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颜看了一眼那些摇头的人,低下头跟着周怀轩出了松涛苑。
两人还是坐船回去。
那些红包就都交由周显白跟着盛思颜的丫鬟婆子带回去。
船到了清远堂这边的码头,周怀轩抱着她下船,然后几乎是半扶半抱将她带回清远堂东面收拾出来的一间带着小套间的厅堂。
里屋有床,不过大白天她不想睡到床上,就半靠在小厅北面靠墙的黄花梨三围板螭纹罗汉床上。
周怀轩坐在她身边问道:“腿还疼吗?”
盛思颜一窒,嗔了他一眼。“都怨你……”
周怀轩忙别过头,唇角的笑容若隐若现,起身道:“你歇着吧。我去外书房有些事。”
盛思颜点点头。看着周怀轩出了屋子,往二门上去了。
她一个人眯着眼睛靠在板壁上,一只手下意识抠着罗汉床双面雕螭龙捧寿纹中的窟窿,想着刚才在松涛苑见到的周家众人,嘴角慢慢漾出一个微笑。
人多就是热闹啊。
这周家也挺有意思。
针对她的那些事就不说了,单看周家这三房。
大房是嫡长,她的公公周承宗还是神将大人,但是居然只有一个儿子!就算纳了妾,也只生了两个女儿。还是庶女。
二房是庶出,虽然只生了两个儿子。但是这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是目前周家三房当中人丁最兴旺的一房。
还有三房。是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的嫡幼子。
吴三奶奶出自吴国公府,是周家三个媳妇当中出身最高的,也会生儿子,三个儿子全是她生的。
等三房这三个儿子都娶妻生子,周家人丁最兴旺的,就该是三房了。
想到周怀轩从小就多病,一直病到十五岁,盛思颜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她低头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是摇摇头。
她还不到十八岁,而且身子一直挺弱的,不能现在就生孩子,一定要跟周怀轩商量一下。
她一个人在屋里想着心事,外面的丫鬟不敢打扰她,都守在门口,跟人悄悄说话。
盛思颜听见了周显白的声音,想起一事,出声叫道:“显白在外头吗?”
周显白跟盛思颜的丫鬟婆子早熟悉了,跟她们说话也自在。
因是盛思颜在神将府的第一天,周怀轩有事要去料理,就把周显白留下传话,以防有事。
周显白听盛思颜叫他,忙进来回道:“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盛思颜指了座位让他坐,低头吹了吹手里的茶盏,问道:“你老实跟我说,怀轩这一个多月,到底在做什么?”
周显白一愣,讪笑着道:“大少奶奶,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盛思颜也没有再多说,只是道:“你去想想,想清楚了再跟我说吧。”似乎已经笃定周怀轩这一个多月应该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知道周怀轩是个很谨慎的人,但是他很看重的婚礼却出了那样的事,实在不像他做事的风格。
周显白回过神,但是周怀轩警告过他,不要跟盛思颜说,他抓耳挠腮地犹豫了一会儿,道:“大公子确实这一个多月挺忙的,但都是为了大少奶奶。”
盛思颜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周显白忙溜了出去,不敢再在回廊下待着,远远躲到清远堂的院门口去了。
……
王家村村外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王毅兴脸色灰败地牵着马走了出来。
他昨天傍晚骑着马,从京城里跑出来,疯了一样想回王家村他们原来的家看一看。
那里有他和盛思颜小时候的回忆,有他这辈子最美的时光……
但是快到了王家村的时候,他猛然想到自己已经改了身份,不再是王家村的那个王二哥,而是江南富商的儿子王毅兴……
他不能回去,回去就会被那里的父老乡亲认出来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村,而是牵着马,进了村子附近的一个小树林。
坐在树林中间的一个树墩子上,他捂住脸,流下两行泪水。
他并不敢大声嚎哭,只是捂着脸,让泪水无声地从指缝里流出。
他从来没有想过,盛思颜会嫁给别人,或者说,除了他,还有别人会娶盛思颜……
他在树林里坐了一夜,到后半夜的时候,他睡不着,抬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明月,想起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王氏没有及时回家,盛思颜没有像样的东西吃,他给她炒了一碗蛋炒饭,她吃得香甜极了。
还有她在想容女学受了委屈,他安慰她,她不想再去上学,他帮她想招儿说服她娘亲王氏……
往事历历在目,他却和她越来越远。
到了现在,他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毅兴脸色越来越木然。
他很伤感,也很愤怒,但是更加后悔。
他知道是他大意了。
盛家夫妇这样疼思颜,怎会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没有搞定自己家里的人,特别是他姐姐。
这个做了王妃的姐姐,既是他的负担,也是他的责任。
但是这个姐姐现在也变了。
除了她自己和她儿子的利益,她眼里已经没有了别人。
自己这个做弟弟的,也只是她眼中帮她固宠的工具。
她没有想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想跟什么样的女子共度一生。
而自己,将家人置于思颜之上,也是让盛家夫妇对他失望的原因之一吧。
他对王氏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她应该不是嫌弃他。先前明明对他很好,有意要撮合他和思颜。
但是在他迟迟不能说服家人来提亲之后,盛家的态度才变的。
……
天亮了,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将小树林里照得透亮。
王毅兴翻身上了马,回头再看了一眼王家村的屋舍,看着家家户户屋顶烟囱里缓缓升起的白烟,朝自己马上抽了一鞭,转身不顾而去。
他嘴角紧抿,目光幽深晦涩。
……
王毅兴京城的宅子里。
“毅兴回来了?”文宜室放下手中的笔,笑着道:“快把我炖的牛楠人参枸杞汤端来。”
第250章 世子 (4K5,含粉红270+)
王毅兴彻夜不归,文宜室担心得一夜没睡,一直在等他。
结果等到天亮了,才等到他回来的消息。
文宜室忙去镜子前照了照,觉得脸色太苍白了,赶紧拿胭脂在脸上拍了拍,回头问道:“毅兴在哪里呢?回内院了吗?”
过来给她通报的丫鬟忙道:“公子没有回内院,在外院书房呢。”
文宜室忙道:“给我把汤端来,我要亲自送过去。”
那丫鬟忙去帮她把汤放在食盒里,跟她一起出二门进外院。
王毅兴的这所宅子很小,所谓的二门,不过是三进院子中间的一个垂花拱门。
文宜室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头上光溜溜的,只梳了个鬏儿,来到王毅兴在外院的书房。
“毅兴,你回来了?昨晚你去哪里了?我一夜没睡在担心你。”到了门口,她就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捧在自己手里,含笑在门口说道,“我给你炖了点汤,你趁热喝了吧。”
王毅兴正在窗下的书案上整理自己的东西。
听见文宜室的声音,王毅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回头,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不用了。”他的声音还是如同往日一样温和肃雅,但是语气却有些不一样了。
文宜室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咬了咬唇,低首垂眸,看着书房的青砖石地。
“我这阵子一直在帮王爷做事,没有去衙门,部里积了很多事,从今日开始,要都处理了,会很忙。你们……早点找地方搬出去吧。我就不去送你们了。”王毅兴转过身。将书案上的东西抱起来,搬到里屋去了,只留给文宜室一袭穿着青衫的儒雅背影。
文宜室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赶他们走!
他竟然在赶他们一家人走!
可是惊讶过后。文宜室又觉得惶恐。
如果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要住到哪里去?
难道真的要露宿街头?!还是去南城,跟那些下等人混迹在一起?!
不行,她要好好想个法子,不能让王毅兴就这样把他们赶出去……
文宜室将食盒留在书房门口,自己怔怔地转身回内院去了。
……
内宫的安和殿。
太皇太后斜坐在窗前的炕上,跟坐在她对面锦杌上的昭王说话。
看得出来,昭王心情很好的样子。
太皇太后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神将府的周小将军大婚。你没去亲自道贺?”太皇太后凝视着昭王,唇边带笑,目光很是慈祥和蔼。
昭王顿了顿,笑道:“……陛下不会高兴我去的。再说我跟他们也不熟。”
太皇太后垂眸,吹了吹手里热茶冒起来的烟气,“你知道就好。”
昭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了看太皇太后日渐苍老的面容,皱眉道:“皇祖母,您是近来太操劳了?还是陛下……对您太过份了?我前些日子已经求过陛下了。”
太皇太后含笑抬头,“你有心了。皇祖母真没有白疼你,白抚养你一场。”说着,她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你大哥其实没有对哀家不好。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再对哀家不好,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昭王跟着站起来。
“……哀家现在就是个老婆子,六部都被他收拢了。哀家的娘家被他夺爵了,手里没兵,还有神将府给他坐镇,他要还圈着哀家才是授人话柄。”太皇太后的话似乎想得很开,一点都没有恋栈权势的味道。
昭王却是知道皇祖母的性子。看似柔顺和煦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极为执拗。
以她二十年执掌朝政的能力和本事。怎么看,皇祖母也不像是会栽这样大一个跟斗的人。
昭王心里有数。并没有多问,只是说了些闲话,就告辞而去了。
夏启帝确实没有再圈着太皇太后了。
先前为了登基,还有收拢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手里的权力,他确实是把太皇太后软禁了。
现在皇位已稳,关键是昌远侯府已经不存在了,昌远侯府的兵由兵部接管。
再加上神将府不偏不倚的态度,夏启帝才不再圈着太皇太后,只是派人暗中监视着她。
昭王走后,太皇太后坐到妆台前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不再是白腻如新剥鸡蛋的细致容颜。
眼角出现几条鱼尾纹,鼻子两边的法令纹也渐渐显露踪影。
现在的太皇太后虽然还是比她真正的年龄年轻许多,但是已经不是当初宛若二十少妇的美貌容颜了。
“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太皇太后照着镜子,微微笑道,“这句诗当真写得好。”
姚女官低着头站在太皇太后身后,并不敢接话。
太皇太后偏了偏头,镜子里一丝银光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她鬓边的一丝白发……
她也终于有白头发了。
太皇太后将镜子扣在桌上,笑道:“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姚女官心里一动,抬头道:“太皇太后,要不要去问问郑大奶奶,还有没有那种特殊的香膏?”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摇头问道:“郑宜人最近怎样了?听说是病得动弹不得?”
“嗯,是病得很重呢,不仅是动弹不得,而且连话都不能说。”姚女官的语气很是可惜,但是她眼里的神情却恰恰相反,“我前些天才亲自去看过她。”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这样啊,她给我的药还有一些,哀家去取了来。”又道:“她给哀家用的不仅是香膏。”
她含笑,看了姚女官一眼,“那么神奇的效用。怎么可能只靠抹在脸上和身上的香膏就起作用的?当然有别的东西。”
“不仅仅是香膏?”姚女官疑惑。郑素馨不是一直说是她的香膏,再加上特殊的手法按摩?
太皇太后起身,去里屋取了一个小白瓷瓶过来。意味深长地笑:“这才是最管用的东西。不过她跟哀家有过约定,这东西不能对别人说起。”
姚女官哦了一声。仔仔细细看了那个小白瓷瓶一眼。
太皇太后将那小白瓷瓶收到袖袋里,起身道:“你去跟皇帝说说,就说哀家要出去走走,问问可不可以。”
姚女官应了一声,去夏启帝那里传话。
夏启帝想了想,道:“派人好好护着皇祖母,不要出茬子。”
宫里的人应了,自去安排。
没过多久。太皇太后就带着姚女官,和宫里的宫女侍卫,坐了大车,悄悄离开皇宫,先往郑国公府去了。
姚女官悄悄地道:“太皇太后,下官以为您会去吴国公府?”
吴家庄被烧,郑素馨已经被接回吴国公府养病了。
太皇太后微笑道:“先去郑国公府看看吧。哀家好久没有跟郑老爷子和郑老夫人说过话了。”
大车缓缓前行,没多久就来到郑国公府门前。
因太皇太后是微服出宫,也没有大摆仪仗,因此姚女官亲自下车去郑国公的角门前叩门。
那门子一看姚女官的拜帖。忙飞奔去外书房送信。
郑国公却不在外院的书房,而是在内院,跟郑老夫人一起说话。
今日是盛思颜嫁到神将府的第二天。
按时辰算。她现在正在敬茶认亲,下午才会去庙见。
只有庙见之后,她才算在礼法上真正成了神将府的人。
郑老夫人一直很激动,但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只能强自忍耐,只能跟郑老爷子悄悄说话。
二门上的婆子听了门子的回报,也忙飞跑来内院传话。
郑老爷子忙站了起来,“太皇太后来了,我去大门迎接。”
太皇太后扶着姚女官的手下了车。对郑老爷子点点头,“郑国公不必多礼。咱们进去说话。”
郑老爷子忙恭恭敬敬请了太皇太后进去。
几个宫女和内侍跟着他们一起进去,别的侍卫就留在外面守门。
进了郑国公府。太皇太后道:“哀家就不去内院了,就在外院跟你说说话吧。”
郑老爷子一愣,忙道:“那去我的书房吧。”说着,引了太皇太后进去,来到他在外院的外书房。
去书房当然是要说正事。
姚女官守在门口,不让旁人靠近。
郑老爷子亲手给太皇太后斟了茶送上来,然后坐在下首相陪。
太皇太后端着茶盏嗅了嗅,略沾了沾唇,就放到一旁,对郑老爷子问道:“四大国公府,就你们郑国公府没有立世子了。你一点都没有打算过吗?”
郑老爷子对这件事也是一直犹豫不决。
按理说,世子应该是嫡长子承继,但是四大国公府的国公位置世袭罔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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