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颜深深看了周怀轩一眼,回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道:“就在那边?你看见没有?”
周怀轩眼力很好。很快就看见那边的一个雪堆里似乎有昏黄的灯火映出来。
可是虽然能看得见,但是从这里到那边的距离,还是不近。
特别是下着这样大的雪,地上的雪有一尺多深,几乎能将盛思颜的整条小腿都埋进去。
而盛思颜,周怀轩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的精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盛思颜这会子正把自己紧紧缩在貂裘里。让那股暖意温暖自己。她全身上下几乎冻得麻木了……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解下貂裘,对周怀轩道:“该你了,你穿上吧。不然会冻坏的。”
居然想跟他轮流穿这件貂裘……
周怀轩心里更加异样。
他看了盛思颜一眼,接过貂裘,默默地披上。然后将那貂裘展开一抖,却将盛思颜整个人裹了进去,再伸出一只手臂,横过盛思颜的腰间,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最后一颠。盛思颜发现她已经稳稳地坐在周怀轩的胳臂上。——就如同她以前单手托着抱小枸杞抱一样。
虽然周怀轩的身子确实特别高大,盛思颜也比较娇小,可是他们的距离,到底不像大人和小孩子那么大。
盛思颜被周怀轩这样抱着,不由大窘,忙推着他道:“放我下去,我能走。”
“别闹,咱们回家。”周怀轩淡淡地道。
他一只手抱稳了盛思颜,另一只手拎着那些野兔和山鸡。
虽然语气清淡,但是动作出奇的温和。
盛思颜心里一动。
她仰头看他,俊美如天神般的侧脸,难描难画的精致下颌,高大的身躯,无双的武力……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神将府!
盛思颜早就想明白了,要救盛家仅存的这些人,除了神将府,没有别人能够做到!
想到她先前在神将府受到的冷遇,在这一瞬间,盛思颜做了一个决定:她需要这个男人,来帮助他们盛家。
王氏、盛七爷、小枸杞,还有王氏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是她今生今世的家人,也是在她最弱小的时候,给了她庇护的人。
她也只有求面前这个男人,才能护卫她这一世最想守护的这些人。
盛思颜看得清清楚楚,盛家,作为四大国公府里最弱的一环,是如何首先遭受“灭门”的噩运……
大夏皇室的那些人敢这样对待周家吗?敢这样对待吴家吗?甚至敢这样对待郑家吗?!
都不敢。
但是他们就敢一夜之间将盛家杀得干干净净!
说什么彼此之间有“血誓”,还不是照杀不误!
也没见大夏皇室因此遭受什么噩运和反噬!
盛思颜默默地伸出胳膊,揽住周怀轩的脖子,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在大雪上走着,只留下浅浅的痕迹,似乎他不是在松软的雪堆上行走,而是在硬实的草地上行走。
只有脚底一直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才让她感觉到他们是走在雪地上。
她能拥有这个沉默寡言、阴晴不定的男人吗?
她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庇护盛家吗?
盛思颜茫然地往四周看去,到处是白茫茫的大雪。
让人油然而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
下着大雪的山林里,一个高大的男子沉默地在雪地上穿行,臂弯里紧紧揽住一个更加沉默的少女。
※※※※※※※※※※
第182章 相依
呼啸的北风终于停了下来。
夜色更深,大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
月亮又钻到云层里,隔着盖了大雪的树枝,那些星星也看不见了。
盛思颜发现,山林里突然安静下来。
先前那些此起彼伏的狼嚎、虎啸,还有猿猴尖利的嘶鸣,夜枭凄厉地叫喊,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除了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和他们在雪地上行走的咯吱声,以及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听不见别的声音。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往小石屋的方向行去。
似乎是撑不住了,盛思颜的身子在僵硬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轻轻将脑袋靠在周怀轩肩上。
让她歇一歇吧……她真的好累了……
盛思颜闭上眼,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在周怀轩颈窝处轻轻拂动。
周怀轩的唇抿得更紧。那股甜香近在咫尺,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他快按捺不住了……
深深的渴望折磨得他全身快要崩裂。
只要一低头,他就能吮吸那无上的甘甜。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他只有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再吸一口。
周怀轩的胳膊轻轻往里拢了拢。
一路上,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却极有默契。
周怀轩抬一抬眸,盛思颜就从貂裘里探出手臂,往前面指一指路。
这路本来就没多远,虽然周怀轩刻意放慢了脚步,他们还是到了。
来到了小石屋前,周怀轩抱着盛思颜一直走到小石屋门口,用脚踹了踹门。
盛思颜忙叫了一声,“娘,是我!”顿了顿。又道:“还有周……小将军。”
“伯母,怀轩冒昧来访。”周怀轩沉声说道,破天荒说了一句很合礼仪的话。
盛思颜:“……”转头盯着他,心底愕然:这家伙居然有不毒舌的时候?!
周怀轩冲她挑了挑眉。唇角慢慢溢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虽然转瞬即逝,却清清楚楚看在盛思颜眼里。
狭长的眸子里有星光跳跃闪烁。
盛思颜看得目不转睛,连小嘴都微微张开,露出两小颗晶莹贝齿的前端。
周怀轩别过头,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盛思颜怔了一下,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王氏一晚上都惴惴不安。小石屋外的狼嚎声她隐约听见了,着急地不得了,无数次后悔让盛思颜在大雪的夜里冲出门去找东西吃。可是她又身怀六甲,身边还有个两岁的孩子。也不能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现在听见盛思颜的声音,王氏心里一喜,扶着腰快步走过去,哗地一下将小石屋的门拉开,脸上一片欣喜。“思颜,你终于回来了……”
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只手抱着盛思颜,另一只手拎着两只野兔和山鸡,正是冰雕般俊美的周怀轩。
王氏看见周怀轩抱着盛思颜的样子,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周怀轩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不妥,只是道:“雪太深。”勉强算是解释。
王氏“哦”了一声。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往旁边让了让。
周怀轩臂弯里托着盛思颜,低头弯腰,迈进了小石屋里面。
王氏忙跟在他们后面吱呀一声关上门。
小枸杞饿了好几天肚子,到底睡得不实沉。
听见关门的声音,他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见周怀轩弯腰将盛思颜放下来。
“大姊!大姊!”小枸杞忙忙跑过去,抱住盛思颜的腿,“我饿……”
小刺猬阿财也来到盛思颜脚边,冲着周怀轩呲了呲牙。
周怀轩像是没有看见。但是从盛思颜身边走过的时候,却一脚将阿财踹到床底下去了。
盛思颜弯腰对小枸杞道:“小枸杞乖,大姊这就给你炖野鸡崽子汤。”
小枸杞口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大眼圆睁:“要吃肉……”
周怀轩长臂一伸,将小枸杞拎了起来瞧了瞧。
看起来,小枸杞长高了不少,不算瘦,但是有些蔫蔫儿地,精神头不太好。
周怀轩想了想,将小枸杞放下,手掌一翻,一个裹着油纸的小包袱出现在他手上,递到小枸杞面前。
小枸杞虽然饿得很,但是还记得娘和大姊的教导: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他摇摇头,表示不要,然后将脑袋扎到盛思颜大棉裤的另一边。
周怀轩慢条斯理地解开外面包着的油纸。
一股奶香夹着肉香的好闻气味飘了出来。
就连盛思颜都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小枸杞唰地一下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周怀轩手里解开油纸的小包袱。
那里有两块蛋黄色松软油腻带着奶香的肉松小糕点!
就连两岁的小枸杞都看得出来,这糕点极为细致精细,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了。
口水滴答答地流出来,顺着下巴一直流到他银鼠皮的小袍子上。
周怀轩注意到小枸杞身上穿的衣裳,又看了看王氏身上的皮毛大氅,再看看盛思颜身上灰扑扑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大棉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地光芒。
盛思颜没有看周怀轩,她笑着对小枸杞道:“吃吧,周大哥给你吃的,可以吃。”
一声“周大哥”,叫得周怀轩有些紧绷的姿势彻底轻松下来。
王氏轻轻叹口气,看着小枸杞飞快地从周怀轩手里抓过肉松小糕点,马上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差一点被噎着。
盛思颜忙给他拍着后背,让他把那口糕点吐出来。
小枸杞饿了两三天了,怎么可能吐出来?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死活不肯,最后还是周怀轩拿了桌上的一杯水过来,捏了小枸杞的鼻子。迫他张嘴,给他顺着喉咙灌下去,那口糕点才咽了下去。
这一口肉松小点吃下肚,小枸杞才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小口地小口地捧着肉松小蛋糕,细嚼慢咽起来。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一直起腰,顿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只手往自己额前探了探,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热得烫手。
她发高烧了……
这是盛思颜晕过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思颜!”王氏看见盛思颜软软地往后倒,不由惊叫一声。
周怀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往前探出,已经将软倒的盛思颜抱在臂弯。
王氏扶着腰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道:“……她病了,高热。”
周怀轩看了看这小石屋,除了他们刚带回来的野兔和山鸡,确实一粒粮食都没有。
几天没吃饭,刚才在外头又遇到狼群袭击。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她……
周怀轩突然一阵后怕。
他这辈子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今天,他却有种颤栗到灵魂深处的惶恐……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回来……
王氏看着周怀轩单手横抱着盛思颜在臂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尴尬地道:“周小将军,麻烦你帮我把思颜放到那边的床上。我身子不便……”
王氏的话。将周怀轩的思绪唤了回来。
周怀轩举步,抱着盛思颜走到王氏指着的那张床铺边上。
那是一张很简朴的木板床。
床上放着两个一看就是从集市里买来的荞麦枕头,灰色的铺盖。
一床华贵的薄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脚。这是唯一看上去跟这小石屋不和谐的东西,也是唯一能看出来她们三人出身的东西。
周怀轩将盛思颜放到床铺上,动作轻柔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王氏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周怀轩直起腰,回头看着王氏道:“伯母也病了?”
王氏愕然,摇头道:“没有啊。为何这么问?”
“伯母一直叹气。”周怀轩淡淡说道,让到一旁,让王氏来给盛思颜诊治。
王氏语塞。坐到盛思颜床边给她仔细诊脉,反复查验,最后道:“没有别的病,就是累到极点,又没有吃饱。”
周怀轩点点头,“高热呢?”
王氏知道他是在问高热如何退。
“先让她出身汗,等发过汗就好了。如果一直不发汗,就用湿手巾冰她的额头。”王氏说着,起身去取了自己的药箱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周怀轩手里,“这是柴胡,如果一直不退,给她吃一丸发汗。”
周怀轩接过来,放到盛思颜枕头边,又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手巾,“我去吧。”
王氏行动不便,而且她也是饿了两天的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现在也快撑不住了,也不跟周怀轩客气,说了声劳驾,就回到自己床上歪着歇息去了。
盛思颜回来了,王氏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而且周怀轩也回来了,更是意外之喜。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王氏倦极而眠,很快睡了过去。
周怀轩拿着手巾打开门,用手巾包了点积雪,放到屋里的桌上。
看了看屋外依然在纷纷扬扬搓棉扯絮般下着大雪的夜空,周怀轩拎着两只野兔出了门。
他来到离小石屋不远的地方,踹了两下脚,将那一处的积雪踹得横飞,露出底下的黄土地。
他的运气不错,随便踹开的雪堆里,居然有两只肥胖的松鸡正躲在雪堆里避寒。
看见有人来,这两只松鸡也不知道跑,将脑袋死死压在自己肥大的翅膀底下。
周怀轩面无表情,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土疙瘩弹了过去,嗖嗖将两只松鸡打死。
冬季的松鸡最好熬汤,加上黑松露和猴头菇,最是大补。
周怀轩拿刀将两只松鸡和早已死去的野兔放了血,剔除内脏,拿雪全身内外擦净了。
他刀法娴熟,刷刷几刀将松鸡拔了毛,再斩成八块,用雪包裹。野兔没有拔毛,但是用地上的黄色淤泥包裹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经收拾好两只松鸡和两只野兔,用袋子拎着回到小石屋,另一只手抱着一捆他刚刚在外面随手折的柴禾。
屋里的小枸杞吃完了糕点,在屋角的小盆里洗了手,趴在门边等着他。
周怀轩推开门,低头看着没有他小腿高的小枸杞,严肃地道:“进去。”
两岁的小枸杞往旁边让了让,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睡觉。”周怀轩简单地道,指了指床铺的位置。
小枸杞使劲儿仰头看他,看得眼都晕了,可怜兮兮地伸出胳膊:“脱衣衣……”
周怀轩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目不斜视地进了屋,顺手带上门,“自己脱。”
小枸杞的嘴瘪了瘪,努力和胸前的系绳做斗争,结果将小袍子上的系绳扭成死结。
他偷偷看了周怀轩一眼,索性不脱了,蹭到和大姊一起睡的床边,脱了鞋,往床上爬。
爬了一半,他就被人倒提起来。
周怀轩拎着他的腿,想将他放到王氏床上,可是想起王氏的大肚子,又踌躇起来。
自然是不能让小枸杞睡在王氏那里的。
盛思颜生病了,也不能让小枸杞跟她睡。
嗯,就算没病,也不能睡。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想,垂眸看了看被他倒提起来,正在他手上努力挣扎的小枸杞。
在屋里扫了一眼,周怀轩有了主意。
他将桌上已经被雪水浸湿的毛巾拿走,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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