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瓷终于从愣神中渐渐回过神来,他都在说些什么,他是被她骗傻了吗?她要当坏人,而且已经是个坏人!她已经下过决心陪师父一起报仇,不再轻信任何人——她腾地站起来,嚷道:“我才不要当好人!”
却不知是气还是逃,撒丫子转身就跑,留下展云倾一个人愕然。
——果然,气氛这种东西……还是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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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朝夕相处让宝瓷和东方狱华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奇妙,恶师孽徒你压我一尺我压你一丈。所以宝瓷心慌意乱着就必须找点事情做,要找事情做就没有什么比收拾师父更让人能够转移注意力的。
她直冲上街大包小包花钱买了一堆东西,又冲回来一脚踹开师父的房门。
“这什么房间啊!都要闷死人了!”
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她就挨个推开窗户,一个人在屋里坐的好好的正在喝茶的东方狱华被突然投进房间的阳光映得微微眯了眼睛,皱起眉头瞪着宝瓷。
既然是“一个人在屋里呆的好好的”他就没有戴斗笠,没有斗笠就没有面纱,没有面纱就没有威严!宝瓷怕他个鸟!
“看嘛?徒弟我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羡慕啊?”
东方狱华面部微微抽搐,受什么刺激了跑他这来发神经?
宝瓷还在念叨,“呐,如花似玉的徒弟我有如意郎君了,就要订婚了你满意了!你什么时候找师娘啊?还穿你这身老鼠灰!不是给你买新衣服了,不喜欢?这儿还有!非挑到你满意为止!”顺手抄起桌上的斗笠一转一飞,斗笠如同飞盘咻咻的飞出窗户。
东方狱华终于不能沉默了,“你是要造反吗?”
宝瓷理由也不找了,嚷道:“徒弟我不开心,你也不能开心!还不是都怪你!”
——又关他什么事?
两年啊!
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破山洞里一关两年,跟这个心理阴暗的人朝夕相处,每天被他那些阴暗的论调荼毒!
宝瓷曾经真的很努力的抵制他那些阴暗的思想,可是天天听日日听潜移默化着谁都会动摇的吧?甚至有时候她都觉得也许外面真的是如师父口中说的那样了!
她只是心中还留着美好的东西——宝珞,笑笑,宁宁,展云倾。她很努力的压下那些动摇和怀疑坚持下来了,却在刚刚走出岩阵重见天日的时候,被一直相信从没有半分怀疑的人狠狠伤害!
叫她还怎么去相信别人?叫她还怎么当好人?她这辈子都跟好人二字无缘!
她也不是想当什么好人,更没想再跟展云倾有什么关系,两年前她走了就走了,断了就断了,她不是那种吃回头草的人!可她想到这两年,想到那些辛苦和背叛,还有她夭折的初恋,不敢相信任何人的疑神疑鬼,而她既做不到彻底的怀疑,还想要相信又不能再去相信——这全都是师父不停潜移默化的错!
宝瓷想着,扒拉着包袱有不明液体就在眼眶里转——东方狱华拿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拧得越发紧了,半晌缓缓问道:“你要怎样?”
——怎样就可以不哭?
宝瓷把随便抓在手里的衣服往桌上一摁,发泄似的压抑了哭腔,“——我要你把衣服换了!”
“……”
东方狱华手里的茶杯被愤然捏碎往旁边一摔,扯过桌上那件衣服进了屋。
沈晴颜一来便一脚踹开东方狱华的房门,反正他住的地方生人勿进根本不会有人来。
——东方狱华房门这是今天第二次被踹开了。
他何止阴沉,额头都浮着青筋,却见沈晴颜持剑进了门来左右巡视才把视线落向他——“东方狱华人呢?”
虽然出师不利竟然被人撞见,但既然来都来了,她丝毫没打算退缩。
东方狱华还在跟额头的青筋作斗争,他不吭声,沈晴颜就更急了。
“问你呢!说句话!”
东方狱华自然不想理她,可不理她她就不会走,于是青筋跳动着沉沉问道:“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快滚!
沈晴颜如同被雷劈了一下子就愣住,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宝瓷随手拿的是一件水绿的走绣飞花的文人长衫,斯斯文文秀秀气气是那些颇讲究文人才子喜欢的款式。配上东方狱华虽然小有点年纪却白净清雅的脸,只有那副万年不变的阴沉沙哑的嗓音能证明着他的身份。
沈晴颜不自觉的退了一步,缓缓吸一口气——这是宝瓷的师父?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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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发泄爽了的宝瓷才终于有勇气再次踏进某个张灯结彩的院子——能筹备的都筹备了,为了拖延,连定亲喜宴都在摆了。
他们是借清尊楼的地方,所以君楼主自然也早就知道此事,还特地来关照过。但他不知道那是假的,因为展云倾对他就像对自家长辈一般尊重,这种“胡闹”的事怎么能对长辈明说。
宝瓷看着这盛大的喜宴真是愁得不轻。
“宝瓷姑娘你来了,今天君楼主来过,喜宴的菜单他多添了几样,让你看看有没有意见——”
宝瓷笑得艰难,“都挺好……”
“那您看,菜单是我拿去给东方师父,还是……?”
随从显然半点都不想去见东方狱华,之前偶尔方便时也就宝瓷代劳了,可她今天刚拿师父发泄够了,指不定怎么摆一张臭脸给她看呢。
“我还要在这里转转,你去吧。”
随从便只能苦着一张脸拿了新修的菜单走了。
宝瓷根本没什么好看,反正这场喜宴根本不会举行,就随便找个台阶坐了看着正在抬桌子挂彩的人发呆。院子外正走过两个娉婷女子,指着宝瓷窃窃——
“看,就是她呢。”
“不会吧,看着也没有多美啊,还这么没有仪态——听说名不见经传的,还以为多倾城的狐狸精呢……”
——看吧看吧,给人指指点点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羡慕嫉妒恨吧?
宝珞啊~~再不回来,你姐姐我就要名震江湖了~~
拖到天擦黑了肚子也饿了,她才起身回房——她现在住在展云倾院子里啊,见了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考虑下搬到师父院子里继续去大眼瞪小眼算了。
回去时展云倾似乎没在,房间里也没点灯,想来他本来就是忙人,都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闲工夫陪着她的。
她走过渐渐黑下来的院子,刚进了房间转身要关上房门,突然一双手从背后伸来就把她拉进去——宝瓷一急,刚要出手手便被困住,几乎整个人被困在那人怀里,他喵的清尊楼里也有流氓吗!?
她被困得牢实,拼命想转头去看清那人长相,脑袋却被扒着一歪露出白白的脖颈,便有一排牙齿冲她的脖子狠狠咬下来——
“啊啊啊——!!”
——出人命了!!
正一脚踏进院子的展云倾听到宝瓷的叫声,一跃飞奔到宝瓷房间踹开半掩的房门,便向她身后之人打去,那人放开宝瓷白衣一闪向后飞落避过,展云倾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那人样貌,宝瓷已经捂着渗血的脖子脱口喊道:“笑笑!!”
昏暗中笑笑白衣黑发依旧,漠漠擦一下嘴角血迹,用一双漆黑无底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他、不、高、兴。
☆、第五十章
笑笑来找她了。
笑笑没忘了她。
——可她丫的答应笑笑买好吃的;不是把自己给他吃!他的蛊毒不是应该解了吗?若没解也不可能撑过两年!
宝瓷捂着脖子不知道该先吐槽还是扑上去以牙还牙,可是笑笑来了,虽然两年的时间让曾经那个晨雾莲苞一般无染的少年绽放得让人心悸。但他站在这里却仿佛让人感觉不到两年时光的流逝,他还是他;一直在这里;静止了自己的时间固执的等一个被尘封在岩阵里的宝瓷。
宝瓷的脖子很疼;一抽一抽的甚至感觉得到血在冒;可是现在她却明白展云倾的感受——不管头脑里怎么想;思考出什么结果;当某个人站在眼前的时候不生气就是生不出来;可劲儿生也生不出来!
笑笑来了;来拯救她被师父荼毒了两年的人生观了;那还有什么其他要紧的——
“笑笑……”
她正想上前,展云倾却伸手拨开她捂着脖子的手,默默看了眼那排血淋淋的小牙印和从葱白指缝渗透的血。
虽然没有多严重,看着却有点触目惊心。
他看向笑笑的目光虽还不至于责备,却也有些不能赞同了。不合礼数先放一边,下口却未免太重。
宝瓷见展云倾面色有异,知道这样看起来大概蛮诡异,生怕展云倾把笑笑当了什么僵尸怪物给收了,忙道:“我没事,笑笑他这是有原因的——”虽然蛊毒已经解了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
展云倾收回目光低头对她浅浅笑一下,昏暗中笑笑面无表情的脸却更加面无表情了。
虽然他平时也是一副淡淡朦朦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宝瓷清楚的感觉到这完全不同啊,压力直逼而来压得人脑袋都要抬不起来是闹哪样。
笑笑默默看了他们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要我恭喜二位么?”
——诶?
宝瓷还愣着,展云倾已淡淡一笑客气道:“笑公子若要恭喜,那便谢过。”
——诶??
宝瓷又愕然去看展云倾——你闹甚啊?
可惜两个人谁都没看她,好似这只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跟她无关似的。
展云倾面上浅笑却清楚的感觉到好大一个鸭梨,后脊梁漫上的含义本能的在警告他——笑笑真的不介意现在就灭了他让宝瓷当个望门寡,他绝对会毫不客气的接收。
若说两年前笑笑和宝瓷还年纪太小,他又曾一时误认两人是兄妹没有感觉到什么,那现在他已经很清楚笑笑的用心了。
只是,宝瓷呢?
他想宝瓷大概不曾给过什么承诺吧,否则笑笑也不用这么不淡定了。展云倾依然笑得客气有礼波澜不惊——终究笑笑还是太年轻。
可惜宝瓷就不怎么合作的跺了他一脚,对于跟展云倾之见的事本就是很敏感的,急忙撇清道:“本来都是假的,别跟自己人也乱说!”
——笑笑的耳朵很好使,听见了假的,还听见了自己人嗯?
他那面无表情的表情忽然就微妙的变化着,眼里立刻没了展云倾——管他如何,抓住宝瓷才是正事。
“宝瓷,我饿了……”
他瞬间变身无害小兽,软软白白睫毛扑闪一副叫人心疼不忍的模样。
展云倾收回前言——年轻也有年轻的危害。
也是,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宝瓷不疑有他,索性脖子的血也止了,弯弯亮亮着一双眼睛就扑上去久别重逢,拉拉他的手捏捏他的脸,发现自己居然得抬着头看他了——
“笑笑你刚到吗?宁宁和宝珞有没有回来?他们出门不是去找你的?”
笑笑笑得糯软纯良,“嗯”一声,“他们在后面,可能明早才会到。”
他不会说一听到展云倾要定亲,新娘名叫宝瓷的消息他们三人就动身往清尊楼赶来,他嫌骑马太慢一路轻功飞奔过来的。
展云倾在一旁看着,默默考虑是该上去提醒他们的不合礼数的拉拉扯扯呢,还是随他们两个小朋友两小无猜一般摸来摸去的交往模式——不,与其说是两个小朋友不如说是一个小朋友和被丢弃了很久的小动物……
瞧瞧小动物沾在手上脸上和雪白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宝瓷倒是把满手的血都蹭干净了,这其实是无言的报复吧?
笑笑仿佛一无所觉,毫不介意宝瓷抹他一身血,只稍稍敛了笑容,可怜兮兮道:“宝瓷,我赶路赶的好累了。”
正在欢脱的把满手血往笑笑衣服上蹭的宝瓷一停,光顾着抹,差点都忘记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我现在手艺练得可好了,可以把老鼠肉做成十八种不同口味!连吃半个月不带重样的~~!”
“……”
“……”
两人默默无语的看着她,笑笑满目同情,展云倾一脸疑惑。
宝瓷盘算着早点吃完饭赶紧给笑笑找个房间好好休息,笑笑没变她各种欣慰,早把出洞时各种决心抛到九霄云外。乐呵的转头问展云倾:“展云倾你吃了没,一起来啊~~”
——不用装巧扮乖,她连“展大哥”都不叫了,改直呼其名。
展云倾当然不在意那个,他只是略略迟疑……虽然很奇怪宝瓷和笑笑对于老鼠肉的偏好,自己也没有这种偏好更没有打算尝试,不过还是要对别人的口味爱好给予尊重的。只不过担心这种食材厨房里只怕没有,一时不太好找……
那些心思当然揣在肚子里就好,展云倾面上只浅浅一笑,“好,难得尝一尝你的手艺,那就辛苦你下厨了。”
他清楚的感觉到话音一落,笑笑那种盘算杀人的目光便又投了过来——虽然笑笑年纪尚小,不过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展云倾也得好好盘算下跟他打起来的胜算。
让展云倾欣慰的是宝瓷当然不是真的想做老鼠肉的——都已经从那种鬼地方出来,谁还要吃那东西啊!
笑笑也一直乖得跟猫儿似的,赖着宝瓷旁边的位置,只偶尔投过来一道看着大型障碍物的眼神。
宝瓷连厨房也没用,就在院子里搭了火,一顿烟熏火燎。
笑笑是早就领教过宝瓷的厨艺的,她擅长的就是各种烤的煎的肉,总之在火上或是铁锅里能弄熟的肉。虽然算不上山珍海味火候倒还不错,笑笑吃的很无所谓,看到一向饮食均衡的展云倾面对一大盘肉明显的战斗力不足他就吃的更无所谓。
展云倾终究不是个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的人,吃完饭也就没有理由赖着,于是笑笑终于肯瞪着那双乌漆漆的眼睛瞧着他——还不走么?
展云倾回了个微笑——我住这里。
笑笑的脸呱唧又沉下来了。
展云倾嘴角抽了抽险些没绷住,略稳了片刻抬头对宝瓷道:“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这里空房间还很多,你随意给笑公子找个房间就好。”
他先一步告辞,也当真需要找地方走走消化一下满肚子的油腻了。
笑笑在身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