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张剑亭正要说话,却被一只沉稳的手按住了肩膀,后面的话再没说出来,生生给逼了回去。张剑亭心里也是一惊。
“各位差官,敢问是什么事情?我只是一介农人,与世无争的,为何要抓我?”关海沧说的话就比张剑亭和缓多了,只是那语气虽然是商量的,也没半点农人的畏缩谦卑就是了。
当然还有更不客气的,出语尖锐:“看样子,各位差官并不是义亭县里的,不知是何处的?”白明玉也披着衣裳出来了,静静倚在门首,声音听着惫懒,却更透着冰冷,“若说起来,我们堂村隶属义亭县,要抓人,似乎也要由义亭县出面吧?”那些人连义亭县令公子张剑亭也不认识,自然不会是义亭县的人。
“义亭县?义亭县算什么?”那差役冷笑,“我们是当协郡的!”
白明玉望向关海沧,正见着关海沧也在望向她。当协郡也插手进来了么?两个人心底同时想着。然而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还是并不清楚。看样子能够明白来龙去脉的,还得是张剑亭。
张剑亭原本想为关海沧出头,然而义亭县隶属当协郡,他父亲也要听郡里头的吩咐,此时他却无能为力。他原本以为最多是别的县里来争功的,却不想竟是郡里直接来了。只是他向来脾气傲,见着那差役的嘴脸,心中气被激了起来:“当协郡怎么了?郡里就厉害了?想抓人,还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算是什么人!也敢来阻官差办案!仔细连你一起拿了!”那差役一声呼喝,周围十几个人全掣了刀出来,白亮亮寒闪闪的一片。
“怕了你们?”张剑亭一倾身,正要给那些差役些教训,却又被拍住了肩膀。他满心的不情愿,想要挣,却挣不开。即使那人的手并没有真的用力。
关海沧轻轻拍了拍张剑亭,温和微笑,不教他再继续与人争执:“几位差官,究竟是怎么了?我实在不明白。”
“江洋大盗叶锦年,别装了,跟我们回去伏法认罪吧!”铁链一响,已经套到了海沧的脖子上。那差役见张剑亭不动,只当他不过是逞口舌之能,却不敢真的与官差作对的,于是底气更硬了,好不客气。
张剑亭一把捞住铁链,却被关海沧给握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就再没使下去。张剑亭一脸的不甘愿,瞪着关海沧,却见关海沧对他缓缓摇头,不让他再闹。关海沧放开了张剑亭的手腕,再次拍了拍他的肩,笑容稳重。张剑亭就觉得有座山立在自己身边,那传在他肩膀的力气并不大,却稳得任是什么也难以撼动。
“张公子,我跟他们走。”海沧慢慢的说。
“为什么,凭什么!”张剑亭不满,“明明你是……”
海沧却摇头,不教他再说:“张公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人。今天我若是不去,他们一定不会罢休,真要是闹大了,整个村子都会被牵累的。”
“你又不是压不……”
海沧再摇头,仍是将张剑亭的话堵住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父亲明白其中的复杂关窍。我跟他们去。”转身,向着倚在门口一脸不情愿望着他的人,“明玉,关霆关霖又得你照顾了。他们两个不听话,你也别太惯着。有些事,怪我没早点跟你说。张公子的父亲清楚的,你可以问他。又要劳累你了。”
白明玉就看着关海沧一阵,终于还是走了下来,替他将因为匆忙而只是简单披在身上的衣裳整理好,系上,叮嘱了一句:“别委屈自己。”。。。
第十三章 当猜测只是猜测
关海沧就那么被锁走了,手铐脚镣的一件也没给他落下。那班郡里的差役拖着他在马后跟着,半点也没善待的意思。
白明玉赌气不去看,只窝在院子里。她清楚关海沧绝不会反抗,定然是由着那班小人欺侮的。想到他要跟在马后一直走到郡里去,就有要把那个不开眼的当协郡守问斩的念头。然而终究也只能是个念头而已,不能当真那般做,否则关海沧又何必跟着去?便是拒捕又何妨?隐忍下来,只是不想露了身份罢了。
到了白天,白明玉依旧的去开了酒肆,拿话哄了关霆关霖,只说关海沧又出去办事去了。两个孩子倒是不疑,同小飞惹祸浑闹,不亦乐乎。
张剑亭坐在酒肆里喝酒,昨儿全入不去口的,今儿竟也忘了,左右白明玉给他拿了什么酒他就灌什么酒下去,竟是不知滋味的样子。杨怀启陪着他坐,却是不喝酒的,只吃着白明玉做出来的小点心。说来杨怀启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竟是安心要留下来看热闹的了。
小飞爹围着酒肆转圈子。半夜里官差动静大,他和小飞娘可是都醒了,邻居家的情况一点没落的全听在耳朵里。官差一走就奔了关家询问,愁得不行。怎么偏就关家多灾多难的,这没多少日子呢,就一堆混账事找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冲撞了什么煞星了。
“罢了,这点子事还冲撞煞星呢,那以前的日子还不得没得活了?”白明玉淡淡的,安慰着小飞爹娘,虽则这话听来能够安慰人的意思并不多罢了。
小飞爹娘倒是认识张剑亭的,因着他曾送关家双棒回来,故而知道那是县令公子。小飞爹就问,怎么县令公子都不去拦住官差的?
张剑亭早憋了一肚子的气,若是他的脾气,什么官差,全打跑了算了,由得他们这般欺负人呢!还不是关海沧自己送上门去的?要真是关海沧不愿意,别说那些官差,就是当协郡守来了,也只有唯唯跪拜的份!凛州州牧见了,也只剩垂首听命的差!然而这话却没法对小飞爹讲,唯有瞪着白明玉出气。
“齐大哥,不是张公子不帮忙,实在那是郡里来的人,张公子也没奈何。”白明玉还能开解着,要把小飞爹哄走,“齐大哥,我想着,明儿去郡里探监呢,你能不能帮忙雇辆车,明儿陪我去?海沧匆匆走的,连件厚实的衣服都没穿,我想给他送去呢。”
“成,我去借辆车来!”小飞爹拿袖子抹了把脸,直奔村里的大户家去了。
“要去就去了,借车做什么?”张剑亭不解,看着小飞爹被支走了,他倒是再坐不住了,在酒肆里来回走着。
“张公子,你可消停一下吧,折腾了一夜了,不累吗?”白明玉无奈,以手支额,随手在账簿上写着,都是记着张剑亭喝酒的账,倒是一笔也没落下。
“再说,还用你去看的?”张剑亭突然想起来,“既然去了郡里,那郡守看见就得放人了吧?关海沧他也敢抓?胆子忒大了!怕明儿都给恭恭敬敬的送回来了。”猛然醒悟了,反而不急了。想着自己为那俩人费了半天心思呢,真是白搭了。
白明玉苦笑:“关海沧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哪里就能被认出来?现下还不知道郡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只盼着别用刑就是好的了。”
“为什么不能认出来!”张剑亭困惑,“要是关海沧都不算是不得了的,那还有什么人可以了?怕不只有皇帝才是不得了的了?”
“世人不识关海沧。”白明玉淡淡的,“世人知道的,只有虎威将军。”
“那不是一样的么!”张剑亭嗤笑,“关海沧就是虎威将军,虎威将军就是关海沧!”
杨怀启叹了口气,替白明玉说了:“虎威将军这号,叫得太响了,世人反而不知道虎威将军的名字。怕能够清楚关海沧就是虎威将军的,寥寥可数吧。即使是当协郡守,怕也没那个本事清楚这些。”张剑亭真真是个公子,连这点事都清楚呢。他家里明白的,他就只当所有人都明白了。
“我爹怎么知道的?他还只是个县令呢!”张剑亭反驳。
白明玉也就凉凉慢慢的说:“是啊,张大人怎么就知道呢?杨先生竟然也是知道的呢。”
张剑亭听了瞬时醒悟了什么,反闭上了嘴。
“白小姐是怀疑我有什么不妥么?”杨怀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拣了一颗花生米,丢到自己嘴里。
“不。”白明玉断然否决,“我不疑先生,正如海沧不疑张大人。先生是世外高人,张大人是严正清明的君子,足可信重。”远远的望着一辆马车过来,赶车人倒是快马加鞭的,看来急得很。白明玉整理了一下柜台,缓缓的又说,“正如先生所言,世人只知虎威将军。别说小小的郡守,就是平央新投父亲不久的时候,也是闹过笑话的。当时正巧城下有人搦战,海沧出战,四叔引着平央在城头观望。平央诧异得很,还问四叔说‘关海沧是谁?怎么这般厉害的将军从未听说过。以此人的本事,当重用才是’。四叔听了笑得打跌,骗平央,说那关海沧是个淘气的,每每把我父亲气得不行,故而从来不重用他,只叫他偶尔打打前阵,当当先锋。平央还抱不平,说要替海沧出头呢,实在要是我父亲不喜欢海沧,就调到他帐下去,定然不会亏待的。四叔实在见着平央实在,没法子,才说了,关海沧就是关虎威,哪里有人敢不重用呢。就是把我父亲气到半死,也不会真拿他怎么办的,还不是一样五弟五弟的叫。平央这才明白,竟然被四叔给戏弄了,大叫委屈呢。”
“平央?”张剑亭皱眉,“刘平央?西钺侯,镇南将军刘平央?”都说西钺侯镇南将军与虎威将军最相厚,听白明玉这般说,似乎传言也不差的。
“说来,我倒想问问,虎威将军到底是个什么官职?”杨怀启虽然知道的事情不少,然而真是涉及官场的,却仍是有不少不明白的地方,毕竟是江湖人。
“虎威将军不是什么官职,那是被人白叫出来的号。”张剑亭嘴快,“据说是当初从敌人口里叫出来的,那一战关海沧吓破了敌人的胆了。后来所有人都跟着混叫,倒跟个正经职衔似的了。”
“嗯。”白明玉虚应着,见着张诠穿着便服,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
张诠慌得几乎是滚下来的,才见着白明玉就要跪下:“关爷被抓,实在是下官办事不利,罪该万死!”
白明玉连忙把人拦住,不教他跪:“张大人何出此言。此事与大人无关,快些起来。再者,大人,明玉实在不想教人知道太多,这里不是大人府上,村子里人来人往的,教人看见,明玉与海沧可没法在村里住下去了。”
“是。”张诠站直了,也不拂逆白明玉。转头看见张剑亭,怒从心头起,不管不顾的从袖子里捞出件东西就摔过去打,“你这孽子!教你办的事都没办成!还害得关爷被捕!这般年纪了,还一事无成!要你这孽子何用!”
“哎哟!爹!别打人!”张剑亭转身就跑,绕着酒肆里头,抱头鼠窜。平时傲得比天还高的人,在自己父亲面前还是跟家养的狗崽似的。
张诠也不顾那么多,一边追一边打,顺手能抓住什么就丢出去,也没了往日的稳重形象,什么风流文士儒雅耿介,都化作了雾气散了个干干净净。
一时白明玉与杨怀启就见着满地的筷子杯盘,张剑亭身上早就挨了不轻不重的几下,狼狈不堪。
“白明玉!杨怀启!”张剑亭还嚷着,“你们不能见死不救!拦住我爹啊!哎哟,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白明玉你快拦住他!”
白明玉见那爷俩实在闹得不像,哭笑不得,只能上前拦住了张诠:“罢了,张大人,还是坐下好好说吧。海沧说有些事情你是知道的,他教我问你呢。”
张诠气喘吁吁,他一介文人,年纪又长,哪里能像自家儿子那般跑来跑去的无碍?早累得不行了,被白明玉拦住,也便就势坐了下来,犹自指着儿子斥责:“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枉你平日自诩!”
张剑亭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他没有办好,再没别的话讲,只得垂着手听着。
张诠接过白明玉递过来的茶水,一口灌了,算是平了些气。又一眼瞅见杨怀启,敛眉问儿子:“这是谁?”
“在下杨怀启,是张少侠请来帮忙的。”杨怀启笑嘻嘻的又替张诠将茶斟上,比张剑亭可是乖觉多了,“在下不才,江湖上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当也可以有些用处。”一边说着,怕张诠不信似的,把一张纸掏出来,在桌上铺平了。
白明玉分明见着,那纸上画的乃是关海沧,只是多了一把络腮胡子,竟是一张缉捕告示,说是江洋大盗叶锦年,犯案无数,特来缉捕的。若有见着,肯出首的,赏银十两。她顿时明白了为何关海沧被抓走了。怕是有人见了这告示,出首得了赏银的。
“大人,白小姐。”杨怀启指着那告示说,“这江洋大盗叶锦年,确实曾在江湖上出现过。然而只是昙花一现。有人说他已经被斩除了,也有人说他是得了足够的钱财,重换了面貌姓名,以别的身份漂了白。至于这叶锦年是不是这模样,却没人清楚。故而,张少侠特意找了我,教我列出与这告示上人模样相似的人选,他好一一查探是否是叶锦年。能够找到正主,自然也可洗脱关爷了。”
“怕只怕,叶锦年不过是个幌子,对方真正的目的,乃是关虎威。”白明玉冷笑,“张大人,海沧教你查的事情,怕是牵连不小。”
张诠颔首:“小姐所想,正是我所忧虑的。关爷曾去军中,探知不但征粮征民夫的事情是有人作出来的,就连北狄寇边也是假的。关爷说,北狄一直骚扰频繁,从来也没正经间断过,然而也没有真的大举动。这段时间与往日并无分别。故而所谓北狄寇边,不过是有人放出来的假话而已。什么人放出来的,目的为何,都值得商榷。关爷吩咐下官,教下官秘密查一下底下的动静,也确实见着有人有些蹊跷。只是一时还抓不到把柄,更没法触及根本,还得缓缓图谋。却不想此时却有关爷画像出来,还冠以江洋大盗之名来通缉。只怕有人听闻了风吹草动,其实是想引关爷出来的。”
“不错,若是有心人听闻关虎威到了这边,自然是要畏惧的,有他在,想做什么都不敢了。唯有将人引出来,确实掌握了行踪,甚至借故除去了,才能教人安心。”白明玉接着言说,“不知这通缉告示,是哪里来的?”
“下官已经详查,这通缉告示,是凛州放下来的。然而只有五个郡接到了,其他十三郡全不曾收到。似乎,是认定了人在这五个郡里的样子。”张诠想了想,“只是,也许我们想多了,这上面所画,乃是有胡子的,关爷又不曾蓄须,许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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