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侍郎沉默了半晌。慢慢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脸上的神色禁不住从激动,变得狐疑,最后变得忐忑不安。
他站了起来,对王毅兴长揖在地,“毅兴,多谢提醒。”
“好说好说。”王毅兴抬了抬手,起身道:“世事两难全。你们好生想想吧。我言尽于此,告辞!”
王毅兴走后,蒋侍郎立即修书一封,给江南蒋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送去,随着信一起送去江南的,还有王毅兴刚刚送来的礼物。
将这些事情料理之后,蒋侍郎回到内院,对夫人曹氏道:“赶紧给四娘定亲吧。”
“啊?四娘还小,不急。”曹大奶奶忙道,“她两个姐姐都是到了十八才定亲的。”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马上要下旨选妃。咱们要在陛下下旨之前,将四娘的亲事定下来,不然的话,你真要送她入宫待选?”蒋侍郎不虞地道。
曹大奶奶吃了一惊,“选妃?这消息确实吗?你听谁说的?”
“还没下旨。你给我嘴紧点儿。”蒋侍郎瞪了她一眼。
曹大奶奶风姿绰约,十分美貌,也是出身大家,她抿了抿唇,笑道:“嗯,我省得。我去跟四娘说说话。小妮子长大了,好像有心事了。”说着,掩袖笑了笑。
第19章 线索
蒋侍郎是男人,不关心这些事情,闻言只是点点头,满脸愁容地道:“四娘是个懂事的。我只希望家里能想清楚这件事。”
曹氏明白蒋侍郎的意思。
如果蒋家聪明,现在就只能把宝押在昭王身上,毕竟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
“大爷,咱们家中就算要再送一个蒋家姑娘入宫,也只能往远房旁支里面挑,不能出自蒋家嫡系五房。”曹氏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我也是这么想的。”蒋侍郎连连点头。
“咱们蒋家嫡系五房,除了我们嫡长房的四娘年龄合适但是尚未定亲,另外四房的嫡女庶女年龄都不大。”曹氏含蓄地看了看门外。
那四房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嫡女也只有十四岁,现在马上定亲也还来得及。
其余的都是十一岁以下。
夏启帝再有权势,也不敢逼十一岁以下的女子入宫待选。
蒋侍郎轻叹一声,“这些事,我们一眼就能明白,但是别人未必能想得那样明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多人的双眸会被蒙蔽。
他们嫡长房能稳住,是因为蒋贵妃出自嫡长房。
昭王跟他们嫡长房的关系也最密切。
蒋家别房有没有别的想法,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这件事,他们真的没法发表意见。
“好在咱们家里还有老祖宗和老爷子。他们能稳住,咱们就不用担心。”蒋侍郎想了一会儿,便也放下了。
横竖信已经送回去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曹氏带着丫鬟去蒋四娘住的院子。
蒋家三个姑娘住在他们正房后面三个呈品字型的小小院子里。
蒋四娘是最小的,住在西南角。
曹氏轻手轻脚走进她的闺房,没有让丫鬟通传。
蒋四娘坐在窗前的绣架后面。一手捻针,一手引线,目光却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四娘……”曹氏含笑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蒋四娘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曹氏来了,忙过来抱住她的胳膊。笑着道:“娘走路都没有声音呢,怎么就来了呢?”说着,带着曹氏在屋里坐下。
曹氏笑了笑,看了一眼她绣的花,啧啧两声,“你这绣了几个月了,连一个花骨朵都没有绣完。你江南的师傅要见了,非要气得罚你不可。”
蒋四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块巾子将绣架上的东西盖住了。道:“娘,您也说了这是嫁妆。日子长着呢,以后会绣好的。”
曹氏收起笑容,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也不早了。爹和娘想早些给你定亲。”
“啊?”蒋四娘有些心慌意乱,“早些定亲?我才十六啊!两个姐姐都是十八才定亲……”
“见到好的,就要马上定下。”曹氏没有多说,只是道:“再说京城的人都定得早,咱们也不能太拖了,免得好人家都被抢光了。”
蒋四娘本来想反驳两句。但是细想又觉得有道理,一时沉吟不语。
“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在房里闷闷不乐?这是有心事了?你可以跟娘说说。”曹氏笑着将四娘的一簇细发别到她的耳后。
蒋四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了。低声道:“我是被那天在灯街的事吓着了……”
“哦……”曹氏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没有再说什么。
屋子里一阵沉默。
蒋四娘踌躇半晌,道:“娘,过两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想……想跟几个姐姐出去放河灯,超度一下那天在灯街的亡魂。”
中元节放河灯,也是大夏的传统节日。
“还想出去?你不害怕?”曹氏笑嘻嘻地问道。
蒋四娘笑道:“怕。难道怕就不去了?再说,自从灯街出事,京城的捕快越发多了,进出城门也越发艰难。我觉得,不会再有上一次的事情发生了。”
曹氏点点头。“也有道理。罢了,娘就亲自带你们姐妹出去逛逛。”
“真的?!”蒋四娘顿时大喜。抱着曹氏的胳膊摇了好一会儿,才喜滋滋地唤了丫鬟进来给她找中元节晚上出去穿的衣裳。
……
神将府内院的芙蓉柳榭,是吴三奶奶和周家三爷周嗣宗的院子。
吃过晚饭,周怀礼带着两个弟弟来到芙蓉柳榭给爹娘请安。
吴三奶奶满脸无聊地坐在屋里一个人吃茶。
以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丫鬟婆子簇拥,忙不完的事,对不完的帐,虽然累,但是她精神头十足。
现在掌家大权交回到冯氏手里,她就空了下来。
“娘。”周怀礼笑着在她跟前坐下,“爹呢?”
两个弟弟坐在周怀礼身旁,笑着跟吴三奶奶叽叽喳喳说着外面的事情。
吴三奶奶脸上总算是露出一丝笑意。
“你爹啊,最近更是钻进故纸堆里了。成天抱着书本不离手,昨日还花了一大笔银子,从江南买了一批什么孤本善本好书,连回内院的功夫都不放过,在那边小套间里攻读呢。”吴三奶奶撇了撇嘴,虽然语带埋怨,但是眼里都是笑意。
周怀礼知道,自己的娘虽然风风火火,是个急性子,而爹是个慢性子,但是两个人出奇地合拍,其实是一对难得的恩爱夫妻。
“爹就这么点子爱好,娘您就多担待吧。像我同窗的张明,他爹最大的爱好就是逛青楼喝花酒……”最小的周怀信笑着说道。
噗!
吴三奶奶喷了一裙子茶水,她忙拿绢子擦了擦,嗔道:“你这孩子,真是学坏了,什么话都说。你爹才不是那样没谱的人!”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周家三爷周嗣宗在小套间里听见这边其乐融融,也忍不住探头出来问道。
吴三奶奶招了招手,“你来陪孩子们说说话。我要进去换件衣裳。”刚才茶水把她裙子喷脏了。
周嗣宗只好走了出来。坐到吴三奶奶旁边的位置,笑着对三个儿子点点头。
周怀智也是喜欢看书之人,听说他爹又买了一批善本书。忍不住手痒,问道:“爹。您都买了哪些书?还有您没看过的书?”
周嗣宗这些年用来买书的银子,也有数十万两了,放在一般人家,绝对是供不起他这样奢侈的爱好的。
但是他是神将府的三爷,又娶了财神吴的嫡女为妻,有钱就是任性,当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天下的书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看过?——不过这一次。确实花得值。我估摸着,等我把它们都看完,那个纠缠了我十几年的谜底,应该就能解开了。”周嗣宗满意地捋捋胡子说道。
“哦?这样厉害?”周怀信好奇,“能不能给我们瞧瞧?”
周嗣宗摇摇头,“不能。”顿了顿,又道:“等我看完了,再给你们看。不然我担心弄丢了。”他笑得神秘兮兮。
周怀智和周怀信年纪小,说了几句话就坐不住了,很快告辞离去。
吴三奶奶换了衣裳回来的时候。见只有大儿子周怀礼坐在那里跟周嗣宗说话,笑着道:“那俩小子跑了?”
“他们年纪小,想是困了。”周怀礼笑着道。
吴三奶奶点点头。在周嗣宗身边坐下,问他:“你这批书怎么花了这么多?”
吴三奶奶一向是个手脚散漫的人,连她都说花得多,那就真的是很多了。
周嗣宗四下看了看,见下人都在外间伺候,屋里只有他们至亲三口,便压低声音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一批书,我是从那不见天日的去处买到的。”说着。做了个从土里刨的手势。
吴三奶奶和周怀礼都吃了一惊。
“爹,您是说。您是买的……埋在地下的?”
也就是墓葬品。
周嗣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所有的书我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线索。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许古久以前,甚至前朝时期的书,说不定有线索,所以就开始托人放话,收购这方面的书。”
“啊?别人不知道是神将府吧?”吴三奶奶紧张问道,很担心神将府的名声因此受损。
周嗣宗连连摇头,“当然没人知道。不过,”他志得意满地道:“这一招用的是正确的。我已经至少从两本书里,看见了一些曙光和端倪。”
“到底是什么事?神神叨叨的。”吴三奶奶不满地嘀咕。
周怀礼笑着看向他爹周嗣宗,一言不发。
周嗣宗大笑了两声,才压低声音又道:“……重瞳现,圣人出。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后面两句是什么?”
“你知道了?!”吴三奶奶眉梢重重地一跳,看向周嗣宗。
周怀礼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暂时还没有。”周嗣宗遗憾地摇摇头,“但是我觉得快了。等我把这些前朝地底下的孤本善本都看完了,应该至少会有一个明确的线索。”
“切,原来你还在自己琢磨啊!”吴三奶奶不屑地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去看你的书吧!”
周怀礼心里一动,想起了吴婵娟的重瞳,也站了起来,笑道:“我就不打扰爹娘了。你们早些歇着。”说着,也告辞离去。
第20章 中元
七月十五中元节的晚上,明月满轮,当空而照。
前些天刚下了点雨,解了暑热。
从家里出来,去金水河边放河灯的人比往年居然要多得多。
金水河绕着整个大夏京城环城一周,如同一条玉带一样,波光粼粼,在月色上十分动人。
而河水里飘浮着各式各样的河灯,同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一时有人间天上,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吴婵娟跟着周怀礼闷闷地走在金水河的河堤之上,心情很是郁结。
她穿着一件素白色衫子,月白色挑线裙子,头上光溜溜地只插了一支小银凤簪。
自从七月初七乞巧节的灯会之后,吴婵娟就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表妹,那天是不是吓着你了?你没受伤吧?”周怀礼关切地问道。
吴婵娟摇摇头,“没事。表哥,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过一阵子就好了,表哥不用担心。”
周怀礼点点头,带她走到一处僻静的河岸,问道:“你为你娘准备了河灯吗?”
吴婵娟四下看了看,皱眉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看见先前那边有卖河灯的,咱们去买一盏吧。”
周怀礼笑了笑,拍了拍手。
只见这片有些荒芜的河岸边上逐渐有一盏盏河灯亮起,将河岸装点得如同天上的银河一般动人。
吴婵娟瞪大眼睛,一双重瞳越发魅惑动人。
“……大表哥,这是什么?”她脸上又惊又喜,又有几分难以置信,惊讶地看看河边的那些河灯,又看了看周怀礼。
周怀礼温言道:“这些河灯。都是你的。”
“是我的?!”吴婵娟惊喜地拎着裙子走到河岸边上,蹲在一盏莲华河灯前细看。
只见那河灯上写着“母郑素馨殷收。——女吴婵娟敬上。”
正是周怀礼精心为她准备的河灯!
吴婵娟大喜过望,感激地回头看了周怀礼一眼。然后转身捧起那盏河灯,恭恭敬敬放入河水里。
他们站的这个位置是上游。那河灯在水里顺流而下,往远方流去。
吴婵娟又去拿下一盏河灯,那灯上写着同样的字迹。
吴婵娟含着热泪,在河边一次次躬身,亲手将那些河灯放入河水。
周怀礼想帮她,都被她抬手制止:“大表哥,让我自己来。”
周怀礼便束手站在旁边含笑看着她。
月光下,吴婵娟素衣白衫。艳丽的小脸上脂粉未施,却格外动人。
……
蒋四娘跟着家里人沿路看着,也亲手放了几盏河灯。
不过在她要离开河岸的时候,却听见有两个人在指着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
“你看那边,河岸边上好多河灯呢,好漂亮!”
“是啊,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神将府的周四公子在为吴家二姑娘准备的河灯!漂亮吧!”
“啊?这样啊——活活活……”
蒋四娘心里一动,抬头看着那如星辰般点缀在两岸的河灯,慢慢往那边走过去。
她一离去,那两个说话的人就住了嘴。笑着对视一眼,悄悄走了。
蒋家的下人婆子忙跟了上去。
蒋四娘来到那段河岸,却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这位姑娘。那边暂时有事,您略等一等。”那侍卫彬彬有礼地道。
蒋四娘猜他们是神将府的军士,忍不住踮脚往那边看了看。
像是察觉到蒋四娘的目光,负手背对着这边站着的周怀礼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蒋四娘居然站在不远的地方,周怀礼一愣,然后不由自主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蒋四姑娘。”
蒋四娘笑了笑,“周四公子好雅兴。”又看了一眼河岸边上的河灯,“好漂亮的河灯。”
“蒋四姑娘见笑了。”周怀礼点点头。“要不要过来看看?”
蒋四娘有些踌躇,“方便吗?”
“我陪表妹放河灯。有什么不方便的?”周怀礼爽朗地笑,伸手让神将府军士放行。
蒋四娘定了定神。跟着他走过去。
蒋家的丫鬟婆子忙跟在她身后走过去。
神将府的军士对视一眼,没有阻拦她们。
来到河岸边站定,蒋四娘一眼看见了那河灯上写的字迹,会意道:“原来是为你舅母……”
周怀礼叹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表妹是个可怜人。”
蒋四娘虽然来京城不久,但是也听说过吴国公府上最近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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