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闻窦慈年开口,窦东旭一怔,“爹这是怎么了?我们就要成功了,为何爹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
“赖笙歌应该能想到,我们在死人墓外头埋伏,何以他还要进去?”窦慈年凝眸,锐利的眸光阴戾狠辣。
“那就说明分布图就在墓里。”窦东旭斩钉截铁。
那窦东成是个急性子,早已按捺不住,“爹,莫再犹豫,若是教人跑了,我们可什么都没了!更何况那人不是说了吗?分布图唯有赖笙歌可知。煮熟的鸭子决不能再放!”
窦东旭道,“爹,我们找了赖笙歌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如今他自己冒出来岂非更好?等着拿到分布图,我们就可以大肆制造兵器,挖到金矿。到那时,就可以握住天朝的命脉,而爹你就能成为万人之上,岂非皆大欢喜?”
窦慈年犹豫了一下,但那一句万人之上确实是无边的诱惑。
世间男儿,不论老少,谁人不愿万人之上手握生杀?谁人不愿九五之尊,万世歌颂?
“爹!”窦东成道,“你再犹豫,人都跑了!”
“出发!”窦慈年朝着外头走去。
抓住赖笙歌,拿到分布图,就什么都有了。
出动的是定南侯父子三人,以及他们的亲卫军。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是故他们不会假手他人。再亲密的心腹,也是外人。
屋顶,有人影悄然匿去。
那个死人墓,会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
千寻跟着赖笙歌走在黑暗的甬道里,越往里头走,越觉得诡谲阴森。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即将涌现无数的妖魔鬼怪。
海棠跟在千寻身后,止不住的颤抖,这样的地方,委实教人心底发毛。寂冷的甬道里,只有一行五人,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吧嗒”“吧嗒”脚步声。越黑暗,越清晰,最后俨然如擂鼓,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歪。”千寻道。
“大人,会有鬼吗?”这是死人墓,就算外头墓碑上刻的是赖笙歌,那也不过是幌子。这里头,应该也会有死人吧?
千寻嗤笑,“你连跳崖都不怕,还怕什么鬼?”
海棠点头,“恩。”
“对了,赖笙歌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那日见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千寻压低声音。
在这个密闭的环境里,稍有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海棠抬了一下头,却见前头的赖笙歌顿住了脚步,幽然转头盯着她们。
千寻剑眉微挑,赖笙歌的视线冰冰凉凉的落在了海棠身上,依旧一言不发。
“少主?”秋风愣了一下。
赖笙歌这才收回视线,“你们别走散,这里的甬道皆以九宫数铸就,机关重重。若然有事,我也保不了你们。”
海棠不说话,只是垂着眉眼。
千寻颔首,“多谢。”
语罢,千寻握住海棠冰凉的手,快速跟上他们。
这里甬道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其中,俨然就是第二个旧宅。蓦地,赖笙歌顿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正上方的甬道顶部,嘴角扯了艰涩的冷笑,“终于来了。”
“什么意思?”千寻一怔。
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的松动,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发生的震动。她陡然回过神,“有人来了?”
“而且是一大批。”秋风道。
千寻已经猜到,“是定南侯!”
“来的正好。”秋雨恨得咬牙切齿,“这一次,一定要为将军报仇。”
秋风冷笑,“哪有如此简单。若是定南侯不肯进来,又如何能为将军报仇?是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秋雨不说话,千寻却明白了,原来是赖笙歌故意用分布图引了定南侯前来,只是……为何不早些行动,偏偏要等到现在?
是因为……千寻愣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
她猜不透,赖笙歌到底是什么用意。
赖笙歌定定的望着来时的路,眸光微凉,却是一字一顿的开口,“不,他一定会进来。”
“何以见得?”千寻不解。
“就算他不进来,也会有人带他进来。”赖笙歌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停留在千寻的脸上,寸步不移,宛若淬了毒的刀刃,沾则即死。
☆、第165章 赖笙歌的墓
“你到底要做什么?”千寻警觉,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挡在了海棠之前,“赖笙歌你别轻举妄动,如今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谁下水,都没有好处。”
赖笙歌艰涩的扯了唇角,“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只是对于千寻将下属先藏于身后的表现,他脸上的表情委实稍稍错愕。
“不管你要做什么,就是别打我们主仆二人的主意。”千寻掌心凝力,若是秋风、秋雨敢擅动,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在这个密闭的环境里,她显然是处于弱势的,但是她也绝对不会束手就缚。
秋风的眼睛抬了一下,“少主,进来了。”
“嗯。”赖笙歌点了头,“布蛛网吧!”
音落,竟然从他的焦尾琴下头取出了一只护腕递给秋风。
千寻稍稍一怔,秋风却径直走到她的身后,便是若风一般的轻功。护腕里的天蚕丝布满了整个甬道,若不是千寻亲眼看见,根本发现不了这密密麻麻的蛛网。
透明若无物,染血即成红。
锋利无比,杀人于无形。
“西域天蚕丝?”千寻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赖笙歌如此珍视他的焦尾琴,原是内有乾坤。这招掩人耳目果然极好,她竟然也没能猜透。
秋风稳稳落地,护腕还戴在腕上,眸色无温,“少主,行了。”
赖笙歌指尖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低低的鸣音,如泣如诉,好似与谁互通款曲,又好似一种信号。
焦尾琴的声音在寂静的甬道里不断绵延传出,却让千寻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
她不知道赖笙歌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她知道,布满了蛛网的甬道,等于斩断了所有的退路。阻了敌人,也阻了自己,无生路可言。
蓦地,琴声戛然而止,赖笙歌抬头时,眸色微恙,而后别有深意的盯着千寻。千寻极度戒备的望着他,却让他眼底的光有些许黯淡的迹象。
他半垂下眼帘,“如何才能死而瞑目?”
“爱而执手,自然瞑目。”千寻斩钉截铁。
赖笙歌忽然笑了,是真的笑了。
这么长久以来,第一次笑。
他点了点头,“世间女子都只向往这些吗?”
“因为你们男人太过无情,所以才显得女子多情。这世上不都是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吗?”千寻缓缓吐出一口气,“少将军到底意欲何为,不妨一次说清楚,猜来猜去委实累得慌。”
“我会引定南侯入内,为父报仇。”赖笙歌说得很清楚,口吻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咬牙切齿,更多的是悲凉。
千寻望着蛛网,“你已经布下了天蚕丝,他如何能进来?”
“会有人带他进来的。”赖笙歌转身往里头继续走去。
海棠犹豫了一下,“大人,我们还要继续跟着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千寻快速跟上去。
身后,有许多脚步声,应该是定南侯的亲卫军开始进入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的逼近蛛网。千寻心头微凉,果不其然,耳畔传来如期的惨叫声,甚至于鲜血飞溅在甬道石壁上的声音。
在这样的地方,回音极大,整个甬道都回响着凄厉的嘶喊还有尸块落地的闷响。
机关被不断的触动,千寻几乎可以想象,那种惨绝人寰的场面。
鲜血,生命,在这里,一眼成诀。
千寻跟着赖笙歌在甬道里一直走,一直走,及至一扇石门之前。她看见赖笙歌推开了石门,偌大的石室内立着四根石柱,正中央摆着两副金丝楠木的棺椁,两个被黄布遮盖的灵位,然则却没有半点阴冷的鬼气。
“这是……”千寻一怔。
“主室。”赖笙歌淡淡的开口。
所谓主室,是指人死后棺椁经由甬道抬到主室,主室是墓主人的棺椁摆放处。隔壁两间则分为左右耳室,乃是墓主人随葬品或者殉葬者棺椁的摆放处。
由此可见,要做这样一个奢华而机关重重的墓穴,并非一朝一夕可成。
只是……
千寻扫一眼四下,大理石桌案上还摆着蜡烛和茶几,好似有人经常在这里居住。
“这里经常有人活动?”千寻剑眉微蹙。
海棠瞪大眸子,“大人你的意思是……”她死死盯着那两副棺椁,整张脸煞白如纸。这意思自然是清楚的,有人活动岂非是……是诈尸还是闹鬼?
深吸一口气,千寻缓步走向棺椁,看一眼淡定如常的秋风和秋雨,指关节弯起,就着棺盖叩了几声,继而冲着海棠邪魅微笑,“是空的。”
闻言,海棠心惊,“那里面……”
“这里根本没有腐尸味,倒有一些梨花香,可想而知这该是少将军的闺房。”千寻扭头望着端坐在大理石圆桌前的赖笙歌,“好气魄,能久居地下,与鬼神为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堂堂华阳城守城将军的独生子,久居墓穴,但如此做确实需要勇气。谁能守着自己的墓穴,平静度日?
这也难怪,赖笙歌的性子,会平静得与死人无异。甚至于,连面部表情都极少,不怒不笑,如同泥塑木雕。怪不得千寻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跟灵堂上的纸人很像,原来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你很聪明。”赖笙歌还是只有这句话。
“你是在告诉我,这里已经是绝路了吗?”千寻挑眉。
赖笙歌自倾一杯茶,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他们炸了这个地方?”千寻不解。
秋风道,“建造墓室的巨石都是千斤之重,要想炸开,怕是需要时日。何况……少主在此,他们想要分布图就必须先保证少主的安全。”
千寻蹙眉,“这里机关密布,你们确定定南侯能进来?”
“会有人带他进来的。”秋雨冷笑。
闻言,千寻稍稍一愣,费解的望着毫无表情的赖笙歌。
一个住在死人墓里的男子,一个仿佛永远没有生气的少将军。一曲笙歌尽悲凉,诉不尽天道无常。
外头,定南侯父子三人冷了脸,一批又一批的亲卫军进去,却没有一人活着出来。里头一番喧嚣与凄厉喊叫,而后又划归平静。如此反复了几次,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却终究没有结果。
分布图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利之所趋教人迷了心,迷了眼。
“爹?”窦东旭的额头有些冷汗,“怎么办?”
窦慈年闷声不语。
“里头机关重重,我们已经损兵折将,若是任由长此下去,只怕……”窦东旭回眸看了看自己仅剩下的二十多人,成了原来的五分之一,时间拖得越久只怕越不利。
“怕只怕狡兔三窟,另有出口。”窦慈年良久才道。
窦东旭不语。
窦东成却按捺不住了性子,“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炸开。”
“你疯了?若是赖笙歌死了,你上哪找分布图?城中粮草不足,我们能待多久,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分布图,大肆制造兵器和钱币。”窦东旭毕竟年长,想得也比弟弟更深远一些。
窦慈年颔首,“没错。”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咬着牙,窦慈年道,“继续派人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窦东成冷哼,“我去!”
“你?”窦东旭一怔。
“我就不信,不过是个墓葬,已经送了那么多条人命进去,还能有什么机关?就算是暗箭放毒,也该用尽了才是。”窦东成道,“爹,我进去!”
窦慈年犹豫了一下,毕竟自己也就这两个儿子。
然,利益使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小心点。”窦慈年颔首。
窦东成手一挥,便领着十人下了死人墓。
外头的氛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窦东成站在人群中央,前有亲卫军开路,后有亲卫军断路。想着自己在中间,应该会比较安全。阵丰台亡。
甬道内黑漆漆的,四下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明晃晃的火把将整个甬道照亮,随处可见飞溅在石壁上的血渍。
蓦地,也不知谁踩到了某种东西,听得“砰”的一声响。窦东成只觉得四周的光亮突然减弱,一转头竟发现身后的人全都消失不见,顿时凄厉的冷喝,“人呢?人呢?”
前头的亲卫军一转身,一张张脸惨白如纸。
脚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他的亲卫军惨死的声音。
下一刻,所有声音都化为乌有。
窦东成瘫坐在地,看着眼前的地面打开一个缺口,探头看去,下面一臂之长的铁刺上,横七竖八的插着他的亲卫军尸体。或脑部被刺穿,或咽喉,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窟窿。鲜血还不断的往外冒。
身后有人大喊,“快跑!”
窦东成立刻抬头,却只见铁栅栏飞荡而来。锐利的铁刺带着冰冷的光亮,若死神的眼睛。
他急忙起身,撒腿就跑,谁知眼前的亲卫军陡然在他的视线里被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线割成碎片,霎时鲜血飞溅。
陡然收住脚步,然则为时已晚。
铁栅栏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将他推上了蛛网。
“啊……”
凄厉的嘶喊,让上头的窦慈年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东成?!来人,快去救二公子。”
“来不及了!”一声无根的飘渺之音从天而降,一袭白衣如莲,银色的面具倒映着天际的残阳似血。
☆、第166章 陌上无双的来历
“是你?陌上无双?”窦慈年冷了声音,一身的杀气,“你刚刚说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你的小儿子没救了,你就不必再枉送性命。”陌上无双银色面具下的唇,别有深意的勾起,看一眼为数不多的亲卫军,“你们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分布图要或不要,就看你们的意思。”
窦东旭冷眸,“你故意等我们都死光了才出现,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们,当初赖涛为他这个儿子建的墓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耗时整整五年,里头机关密布,你们贸贸然进去,只会死无全尸。”陌上无双嗤冷。
“你!”窦东旭的刀子陡然劈向陌上无双。
窦慈年想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