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仿佛有些明了,千寻用手肘抵了一下南心,示意她去看巧音。
南心好似也懂了稍许,凑近千寻低哑道,“活该!”
顶上一声轻咳,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千寻示意南心莫要说话,看样子这一次是要闹开了。
万喻安冷哼,“昨儿个杂家得了一样好东西,说是赤金的。谁都知道,杂家这双眼睛,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只一眼就看出真假,什么赤金,不过是镀金的破铜片。”说着,万喻安将手中的东西在自己跟前晃了晃。
这东西寻常人不认得,但千寻却心知肚明,不就是巧音从自己这里拿走的牌子吗?
楼止的东西,这些奴才自然没机会看见,但司礼监首座大太监岂会不认得。狗,若是连自己主人的东西不不认得,只能当一只死狗。
巧音手一软,整个人都扑在地上,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
听得万喻安继续道,“不过上头的祖母绿却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千寻便看见巧音暗自用衣袖抚去额头冷汗,殊不知这不过是个开始。那万喻安是什么人,能在楼止手下做到司礼监首座,岂会被这点蝇头小利蒙蔽。
“也就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才有这样的好东西。啧啧啧,不过真可惜,竟让那死东西的手,脏了这样的宝物,委实该死得很!”万喻安这话一出口,巧音已经开始哭了。
南心在一旁窃笑,千寻示意她忍住,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果不其然,门外走来几个太监,将浑身是血的太监拖了出去。而后又有人一左一右的按住了巧音,吓得巧音放声哭喊,“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委实不知这是指挥使大人的东西。公公,不知者不怪,请公公绕过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下一刻,巧音忽然扭头冲着千寻疯狂的哭喊,“是她!是她偷的!奴婢真当冤枉,一时不备被人利用。公公,是千寻偷来此物央求奴婢转手的。奴婢冤枉……”
千寻凝眉,“姑姑这栽赃嫁祸的本事,可是越发的好了,奴婢望尘莫及。”语罢,她朝着万喻安平静的磕了个头。
☆、第15章 什么是梳刑?
“千寻!是千寻!”巧音歇斯底里的喊着,奈何被两个太监按在地上。千寻想着,若不是如此,只怕巧音是要冲过来找自己拼命的。
万喻安投来冷厉的眸色,惨白的脂粉在他的脸上描绘这诡谲的幽冷,“千寻?”
千寻跪在那里,极力遏制自己的慌乱,“奴婢在。”
“你如何解释?”这话,冷得透骨。
南心一怔,正要开口,却被万喻安那种吃人蚀骨的眼神一沉,生生咽下肚子去。她对付巧音也就是打打闹闹,要真的让她干出什么两肋插刀的事情,倒有几分胆怯。
“回公公的话,这东西确实是奴婢偷来的。”音落,四下哗然。
万喻安尖锐的笑声在殿内回荡,让所有人的头皮一阵阵发毛。谁不知道,万喻安素有笑面阎王之称,他这一笑,不知有多少皮肉要见血。
千寻还是跪在那里,没有抬头,长长的羽睫遮去眼底的精芒,“若公公不信,可以送回指挥使大人那里,奴婢任凭处置便是。”
司礼监……若是司礼监连这点侦查的本事都没有,只怕楼止早就取消了这个机构。万喻安既然能在楼止的授意下,执掌司礼监多年,想来是有过人的本事,单靠察言观色,投机取巧,在楼止那里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再多的辩白,还不如坦白承认。
辩白,只会越描越黑。
承认,反倒会让多疑的老太监心生疑惑,不会轻易对她下手。
再者……既然事情闹开了,锦衣卫那狗鼻子,还能闻不到味?
楼止亲自给她的东西,反倒让人拿了去,估计会大开杀戒吧?这样想着,千寻忽然有一点后悔了。似乎她……有点过分了!
抿着唇,千寻不说话。便是这样一份从容镇定,让万喻安的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光泽。那藏青色的锦袍慢慢的挪到她跟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低眉看着脚底下伏跪的女子。
良久,万喻安才道,“杂家还真没想到,这琉璃阁里竟然还有你这么个小东西。都起来吧!”
音落,所有人先是一怔,而后才徐徐起身。
南心偷偷看了一眼千寻,见千寻的面色不太好看,原以为是她惊着了。但见她攥紧了衣袖,似乎又有些紧张。当着万喻安的面,南心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睨向千寻。
“来人,将那该死的东西丢出去,好好的梳洗一番。”万喻安瞥了巧音一眼。
巧音脚下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
千寻凝眉,只看见巧音身下一滩水渍,她竟然……吓尿了!
然千寻环顾四周,却见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梳洗一番……是什么意思?千寻往日除了南心,谁都不交往,如今也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却见着南心悄悄挪动了身子,用手在脖颈上划拉一下。
千寻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万喻安冷笑着盯着千寻一脸无害的表情,这丫头是个倔种,偏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谁惹了她都没有好下场!这不,方才她还险些送他去死!
让他拿着令牌去找楼止,不是等着让他挨楼止的引颈一刀吗?
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肚子里保不齐全是坏水。不过他就喜欢邪到骨子里,坏到骨子里的人,比起那些个阳奉阴违的伪君子,千寻倒有几分真小人的意蕴。
不过她似乎对梳洗的意思不太明白,万喻安邪冷的看了千寻一眼,“小东西,你可知道什么是梳洗?”
千寻摇头。
万喻安笑得毛骨悚然,眼底的光更像夜里的黑猫,有一种幽灵般阴戾的颜色,“所谓梳刑,就是把人放在蒸桶里,用铁梳子一层一层的梳洗,那铁梳子可以让骨肉分离。等到肉尽骨出,整整一桶的血,颜色新亮得紧,那人也就死透了。”
羽睫陡然扬起,千寻霎时愣在当场。
☆、第16章 吐了
千寻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刑法。事实上,她宁愿一刀杀了巧音,也不愿有这样的结果。她是恩怨分明的人,当日巧音要她死,不可否认,她回来后也想要让巧音付出同样的代价。对于巧音,千寻是有杀意的。
否则,她不会故意让巧音看见那牌子,而且任凭她抢了去。自己九死一生从锦衣卫出来,性命差点断送在巧音的三言两语上,怎能心慈手软。
但她骨子里也是颇为正气的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看见弱者会见义勇为,看见恶人就会落井下石的人。
垂下眉睫,千寻不说话。
她知道,这个结果,她根本无可逆转。
巧音是该死,但这种死法跟千寻的初衷相抵触。
万喻安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奉命去了前院,观看巧音被行刑。巧音被布塞住了嘴巴,双手被人死死按住,衣衫尽褪的被放在蒸桶里,铁梳子连皮带肉的从她的肩胛处往下梳。血肉飞溅,琉璃阁内所有的奴才,全部惊叫着吐了。
千寻站在那里,看不到巧音狰狞扭曲的脸。袖中的五指紧握成拳,缓缓垂下羽睫。腹腔内一阵翻滚,她冲到花坛,极力的作呕,连黄胆水都要吐出来。
唯独司礼监那些阉人,司空见惯般的,板着一张张惨白的僵尸脸,依旧不为所动。
等到肉尽骨现,巧音的血倒映着天空的烈日,她才算没了声息,彻底的死透了。
“好生收着吧!”万喻安拾起她的手,将令牌置于千寻微冷的手心,“指挥使大人有命,下一次丢的,就是你的脑袋!”
语罢,万喻安大摇大摆的领着司礼监的所有人走出琉璃阁。
外头,锦衣卫重兵防守。
千寻望着手心里的令牌,抬头看了看令人眩晕的太阳,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阴冷,好似有风从地狱里吹出来,瞬间将她团团包围。身上寒毛直立,那种大白天打冷战的感觉,让她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以往强势的南心,这一次却晕了过去。反倒是千寻,仅仅只是吐了而已。
千寻想着,现在所有人觉得她是锦衣卫的走狗,是那种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万喻安这么一手,几乎就断了她的后路。
所有人都对她避而远之,好像她就是瘟疫,一旦沾染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以至于在多年后,她忽然想起来,如果当初不是年少气盛,许是后来便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她会离开皇宫,回家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南心才算醒过来,一把抓住千寻的手,好一番左顾右盼。见着房内黑漆漆的,忙道,“阿寻,去把灯点上。”
千寻苦笑着点灯,点灯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指甲缝里的七星海棠,这件事没有结束,她就休想离宫。所以从明日起,她必须好好利用楼止给的令牌,查清各中内情,而后……离宫回家。
明灭不定的烛火,让南心眼中的惊惧减弱了稍许。
千寻站在烛台旁,嘴角微扬,“你莫怕,若然她真的来追魂索命,只管来找我。你与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怪不到你身上。”
这样一说,让南心的面色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咱们来一起,走也一起。这宫里……”
“这宫里死的人多了,这又不是头一回。”千寻接过话茬,“你好生休息,我给你做点吃的。”
“阿寻……”
还不待南心开口,千寻已经推开门出去。
回廊里幽暗清冷,左右摇晃的宫灯落下斑驳的昏黄的光影。千寻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走着走着竟然站在了前院。定定的望着巧音被行刑的地方,千寻心下一抽,陡然觉得有一阵冷风从脖颈后头扑来。
那种极度冰冷的气息,若来自地狱的冥气,带着无可抗拒的死气沉沉,霎时让她整个人都缩紧。
霎时回头,却惊得她突然一声尖叫,“啊……”
☆、第17章 她骨子里的倔强
腰间陡然收紧,千寻的眸子瞪得斗大,诡异的曼陀罗香气混合着幽冷的薄荷味,充斥着她敏感的感官。
背上一阵剧痛,她已经被按在廊柱处,冰冷的绣春刀倒映着他诡谲的邪冷笑意,还有那双诡美如狐的凤眸。
冰冷的刀片在她的脸上慢慢滑动,最后停留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来自刀锋处的锐利,那种寒冷阴戾的错觉,从冰冷的铁器上迅速传递到她的心坎。阴冷,狠绝,邪恶,恣意,狂傲,这便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写照。
她几乎想不出更邪肆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楼止。
暗夜里的曼陀罗,开在忘川河边的血色彼岸花?美得让人心醉,却又与生俱来一种拒人千里的冷傲狂妄,嗜杀魔性。
“白日里的梳刑,好看吗?”他眼角斜飞,用一种极度妖异的眼神盯着她微白的面色。
千寻回过神,敛了眸中一切神色,“奴婢参见大人。”
他的刀依旧在她的脸上脖颈间徘徊,好似在寻找落脚点。便也是这样的洄游姿态,愈发让人紧张惊惧。死,不过眨眼之间,但等死的滋味,真当不好受。时日越久,越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答!”他凉薄的唇,冰冷的吐出两个字。
“痛快!”这就是她的回答。
她察觉他的刀子停顿了一下,而后便是绣春刀归鞘的声音。身上的束缚一下子散去,千寻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身子总算可以缓和下来。
跪在他的脚下,千寻恭敬行礼,“奴婢谢大人成全!”
“把本座的东西交付他人,你可知是什么后果?”他掐起她精致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千寻眉睫微垂,“奴婢任凭处置。”
“可有新词?这句话,本座听厌了。”楼止眸光利利,月光下,那张倾世的容脸有着月色清冷。
“奴婢什么都没有。”不知为何,千寻觉得心里好似有种不知名的不安惶恐,前所未有的心悸。
楼止俯身蹲下,邪魅的容脸上,慢慢溢开一种若慢性毒药的笑意,眼底的余光清浅的掠过她的面颊,“那就拿你的命来换。一命抵一命,很公平!本座帮你报了仇,你自然应该回报本座,不是吗?”
“大人坐拥万千,怕是不稀罕千寻这条命。”千寻迎上他的眸子。
她是铁了心要出宫的人,就算死,也不会入锦衣卫。
反而言之,入了锦衣卫,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那一刻,他竟然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倔强。那种明亮的光,带着一种无可比拟的生命力,好似绚烂的焰火璀璨。倔强得一如曾经的自己,倔强的以为自己可以战胜一切,殊不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蠢货!
他冷嗤一声,语速极为缓慢,“生与死,你只能选择一条路。不妨告诉你,你这条命本座留着还有他用,否则你以为就凭十三王爷一己之力,能带你出锦衣卫?本座既然肯放你,也能杀了你。所谓的价值,只有在本座的手上才作数。懂?”
千寻一怔,价值?
她有什么用?所谓的价值,竟然能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楼止都手下留情?她不过是寻常女子,容色不是绝佳,身世更是卑微。入宫后,她如履薄冰,从不敢在别人眼前抖什么聪明,摆什么倔强的冷傲姿态。
然楼止的出现,却将她隐藏的一切都渐渐的逼出水面。
心如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
咬着唇,千寻跪在那里不说话。
他起身,低眉望着臣服在脚下的女子,若蛰伏的豹子,将一切的野性悄然隐没。只等着亮出利爪,就可制敌死地。
但他绝对不会给她反扑的机会,他只要自己口中的价值。
“奴婢,不会入锦衣卫大门!”这是她最后的答案,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下一刻,她忽然觉得整个身子都被凌空架起,肩胛处陡然一阵强烈的剧痛。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这家伙竟然咬她……
☆、第18章 你属狗的?
双腿悬空蹬踏,千寻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将指甲都嵌入他的肉里。肩胛处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滚烫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涌出。
“你……”她疼得浑身颤抖。
良久,楼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