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七爷愕然,“可是下人不认识他们啊。只有我才认识他们。”
“那您告诉他们地址了吗?”盛思颜不顾王氏的眼色。频频发问。不知怎地,她从盛七爷的态度里,察觉出一些别的东西,让她有些不安,所以她有些反常地跟盛七爷一再抬杠。
“说了,信里都说了。但是你二娘来信说,她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担心走错了,闹笑话,给我们盛国公府丢脸,所以想让我们亲自去接他们。”
“我们?”盛思颜狐疑反问,“我们是谁?”
“当然是我们全家人。”盛七爷一个不察,被盛思颜套出了原话。
那就是包括王氏了。看来盛七爷也觉得不妥。所以绝口不提让王氏跟着去,只撺掇盛思颜跟他一起去接。
“原来一个小小的妾侍,还想要主母去城门口接她。呵呵,好大的架子。——爹,你确定我们家果然不会出现‘宠妾灭妻’。‘以庶代嫡’的事情吗?”盛思颜心里再一次泛起嘀咕。
其实,自从盛七爷回来之后,盛思颜心里的疑团就越来越多。以前那些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好像都有些漏洞,再也拼不成一副完整的图画。
或者说,在那副完整的图画里,缺失了某些部分,所以让她产生很多违和感。
王氏本来还帮着盛七爷劝盛思颜跟他一起去接这从乡下来的偏房一家人,现在听了盛七爷不小心漏出来的话语,她也沉了脸,但是忍着没有说话。
盛七爷嗐了一声,摸了摸盛思颜的头,安慰她:“别七想八想,没有的事儿。我们家里,怎么会出现宠妾灭妻?我不是没有要你娘去接她吗?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听话,后日跟爹去集市买东西。爹说了要给你添一套首饰头面的,瞧你头上光溜溜地,一根簪子都没有,实在是不像咱们国公府嫡长女的派头。”
王氏不等盛思颜开口,便代她应了下来,道:“那好,思颜跟你爹后日出去买首饰头面,顺便去城门口接人吧。”
盛思颜撇了撇嘴,低下头,没有反驳,算是应了。
盛七爷走了之后,王氏坐下来,在灯下叹息。
盛思颜忍不住道:“娘,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是在庙里待傻了吧?”看上去很是不通人情世故,除了医术以外,别的事情都很不通情理。
王氏苦笑道:“你也知道的。你爹三岁入空门,十八岁还俗,在庙里整整十五年,他要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才怪!就连嫡庶之分,也是看了别人家里,他才有所领悟。若只是咱们家,唉……”王氏再一次摇头。
盛思颜默然。她就知道,盛七爷是十五年前盛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还俗的。那时候他十八岁。一个十八岁的男子,三观都已经在庙里成型了,所以出来之后,跟这个世上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不对,她还有疑问。
盛思颜细细琢磨半晌,将自己的疑问一条一条理出来,开始拐弯抹角地盘问王氏。
“娘,您刚才说,爹三岁入空门,十八岁还俗,整整十五年待在庙里,那他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是盛思颜最大的一个疑问。因此最先问。盛七爷的医术,比王氏强多了。而王氏在盛思颜看来,已经非常厉害了。
这个问题王氏可以回答。她拉着盛思颜坐到身边,对她细细说道:“这些事。娘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
盛思颜听得很专注。
“这件事,你爹也是在跟我成亲之后告诉我的。他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但是你不是外人,你是娘这辈子唯一的女儿,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以后说不定对你有用。”王氏拍了拍盛思颜的手。
盛思颜忙道:“娘,爹回来了,您也才三十出头,以后还能生呢。”
王氏笑了笑,“咱们不说这些,还是说你爹。”顿了顿。又说道:“娘前些天偷偷与你说过,盛家的医术,是‘传子传媳不传女’。”
盛思颜点点头,很是不高兴地撅起嘴,道:“是啊。娘的医术是爹教的,我的医术是娘教的。但是因为有盛家的家规在,娘教给我的东西,是违反祖训的,所以不能让爹知晓。”
盛思颜本来跟着王氏学了五年医,而且她也很爱学这个东西,希望能有一技之长傍身。
可是自从盛七爷回来之后。王氏就让她不要在盛七爷面前提这件事。当初她教她医术,也是未雨绸缪。因为她不知道盛七爷还是不是活着,就如同盛七爷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活着一样,就在外面又纳了一房妾侍,生了几个孩子。
一个是为了医术的传承,一个是为了香火的后继。都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盛七爷虽然知道王氏将盛家医术传给盛思颜,也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而且,他跟妾侍生的两个儿子很是愚笨,怎么教也教不会。他都心灰意冷了,不想再教。
而盛思颜格外聪明,特别是医术上,简直是一点就透。盛七爷其实很想亲自传授盛思颜盛家医术,但囿于祖训,还是不敢明目张胆。
他没有和王氏谈过这件事,两人都误会了彼此。
盛思颜当然不知道她爹有意传她盛家医术,只是好奇地道:“可是祖父收了郑大奶奶为关门弟子,这又怎么说?”
如果连盛家女儿都不能传的盛家医术,为何能传给郑大奶奶一个外姓女子呢?——这说不通啊!
王氏低声道:“这件事,你爹告诉我,说你祖父并没有传给郑大奶奶盛家医术。他教给她的,都是大路货!”顿了顿,王氏又疑惑地道:“不过,郑大奶奶医术着实高明,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你爹前儿还悄悄对我说,以他看郑大奶奶诊病的手法,极是奇特,根本就不是他们盛家一脉的手法。”
得,问了一个问题,引出更多的问题。盛思颜很是无语,她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叹息道:“可那郑大奶奶对别人说的,她的医术都是从祖父那里学来的,似乎没有人怀疑过真假。”
“别人怎能知道真假?只有学过盛家医术的盛家人才知晓。”王氏淡淡地道,“算了,不提她了。还是说你爹。你爹三岁被送到庙里,但是你祖父,其实每年都去你爹出家的庙里,教他医术,直到十五年后,盛家被满门抄斩。”
盛思颜听了很是惊讶,愣愣地道:“祖父为什么这样做?”简直像是提前预知盛家有灭门之险,有意要给自己家留下血脉一样!
第47章 嫡庶 (第二更)
王氏却是一点都不怀疑,她笑着道:“你爹也是你祖父的骨血,是他的嫡幼子,他怎会将他扔在庙里自生自灭呢?——这是人之常情。”
盛思颜有些讪讪地。好吧,她想多了……
“可惜,你爹在庙里习得盛家医术,甚至逃过一劫,但是于人情世故上,到底差了些。你要体谅你爹,不要有意跟他抬杠。他疼你的心我是知道的,比对他那几个庶子、庶女多多了。”王氏正色道,“再说,他们是庶,你是嫡。你更要拿出有礼的款来,也不要一门心思,就知道跟家里人斗。你在名份上已经高了他们一头,只要他们规规矩矩的,你就不要去为难他们。”
盛思颜非常非常想翻个白眼。她只是比较在意这些嫡庶之间的差别而已,并不是要有意去针对那些人。
只要他们不理她,她还乐得做她“贤良大度”的嫡姐状呢!
可是他们不能自欺欺人啊!
这一家子像是好相与的吗?!
盛思颜忍不住掰开了对王氏说,“娘,您也别太实心眼儿。您想想这一家子。在我们生死未卜的时候,接他们都不来。爹一袭国公爵,他们立马就来了。来了不说,还找个蹩脚的借口,让我和娘都去接他们!——凭什么啊?!这是谁给谁一个下马威啊!”
王氏听了,皱起眉头道:“是有些过份。但是又能怎样呢?一个妾室,还能翻了天?”有些不以为然。
盛思颜知道,在这个大夏皇朝,她不能用前世看小三的眼光来看这些妾室。
但是骨子里,她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妾室,本来就是小三。
什么是小三呢?在盛思颜看来,介入夫妻两人婚姻中的第三者,就是小三。这是一个身份概念,不是法律概念。所以不要用合不合法来偷换概念。给妾室这种古代形态的小三正名。这个时代,妾室能够合法存在,但是并不等于她们就不是小三。
凡是正室妻子,都有充分的立场不待见妾室这种小三。
比如王氏。她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并不等于她就要和和气气跟妾室做姐妹,甚至妻妾一家欢。——对于绝大多数正室妻子来说,这是做不到的。
盛思颜握了握王氏的手,“娘,您别担心,有我呢,一定不会让娘吃了亏。”
王氏听了,反而严肃地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和你爹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那妾室再不堪,她也是你庶母。你不要太过份,以后被人栽上一个‘忤逆’的罪名,你这辈子可就嫁不出了。”
盛思颜笑了笑,推了推王氏的胳膊。“娘,您放心,我不会的。”要比刷声望吗?嘿嘿,她前世可是行家里手……
王氏抚了抚她的面颊,看着她圆圆的苹果脸,满意地道:“最近你身子不错吧?看这脸色白里透着粉,红里透着润……”
盛思颜咯咯笑着躲开。开始问第二个问题,“娘,您是如何跟爹成亲的?”
盛思颜知道,她爹是在盛家满门抄斩之后还俗的。娶王氏,当然是还俗之后。
那时候,盛七爷连家都没有了。王氏是如何嫁给他的?
盛思颜看得出来,王氏出身极好,绝对不是一般的村姑农妇。而她们先前王家村那个住址,也不是王氏真正的娘家。
盛思颜以前特意听隔壁的王二哥说过,说她们住的屋子本是废弃的屋子。王氏是在十年前。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她来到王家村,说自己祖上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如今家里人都没了,才带着孩子回娘家的祖籍定居。所以王氏其实并不是在王家村长大的。王家村到底是不是王氏娘家的祖籍,还要另外考查考查。
而一个出身极好的女子,要怎样才能嫁给一个满门抄斩的姓氏里面的“漏网之鱼”呢?
那时候,盛七爷的身份,着实见不得光。跟着他,就是把自己的小命送到刀口。
以前盛思颜并不知道盛七爷的身世,所以从来没有往这边想过。如今知道了,疑团一个个接踵而来。
王氏听了盛思颜的问话,却慌慌张张站起来,假意打了个哈欠,道:“天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另外,点点你的东西,还差什么,列个单子,交给外院采买上人去买去。”说着,转身就离开盛思颜的屋子。
盛思颜没有追问,她起身相送王氏,一直送到院门口。
王氏回身摸了摸她的面颊,怜惜地道:“回去吧。天不早了,让你的丫鬟上夜。”
盛思颜笑着应了,目送王氏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抄手游廊里。
她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
今日是上弦月,月弯如钩,盛思颜想着就要到来的妾侍一家人,心里总有些隐隐地不安。
特别是王氏对于他们是如何成亲的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让盛思颜也倍增疑虑。
她握了握拳,告诉自己,不管是什么情况,王氏是她娘亲,她一定要尽自己最大努力,维护王氏的利益。
……
“思颜,咱们走吧。今儿天气真好。周大将军在南城门誓师,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到了要去接从乡下来的妾室那一家的时候,盛七爷一大早就催盛思颜出门。
盛思颜穿着一身湖水蓝的纺绸裙子,头上戴了王氏给她的一朵珠花。那珠花不大,但是三颗做蕊的珍珠有小指甲盖大小,竟是大小圆润程度一模一样。这就比较难得了。
盛思颜也没有问王氏如何能有这样精巧的首饰。
“这么早,集市的珠宝坊开了吗?”盛思颜不想这么早出去,巴巴地站在城门口等。
就算要等,也是那些人等她和爹过去。
盛七爷愣了愣,摸摸后脑勺,道:“也好,咱们等一等再去。”说着,去药房鼓捣他的那些药方和药材去了。
王氏也是很醉心医道之人,跟盛七爷说起医术上的话题,能忘了吃饭睡觉。
等到巳时初的时候,盛思颜才放下书本,跟着盛七爷一起离开盛国公府的大门。
盛七爷现在不是庙里的和尚,而是世袭罔替的盛国公。他出行,本来必得是国公爷的配置。而那妾侍在信里,也是暗示盛七爷要用国公府全副仪仗来接她。
当然,她说的比较婉转。她说的是,盛家受了这么大冤屈,如今刚刚沉冤得雪,必须得让京城的人都看得见他们盛家重新立起来了。
不过盛七爷是个省事的,本来就不喜欢出入的时候有那么多人跟着他,觉得没有以前自由自在。
盛思颜就顺势劝他,说一家人不在乎那些虚礼。就他们爷俩儿出去,就带俩随从就可以了。
反正还有一个车夫,三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保护他们两个人总没问题吧?
盛七爷连声赞好,就依了盛思颜所言。
他们先去集市的珠宝坊,给盛思颜买了一套首饰头面。
盛七爷对银钱不大有概念,看见好的就想买。
盛思颜却知道他们如今虽然袭了爵,但是只是个空架子。盛家的很多东西,都被封存在原来的神农府。那里做了盛家的祭庙,里面的东西当然也就留在那里,暂时还没有取过来。
“爹,就这一套赤金头面就可以了。您看,这金丝拉得多细啊,我喜欢。”盛思颜笑着挑了最便宜的一套首饰。
盛七爷见盛思颜说她喜欢,二话不说就命人包起来,大大方方地买下了。
买完首饰,上了车,盛思颜随手将首饰匣子塞到车里底座的柜子里头。
一行人往南城门行去。
那里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出来看周大将军出征誓师的老百姓。
盛家的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南城门边上不远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午时。大军已经誓师完毕,正在喝壮行酒。喝完壮行酒,就要全军开拔,去西北打蛮族去了。
盛思颜趴在车窗口,撑着脖子往周大将军站的那个高台看过去,居然看见他旁边站着那个冰山一样的周怀轩!
他今日穿着全副盔甲,一脸淡漠地看着前方。站在杀气腾腾的周大将军身旁,他的气势却一点都不比周大将军差。细长的凤眸轻轻一瞥,就让台下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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