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吴婵娟对面露惊异之色的盛思颜道:“这庄子给了我们大房,我娘性喜朴素。极恶奢华,所以这庄子完全是农家风貌。”
盛思颜笑着点点头。“很不错,质朴大气,有返璞归真的风貌。”
“你也这么觉得?我娘就是这么说的!”吴婵娟骄傲说道,带着他们径直去郑素馨养病的地方。
“你们在这里稍候,我去跟我娘说一声。”吴婵娟笑着跑了进去。
“娘!娘!我给娘请了好大夫来了!”吴婵娟冲到郑素馨的内室,兴冲冲地说道。
郑素馨躺在床上,面色蜡黄,一双眼睛凹了下去,头发枯黄得像一捧稻草。
“娟儿……”她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昨日去哪里了?”
“娘,我昨天进城给娘请大夫去了。”吴婵娟高兴地朝郑素馨眨眨眼,走过去坐在她床边。
郑素馨吃力地道:“不用忙了。娘的病,也就这样了。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娘,您别这么说。”吴婵娟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我这一次给娘请的大夫特别厉害,您就让他给您瞧一瞧吧。”
郑素馨叹口气,但是看在女儿这样乖巧孝顺的份上,她还是眨了眨眼,“嗯,让他进来吧。”
吴婵娟忙起身,叫丫鬟过来给郑素馨梳洗。
郑素馨动弹不得,那丫鬟也只是拿湿巾子给她擦擦脸,然后给她把头发梳一下而已。
等郑素馨这边收拾好了,吴婵娟才高高兴兴请了盛七爷进去。
盛思颜悄没生息地跟在盛七爷后面进了郑素馨养病的屋子。
她一进去,就闻到这里有股奇怪的味儿。并不是病人身上那股久病不治的腌臜气味,而是带着股淡淡的香味在里面。
这屋子极阔朗,中间用小叶紫檀雕花的槅扇隔断,前面好像是起居室,后面是卧房。
南窗下摆着两张黄花梨的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是一个黄花梨的矮几,上面摆着一盆刚抽出嫩箭的兰花。
靠近南窗的屋角,有一口青花瓷的大水缸。
盛思颜心里一动,走近去一看,见里面养着大朵大朵的睡莲。
睡莲的样子很精致。也很奇特,花瓣正面是雪白的颜色,背面却是淡淡的雾霭紫。
水缸里面的水虽然多。但是如同一潭死水,莹白浅紫的睡莲也有些没精打采。
盛思颜心中警铃大响。——这个品种的睡莲叫做“紫琉璃”。她在郑国公府郑想容以前住过的晚晴轩见过!
这一刻,她想起郑玉儿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这种叫“紫琉璃”的睡莲,是她小姑姑生前最爱的名种。在整个大夏皇朝,只有晚晴轩那个院子里有。而且说它们也只能在那里存活。郑家的二奶奶曾试着命人在后花园的池塘里试种这种睡莲,但是都没成,据说没几天就枯死了。
寒冬腊月,并不是睡莲开放的季节。
但是这屋里温暖如春,应该是有地龙和火墙。不然这睡莲不可能在这个屋里盛放的。
盛思颜发现,据说在别处都不能存活的“紫琉璃”睡莲,居然好好地养了一缸在吴家庄郑素馨住的屋子里。
唯一不同的是,这缸睡莲里面,没有锦鲤。她记得晚晴轩里的水缸里,是有锦鲤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盛思颜皱了眉头。
盛七爷绕过屋子中间的槅扇,走到里面的卧房。
盛思颜忙跟了上去。
郑素馨一见是盛七爷来了,顿时睁大眼睛,咳嗽两声,虚弱地道:“娟儿。这就是你给我请的大夫?”
吴婵娟高兴地道:“是啊娘,盛七爷是大夏皇朝最好的大夫了。当然,是除娘以外的。”
郑素馨眉头拧了起来。盯着吴婵娟道:“我不用麻烦盛七爷,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你让他们回去吧。”说完这句话,她就大咳起来,脸色更加灰败。
吴婵娟有些不知所措,含泪道:“娘,让盛七爷瞧一瞧吧……”
盛七爷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郑素馨的面色。看上去确实跟先帝之前的病差不多,但是她好像不能动弹。但是能看能说话,就这两样。已经比先帝强多了。
盛思颜见状,走过来笑着道:“吴二姑娘,令堂是病人,病人的话,你听听就行了,做不了准的。现在你是这里拿主意的人,你想要治令堂的病,至少也要让我爹诊一诊吧?”
郑素馨一听盛思颜说话就嫌恶她,她大咳着怒视盛思颜,断断续续地道:“……给我出去……”
盛思颜去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攥住郑素馨的手腕,对盛七爷道:“爹,您来诊诊。”
盛七爷走过去,拿出垫手腕的小药枕,放到郑素馨的胳膊底下,搭起两根手指在她的脉间,诊起脉来。
盛思颜便拿着盛七爷的药箱绕到槅扇的另一边,打开药箱,将自己昨天偷偷放进去的一个小瓷瓶拿出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
离吴家庄不远的一个树林深处,有个临时搭起来的小茅草屋。
周显白昨夜带着人连夜出城,来到吴家庄。
这里的院墙虽然高,但是没有京城的院墙高,而且周围到处都是树,各个方向的角门也多。
周显白很轻易地就带着人翻了进去,随便抓了几个粗使婆子,扮作是附近的山贼,故意向她问吴家庄的情形。
那几个婆子完全不经吓唬,将吴家庄里上上下下的人交代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那些管事的婆子住在哪里都招了。
因此周显白又带人进去,将那几个在吴家庄最久,资历最老的婆子抓了过来。
这几个婆子是吴家庄的家生子,世代都是吴家的下人。
这吴家庄虽然给了大房,但是这些下人还是用的世代的旧仆。
到第二天早上,周显白已经从这些婆子嘴里撬出了一些重要消息。
“周副将,大公子带着人来了。”周显白的一个在外面放哨的手下飞跑过来说道。
周显白虽然是周怀轩的小厮,但是他也是神将府的军士,跟在周怀轩身边去西北打过仗的,凭战功也封了副将。
但因为他是周家的家生子,他的这个副将,也只是在神将府内的职司。
周显白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站起来拍拍屁股,“我去迎接大公子,你们看着她们。”说着。往门外冲去。
他冲出树林,就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排山倒海般往这边奔袭过来。
他用手搭起凉棚,踮起脚看了看。
嚓!
他看见了什么?!
只见前方有数百玄甲雪袍的神将府军士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周怀轩飞驰而来。
周怀轩一身黑狐大氅,头戴玄狐深帽,身背九尺长弓,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持剑,面沉如水。往这边疾驰。
周显白立刻苦了脸:不是吧?!大公子这身全副战备状态的行头,到底是要做什么?!
周怀轩眨眼就来到周显白身边,吁的一声勒住马。
“人呢?”周怀轩问道。
周显白指了指树林深处的茅草屋,“在那边。”
周怀轩点点头,回身对一个副将吩咐道:“你们四下散开,看着点儿。”
那副将应了,吩咐神将府的军士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呈警戒状态。
周怀轩将身上的长弓解下来,将弓和手里的剑一起扔给周显白拿着。
周显白笑嘻嘻地将长弓背在背上,又倒拎着周怀轩那把长剑。跟在他后头往树林深处的茅草屋行去。
进了屋子,周怀轩背着手站在屏风后面,听着周显白在屏风的另一面问话。
这些婆子都被蒙了眼睛。关在茅草屋地下的地窖里。
需要问话的时候,才一个个拎上来问。
周显白昨夜已经命人问过一轮了,现在是第二轮。
“我问你,郑大奶奶这些年,来过庄子几次,都是做什么的?”一个普通军士问道。
周显白也蒙了面,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听着。
那婆子战战兢兢地道:“回大人的话,我们大奶奶自从嫁过来,每年都要来庄子上住一阵子。有一年住的比较久。大概每个月都会来住几天。”
“是哪一年?”
“从明历十四年年中,到明历十五年年中。”
“她都来做什么?”
“……没有做什么。就是在庄子上小住。”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她会经常来小住?不说实话是不是?!”那军士作势要打她。
那婆子吓得抱头叽哇鬼叫,“大爷!大爷!大奶奶做什么。奴婢真的不知道啊!不过……”她犹豫了一阵子,还是道:“有一次,大奶奶有三五天突然不见了……”
周怀轩在屏风后面转身,手里的马鞭敲了敲屏风。
周显白会意,对那问话的军士使了个眼色。
那军士点点头,又道:“什么叫三五天不见?她是偷跑出去?”
那婆子摇摇头,“应该也不是。那一次,是奴婢值夜,一直守在大奶奶门口。奴婢因前一天白天吃多了东西,存了食,晚上睡不着,因此一整夜都是睁着眼。我在门口守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亮去屋里叫大奶奶,可是却没有看见大奶奶的人影。当时我屋里屋外都寻了,吓得不得了,也不敢声张。”
“后来呢?”
“后来过了三五天,大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还是穿着当初不见的时候的衣裳。”那婆子顿了顿,“奴婢当时怕得很,偷偷问大奶奶去哪儿了?大奶奶却说我胡说八道,她一直在屋里,哪有去别处?因此说奴婢不好生当差,将奴婢贬到柴禾房里。若不是奴婢的男人家是庄头,奴婢就要被卖了。”
“那到底是三天还是五天?”那军士看见周显白的手势,又问了一遍。
那婆子想了半天,还是瘪着嘴也摇摇头,“确实不记得了。十四年了,谁还记得那时候到底是三天还是五天?总之不是三天就是五天。”
周怀轩听了,在屏风后皱紧眉头,觉得这一点甚是奇怪。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好像是堕民特有的本事。
这郑大奶奶,难道跟堕民有关?
可是她今年应该不止三十岁了吧?
第232章 同心
绝大部分堕民都活不过三十岁,也不能在阳光下行走。
只有堕民里面少数最强大者,才能突破三十岁的界限,并且和普通的大夏人一样,在阳光下行动如常。
但是这些人太少了,简直屈指可数。
堕民的总数也在急剧减少,他们的大祭司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在神殿血祭过一次,才给所有的堕民换来第二次机会。
如果这一次也失败了,那堕民就彻底从这个世间灭绝了。
周怀轩皱着眉头,回想着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堕民的情况,最后摇了摇头,“不对,她不是……”
郑素馨不会是堕民。
堕民会死,但是不会生病。
除非郑素馨是在装病……
有这个可能吗?
周怀轩想着,又用马鞭敲了敲屏风。
周显白走了过来。
周怀轩对他做了几个手势。
周显白点点头,走出去对外面的普通军士做了几个同样的手势。
那人就又问道:“你们郑大奶奶在庄子是住在哪里?屋里是什么摆设?方位?”
周怀轩是让他们仔细盘问,看看屋里有没有藏有地道,或者密室的可能。
他觉得只有这两个可能,才能对郑素馨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行为有个过得去的解释。
虽然不是十全十美的解释,但总比认为她是堕民来得靠谱。
那军士仔细盘问了半天,终于让那婆子绞尽脑汁地将郑素馨内室的陈设全部说了一遍。
周怀轩也对那一缸睡莲起了兴趣。
那婆子并不知道那睡莲叫什么名字,不过听她的描述,周怀轩也能想象不是一般的品种。
周怀轩又做了几个手势,周显白会意,对那边问话的军士继续做指示。
一直盘问了快一个时辰。直到再也榨不出新的东西了,周怀轩才推门出去,站在树林里出神。
周显白跟着出来。跟在周怀轩后面问道:“大公子,您怎么看?”
周怀轩拿着马鞭一搭一搭敲着手。望着远方冉冉升起的雾霭,淡淡地道:“这个吴家庄,不能留了。”
他感觉到,这个地方,应该是郑素馨最为仰仗的地方,至于是为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对他来说。只要知道对方最为依仗的东西就行了。然后直接除掉。
管它有什么来龙去脉,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
只要挡他的路,一概摧毁。
因为有吴国公府和郑国公府,他现在暂时不能把郑大奶奶怎样,但是将她的羽翼剪除,爪牙拔掉,还是完全可以的。
就算郑大奶奶是一头了不得的母老虎,等她被拔掉爪牙,关在笼子里,也只能跟病猫一样。不能有任何作为,更不能再暴起伤人……
周显白听了却是一愣,“这可是吴国公府的产业。”
他知道周怀轩不管怎样辣手对待别人。比如昌远侯府,还从来没有对四大国公府有过任何过激行为。
周怀轩眯了眯眼,“跟我们无关。水火无情,天意如此,是他们倒霉。”
周显白明白过来,正要拍手叫好,猛然想到盛大姑娘和盛七爷都在吴家庄里面,忙道:“是不是等他们离开后再动手?”
周怀轩摇摇头,“就要现在。”转头问周显白。“你有没有吴家庄的地形图?”
“当然有。这是斥候必备的东西。”周显白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呈给周怀轩。
周怀轩展开看了看。又感受了一下风向,然后对周显白指了两个地方。“这里……这里……都可以……”
周显白点点头,“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准备。”
周怀轩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长弓和剑,翻身上了马。
周显白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公子,您带这些全副武装的军士来做什么?”
“……打猎。”周怀轩淡淡地道,手里马鞭一挥,纵马驰骋而去。
周显白吓得腿脚一软,跪倒在路上。
打打打……猎!大公子泥真的垢了!
大冬天打猎?!打什么?呆头呆脑肥大的松鸡吗?!
那些松鸡根本逃都不会逃!
连小枸杞带着小刺猬阿财都能随随便便抓它十只八只!
哪里需要全副武装到可以去攻打山贼的神将府军士来围猎?!
大公子泥这个借口实在是太蹩脚了!
周显白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四周光溜溜的树枝和山林,鄙夷地摇摇头,转身带着人执行下一个任务去了。
……
吴家庄郑素馨的卧房里,盛七爷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很难决断的样子。
吴婵娟紧张地问道:“盛七爷,您看我娘的病要怎么治?”
郑素馨气得目呲欲裂,从牙缝里勉强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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