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的水多深麻衣不知道,也没心情知道。
感觉到自己脑海里越来越浓的黑暗,麻衣的心一点一点地扭曲。
她想死。
留在世间,麻衣已经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让自己存在下去。
她更畏惧死。
那本就是个沉重的字眼。
更违背了她对哥哥们和父王要活下去的承诺。
身上的衣服本就笨重无比,沾了水之后,就像一个大力士硬生生在将她往下按……
麻衣当然不会死,不然以后的故事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救她的人是仓洛德。
当二竹说出仓洛德这个名字的时候,麻衣的身体有些僵硬。
仓洛德会救她?
付简是绝对的恶魔,而仓洛德,最多只能算是条有毒的蛇,可麻衣就是怕他。
要知道,如果一条毒蛇修练的时间太长也很容易变成蛇精的。
或者,是因为那头一样火红的头发?
夜晚,就在不知不觉中再次降临。
看着窗外渐渐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天幕,麻衣伸出的手指,很快地淹没在那抹黑色中。
这样的夜,冰凉如水,也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
麻衣一直在等待着付简让人来叫自己跟二竹去服侍他,可是直到半夜,都没有任何人在叫她。
二竹很是高兴,自打她被那些凶恶的沙罗兵抓住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得那么舒服了。
我们,本来都该那么天真的,二竹。
看着二竹紧闭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嘴唇,那种梦见什么美事的表情,纯真得让她有些生气。
紧紧握着拳头,麻衣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二竹的纯真,她好嫉妒。
甚至于,她也嫉妒二竹的胆小。
如果可以再懦弱一点,再善良一点,又怎么会难受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每一天晚上都会重复的戏码再一次地重复,麻衣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嘴巴闭严实一点。
“快点起来,听到没有……”粗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麻衣和二竹都被人拎小鸡一样拎起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麻衣捂着自己开花的屁股,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正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士兵,脸上迅速挨了一巴掌。
啪———
声间大而响亮,足以将她所有的睡意赶走。
“姐……”二竹惊呼一声,飞快地跳起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害怕地看着那个正看着他们的沙罗士兵。
“现在开始,最短时间里整理好自己,跟我出门。”士兵的话,简单明白。
狗还会仗势欺人呢,又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麻衣不怪那个沙罗兵,点点头。
坐上马车,天才开始亮,透过马车帘间的缝隙,麻衣只能知道今天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车子一路摇晃,很久后,在停在了王宫外。
“走,上去。”
士兵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便用力推去。二竹重心不稳差一点就要头贴大地,好在麻衣拉住她。
哧——
一声响,二竹的外套一分为二,她人却因为麻衣刚才的动作而没有那么大力地摔下去。
“该死,你他妈的故意找碴是不是。嗯!”士兵的声音,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士兵并没有因为二竹脸上的惊恐而开心,相反地,他很气愤麻衣那镇静自若的神色。
一个小女孩,竟然不怕他。
如果回去告诉军队里的同僚,他还不被人耻笑一辈子。
所以,他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抬起脚,士兵便朝着麻衣用尽全力地踢下去……
等士兵再低下头的时候,完全吓傻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踢的是那个臭丫头,地上的人却是太子。踢了太子,要掉脑袋的。
仓洛沙看了士兵一眼,只是示意他离开,尽管他完全有理由让这个士兵人头搬家。
“你怎么样,没事吧?”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仓洛沙担心地看着麻衣问道。
“没事,谢谢你。”麻衣避开仓洛沙明亮的眼睛,拉起地上已经傻得不成样子的二竹。
所谓少年何处不相逢,是孽缘还是情缘,只能交给老天去判断了。
“是父王他叫你来的吗?”仓洛沙朝着远处隐约的人影看了眼,跟在麻衣身边追问。
“我不知道。”麻衣依然不看仓洛沙一眼,死死盯着已经吓得半傻的沙罗兵。
终于缓过神来的沙罗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太子,小的该死,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一命吧……”
果然是条狗。
看着头已经贴到地上的沙罗兵,麻衣笑了。
狗仗人势,沙罗兵已经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自己的确是条狗这个事实。
“你起来吧,以后别再那样对人就行了。”仓洛沙朝那个沙罗兵摆摆手,“你回去吧,我带她去楼上就行了。”
“多谢太子不杀之恩。”沙罗兵听到仓洛沙的话,眼泪鼻涕齐流,千恩万谢地朝远处狂奔而去。
假仁假义。
麻衣终于看了仓洛沙一眼,在心底回了四个字。
对于仓洛沙,麻衣也分不清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恨,可每一眼看去,仓洛沙都好像是个怪物,让她从头不舒服到脚。
“我带你去见父王吧。”见麻衣似乎真的不太喜欢自己,仓洛沙只好沉默地朝着远处走去。
目击了一切的沙罗,终于露出了很美很美的笑容,让所有人都心寒的笑容里,翻飞的,是大片大片的桃花。
沙罗相信自己,连带着也相信命运,会布一个很精彩的局。
而这两个孩子,都会是那两颗最重要的棋子……
血染黄沙
一上城楼,麻衣和二竹便被两个士兵拖到墙边。
“父王,你怎么在这里……”
看见离自己不远处于罗的身影,麻衣惊喜地大叫着挣开士兵的手,奔到于罗身边。
“麻衣?我的孩子,父王……父王……”看到麻衣,于罗颤抖着双手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双看着麻衣的眼睛里闪动着灼人的泪光。
“父王,你怎么了,你受伤了……”麻衣有些害怕地看着于罗,死死握住于罗颤抖的手。
于罗手上,横流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已凝成小小的一滩。
“呜……呜……呜……呜……”
看着麻衣失措的样子,于罗突然间彻底崩溃,痛苦得不到发泄,隐忍的眼泪一不小心便流成了河。
一直以为,只要将整个国家交给他,一切便能结束。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害了那么多人……
他是罪人,他才应该万劫不复,他才是该下地狱的那个人……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啊……我才是罪人啊……”
束发的带子悠然飘落,于罗的黑发迎风乱舞,衣衫猎猎作响。
悲怆的哭声,乱舞的长发,失去颜色的脸上布满了泪渍,颤抖不已的双手,鼓胀散乱的长袍,让于罗看上去不再像个正常人。
他疯了。
于罗疯了。
父王疯了。
麻衣清楚地明白,她的父王是真的疯的。
她的父王,从来不会哭。
听着于罗的哭声,麻衣第一次知道了心被撕碎是什么样的味道,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
如果说麻木过去半月的日子是种折磨,那么于罗的哭声于她而言就是将她从死神手里救下来。
真正的痛苦,是想死都死不了。
“关起来。”沙罗一声令下,于罗便被两个沙罗兵押进了墙角上那间铁牢。
铁牢是用稀有金属铁做的,不仅牢固而且奢侈。
铁牢没有钥匙,是被封印的,凤凰之血,无解之印。
就是说,于罗到死都只能在那件小小的铁牢里渡过。
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人不能人,鬼不能鬼。
呜……呜……呜……
被关时铁牢中的于罗,依旧不停地哭泣着。
透过铁牢看去,麻衣看到的是于罗那一身黑色的袍子,只是那袍子已经有很多裂开的口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
麻衣恨恨地看向沙罗,她的父王,那么英勇智慧的一个人,那么宽容的一个王,为什么会被逼到发疯的地步……
“小女孩,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屠了城吗……”沙罗捋捋自己的头发,仰头看着城下笑意盈盈。
“屠城!”麻衣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直直地看着沙罗。
这两个字,就如一道闪电,直直地打在她身上,打得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对了,想不想看看你的哥哥们……”沙罗像想起什么一样,对麻衣伸出修长的手指。
麻衣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便伸出了小手。
轻轻一下,麻衣被沙罗抱在怀里,居高临下鸟瞰着整坐尼罗城。
麻衣一直都以为自己那一晚见过的就是地狱,却看到了真正地狱。
整座尼罗城,已经看不到一处完整。
放眼看去,尽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不堪。
翻倒在地的马车里,露出女子娇小的身体,光滑的皮肤就如同这块土地上最后一方净土。崩裂的房屋下隐隐伸出零散的手臂,侧倒地上的柜子里,空空如也。被压在柱子下面的狗,两只细长的腿伸得直直的……
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成了山,足足有一米高。
殷红的血液,流成了河,将碎砾满地的尼罗城,染成了一幅画。
风,呼啸着,伴随着乱舞的黄沙,乱了人心。
尘,飞卷着,混杂着怆人的血腥,染了天空。
血,卷进黄沙,黄沙便如血。
所以很多年后,才会出现满天飞舞的红沙,横扫整个沙罗。
没有多少人会知道,那些红沙,是尼罗城二十万人的血所染红的。
*,人怨。
又怎能,换回这二十万人的生命。
仰望苍穹,麻衣胸腔涌出阵阵的腥咸。
太阳不出,月亮不落。
明明是大白天,却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
月光,将每一俱尸体,照得清晰无比。
大哥哥曾经说过,战争一向都是死神的盛宴。
只是参加这宴会的代价太大了。
无数手持长剑的沙罗兵,在挨个挨个地寻找着活口,一旦发现还有幸存着,便马上用剑去捅,来不及呻吟,血就溅得老高。
身体,连发抖都忘了。
胃里翻江导海的恶心,脸上比雪还要惨白。
麻衣的眼睛怎么都没办法闭上,那些人的脸,太清晰了,只要看一眼,就无法再抹去。
“你说过吧,我是魔鬼……”
沙罗的声音,透过麻衣的头发,传进耳朵里,极具诱惑力。
“那么,看看那是什么……看看魔鬼的杰作,有多美!”
顺着沙罗的指间,麻衣看到的是一群不动跳着的沙罗兵,然后……
是她的哥哥们……
尸体堆成的高台上,竖着十一根木棍。她的每一个哥哥,都被倒着绑在一根木棍上。
隐隐地,传来那些沙罗兵的咒骂。
“哟,都这样了还能骂人,不错不错,再骂几句给爷几个听……来……”
“他她的……你给我骂……”
“我叫你骂……”
“把他的衣服给我脱了……”
清晰的辱骂,传到麻衣的耳朵里,一字不漏。
她的三哥哥,那个一向骄傲的孩子,全身被扒得精光,一身的伤全都暴露在空气里。
“给我撒……把尿全撒他身上……”
那几个沙罗兵,竟然真的脱掉裤子对准了麻衣的三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住手……住手……住手啊……混蛋……混蛋……快点住手……”麻衣发疯一样大叫着,想要 挣扎沙罗的手臂。
“可能吗……这么好看的戏,一定要看完……把他们也叫过来一起看……”沙罗伸手抱紧挣扎的麻衣,对身后的一个士兵说。
听到沙罗的吩咐,一直站在离边墙很远地方的人全部都被带到了墙边。
二竹,仓洛沙,仓洛德,付简……
全都,看着。
“混蛋……混蛋……混蛋……”麻衣不停地大喊着却不再挣扎,眼睁睁看着那些沙罗兵一个一个地羞辱她的哥哥们。
呜……呜……呜……
于罗的哭声,已经不再那么有劲,变得沙哑而微渺。
接下来的戏,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了。
那十一个人,都是最疼她的哥哥……
那么近的距离,麻衣即使是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地听到那些沙罗兵难入耳的叫骂和嘻笑。
在最绝望的时候,麻衣突然想起一个数……
十一。
她有十二个哥哥,那里却只有十一个哥哥。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的其中一个哥哥逃脱了。
所有的哥哥里,只有她的大哥哥麻一功夫最好也最聪明有胆识,所以……
至少,还有一个哥哥可以活下去。
代替他们,活下来……
够了,只要大哥哥活着,她们一直不会白死……
结局,只是别一个故事的延续
所有的故事,都该有个终点,尽管它只是一个开始。
所有的战争,也该有个收尾,尽管这并不能算一场战争。
沙罗屠了城杀了人,那么这场战争游戏也该结束了。
麻衣和二竹,再次被带回平生王府。
“姐……为什么会这样……”一路上,二竹一直握着麻衣的手,身体抖得像陀螺,双眼无神的样子,跟疯了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她没有像于罗一样真的疯掉。
“二竹……”麻衣用尽全力抱住二竹,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二竹跟自己相依相伴了。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她们的生命,本该走到尽头的。
沙罗说把麻衣和二竹交给他,就是说可以杀了她。
如果付简的刀能够割断麻衣的脖子,故事也许就结束了。
偏偏……
麻衣有一个倾国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