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四娘摇摇头,“我没胃口,还是给大伯父跪灵吧,望大伯父在天有灵,保佑我们一家大小平平安安。”说着,拈香下拜,极是虔诚。
许是有孕在身,她的脸色晶莹如玉,在袅袅烟气中如同白玉观音一样圣洁无暇。
周怀礼瞥见她的侧颜,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的神色。
……
盛思颜在自己的屋里刚给阿宝喂了奶,听着周大管事派来的婆子在外间一五一十说了刚才灵堂里发生的事,很是无语地摇摇头,“下去吧,我知道了。”
那婆子躬身走了。
盛思颜问周怀轩:“……我们不去,真的好吗?”
周怀轩给盛思颜系上一只比目玫瑰佩,淡淡地道:“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盛思颜顿了顿,想起阿宝也曾经不让她去跪周承宗,心里一动,便把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改了话题道:“四弟妹刚有了身孕,还每天去跪灵,倒是挺孝顺的。”
“嗯,能者多劳。”周怀轩不以为然地道,“你身子弱,别跟人家比。”
两人说着话,小枸杞已经在门外扯着嗓子喊:“阿财!阿宝!出来吃早饭啊!”
盛思颜忍不住笑了。
周怀轩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低头看着正要往屋里冲的小枸杞,淡淡地道:“今天你跟我去校场。”
“啊?”小枸杞呆住了。
周怀轩越过他,往外屋走去。
小枸杞这才急急地追了上去,不断地道:“大姐夫!大姐夫!大姐夫你忙啊,我就不去给你添乱了……你带我去校场做什么?我……”
“你太胖了,去校场先跑十圈,然后有人教你骑马打拳。”周怀轩拿过丫鬟捧过来的巾子擦了擦手。坐下吃早饭。
小枸杞欲哭无泪地站在周怀轩身边,苦苦哀求:“……大姐夫,我不跟大姊捣乱了。我保证在家里好好看账本,做算数。行不行啊?”
“不行。”周怀轩几口吃完早饭,放下筷子,对外面扬声道:“显白!”
周显白扶着帽子跑了进来,笑着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周怀轩指了指胖乎乎的小枸杞,“带他去校场跑十圈,然后找人教他骑马打拳。”顿了顿,又道:“以后每天上午都要如此。”
扑通!
小枸杞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显白看着小枸杞挤眉弄眼地笑,连连点头道:“大公子放心!您小舅子的事儿,包我身上!”
……
周怀轩带着小枸杞跟周显白一起走后,盛思颜吃完早饭,就带着阿宝去给冯氏请安,然后和冯氏一起去周承宗的灵堂。
她们婆媳俩去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灵堂里香烟弥漫,白气纵横,有股很浓很浓的檀香气,充斥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盛思颜皱了皱眉。暗道幸亏没有把阿宝带进来,不然这样浑浊的空气,小孩子非被熏成哮喘不可!
想到阿宝。盛思颜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蒋四娘。
她是孕妇,这样的空气,对孕妇也是极不好的。
难怪昨天能晕过去。
盛思颜正想着这事,就看见蒋四娘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起来。
“不好……”盛思颜心里暗叫一声,忙出声道:“快扶四少奶奶出来!这里气味不好……”
她的话音刚落,蒋四娘已经倒在了地上了。
如同昨日一样,又一次晕了过去。
“四娘!四娘!你醒醒啊四娘!”周怀礼身形晃动,转眼间就来到蒋四娘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周雁丽也忙道:“四嫂真是的。有了身孕,还非要过来跪灵。人家都没放在心上,你又何苦吃力不讨好?”
今天来吊唁的人不知怎地。特别多,一起一起络绎不绝。
蒋四娘又一次晕了过去,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便大了起来。
“大堂嫂,您的医术尽得盛家真传,快帮我四嫂看看吧!我四哥这么大岁数,才有第一个孩子,您可千万别让他出事啊!”周雁丽对着盛思颜磕起响头来。
这是头一次,盛思颜会盛家医术的事,在京城众人中传开了。
盛思颜笑了笑,没有说话。
盛思颜身边的大丫鬟薏仁忙道:“我们大少奶奶昨儿就帮四少奶奶看过了,还特意嘱咐让她回家静养,不用再跪灵了。四少奶奶不听,还要过来跪灵,大家给评评理,这关我们大少奶奶什么事?既然当我们大少奶奶是郎中使唤,末了还不听郎中的话!这不遵医嘱的人出了事,能怪到郎中头上?”
原来是这样。
灵堂上围着的人群又把目光投向周怀礼和蒋四娘。
“我四嫂天性纯孝!她是头一次有身孕,哪里知道这些厉害……”周雁丽咬了咬唇,还想帮蒋四娘说话。
盛思颜轻轻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道:“她不知道,她身边的婆子会不知道?我却不信以蒋家这样的世族大家,会不给自己姑娘身边派几个懂孕事的婆子做陪房。这件事,明摆着是四少奶奶身边的婆子没有尽到职责。”意思是,这些婆子没有提醒蒋四娘好生保养,不要在孕期做那些特别伤体力的事情。
蒋四娘身边的婆子见这把火烧到她们头上了,很是害怕,着急地道:“冤枉啊!奴婢早上提醒过四少奶奶!是四少奶奶……”
“你住嘴!主子怎么会有错?有错也是你们这些奴婢不知好歹?!”周怀礼冷声打断这些婆子的话,“出去!”
那些婆子只好委委屈屈地离开了灵堂,到外面跪着。
冯氏自从周承宗死后,就一直恹恹地,很少说话。
今儿灵堂上又闹了一出,她才哑声道:“孝不孝顺,不在这上头。怀礼,四娘既然有了身孕,好生在家里歇着就是了,我记得昨日老爷子都特意说了让她好生养胎,不用再来跪灵了,你这孩子怎地不拦着她?”
周怀礼低着头道:“……四娘特别孝顺守礼。”
“不听长辈的话也叫孝顺,我今儿才见着了。”胡二奶奶在旁边敲边鼓,明显反驳周怀礼的话。
盛思颜只想抚额叹息,摇头道:“赶紧抱她出去看郎中吧,这里的气味太冲,对孕妇不太好。”
周怀礼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着盛思颜道:“什么叫气味太冲,对孕妇不好?”
盛思颜一怔,这屋里烟熏火燎地,完全够得上室内污染的级别,当然对孕妇不好。——不过周怀礼反应这样大是为什么?
正迷惑间,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让我瞧瞧,这位夫人这是怎么了?”
一个淡妆素裹的女子越众而出,来到周怀礼身边,伸手搭住了蒋四娘的脉搏。
盛思颜心头顿时警铃大振。
这女子居然是好久不见的文大姑娘文宜室!
※
☆、第3章 始作俑者
盛思颜眯了眯眼,淡淡地道:“原来是文大姑娘?恕我眼拙,请问您是怎样进来的?”
神将府神将大人周承宗的丧事说了不会大办,停灵七天之后就会下葬,但是以周承宗在大夏的声望,主动来吊唁的人还是很多的。
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表示对周承宗的怀念之情,来送他最后一程。
因已经说了不大办,如果连主动前来吊唁的人群都拒之门外,未免也太过份了,而且也确实不像话。
因此周老爷子便同意让一部分人进府吊唁。
周大管事全权负责筛选人员。
经过挑选,大概有四五成真心跟周承宗交好、表示尊敬的人可以进来。
文宜室出自文家,虽然是太皇太后的本家,但是因文侯爷,也就是文宜室的祖父当年犯了事,她算是家道中落,从侯府的嫡长女,变作了依附她三叔文三爷而居的孤女。
文宜室当初跟王毅兴走得近。
而盛思颜自从跟王毅兴没有瓜葛之后,就不关心文宜室怎样了。
她好她坏,都不与她相干。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还能在神将府看见她。
盛思颜眨了眨眼,看着文宜室细细打量。
按年龄,文宜室起码有二十了,但还梳着姑娘们常梳的发髻,穿着一身淡莲青色对襟琵琶扣短襦,月白色挑线裙子,鬓边插着一支小鸡心素银凤钗。
再仔细看她面相,盛思颜不由眼眸闪了闪。
她发现文宜室虽然梳着姑娘发髻,但好像已经不是处子了……
文宜室见盛思颜问她,微笑着道:“我求着姚女官带我一起进来的。”顿了顿,道:“盛大少奶奶想是不知道。当年我祖父曾经跟神将大人一起出征,神将大人还救过我祖父一命,是我祖父的救命恩人。如今我祖父虽然不在了。这份人情还在,不还不行。但是我如今家业凋零。无权无势,只能求着姚女官带我过来给神将大人磕个头,代表文家恭送神将大人最后一程。”
文宜室巧妙地抬出了文家的旗号。
文家是太皇太后的本家,如今的皇帝夏昭帝,就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对文家剩下的孤儿寡妇还是有几分照应的。
姚女官更不用说,一直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文宜室求到她那里。她还是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的。
姚女官便走了出来,道:“镇国夫人,是我带她来的,只是来磕个头,我会将她带出去。”
盛思颜还没来得及说话,文宜室已经快步走到周怀礼身边,伸手搭住蒋四娘的腕脉,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沉声道:“还是这位夫人的身子要紧。”
周怀礼连忙问道:“文大姑娘,你可懂医?我夫人到底是怎么了?是真的累着了吗?”
文宜室看了看周怀礼。又看了看蒋四娘,放下蒋四娘的手腕,一字一句说道:“这位夫人不是累着了。而是中了毒!”
“中毒?!”周怀礼和周雁丽齐齐惊呼,声震屋宇。
灵堂里一时安静下来。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周怀礼臂弯里面色惨白的蒋四娘身上。
“对,中毒。”文宜室往灵堂里看了看,用力吸了吸,变色道:“不好!这里的气味有毒!”
气味有毒!
灵堂里的人呆了一瞬,便发一声喊,一起往灵堂外面跑去。
那么多人一起奔跑起来,顿时就将暂时充作灵堂的花厅的大门差一点给挤垮了!
盛思颜身边的丫鬟婆子忙护着她,免得她被那些人群挤到。
薏仁着急地对盛思颜道:“大少奶奶!咱们也出去吧!这里的气味有毒!”
盛思颜挑了挑眉。淡淡地道:“我都没动,你怕什么?”说着。看向文宜室道:“文大姑娘居然对毒术这样精通,真是失敬失敬!”
周怀礼紧抿着唇。抱着蒋四娘也连忙往外走去。
盛思颜和冯氏、周大管事是最后才从灵堂里出来的。
灵堂外面的回廊上,文宜室和周怀礼、周雁丽站在一处,盛思颜、冯氏和周大管事站在另一边,他们身后又站着周家二房的众人。
前来吊唁的宾客,就都站在院子里,好奇地看着回廊上。
姚女官带着两个宫女站在他们中间,也是静静地打量他们。
“气味有毒?文大姑娘,还请把话说清楚。”盛思颜等大家都站定了,不惊慌失措了,才出声问道。
文宜室笑了笑,道:“盛大少奶奶不懂吗?”
“我怎么会懂毒物?文大姑娘自小出身侯府,没想到也懂这些,真是难得。”盛思颜也笑了笑,暗道那几本册子还没看完呢,现在确实不太懂……
文宜室点点头,“我们家如今败了,我要自谋营生,就跟着药铺里的掌柜顺便学了点辨药之术,没想到今儿能派上用场。”说着,又走进灵堂里面,拿了几支燃着的香,还有一个烧着纸钱的火盆出来,给大家看:“这些就是毒源。”
然后用手扇了扇,凑近去闻了闻,道:“这香和纸钱里面,另有乾坤。如果我没有闻错,这里有锦地罗、茺蔚、肉苁蓉和巴乾天,混在一起制入香和纸钱当中,一经燃烧,发出的气味被孕妇吸入,会对孕妇和胎儿都极不好……”
院子里的人听了一片哗然,周大管事和周二爷的脸色突然同时变得很不好看。
文宜室刚一说完,周怀礼就厉声责问盛思颜:“大堂嫂,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四娘从昨日就在这里跪灵,她昨日也晕了一次,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文宜室轻描淡写地道:“这火盆里的灰有一层了,应该烧了有几天了。”说完又问盛思颜:“盛大少奶奶,请问你们神将府,如何有这些龌龊的东西?”
盛思颜挑了挑眉。道:“你刚才说的这些东西,也是上好的药材,怎么能说它们龌龊?”然后两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怎会有这些东西。我觉得这得问文大姑娘您。您这么清楚这些药材,光闻闻气味就能闻出来是什么东西。肯定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是吧?”
文宜室娇笑两声,道:“哟,早说了我其实也不懂的。我就是对药材感兴趣,所以跟着药铺的老掌柜学了几招。再加上我鼻子特别灵,所以闻出了这些气味。”
盛思颜也笑了两声,道:“学了几招就这么厉害,确实难得。”
周雁丽见盛思颜尽是打马虎眼。就是不肯绕到正题,只好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知道,这灵堂的纸钱和香烛都是外院采办的,跟大堂嫂没有关系的。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她的话音刚落,周二爷和胡二奶奶就立即知道他们着了人家的道!
因为虽然周家二房搬出去了,但是神将府外院的庶务,至今都是周二爷在打理。
而东西采买之后,是由周大管事接手,带人查验,以防有不妥的东西进了神将府。
周雁丽这句话一阴。就直接阴了周二爷和周大管事两个人,还让人挑不出错来……
周二爷和胡二奶奶心知肚明,知道这是三房在报复他们二房紧跟大房的缘故。
两人咬了咬牙。做了决定。
周二爷上前一步,拱手请罪道:“外院采买是我经管,我一定要彻查此事!”
盛思颜这才淡淡笑道,摆手说:“不用查了,我知道这件事,跟周大管事,还有二叔无关。”
所有人都是一怔。
文宜室讶然道:“盛大少奶奶,您这样未免也太过偏袒吧?是,我听说神将府大房跟三房不睦。三房的三爷更是对不起神将大人,但是蒋四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何其无辜?你们怎么能……”
简直就差指着盛思颜的鼻子。说她是故意害蒋四娘的胎儿的!
盛思颜笑着越来越头,道:“文大姑娘别急啊。这件事说起来是神将府的家事。哦,不对,应该是三房将军府的家事,跟我们大房和二房都没有关系。但是他们要借了我们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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