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估计了时间差不多,先叫了狄长富进来问他,他道:“这两日米价又跌了,米票换银一石只得五钱。”
素姐笑道:“这样。你且站一会,我因你久不来,教胡三多寻你去了。”
过了不过一柱香时。胡三多已是来了,素姐先问他米价如何。胡三多也道:“米价跌了,要换银子,店家说只得六钱一石。”素姐就叫了狄长富来。狄希陈微微笑道:“你们两问的不是一个人罢。”狄长富忙笑道:“俺问的是伙计,又没说县太爷家的,想来胡三多问地是老板。”
素姐也点头笑道:“你们做事各有各的长处。都很好。长富还是要跟三多学学,一钱银子虽少,几百石也有几十两呢,教店家沾了便宜去就可惜了。”
原来狄希陈才上任时,店人家不晓得他深浅,狄周去换银子都是一两,待到时间长了知道狄大人不比别个会钻营,虽不敢欺他,做生意都是求利地人。就按了市价与他家换。狄希陈却喜欢了,道这样最好,本来就不是能上台面地事。若能与店家都有利,才能保无事。
这两个买办退下去相互埋怨。胡三多说狄长富太贪心。狄长富说胡三多太多事,各自都指望明儿主人派他去办此事。还不敢大声音吵闹。
待小九进来吃饭,素姐就问他现在米价如何。小九却从袖内又掏出一张米票来,笑道:“这是那个老婆吊死了的陈监生送来地五百,我跟周师爷偏手各是五十,今天去换过了,七钱五。”
素姐就冲狄希陈笑笑,狄希陈道:“怎么涨了?”
小九笑道:“只怕还要涨呢,周师爷说西边两个土司知府干架,只怕事情闹大了他们要备粮草呢。听说米店的主人已是去了湖广买米去了。”
素姐迟疑道:“这么着,我们就不好买多了,也罢,明儿买两百石米就是。”收了米票。
第二日早上先教人将米仓打扫干净,就先给了一张二百石地米票教胡三多去换了米来家。因买得多了,店家就有个主管押着送货过来,素姐命款待他中饭,就教胡三多做陪,两个人正吃酒间,小春香就拿了米票过来,随口问道:“我们九爷昨儿可是去了你家。”
那个主管忙站起来笑道:“去过。”小春香就把几张米票丢给胡三多道:“你可仔细了,办得好奶奶自会赏你。”
待她走了,胡三多就笑不起来,那主管问他,他也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照着小九换地价钱将银子藏在几担上等精米里送了进上房与素姐看。素姐打发了闲人,与春香两个开了箱称了数目收起。因胡三多识趣,命小春香拿了五两银子两个绸子赏他,说他买的米好。自此管家们方明白他们打夹帐收人钱地事主人家都知道,琢磨今天主人的意思,肯定往事不究,只是将来却不好再这么大把搂银子。那几个不贪心心里明白的觉得主人宽厚,日后小心做事主人一样有赏。糊涂贪财的比如狄长富,本来在狄家这几年明里暗里也搂上不下三四百两银子,又借县太爷的势力娶了妻子,不感激主人还罢了,因这里发不了财,就想着要辞了回家去。狄希陈道:“要去无妨,只我一日在成都任上却不能再在四
几个人底下磕头道:“也是因想家才要辞了老爷,归心似箭呢。”
狄希陈听了笑笑,说:“你们也知道归心似箭呢,也罢,且收拾行李罢,我教胡三多码头上写只船,亲自送了你们家去。”丢下他们自进去了。
素姐听说狄希陈要亲自送他们,笑道:“可要放鞭炮?”
“不但要送,还要送得远远的。这几个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只是不好打发的,正好周师爷的守备亲戚要进京活动,我教他们一路看着到南京罢。”狄希陈笑道:“这样要回来路费也要好些
素姐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还说我小气,你呢?”
狄希陈道:“前日那件事吵了出来,原来是林家一个管家收了张家老头地钱,林大人并不知道。结果出了这样的事,让人查了出来,可是管家不严几个字就能将责任推出去的?咱们家这几位,近来买东西也学会了问人家要进场费了。你因我们前日说地那些话,只怕不肯查考也不知道。这胆子一大,过不多久只怕跟林家的那几位管家差不多。”
素姐见狄希陈这件事做得称心,笑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狄希陈道:“今儿前边跟周师爷一处吃,正有事找他呢。”
自从素姐到成都,敬周师爷为人,他地衣食都是自己小心料理,便命厨房做了周师爷与狄希陈小九三个人爱吃地几样菜,又是一小坛山东带来的秋露白,命人送了前边去。
果然过了几日,狄希陈就将这几房家人地投身纸找了出来当着码头众人赏了他们,又道:“你们此去,有周守备家人兵丁一路,可以放心回家。”这几个人带了成都娶的老婆,本想着辞了出来还能借狄知县的名头行事,哪知道一路上周守备家人得了主人的话,不肯放他们下船,直到了南京方道:“我们还要上京办事。”另赁了船头也不回的走了。丢下这些人要回四川已是离得远了,因手里都有些银子,都散了各自寻便船回家。狄希陈还怕他们回成都生事,在后门贴了告示道有几房家人,已是辞了回家,若有称是狄府家人某,必是冒名云
狄家去了这几房不安份的家人,花费减省事小,家人与前边衙役亲眷来往也就断绝,平常宅后门如同虚设,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小桃花一日总出去四五趟,不是买针线就是买零嘴。如今都关得严严的,全从前门出入。本来后门口摆的七八个小摊无生意都收了。
林知府与杨刑厅渐渐不睦起来,原来前头吴知府摘了印,杨刑厅就四处活动想得了这个巧宗儿,银子送出去一二千,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教一个林同知得了便宜。就暗暗在公事上拖林知府的后腿,又因林知府搂钱太狠,杨刑厅又与经历、照磨、检校、司狱这些人结了一伙,那个同知就是夹在中间为难,方丁忧了回家去。狄希陈本来与杨大人林大人都走得近,见苗头不对除非公事,日日都是抱病。这两位大人在布政使司那里各显本领,惹得省里的几位头痛,也不管任期有没有到,京里动了手脚,升了杨大人云南林雄知府,耳朵里方安静了。成都府去了领头,那几位大人为他人做了嫁衣,免不得被林大人看重,就是狄希陈,也嗔他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凡事百般刁难。狄希陈与周师爷都无二话,默默承受。
天气渐热起来的时候,果然西边两个土司知府真的打了起来,起先是家人互殴,接下来各向省里检举对方谋反,最后干脆两个人都反了。虽然离着成都还远,吃用之物慢慢都贵起来,布政使司发了几次告示平抑都不顶用。
第五十八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上)
第五十八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上) 听说新任成都知府已是在路上,林大人方明白自己落在下风,杨大人是借他东风升了知府,他等正主儿来了还要回去当他的同知。因他锋芒太露,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几位心里都有微辞,总归林大人是走了他们门路上来的,若处置了各人面上都不好看。成都府的属官日日跑了大人们面前叫苦,大人们都觉得他们不懂事。唯有成都县几位,都如狄希陈一般不言不语,就甚得上司喜欢。还算林大人知机,晓得风评不好,就慢慢收手,只是他的名声儿,也如前任吴知府一样可昭日月,算计着离任还想有几位士绅来脱靴,先放出风声儿,将妻子财物送回绵阳任所,自己等新官过来办交接。眼看着新知官还有十来天就到了,满城百姓再无半点动静,他就有些着忙,写了书信给狄希陈,教他吹吹风。
狄希陈与周师爷商议,周师爷笑道:“他不过是暂署,又不是正牌知府,这事不好科派得。”
狄希陈便将书信丢过一边,无事也不在衙里走动,吩咐了守门的带个林字的都回不在家,日日躲在树荫底下看书。
素姐这几个月请了绣娘教女儿女红,自己也跟在后边看,她本是心思灵巧的人,有了明师教导,又去了怕狄希陈纳妾的心思,哪用一个月,就能自己做件把衣裳了。请的那个绣娘叫是杨嫂子,能说会道,论起什么地方出什么布料可做什么衣裳说得头头是道。素姐想起家里收的那些布料,她只认得绸缎跟棉布,就每样取出一匹摆在厅上教杨嫂子来看。小春香与小荷花另取了一块白绫撕成小条,杨嫂子说一样叫什么名子,可做什么用处。就写上去让小杏花钉在角上。
素姐见杨嫂子都认完了,笑道:“不是杨嫂子说。我还不知道原来妆花锦就是云锦呢。”
那杨嫂子存心卖弄,又道:“我们四川的蜀锦跟宋锦、织金锦和妆花锦合称四大名锦呢。像蜀锦太过厚密,都是拿来做桌椅套儿。”又掩口笑道:“若是拿来做衣裳那就是笑话儿了。”看素姐听得出神,要讨素姐的好儿,又将些她也没见过的织物说了耍子。道:“听说松江如今新出了好些花样儿,还有双面绒地布料呢。”
素姐就问她:“大暑天,什么料子做衣裳最好?”
杨嫂子忙指了桌上一匹雷州葛道:“这个最好,南边的妇人家一年也只织得一匹,都是亲手做了给自己家汉子穿,极少有拿出来卖的,铺子里几十两都寻不出一匹真地来。”
素姐就笑道:“就是他罢,杨嫂子帮我裁了,我来做件儿。”
小春香就拿了狄希陈一件家常穿的紫花布道袍来做样子。小杏花忙将那些收了进去。把剪刀等物搬了来。杨嫂子日日做地都是这些活计,连拿粉块画线都不用,咔嚓几剪下去就剪好了。。。
素姐赏她二钱银子。杨嫂子笑道:“小妇人不要这银子,还请奶奶赏几升米。”
素姐奇道:“二钱银子也能买三斗米了。我再与你一钱就是。”
杨嫂子忙道:“哪里话。奶奶深宅大院里住着,不知道外边如今有银子咱们老百姓也买不到米去。”
小荷花也道:“今儿柳嫂子还抱怨呢。说鸡蛋都要三个钱一个。胡三多好容易才买了五百个来家。”
素姐定了家规,小帐都交给春香,家常日用五日与春香一算。春香听了也笑道:“可不是呢,若不是狄九强种了辣椒手痒不过,又去寻了好些菜来种,将他们住的几个院子空地都种满了,咱们买菜的钱就不少。”
素姐就叫春香拿个布口袋装了三斗米给杨嫂子,打发她家去。自已对着布片看了半日,方穿针引线缝起来,缝了几日方做成一件道袍,自己挂起来看十分得意,洗了一水给狄希陈穿上,狄希陈道:“果然凉爽,要是只穿个老头衫大裤叉就更好了。”
素姐道:“哪里就有那么热了?不过比咱们山东闷热些罢,还不到三十五度吧。”又想起来还有两匹葛,就教小荷花给狄希陈跟小紫萱再做两件衣裳。
“你不做了?”狄希陈凑到素姐跟前晃那个袖子道:“针脚虽然差些,也是你心意嘛。”
素姐揉手道:“累得不行,歇几日罢,只怕天气热了受不得,叫小荷花先做起来。狄希陈似笑非笑,素姐怕他笑话自己虎头蛇尾,忙道:“你的同年林大人可是离任了?”
狄希陈道:“新知府也是个能人,离了成都几日的路程,就派了师爷过来与杨大人办交接,按了葫芦扣子儿,一个钱两个钱地与他算呢。林大人恼得不行。”
素姐道:“只怕这位手底下也不容易混罢。”狄希陈无所谓:“我以前也是因同年,所以走得近。待他来了,照样远着他就是,他才来的人总要妆妆幌子,不好就开坏我的评语。转过了明年,咱们就有三年,任满回家去,开坏了评语,正好省下上京述职的钱买几亩地。”
素姐叹气道:“以前在家总想着等你做了官,我要一路走一路旅游,好好看看明朝的风土人情。真等出了门才知道,丽妆靓服坐了船头指点江山的,都是名妓,没有良家妇女。跟吴夫人也上过一两次香,庙里和尚都看不到一个半个。”
狄希陈笑道:“我知道你是怕人家说我呢,等不做这个官了,咱们一路游山玩水回家去。可惜儿子不能一起。”
提到儿子,素姐笑脸儿还没来得及的摆上就收了起来,算了算日子道:“狄周也差不多要回来了罢。”
狄希陈想了想,笑道:“只怕还有些日子,今天开春后雨水少。长江比往年浅不少呢。”
新任知府谢大人与林大人磨了差不多二十天,硬要林大人赔了亏空五百两银子,户房书吏做好做歹出了一个“具结”。方给出保结,林大人忙不迭的就回了他绵阳任上。哪里想起还要演脱靴遗爱的故事。谢大人不慌不忙走了两站路又停下,使长随到成都送了一张红谕,把新官上任地旧例都做足了。成都府衙门自然也要粉涮墙壁、打扫庭院,等他再传牌票,方劳师动众分了批次去接他。其实成都本是附省。又是府县同治,新任知府知县上任,多是直接坐船到码头那里,马虎些儿就罢了,也免得布政使司并以下几位大人心里落下不好来。这样地排场,也只有无老虎的山里摆摆罢了。成都府地众人也晓得谢大人是要立威,大太阳底下站在东门边久候,连成都县四位也免不得要陪不同罚站。
狄希陈接了前边地信儿,大清早哎声叹气地穿了官服去了。素姐见太阳都转西了还没有来家。因天气炎热,心里担心,一边使小九去看。一边煮下了大锅绿豆汤晾凉,又备下洗澡水。
她心神不定在树荫底下不知转了多少圈。听见前边大门响。一群人进来,忙命小春香开了院子门。狄希陈满头大汗进来。一边走一边脱衣裳道:“我日,一个四品知府,搞得跟皇帝出巡一样,我今天才见识了。”素姐忙道:“吃过了没有?”见狄希陈摇头,忙道:“先喝些绿豆汤吧,歇一会洗了澡再开饭。”
小杏花已是拿盘子捧了一大深碗绿豆汤来,狄希陈拿起全喝了,吐了口气道:“跟我去地人都有了没有?”
素姐道:“小春香去安排了,就是前边县衙里,我也送了一锅过去。你安心洗澡罢。”
狄希陈道:“那饭也有了?”看素姐柳眉都要竖起来,忙笑,“你办事我放心。”站在后门上吹了吹风,却不进洗澡的那间耳房,叫素姐道:“你来。”
素姐本要去厨房看柳嫂可备好了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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