攻心。
长歌到底是他宠了十多年,深爱十多年的女人。
是故当时,他没能把持住自己。
只是当他回到春燕衔泥宫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长歌已死,云止失踪。他再也没有被原谅的机会!
而对于云止,宫内外皆知他被皇帝赐死。
等到皇帝回过神的时候,大错已成。悔之晚矣。
皇帝一怒之下,不待平定叛乱,便下旨屠戮陌上一族。尤为切齿孔翎与陌上城的女儿,成国公府嫡女——陌上春华!
赐蒸刑,死后鞭尸三日,悬挂午门以儆效尤。
陌上城撤兵的时候,没来得及举家撤离,被天朝大军包围。亲卫护着陌上无双和陌上如玉撤离,无奈只有陌上无双逃出生天,陌上如玉却没那么幸运。
而那些小姐,则被沈均关押在一处,大肆凌虐之后,或鼠刑戕害或绞刑。
彼时云止就在外头,原是来查看九儿踪迹的,却没想到看见这惨烈的一幕。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云止和应不败前脚刚走,千成和九儿后脚便到。
到底,错过了。
在得知圣旨屠戮国公府,陌上春华施以重刑之后,云止整整两日不吃不喝。从那时起,他便再也不愿多说,行事作风越发狠戾无情。
那一日熊熊大火焚烧着国公府,九儿瞪大了眸子,窝在千成的怀中,视线所到之处,皆是鲜血和屠戮。
她看见所有的人都被砍杀,断肢残臂落了一地。
哀嚎,嘶喊,震彻耳膜。
害怕和恐惧席卷而来,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画面,年幼的心里如同覆盖了冰冷的寒霜。
小小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只死死抱紧了千成的脖颈,断断续续的念着,“我好怕……九哥哥……好怕好怕……”
千成深吸一口气,孔翎终归没有回来。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孔翎当日救了上官燕,便直奔地宫而去。原以为是上官秋救走了九儿,去地宫与上官秋汇合。
没想到带着上官燕去的时候,上官秋还在与国公府死士纠缠,双方抢夺火云珠和千修记。打得不可开交!
为了避免千修记落入陌上城手中,孔翎出手争夺。
混战中,配方不完整的火云珠发生了爆炸,孔翎一掌将上官燕和上官秋推出石室。强大的爆破力,让孔翎身负重伤,也炸死了所有的死士。
临死前,孔翎以鹰隼传信,教鹰隼回了漠北,了却了心头最大的憾事。可惜,终究未能见上母亲和女儿最后一面。
上官秋负伤带着上官燕逃离,开始找寻九儿。却忘了带走千修记,以至于最后千修记被皇帝所得,锁在宫中不见天日。
上官燕亲眼看着孔翎惨死,骨子里对陌上城恨之入骨。
后由其父,亲授武功,誓要找回少主九儿。
一场战乱,最后以成国公府的满门诛灭,陌上城的兵败自戕而告终。
在这场叛乱中,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皇帝痛失爱妃,连失两子,悲痛欲绝。
那段时间,恰好云殇病重,皇帝始终不闻不问。没有人知道长歌的死因,皆以为她是唯恐皇帝降罪而服毒自尽。
皇帝厚葬长歌,以梅妃之名,着国之瑰宝雪蟾驻容,保其永久不腐之身,长埋地下。其后,皇帝开始不理朝政,沉迷修道成仙之术。
半年后,兰辅国彻底平定叛乱,皇帝册兰韵为韵贵妃,执掌六宫事。因为云殇之名早已昭告天下,皇帝亲笔“温润如玉”四个字,赐云殇“子音”二字。
从此,无论发生何事,云殇都只笑不语,青衫明眸,不负温润之名。
春燕衔泥宫自此落锁,再也不许人打开。举宫不得栽植梅花,宫中再不见梅树。而梅妃和九皇子云止,便成了宫中的秘辛,轻易不得被人提起。
兰韵得偿所愿,就算不能分得荣宠,如今兰辅国军权在手,她六宫在握,便不再对云殇动手。为了随皇帝的喜好,兰韵逐渐礼佛修性。
无数碌碌无名之辈,皆因国公府的灭亡而兴起。
若窦慈年,封为定南侯。
若沈均,封为贺王。巨引吗技。
皆鸡犬升天……
☆、第487章 闯祸的丫头
千成带着九儿远离京城,一心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但因为九儿见到了那些屠戮画面,整个人开始精神恍惚,半夜惊梦。嘴里成日喊着“九哥哥”。
唯恐孔翎留下的最后一条血脉也保不住,千成只能给九儿喝药,将那些事从她的记忆里抹去。于是乎,九儿成了千寻。
在千寻的记忆里,她是偷喝了爹的酒,然后记不得过往的事情。
她有爹有娘,有个不成器的哥哥千奎。
千奎是个烂赌鬼,总是惹爹娘生气。这些年败了不少家财,总被爹娘拿着棍子到处追着打,故而三天两头不着家。
她有朋友,邻居南心和南赫是她最好的玩伴。
只是她从不知道,爹是假的,娘也是假的。她,早已是个孤儿。
“阿寻!”南心趴在墙头。脚踩着南赫的双肩,“东村那头的番薯地……去不去?”巨匠布血。
千寻正在院子里掰玉米,眼珠子一转,“那不是刘家的吗?”
“就是刘家。他们家那个胖子,前两日不是还胡咧咧说你不是你娘生的……”南心顿了顿,随即转了话锋。“哎,去不去?”
听得这话,千寻嗖的站起身子,将手中的玉米棒子一丢,“去!顺便把他们家的野猪夹子都给挑了。”
南心咯咯一笑,“好嘞!”继而低眉望着满头大汗的南赫,“哥,你放我下去!”
听得这话,南赫才算松一口气,将南心放下来。
小小年纪,父母早逝,兄妹相依为命。
南赫比南心大几岁,却是少年老成,“等会,我去拿棍子!”
“哥,你做什么?”南心蹙眉。
“万一刘家人在。你们两个小姑娘哪里是对手。哥给你们挡着,你们……跟往常一样,跑就是。”南赫想了想,顿住脚步看着自家妹妹,“也别过分,好歹是人家的口粮,刘家也不容易。你们可别闯出大祸来。”
南心捂着嘴偷笑,“哥哥给我们放哨吗?那自然是极好的!”
南赫无奈的摇着头。
自千寻搬来隔壁,两个丫头就四处闯祸,每次都是他拦着那些愤怒的村民,然后两个小丫头跑得没影。
最后都是千成来收拾残局,赔钱的赔钱,道歉的道歉。
久而久之,村里人谁见了这两个丫头都躲瘟疫一般躲着。千寻的性子原也不错,唯独不能教她听见,说她不是父母亲生的话。否则不定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那丫头小小年纪,但办起事来不管不顾,下手极狠。偏偏脑子又好使,也不教人猜透她心中所想。
刘家那块番薯地。千寻把半数以上的野猪夹子都给收走,和南心一道挖了不少的番薯藏在山上的小洞里。哪知被村里的人给瞧见了,当天夜里,三个孩子谁也不敢回家,就窝在山上的山洞里吃着烤番薯。
不过……
到底被千成找到了。
“出来!”千成站在山洞外头,“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千寻剑眉微挑,撅着嘴就是不看他。
“给我一个解释。”千成居高临下。
南心撇撇嘴,“人家刘胖子说阿寻捡来的野种,说不是你们的生的,我气不过才会找阿寻去……”
“还说!”南赫忙瞪了南心一眼,“千伯父,其实这件事是我……”
千成摆手示意南赫别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千寻,“南心说的是真的?”
千寻咬着唇,哼哼的别过头去。
“呦呵,还跟爹拽!”千成一把揪住千寻的耳朵,“问你话呢,听见没有?就你这三招两式,跑哪儿能逃过爹的鼻子?你这点本事,还是老子教的,你跟我摆谱!爹平时怎么教你的,难道都忘了吗?”
“疼!”千寻踮着脚尖,急忙拍开千成的手,南心急忙过来帮千寻揉耳朵,“不管我是不是亲生的,谁敢这么说我,我就不客气,天王老爷都没用。”
千成忽然一笑,“这才是我的阿寻。”看了看外头的朝阳,继而又道,“回家跪着吧,把爹教你的东西都背一遍,背不出来不许起来。”
南赫一怔,“可是刘家……”
“这个月的俸例银子都给了刘家,少折腾,每月的银子都不够赔的。”千成无奈的摇着头,却又肃然握住千寻的双肩,“丫头,还记得爹怎么教你的吗?若是觉得对的,一定要做,哪怕拼了命都在所不惜。若是错的,就要适可而止。”
“那爹觉得我做错了?”千寻歪着脖子看他。
千成挑眉,邪邪的盯着眼前这个倔强得跟孔翎一个模样的小丫头,扯了唇冷道,“错了。”
“错在哪?”千寻哼了一声,愣是踮起脚尖瞪着他。
“错就错在你不该手下留情!”千成在她的眉心狠狠戳下去,“那点银子,你挖半亩地的番薯是赔,挖掉一亩地也是赔,你现在就挖了半亩地,爹亏大了!这个月,我们吃番薯度日。”
千寻一笑,“番薯好吃,我陪着爹娘吃番薯。”
“错!”千成饶有兴致的望着她,坏笑着,“你挖了太少,不够吃,所以我们吃番薯,你喝水吧!管饱!”
音落,千寻脸黑如墨,极度鄙夷的斜睨自己的老爹,鼻间发出轻嗤之音。
“阿寻不怕,我的给你吃!”南心仗义的拍着胸脯。
千寻撇撇嘴,“他说不给我吃,难道我就真的喝水?哼,就不怕把他下个月的俸例银子也折腾掉?爹,你说是不是?”
千成一身捕快衣裳,大摇大摆的走开,“早知道就毒哑你,真是多话。”
“爹?”千寻跑上去,南心和南赫在后头捂着嘴偷笑。
千成“嗯”了一声,不说话。
“爹……”
“嗯!”
“爹爹……”
“恩恩!”
“爹爹爹爹……”
“恩恩恩恩!”
“爹爹爹爹爹爹……”
“叫够没有!”
“爹……”
千成撒腿就跑,这丫头一旦疯起来简直要他老命。
南心在后头起哄,“千伯父,快点,再跑快点!阿寻追上来了……”
待回了家门,千寻跪在自家的院子里背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东西,比如:三更死,着百年青苔衣烧灰为末,加十年女儿红服用,可解开。云落,无色无味……
等南心进门,千成才拿着一张公函递给南赫,“朝廷广招御林军,上头有你的名额。去不去随你,若然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去县衙说情。多少,我还是有点颜面的。”
☆、第488章 入宫为婢
“御林军?”南赫低眉不语,良久才抬头,“能领到不少银子吧?”
千成点了点头,“恩。”
“刚好可以给南心置办嫁妆。到时候……”南赫望着爬到墙头望着千寻的南心,“到时候我入了宫,也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不用成日跟着我吃苦。”
“随你。”千成颔首,“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帮你照顾南心就是。彼时年岁将至,她若是想入宫找你,也无妨。”
南赫张了张嘴,终是点了头。
到底,南赫走了。
临走之前在门前种了成片的向阳花,那是千寻与南心最喜欢的花,彼时两个丫头还说,待到花开烂漫时,便各自为嫁。
南赫入宫做了御林军。只说是调到了殿前侍卫,而后每年都有俸禄寄来,旁的便什么消息都没有。便是有家书,也只是寥寥数语,报个平安。
千寻渐渐大了一些,便不再胡闹。但那性子还是了不得的。时不时拿着她研制的毒物,与南心一道打抱不平,连带着村里的那些同岁的小霸王都不敢轻易惹他们。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然则令千成没有想到的是,云止成了楼止转而回宫接手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位。锦衣卫开始铺天盖地的找他们,连春风得意宫也是不肯放过千寻。
躲在这乡野小村,还是没能避开祸事。
千奎欠下赌债,被债主追债,恰逢宫中遴选宫女。
千成想着既然天下之大皆无安身立命之处,不若送了千寻去宫里。所谓灯下黑,摆在眼皮底下的,往往最容易教人忽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千寻如今忘却前尘,入宫不见得是件坏事。
南心自然是不放心千寻一人入宫的,便也跟着一道去。有人作伴,到底是极好的。临走前。千成故意支开了千寻,与南心私下里说了一些。巨匠上扛。
千成道,“丫头的性子太过锋利,但是入了宫,便由不得你们再胡来。在外头,我给你们挡着,在宫里那就是人命关天。”
“千伯父放心,南心省得。若然有事,南心自然要替阿寻担着,必教阿寻敛了这性子。”南心笑着,从千成的手里接过行囊。
“南心,你比阿寻年长,有些话我也只能与你叮嘱。宫里不比家里,行差踏错就会要了你们的命。勿要教阿寻染上皇室中人,自古无情帝王家,纵然倾城国色也不该轻许帝王家。”千成绕开一些话。“其实我也知道你……”
南心红了一下脸,“千伯父要说什么?”
“你心里怎么想,我无法阻止,但是阿寻毕竟是个正常的女儿家。你若真心待她。就别、别……”千成稍稍蹙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闻言,南心脸上一僵,而后重重点头,“那是我的事,与阿寻无关。”
“好!”千成如释重负,继而去找千寻。
南心定定的望着门前遍地盛开的向阳花,眸中噙着泪光,她没想到,谁都不曾看出来,竟教千成看了出来。心里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尴尬,又带着矛盾和纠结。
憋在肚子里,烂在肚子里,对千寻而言,许是最好的。
千寻坐在门前的草垛上,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晃悠着她的双腿,一脸的怡然自得。
“丫头。”千成蹙眉,“坐没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