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来走亲戚的。
他和姐姐将那僧人藏在自己的小院,连自己家人都没有说。
他白日里出去上学,就是王家大姐借给他收拾屋子的时候,送了好多吃的东西进去。
反正王二哥也是要吃东西的,而且王家大姐偏心,跟这个二弟的关系最好,经常给他开小灶,王家别的孩子也都习以为常了,没有一个人怀疑那院子里另有乾坤。
那僧人一直在王家村里养伤。
王二哥偷偷跟王氏说了,求她去瞧一瞧。
王氏本着医者之心,悄悄来到王二哥的院子,借着给王二哥诊病的由头,帮那僧人瞧了瞧伤势。
“这是伤了脑袋。一直低烧,断断续续还有头晕呕吐?我看是脑袋里面有淤血。”王氏一边诊脉,一边瞧着那僧人的脸色。
“脑袋里面有淤血?那能不能治好啊?”王家大姐是个急性子,忙悄声问道。
王氏犯愁,“若是盛老爷子还在,应该是能治的。我听说,盛老爷子医术通神,曾经给人开颅散淤血。我倒是没有这么大本事。”
“啊?连王大娘都不行?”王家大姐很是失望,担心地看着那僧人。
那僧人微微一笑,安慰王家大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辈子,早就不是红尘俗世中人,纵然现在就死了,也不算是夭折,你不用愁眉苦脸的。”
“可是……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王家大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那僧人噗嗤一声笑了,暗道这王家大姐虽然是村姑,可是天然淳朴,说话总是能让自己解颐,真是难得的一个妙人。
王二哥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突然插嘴说道:“郑大奶奶就在隔壁的吴家庄上养静,不如,我们去求郑大奶奶?”
郑大奶奶郑素馨的医术,如今是大夏皇朝的翘楚。盛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就对郑大奶奶的医术赞不绝口,声称假以时日,她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盛老爷子能做开颅手术,郑大奶奶也差不多吧?
没等旁人开口,那僧人却断然否决,“不成。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是我的命。”如果专门去求郑素馨,说不定会走漏消息。他可是知道,郑素馨作为吴家的大少奶奶,跟那些人的关系很不错的。
“为什么?”王二哥很是吃惊,“你是担心郑大奶奶不肯出手医治?她是个慈善人,如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我听说她在吴家庄经常义诊,免费给村民看病呢。这四里八乡都夸郑大奶奶是‘活菩萨’。就让她瞧一瞧吧!”
王氏也点头,“郑大奶奶确实为大家做了很多好事。要不去义诊那边看一看?”
那僧人还是摇头。这些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有这提议。他这一次的无妄之灾,就是不小心暴露身份的缘故。——那个人还是不放过他,就算逼得他出家了,还是不放心!
王家大姐见这僧人坚决不肯去吴家庄看诊,只好又转而求王氏:“王大娘,您要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王大娘心里也疑惑,但是也知道不该问的事不要问,就道:“也有别的法子,就是慢一些。有个方子,按方抓药,然后喝半年,再加上按摩,可以把脑子的淤血散开。”
“有这种法子?快写快写!写了方子我去抓药!”王家大姐忙催着王大娘开方子。
王大娘笑道:“不用去别处买。这山上就都有。”
这王家村旁边的这座山,懂行的人就把它叫做“药山”。当初神农盛家有一处药田就在此处。有些比较奇特的药草,还就得在这山上的某些地方才能种植存活。
王大娘选择带着盛思颜住在这里,也是为了给盛思颜治眼疾,采药方便。
“太好了,我去我去!”王家大姐忙抢着说道。
王二哥看了看那僧人,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僧人这一次倒没有拒绝,对王氏彬彬有礼地道:“如此,多谢王大娘了。”
“不客气。你也别谢我,你要谢就谢王家大姐和二柱。我是看在他们俩的面子上,才给你治伤的。”王大娘毫不客气地道,不肯占这点便宜。
那僧人莞尔,觉得这村子里的人真不错,对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僧人,都这样热心帮助,完全不求任何回报的,很是感动。
王大娘开好方子,教给王家大姐如何煎药,如何按摩。
那僧人就安心在王二哥这里住下了。
时间一长,王二哥的爹娘也都晓得了,但是都装作不知道。
救人是好事,对方不想出来见人,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厚道的乡里人家都知道给对方保留一份面子,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盛思颜被打破头之后,也在家里养伤。她倒是不在乎额头上留疤,但是这却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以不去上学。
“娘,我额头上的疤难看死了,我不想去女学……”盛思颜对王氏撒娇。
王氏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安慰她:“不上就不上吧。等娘把你头上的伤治好了,再去上学也不迟。”
盛思颜被噎了一下,闷闷不乐地道:“娘,我可不可以不去上学了?那个吴大小姐好可怕。我怕去了又被她欺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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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来人
盛思颜这样一说,提醒了王氏,她郑重想了想,点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层。这想容女学是郑大奶奶开的。你又得罪了她的亲生女儿,那个地方,你肯定没法待了。”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好了,可惜我们思颜不能进学了。就在家里跟娘念书吧,总不能让你做睁眼瞎子。”
“当然不会!我跟着娘念书最好了!”盛思颜顿时欢欣鼓舞,抱着王氏的胳膊蹭了蹭,很是讨好的样子。
王氏见了,又是欢喜,又是心疼,道:“你在家养伤,哪里都别去。我去山上采药,争取早点给你治好头上的伤疤。”
盛思颜对王氏非常有信心,忙道:“娘,您要小心啊。我额头上的伤没什么打紧的,娘记得早去早回。”不要再同上次一样,半夜三更才回来,还骗她说是去京城……
王氏背上背篓,笑着出去了。
走到隔壁,又叫了王家大姐,两个人一起上山采药去了。
王家最擅长是捕蛇。王家一家大小都会这门手艺。
王氏自从那次被蛇咬了之后,再上山,总是要跟隔壁王家人结伴同行。
王家大姐正好要给那僧人采药,也巴不得跟精通医术的王大娘一起去。
两家人的关系更加和睦。
很快一个月过去,那群陌生人在王家村、吴家庄,还有附近几个村镇晃了这么久,附近的那座山上如同篦篦子一般密密麻麻地篦了好几遍,都没有看见那僧人的踪影,似乎他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些人很是懊恼,又恨害怕找不到人交不了差。
毕竟他们顶头上司背后的那个人,可是手眼通天……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把他们这些小人物踩成肉泥。
因此他们越是惶恐,越是变本加厉在乡间折腾这些普通老百姓。
“出来出来!搜屋子了!”他们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搜过来,家家户户都不放过,带着村子里正,拿着村子里的花名册,一一对着点数。
凡是没有登录在名册上面的,一律抓走,然后要亲属拿着官府的印信和银子来赎人。
用这个法子,他们颇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眼看就要搜到王家村了,王二哥和王家大姐都很犯愁。
那群陌生人最近在附近几个村子大张旗鼓地找人,摆明了是冲他们家里的这个僧人来的。
他们都是普通庄户人家,如何能跟这些好像后台很硬的恶霸抗争呢?
再说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如果真的搜到他们家里,他们是从还是不从呢?
连王家爹娘都有些着急,几次暗示王二哥和王家大姐想个稳妥的法子,不要连累家人。
王二哥想送那僧人出去,王家大姐死活不肯,最后索性对王家人挑明了:“人是我救的,跟别人无关。如果你们怕惹麻烦,我这就带他走。总要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才放心。”
“姐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王二哥很是尴尬,“那些人就要搜到我们村了,就这样藏在我房里,也不是事儿。”
王家爹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那僧人在里屋听了一耳朵,对王家大姐极是感激,久已荒芜的心里,更是起了一丝异样的心情。他在屋里心神不宁地想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晚上,等王二哥进来的时候,那僧人对他道:“你们不用为难。我自有法子脱身。”他本来是极不愿意再跟那些人联系,但是如今人家欺到门上了,他也差一点被人打死了,就知道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佛门虽大,却还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王二哥忙道:“你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我姐姐说得对,既然救了你,就要救到底。”
那僧人微笑着拿出一封信笺,递给王二哥,“你帮我一个忙,明日将这个东西送往京城的荣升客栈。”
“不会有危险?”
“不会。那荣升客栈的老板娘,是我以前的老家人。她会想法帮我的。”那僧人胸有成竹地说道。
王二哥半信半疑地接过信,第二天还是去学里请了假,专门去京城一趟,按照那僧人指示的方向,找到荣升客栈,将信送给客栈的老板娘。
那老板娘是个十分清秀白净的中年女子,气度不凡,真看不出以前是个仆妇……
王二哥一边暗暗纳罕,一边拱手道:“多谢您了。如果您想见他,我们在王家村恭候大驾。”
那女子诧异地抽出信,只飞快地扫了一眼,就低低地叫了一声,忙用手捂住嘴,遮住满脸惊诧莫名的神情。
王二哥心里一沉。难道不对劲?他脑子急转,忙飞快地转身就跑。
那女子看完信,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那送信的人已经跑远了,不由失笑地摇摇头,对自己的账房吩咐道:“你帮着看店,我有事要回家一趟。”
那账房点点头,看着她去了。
这中年女子回家之后,乔装打扮,然后从后门溜出去,径直往宫里去了。
到了下午时分,一辆普普通通的青木马车就从京城的西城门驶出去,往王家村的方向去了。
那辆青木马车进了王家村,停在王二哥家门口。
一个蒙着幕离的女子,扶着另一个清秀白净的中年女子的手,上前敲门。
王二哥今儿请过假,从京城回来之后,没有去上学,本来打算去看看盛思颜,听见有人敲门,就开门看了看,正好看见是那个客栈老板娘!还有一个戴着幕离的女子,站在她旁边。
“请问这位小哥,那位僧人是不是在你家里?”那中年女子笑着问道。
王二哥顿时明白这就是那僧人说的帮手了,忙道:“在的,请进来!”
那中年女子小心翼翼地扶着那戴着幕离的女子进去了。
王二哥想跟着进去。
一个如鸡爪般的手掌从斜刺里伸出来,一把抓住王二哥的胳膊,不许他进去。
王二哥诧异地顺着那手掌看上去,见是一个白胖圆脸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地道:“这位小哥,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声音尖细,听起来不像男人的声音。
王二哥心里一跳,乖乖点头道:“好啊,您想谈什么?”
那中年女子已经领着戴着幕离的女子走向王二哥住的小院子了。
那小院子只有三间屋子,要找人很方便。
“昭儿?你在不在里面?”那中年女子出声问道。
坐在里屋的僧人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怔了怔,掀开帘子从里屋出来。
“昭儿,你看谁来了?”那中年女子指着那戴着幕离的女子,欣喜说道。
……
第31章 劝服
那戴着幕离的女子伸出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掌,缓缓将自己的幕离掀开,露出一张成熟美艳的容颜。——居然是本应该在深宫日理万机、代掌国事的太后娘娘!
那僧人立时涌出泪水,往前一步跪倒在地,手撑在地上,不住颤抖,低声道:“皇祖母……不孝孙儿,给您添麻烦了……”
原来这僧人正是当初因跟郑二小姐海誓山盟,最后却因违背了不能与四大家族联姻的祖训,而被迫遁入空门的二皇子夏昭。
自从夏明帝突然病倒之后,大夏国事就由太后临朝听政,已经有十一年了。
太后见了夏昭,也十分激动。她快步上前扶起夏昭,含泪道:“你这孩子,真是实心眼儿,一去江南就是五六年,也不说回来看看皇祖母。”
夏昭出家,是在江南他的母族蒋氏家族所在的蒋州大昭寺,离京城离得远,不能回来也是正常的。
夏昭虽然是蒋贵妃所出,但是一生下来就被太后抱在身边教养,是唯一一个由太后一手带大的孙子,因此感情不同别的孙子、孙女,十分疼爱他。
当初的事,若不是被闹得天下皆知,连太后都不敢违抗祖训,夏昭也不会最后落得个子剃度遁入空门的下场。
那还是明历十年的事儿,现在已经是明历十六年腊月里,整整过去六年多了。
夏昭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头扎入情网里的毛头小子。他在大昭寺这些年,青灯古佛,日日诵经,别的不说,对他火爆急躁的性子倒是很有帮助。
看着他沉稳的姿态,还有眼底深处抹不去的情伤,太后感慨地拭了拭泪,道:“你这孩子,跟你父皇一样,都是个痴心痴情的性子。虽然作为普通男人,这些都是难得的好处,但是作为帝王,你们这样是不行的。——可都改了吧?郑想容已经死了五六年了,你难道真的想在庙里过一辈子?”
夏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太后不容夏昭说话,又带着讥诮道:“再说,就算你真的想在庙里过一辈子,可有没有想过,别人允许你在庙里过一辈子呢?——有些事情,你以为退让躲藏就能管用了?你不争不抢,别人也不放心,非要将你除之而后快。你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想不明白,哀家就算是白养你一场,以后也不惦记你了。”
夏昭沉默地苦笑。他知道皇祖母说的是实情。如果这一次不是他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怎么会给皇祖母是身边的司徒姑姑送信呢?
那荣升客栈的老板娘司徒绣文,当年本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到年龄之后被放出宫,嫁了一个平常人家的男人,隐姓埋名,开了家小小的客栈,过得十分逍遥。
不过司徒绣文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