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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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转-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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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雳子看着她的侧脸,看她思考的模样——这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该有的,懵懂与憧憬。

“往后你不要喊我教主了。”赤澜忽然转过头来,正撞上他的目光——风平浪静之中有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波动。她稍稍一怔,接道:“叫名字。”

青雳子仍是看着她,迟迟才动了动嘴唇:“霡,儿。”

原来,青雳子也叫她“霡儿”。可一想及这个名字,她脑中就浮现出梅树下的父女二人,在她的印象中,唯有幼时在梅树下他的那一声“霡儿”。她怔了怔,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不能叫小名了,叫大名,商赤澜。”

他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脸上,许久才又叫了一声,却还是:“霡儿。”

正当她想给他纠正,他忽然将头往前一送,一下子两人的脸贴得极近,话到嘴边又给逼了回去。他一点点将脸贴近,直到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她霎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再下一刻,他温热的唇已经贴上她略为冰凉的唇。两人都睁着眼,四目相对,较此情此景而言,有着不寻常的冷静,且略显怪异。于是,他缓缓闭上眼。

她微微一怔,也跟着闭上眼。感受着嘴唇上轻柔的触碰,感觉有点怪。洞房花烛,便是这样的么?这样亲密的接触……原是想和另一个人的……她身子往后一缩,离开他的嘴唇。撇开头,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殊不知身边这个人,心里更不好受。

有些让人弄不明白,她究竟是跟那个人赌气,还是拿婚姻当儿戏,还是年少不知情为何物……或许,他对她不该抱任何幻想的。

“我困了。”她轻声说道,转身爬上床。

床上是绣着镶金线牡丹双飞凤的大红被褥,一片喜庆,可是大红的褥单上却铺着一块颜色极不相称的白绢。她捏起那块白绢看了看,然后随手丢到一旁。掀开被子,挪到床的里侧躺下。

青雳子坐在床边,看一眼被她扔了的白布,又看看她。然后撇开眼,看着桌上燃着的龙凤红烛。

赤澜躺了一阵,见他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开口问:“你不睡?”

他还不动,她索性起身将他拉上床。然后她躺在里侧,他躺在外侧。她闭上眼就睡了,他却一直睁着眼。

躺下不多久,他忽然起身下床,往外走去。

“你又要去哪儿?”赤澜坐起来问他,语气里透着些不耐烦。明知她不喜欢独自一人睡,尤其在这样的大的房中。

青雳子平静地答道:“青奴不习惯在床上睡。”然后就大步走开,出了房门。纵身一跃,跳上屋顶,仰躺下。

可他刚躺下不一会儿,便听有动静。不用看也知道是她,又感觉到她挨着自己躺下。

春风料峭,微冷。青雳子睁开眼,低头看看她,开口道:“这里冷。”

她却有理:“哪有新郎把新娘一个人丢下的?”

“我……就在上面。”很稀罕,他用了“我”这个字。

“不。”她闷声说一句,往他身上一靠,这让他不禁浑身一颤。她也感觉到了,问:“你冷么?”

青雳子只好应:“嗯。”

于是她又靠得紧一些,可天知道此时他的感受。

无奈,青雳子轻轻推开她,说了句:“你等等。”然后跳下屋顶。回来时,手里多了条薄毯。他在她身边躺下,将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将略显僵硬的她搂在怀里,时间长了才自然一些。

星空下,她转过目光看他……这就是她的丈夫了,好像没什么区别。她最早的印象就是湿漉漉的青雳子,抱着刚被他从水里捞出来、同样湿漉漉的她。那时他还小,她更小。不过,往后她再也不用在黑夜里独自一个人睡觉了。

月光下,树影婆娑。竹林里走出一个人,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身形微晃,烛影醉步回到兼倚阁,站在门前呆呆的站了许久,终是推门进了屋。看着那张紫檀床榻,踉跄着走到榻前,仰身躺下,拉过丝被抱在怀中。上面依旧残留着主人身上的芬芳,但终是替不了她的。

脑中闪过她的音容笑貌,耳畔也响起她的声音……

先生可知道“兼倚”的意思?

先生还记得当初自己说道话?先生说,只要满了十五岁,便只能……

阖上眼,阻断了眼中流露的情感,却掩饰不了脸上的。

=12月28日更新=

云渚。

倪汝松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致良久,忽然开口缓声道:“阿青。”

立在他身后的青雳子眼中微微一闪,以示他听见了。

倪汝松缓缓转过身,道:“当初我让你跟着二小姐走,便是做了长久的打算……”抬眸看一眼那个一直闷不吭声的人,“你自己掂量吧。”语气中似有一丝叹息。

当黑夜再次来临,赤澜面朝里侧躺在床中央。

青雳子,隔着帐幔看了她许久,然后转身离去。跳上屋顶,仰身躺下,望着他最熟悉的星空。

隔了一片竹林,烛影倚门而坐,仰头望着天空,空洞的眼。

远处,另一个屋顶上,也躺着一个人,遥遥的望着竹苑……

=*=*=*=

庆典已过,天水教教众渐渐离去,听雨庄慢慢清净下来。

赤澜匆匆穿过银杏林,跑上回廊。在拐角处碰上了陆晓知,见他挎着一只包袱,她忙道:“夫子,不留下吗?”

陆晓知摇摇头,训道:“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可再跟个孩子似的,横冲直撞的,成何体统。”看看眼前自己的学生,毕竟也还只是个孩子,语气缓了些,“老夫还要回去照看书院呢!”

赤澜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失望。

这时,拐角处又绕出三条身影,白首翁、桑梓与一个红脸长髯、三绺髭须的中年男子。三人皆是一身行装,说着话行至此,见了赤澜,便行礼:“教主。”

赤澜看看他们,问那红脸长髯者:“冥工也要走?”

冥工笑答:“是啊,我这一出来,我那小铁铺无人照看呀!”他便是五行之火行使——冥工,此时金、木、火、土都已集齐。

白首翁道:“老翁就在药王山,离得不远。教主得了闲暇可以去转转,山上景致不错。”

赤澜又看桑梓,不用说,他必是要走的。桑家园子,更是需要他回去了。但她还是轻声说了句:“我跟乐娘说过,等我做了教主,要召回五行使的。”

她问过此次大典乐娘为何不归,得到的回答是——水行使是被放逐塞外的,不得踏入玉门关半步。必是当年商师逆同罗玄甫之间的事了……可是自己曾答应过乐娘,会让她回来的。

冥工笑道:“教主美意,我等心领了。但冥工自小便在剑池湖长大,在那儿随师学艺,这几年来,冥工也一直在那儿待着,实在不想挪窝了。”

陆晓知也道:“我那书院,十多年心血,着实割舍不下。”

商师逆将五行使逐出听雨庄十多年,现在他们在外面有了自己的生活,又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呢?现在商师逆已死,他们心中的不平也消了。自小她便得五行使照顾,陆晓知更是助她登上教主之位,也算是仁至义尽。

赤澜不再挽留,嘴唇轻动:“路上好走。”

“教主告辞。”

四人走后,她独自立在那儿,眼神黯淡。

“啾——”

她抬头看去——树梢上孤零零一只鸟儿,忽左忽右的转动着脑袋,四下观望,似是在寻什么。

日昳,烛影手捧一个小包袱走出竹苑。

远处,树丛间立着一道青影。

出了流雱殿,别过众长老,赤澜走入海棠林,花下驻足。红艳的海棠,花团锦簇,姿态潇洒。铁杆虬枝,刚劲勃发。花倒悬在绿叶间时隐时现,恰似少女掩面,绰约羞涩之盛。她是衣裳也是红色的,是赤色的红,暗沉而非艳丽,沉静收敛,不似那海棠花娇艳。

远处,不同方向走来两个身形相仿的青色身影,青雳子和连城子。不约而同,同时驻足,遥望着眼前之景,之人。微风起,红裳轻舞,花下之人与枝头花一般,英姿焕发,傲世绽放。

花下之人身形微动,站在远处观赏的两人回过神来,转过头,目光撞了个正着。连城子嘴角一扬,牵起一个温和的笑容。青雳子也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沿着林间纤陌,面向而行,遇上后两人一同沿着一条小陌,走至赤澜身后。

赤澜站在树下又看了一阵,才提步走开,走了两步又停下,似乎不知该往哪儿去。说句实话,整个听雨庄就没有她想待的地方。忽然有些想念小时候在玉门关外的日子,阁楼窗前,遥遥望着沙漠的尽头,坐上一日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令人难耐。

“明日信柳氏就要上路了,教主是否去牢房看看?”连城子开口问了一句。

赤澜闻言,点点头,刚要走,被一只手拉住了。她回头看拉着自己的手的那只手,旁边连城子的目光也落在那两只相握的手。她抬头时,看见了青雳子眼里的一丝闪烁不定。

“此时节,地牢湿气重。”他说出一句似乎是关怀的话来,可那语气却又不太像,而且与他的表情也不太相称。

她看着他的脸,微微一怔,忽而一笑。往青雳子身边靠了靠,对他低声笑道:“我发现你做我丈夫也挺好的。”虽然那动作语气就同她在书院里与师兄们说笑一般,一句话还说得青雳子脸上有些窘色,却又惹得她轻笑起来。“当我是什么了,去个地牢就受不了?”她拉着青雳子的手,往地牢方向走去。

他皱皱眉,又道:“还是不要去了。”

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我若是病了,自有你照顾不是?”

最后,青雳子不再言语。连城子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

牢房里,烛影放下包袱。

“你怎么还没走?”角落里传来信夫人微弱的声音。

烛影轻声道:“看你离开后,我再走。”

她哼笑一声,道:“是放不下另一个人吧?”

听言,他眉头微蹙,不语。又听她道:“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莫要忘了她的身份。你对她不忍,她会对你不忍么?”稍稍一顿,叹息一声,“走吧……”

烛影默默转过身,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却见赤澜迎面走来。他心下一惊,脸上却依旧平静,躬身作揖:“教主。”

赤澜脚下一停,已有旬月不曾见过他,此时面对面地站着,又惹起心底的痛来。看见他一脸憔悴,她有些吃惊。两人面对面,许久没有开口。而她身后的那两个人,各自的心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心思从来不会写在脸上。在人前,他们永远只有一个表情——青雳子的冷漠,连城子的温和。

“教主。”身后忽然传来侯长羚的声音。

“教主,烛影告退。”烛影微微低着头走开。

“先生。”他从她身侧走过时,她忍不住叫道。他停下脚步,她轻声道:“保重身体。”

烛影嘴角扬起一丝惨淡的笑:“谢教主关心。”

侯长羚走至赤澜身边,施了礼,问道:“教主也是来审问逆贼?”

赤澜轻声应道:“来看看。”目光朝栅栏后瞥去。而此时,烛影送来的那只包袱已被信夫人藏好。“侯堂主自便。”她转身往外走去。

侯长羚躬身拜道:“教主慢走。”

出了牢房,绕出假山群,信步在园子里走了良久。正直暖春,庄园内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放眼望去,繁花似锦,人却无心观赏。不知不觉,来到了桃花林。桃花瓣如雨一般纷纷落下,(奇*书*网^。^整*理*提*供)枝头只剩下几瓣残花。还真是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好快啊。”赤澜望着落花轻叹一句。深深吸一口气,遣散胸中郁结。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迈开脚步。刚走一步,却又停下,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先生去地牢做什么?”

连城子笑容温和,答:“烛影先生真是心善,常常往牢房里送些衣物用药。”

“哦。”她轻应一声,提步往前走。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对她的先生麻痹至如此地步,竟然丝毫不加怀疑……走了两步,又突然驻足。这一次,她眸光一闪,悚然而惊,瞪大了眼睛,脸色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了,睡觉……

第三十九章 师姐

烛影先生真是心善,常常往牢房里送些衣物用药……话语在她耳畔徘徊。她的身体猛地一震阵颤栗,眸光冷滞,下沉,冻结……

姑娘冰雪聪明,烛影追随姑娘。

烛影不爱走回头路,当初既然出了仙霞谷,便不会再回去了。

摇红……烛影的师姐。

嫁给谁就不知道了,只知是在会稽。

她倏然转身,迈开腿大步走开。眼前不断闪过他的笑脸,他的愁容,还有她一直看不清的那双眼……脚下越走越快,裙裾下散开片片落叶,一抹血色红绡穿过苍翠竹林,冲进兼倚阁。

清风撩起轻纱薄帐,他坐在案前,转头看着她,眼里是淡然与平静。纱帐轻轻落下,朦胧了对方的面庞。两人隔着青纱,默默对视,此时已经无需言语……

足下轻动,衣摆被踢起,又悄悄落下。停了许久,才有了第二步,第三步,连着第四步,掀起青纱帐,疾步走至他跟前,“啪——”她扬手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红印。他的头稍稍一偏,又缓缓转回,对上她满是愤恨的目光。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对视良久,谁也不说话。

她眸光微颤,转身撩起纱帐走到另一边,驻足。他的目光跟随她,越过青纱,看着她的背影。

“呵呵!”她轻笑两声,却是十分无力,“你真厉害啊。”

他瞳眸微敛,眼神黯淡下来。

“是我错了,错了五年。”语气出了奇的平静,却掩不住那些许悲凉,“你骗了我整整五年……而我却像一个傻瓜一样一直敬你……”爱你……这两个字已无需说。

他眉头隐隐一皱,脸上却不见多大变化。

“我一直都太自以为是了。你当着我的面在背叛我,我还一直愚蠢地看着你背叛。原来,我是个傻瓜,大傻瓜……”她平平淡淡的说着,顿了顿,隐隐咬牙,仿佛只是自语,低骂道:“天底下最傻的大傻瓜!”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哼!是无忘告师姐吧?”她的声音低沉,有些嘲讽。

他沉下目光,仍是不说话。

又指烟波算路岐,此生多是厌羁离。

正逢摇落仍须别,不待登临已合悲。

里巷半空兵过后,水云初冷雁来时。

扁舟未得如君去,空向沧江梦所思……

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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