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亭独自管不了那两个孩子,也就不再跟着怄气,自顾的随着农人走。
大队人马上了山,顿时觉得阴冷起来,树叶沙沙作响,青草还没全褪去露水,湿漉漉的缠着人腿脚。蜿蜒的林荫小道自树与树之间露出来,农人们在前带路,张剑亭紧跟着,还得不时回头看看,瞅瞅那对孩子有没有跟上来。
渐渐的,开始听见有水声。初时还没觉得怎样,越走听着越大。到了后来,只闻着湍急的水声咆哮着,震耳欲聋。张剑亭见着周围的农人张着嘴一开一合却没什么声音,才意识到他们的说话声都被水声盖下去了。又在小路上转了几转,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脚下就是一个深潭,幽绿幽绿的潭水,看不出深浅来,激荡的涟漪一片片的蔓延开去,打着好看的毂皱。那潭上面承接着瀑布,下面则流出去,成了河,自山上蜿蜒而下。那瀑布本来气势恢弘,供了那一道河出去的,自然也是水量极丰沛的。然而此时见着,却只垂下来有四丈宽,露出两旁光秃秃的深色岩壁来。那光滑的壁面各自伸展了两丈,才是绿意葱茏的山岩。那一大片岩面直上直下的,足有七八丈高,并没有半点可以教人攀爬的地方,怎么看也是上不去的。
张剑亭逆着瀑布去看,被白晃晃的水光眩了眼。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见着瀑布顶上冒出来的山石,却只能看见半截,估量着与瀑布跌水处有些距离,却不知道究竟是何处的。这般看大约是这些山石是在上游将水截住了,才致使瀑布变小,连河水的水量也减少了。难怪那些农人只能打水渠的主意。凭他们,是没法上到瀑布顶上去查看情况的,更遑论要将那些堵截水流的山石弄走了。
两村的农人们都站住了脚,仰着头望着那倾泻的瀑布,大张了嘴巴,被人抓住了脖子硬向上抻似的,全呆傻着。
关霆关霖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痴痴的看了半晌。
张剑亭来到瀑布旁边,伸手去摸了那光秃秃的岩壁,果然是湿的,估计平时都是瀑布盖着的。旁边的岩壁上则爬着藤蔓,自上面垂下来,竟似给山岩披了层绿衣。他有些皱眉,这事怕不好解决了,不知道要不要教关海沧和白明玉过来,一起参详。这么自下望上去,只隐约见着的山石就不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着实犯愁。然而他又赌气,想自己解决了,别再给白明玉小觑了,没事就讥笑他成事不足。
张剑亭还在犹豫着,却没注意关家双棒已经不见了。那小哥俩一合计,觉得还是叫自家爹和白姨来的好。尤其瞅着张剑亭皱眉的样子,就明白没那么容易了。
“张公子,您看,这要怎么办呐?”小飞爹一脸的愁苦。那水流被截成这样,供水是肯定不够的了。别说垠村想堵了他们的水渠争水,就是他们如果比垠村的人先发现情况,也是要干一样的事情的。
“我先上去看看,再做定夺。”张剑亭自挎囊里套出一条飞爪来,在手里掂了掂。他有许久不曾用这飞爪了。早年去江湖上走的时候,攀个城墙什么的倒是常用。后来回了家,哪里还用得着这东西?想不到竟还有用上的一天,倒是意外。
“上去?”小飞爹吓了一跳,“这要怎么上去?”那山崖直着就切下来似的,旁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上去的路了。就是想爬,那也是万万不成的,能教人扒着的地儿都没。
“我自有办法!”张剑亭傲然一笑。后退了两步,猛然提气掠起,一上三丈。眼见着力尽了,要掉下来,他足尖却又在山岩上一点,如此借力,再起了两丈。第二次又点了一下,这次只有一丈了。
底下的农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见着人那么上去了,神奇得紧。忽然就见着那人似没了力,陡地掉了下来,吓得他们一片惊呼。
张剑亭却不慌不忙,抬手一抖,一道飞爪抛了出去,正抓在崖顶一棵树上,那力气未消,直带着绳子在树身上绕了几圈,牢牢的绑紧了。张剑亭却正可以借着那爪的力道拉住了身体,再借着臂力运劲,最后两丈也就腾上去了。
这一下可把两村的人吓得心惊胆颤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半天连呼吸都给忘了。天老爷哟,这可是太厉害了!莫不是要跟神仙似的了?眼见着张剑亭青玉色的衣裳在山崖顶上消失了,还没人缓过劲来呢。
小飞爹嘴巴张了半天合不拢。以前见着白明玉的轻功,就觉得厉害得不得了了,一下子能飘出去老远。可现在看这位县令公子,竟然好像比白明玉还能耐呢,那么高的山崖,人说上就上去了。正自发呆,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齐大哥,张公子呢?”
小飞爹一回头,就见着关海沧和白明玉被双棒给找来了:“海沧,张公子,上去了……”他还发着愣,没回过神呢。
“上去了?”白明玉蹙眉,仰头去看。那山崖陡峭,可不是容易的,扭头问关海沧,“我们也上去?”
“上去看看吧。”关海沧颔首。
白明玉就走到藤蔓那里,见着那藤蔓有两指粗细,使劲拽了一下,还承得住力的样子,也就有了数:“海沧,我先上去了。”说罢,拉着那藤蔓用力,脚下也跟着腾起。虽然没有张剑亭轻功好,然而借着藤蔓却可以保持着相当的速度攀爬,一点惊险也无的顺利上去了。
关海沧一直等到白明玉在山崖顶上站住了,才不再看她,失笑自语:“罢了,只我是最费事的了。”他没有张剑亭的轻功好,没法一跃三丈;又不似白明玉身子轻,那藤蔓是万万拉不动他的。如此,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于是转头却向着自家的孩子,“关霆关霖,短剑借我?”
双棒不知道爹要做什么,均是怔了一下,才将短剑递过去。那两柄短剑也不是凡物,特别给了小哥俩护身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关海沧接过两柄剑,笑着摇头:“当真是暴殄天物了。”言毕拔剑出鞘,一手执着一柄,将剑刺入山岩之中。臂上用力,就将自己提了上去。再抬高另外一条胳膊,仍是将剑插入山岩借力。关海沧竟是如此借着剑的力量一点点爬上去的。虽然速度比白明玉还慢些,却也并没有耗久,只一时也就登上去了。
白明玉等着关海沧上来,两个人才一起向着那堵塞水流的山石走过去。直待见了,竟是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二十五章 开河(上)
虽则是瀑布上游,水势看着却并不特别的紧,反而觉得迟缓。而这,全是因为无数的山石堆叠,堵截了水流的缘故。两岸地面距离那水面也都有着三四丈高,明显是比原本的水位降了下去许多的。自瀑布这边望过去,就见着水面上五六丈高的山石露着,几乎要赶上底下瀑布的高度了。山石的另外一端则全是咆哮的,仿佛蕴着怒火,如千军万马在冲撞,又似困兽在挣扎。
白明玉看见张剑亭立在山石顶上,垂着头向下看,那青色的背影竟显得那般瘦削单薄,惹得她不禁喊:“张剑亭!”然后,她就看见张剑亭回头,从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给了她一个苦涩的笑,全不是平日见着的那个张扬傲气的张公子了。白明玉看见张剑亭张了张嘴,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也许,他什么也没说,“张剑亭,下来!”白明玉怒斥着命令。那山石看着并不特别的稳当,上头瞅着就是湿滑的,一个错步跌下来可不是闹着顽的。
关海沧瞧了白明玉一眼,她眉头微蹙,那挑上去的眼角像是要立起来一样,恼着,却含着关心。那副模样,像极了原来在军营里头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叉着腰,呵斥着手底下的兵训练,只为了让他们上战场的时候,能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有多久她不曾这般模样了?似乎,自从,赐婚之后,她就变得沉默了。就是与他之间的调笑,也都更像是特别做出来的,带着压抑,那笑都透着忧伤。关海沧被太阳刺得合了下眼,绕过白明玉,到了山石的另外一边查看。
情况不妙。关海沧沉默如山。
滔滔流水愤怒的撞着山石,渴望将那禁锢了他们的东西冲开。犹如一只被关在了铁笼中的猛兽,一刻不停的嚎叫着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那铁笼,即使遍体鳞伤也绝不肯干休。只是,这一只被困住的,不是虎豹豺狼,而是更加激烈的长龙。白色的巨龙被拦住了路,便用自己的头拼命的挣。山石两边的落差足有三丈,那水被堵截积蓄着,飞溅的浪涛妄图夺路,却往往无功而返,摔在张剑亭的脚下。
“张公子,下来商议一下如何?”关海沧越过水声问。他觉得,若是张剑亭再不下来,白明玉就要上去拽人了。
轻风振动衣袂,那青玉的人已经站在了关海沧的身旁,一反平日的傲气,半声不吭。
白明玉从鼻子里哼了出来,舒了口气,也走近了那两个男人:“张公子,可有什么办法解决么?”清冷淡然的语气,却不难教人听出其中的讥讽。
张剑亭不语,整个人都有些蔫,竟然无视了白明玉那样的挑衅。他明白,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够解决的了,就是想要逞强也是不能的。
一直看着张剑亭的关海沧却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张公子若有什么想法,何不说说?大家参详一番,或者能豁然开朗。”
然而张剑亭仍是没什么声气,一反常态的默然。
白明玉也诧异了一下,望了一眼关海沧。略思忖了,换了一付口气,傲慢的嘲笑:“张剑亭,有话快说!你来得比我们早,总不会一直都傻着什么都没想吧?也忒没用了些!”
张剑亭被白明玉刺得没好气。本来郁卒的心情一下子就掀翻了,他只觉得那女人简直不会好好说话,非要挑人刺才舒服么:“谁说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出来的主意,你们有办法实行么?”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白明玉见张剑亭回了些气,倒觉得轻松了,“既然张公子这般厉害,我倒是要聆听赐教了。”
“火药,你们有么?”张剑亭问。这东西,没准还真是那两个人能弄来的,“这可不是市面上就有的,官府管制极严。我爹只是小小的县令,可没办法弄来。”
“火药来炸?”白明玉想了想,“确实是个办法。然而……”
“怎么?”张剑亭听见白明玉的迟疑,忙问,“难道你们也没办法?”
白明玉摇头,淡淡一笑:“想要火药还是容易的,这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外头没有,我们要用也断然没人敢不给。不过是一个口信的事罢了。为难的,是别的。”
“为难的是什么?”张剑亭最厌人说话不一次说完,偏白明玉做事时倒是挺爽快利落的一个人,惟独想问题的时候总是肠子七拐八弯的,没个直截了当的。
白明玉好笑,张剑亭倒是急得很,仍是耐不住性子的:“火药固然能把水面上的炸了,可是水面以下的呢?”
张剑亭愣怔,垂了眼睛,之前那副沮丧的神情又出来了:“我就是在想这个。水面以下的要怎么办。纵然炸了外面的,水可以通过去了,可是只要下面还堵着,总还是隐患。”
“水流不畅,现在还勉强可以支撑,然而时间稍微一长,必然要引起河水改道。”白明玉摇头,“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山下的田地了。无论如何,这事都得尽快解决。”
“这都是废话!”张剑亭不耐烦,“想出主意来是正经!”
“海沧,你有什么办法么?”白明玉不理睬张剑亭,径自走到关海沧的身边。此时关海沧已经走得有些远了,正在附近的树林边缘驻足,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剑亭就那么看着白明玉离开自己身边,去找关海沧。而他,却没有叫住她的理由。
关海沧正抚着一颗树,轻轻的拍了拍,突然掌下用力,推了一下。那树顿时哗哗直响,整个树身都在颤动,不易察觉的倾斜了。
“你又弄这树做什么?”白明玉奇怪。
“明玉,还记得四哥擒南蛮王的时候吗?”关海沧眼中含着笑意,转过头来看白明玉。他的脸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古铜色,半被遮在树荫里,明明应该是暗的,却教白明玉觉得明亮得耀眼。
白明玉知道,当关海沧的眼睛亮起来的时候,必然是事情有了办法解决的时候。于是,她的眼睛也跟着亮了,扫去所有的忧虑:“四叔擒南蛮王?你是说……”略想一想自然就明白了,白明玉止不住的笑,一下子冲淡了她的冷,却成了一种风送花开的暖。
“嗯。”关海沧点头,有些贪恋有着如此明媚神情的白明玉。
“好!”白明玉颔首,坚定,“就这么办!”。。。
第二十五章 开河(下)
张剑亭并没有白明玉与关海沧并肩作战多年的默契,自然也就不明白那两个究竟有了什么办法。他又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去问,只得干瞪着眼瞅着那两个。
关海沧本来想对张剑亭说的,却被白明玉给阻止了。张剑亭就见着那女人一双俏眼似笑非笑的瞥着他,偏偏什么都不肯说,特意的悬着,吊人胃口。张剑亭见她如此,更是羞恼,索性也不再问,反正早晚是会知道的!那两个人总不能撇了他自己去干的,这一点他倒是笃定。
“放心,自然不会撇了你的。到时候还得多找些人来呢。”白明玉自顾下了山,丢下张剑亭与关海沧两个男人,心情大好。她忽然发现,逗弄那个七情上脸的张剑亭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张剑亭自觉的去问关海沧。
“先下山吧。等火药来了,先把上面的部分炸了再说。”既然明玉不肯现在就对张剑亭讲明,关海沧自然也是不会拂逆明玉的。就先教这年轻人急一回又如何?
其实,就是这火药来炸,也不是简单的。张剑亭直到把火药拿在手里,对着那堵住流水的山石,才真的意识到这一点。他无奈的发觉,自己有些无所适从。
山石上面固然还可以有些干爽的地方,用来安放火药也不算是难事。真正为难的,是如何引燃火药。若是将药捻拉长,必是要拖到水里的,自然也没法燃着了。若是药捻极短,又要谁去点燃?为了炸开山石,火药威力极大,药量极多,想要跑可是跑不急的,非要同时也被炸得粉身碎骨不可。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安放火药?”白明玉笑吟吟看着张剑亭,等着他的行动,“怎么,前些日子还见你直接站到上头去了呢,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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