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知上海静安寺路豪宅林立,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上流社会聚集之所在。这静安寺路靠近外国人在上海的娱乐中心斜桥总会,平日里总是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站在这静安寺路上随便放眼一望,入目全是穿着华美洋装的女人和西装笔挺绅士做派的男人。
在这一条街上,无论流浪汉还是乞丐,那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而上海滩上所有的衣香鬓影的故事仿佛也都喜欢自这条街上开始的。
白公馆也坐落在静安寺路上,白家虽算不上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户,可也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富有人家。白家祖上几代也曾出过官,可白锦廉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
白公馆是幢三层的小洋楼,前头是用精致雕花铁栏围起来的落大草坪,还一簇一簇错落有致的种着漂亮的红玫瑰。因现在正是四、五月的好时节,玫瑰花开的遍地灿烂,草坪也鲜翠欲滴、欣欣向荣的模样。
此刻白家的前院里正停着辆崭新的纳许汽车,那是白锦廉前些日子送给白家小姐白心悦的十三岁生日礼物,为此他还专门给女儿配了司机,平日里只为白心悦服务。
一个身着白色洋装的小姑娘笑笑闹闹的从白家的小洋楼里走出来,手上拿着同色的蕾丝遮阳伞,却并未撑开。只见她转头朝身后的中年太太说“方姨,今天太阳又不大,做什么一定要我带着阳伞,怪麻烦的。”
被她叫方姨的中年女人很是富态,穿着考究,一身绣工精致的绛红色绸缎旗袍,颈间佩戴着硕大的红宝石项链,指间也是相同样式的宝石戒指,衬着她雪白的皮肤,那么的相得益彰。
她优雅的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笑嫣嫣看着院子里肆无忌惮站在烈阳底下的白衣小姑娘,心道,年轻真是好。
“你要嫌自己拿着麻烦,就让陆风帮你撑着。我说叫司机开车送你去学校,你偏不肯,要自己走路去。”
白衣小姑娘笑嘻嘻“那一点点路,走也要不了几分钟,还能感受感受春天的气息,方姨你真是个不懂享受的人。”
方童慧不以为意“你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女人的皮肤最最要紧,等你明天晒成块黑炭,找不到婆家了,就知道哭了。”
小姑娘闻言咯咯的直笑“谁要找婆家,爸爸都答应我了,以后会让我跟男孩子一样去读大学。等我学了本领,要做个像爸爸一样成功的商人,好替爸爸分忧。”
方童慧不赞同的摇着头“你就是被你爸爸惯得,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行了行了,别磨蹭了,走路可不比开车,你仔细上学第一天就迟到!”
白衣小姑娘闻言这才一下子惊跳起来“哎,都怪方姨你拉着我说话,害我要迟到。”说着她撒腿就跑,冲冲撞撞出了院子。还倒真应了方童慧说的,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小姑娘的保镖见她说走就走,一溜烟已经像风一样跑的没了影了,不禁有点傻眼,赶忙儿拎着她的书包也急急得跟着她去了。
这小姑娘正是白心悦。
要说白锦廉,虽有钱,可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女,莫怪乎宠爱非常。这些日子他拗不过白心悦的软语哀求,竟然答应送她去读书,而且还不是时下上流社会闺秀们做做样子去学才艺的所谓女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学校,教授科学知识为主,男女混读的那种。
白心悦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去学校,所以兴致高昂。她大步流星得走着,还不时回头催促身后跟着的陆风“嗳,你这个保镖怎么当的,走的这么慢,你能不能快一点?”
那陆风虽是保镖,可也一身西装笔挺,而且因为惯常在有钱人家当差,很是注意形象。原先他是跟着白锦廉的,现在被叫来保护白心悦,他不是不头疼。
白心悦在白家是出了名的泼皮,山大王一样的人物。放眼整个上海滩,估计再也找不出个她这样没品没型的富家小姐。
陆风只蹙了眉回答白心悦“小姐,走路要淑女,腰板要直,肩不能晃,步子不可迈的太大。”
白心悦手中还晃荡着之前方童慧硬塞给她的那把阳伞,她五官生的其实很美,却偏偏剪了一头短发,带了几分男孩子气。
她面部表情总是格外丰富,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像谁。“你一个人大男人怎么也像方姨一样婆婆妈妈!”
陆风好耐心的继续教育她“小姐,你在外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白家的家教,你恣意妄为会被人说闲话的。”
白心悦懒得听他说教,这陆风说的这些话平日里方姨也常念在嘴边,她早听的耳朵起茧了。
白心悦有意和陆风拉开距离,快走几步朝对面街道走去。许是她手脚太快,注意力又不集中,她只来得及听到叱的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车响,都还来不及恐慌,已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白心悦脑袋有点空白,脚腕处偏又一阵高过一阵的钝痛。她伸手捂着脚腕茫然抬头,吓了一跳,面前竟然停了一溜烟的黑色轿车。
陆风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饶是处变不惊,眼前状况也叫他有点惊愕。他连忙上前扶起自家小姐,细心询问“撞到哪里了?脚踝很痛么?还能不能站起来?”
白心悦苦着脸点点头,于是陆风便搀着她艰难的慢慢站起来,
这时面前停的七八辆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好些人,却都是些军人,带着一脸煞气。
白心悦心道,军人果然都是流氓,明明他们把人撞了,还这样姿态凌然。
………【第一章(2)】………
那些人中,最前一辆车上下来的一个军官这时候朝白心悦走了过来“这位小姐,你不要紧吧?”
白心悦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看我这幅模样,是要紧还是不要紧?”
那军官听了脸上立刻露出歉意“真对不起,我立刻送你去医院吧?最近的医院就在前面不远。”
白心悦听他这样说,态度看着也挺诚恳,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中芥蒂。
其实她还能站得起来,就表示并没有撞得很严重,也许只是扭伤了脚腕。可是这脚扭伤了,今天肯定是去不成学校了。上学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白心悦不免灰心丧气。
对方见她并不答话,又一脸不快,于是又补充道“医药费我们会出的,害小姐受了伤,我们也会尽力补偿。”
他以为白心悦不答话是为了赔偿的事情,所以尽量表示出自己的诚意。可白心悦是什么人,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哪里会在乎那几个钱,她揪心的是好一阵不能出门,不能去学校念书。
她面带寂寥“我的损失你们赔偿不了!我也用不着你们送我去医院了,刚才其实也是我横穿马路的时候没留心,责任不全在你们,你们走吧。”
她前一刻还态度尖锐,这一刻又同意息事宁人,倒令前来道歉的这个军官十分惊愕。
白心悦却不去理会他,转头对探看她伤势的陆风说“你快回家去找司机把车开来。”
陆风本也认为眼前这一群人来历不明。他们都是军人,又排场这样不小,光看这停在路边几乎堵塞了整个交通的车队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军人,再加上他看了白心悦的伤,并不算严重,自然就没必要和这些军阀牵扯不清了。
他扶着白心悦走到路边,对白心悦交代“你在这里等我,可别乱跑了,我一会就回来。”
白家离这并不远,况且现在又是青天白日的,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他想白心悦留在这里等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只交代了两句就急急走了。
白心悦见陆风都走了,眼前这军官却还站着不动,不禁讶然“你怎么还不走?你难道不觉得你们这样把这么多车都停在马路中间,很影响行人通行吗?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可既然排场这么大,想必是地位不低的,那就更应该知道官不扰民的道理。”
她虽年纪小,说起这些道理却是字字铿锵。秀气的眉毛拧起来的时候也很有一两分气魄。
白锦廉不强逼着白心悦做一个大家闺秀,可显然,很注重培养子女的品德。因此白心悦平日里虽言行无状,可从小被白锦廉耳濡目染,骨子里却存了很强的是非观念。
她并不因为自己家里有钱就觉得高人一等,当下,她看着眼前这帮人横行跋扈,自然也没有好感。
那军官被白心悦一句话堵住,拿不定主意,不由转头看向身后。他身后停了一辆左右都插了小旗的黑色汽车,车边站着一个很年轻的也穿着军装的男人,正注释着他们这边的一举一动却一直都没有出声说话。
白心悦听到军官向这个年轻男人请示“钧座,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白心悦被钧座这个称呼吃惊到了,这群人里头,估计就属这个男人最年轻,想不到他却是领头人物。
白心悦猜想这个年轻男人估计只有二十岁出头,该是和自己的表兄冯志坚差不多大年纪。
白心悦见他正打量着自己,便也理直气壮的打量他。这人五官长得很有特色,虽然年纪轻轻却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场,尤其他那一双盯着她看的眼睛黑沉沉的,有几分渗人。
年轻男人见下属请示自己,便看着白心悦开口道“既然你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那么就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回头你的医药费一并赔偿费用我会让人送去给你。”
他声音低沉悦耳,白心悦见他执意要赔偿自己,于是也不僵持,伸手从陆风留下的那个书包里摸出纸笔,写了白公馆的地址递过去。
“呐,你按照这个地址送钱去就可以了”
年轻男人接过纸条,点头答应。他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纸条,只看这纸条上的一行钢笔字却是书写的龙飞凤舞、清遒有力。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写的出这样一手好行楷,颇叫人吃惊。
他不由真心赞扬“你的字很好看,好好练习,将来必有大成。”
白心悦自然知道自己的钢笔字写得很好,平日里她父亲还有一众亲戚也是常挂在嘴边夸赞的,逢年过节,家里的春联连带着送人的请帖也一并都是由她撰写。
她低低道了一声“谢谢。”
年轻男人点点头,转身走了。他坐进了最前头的那辆黑色的轿车里,他身后一众人等见他入了车内,也都尾随着他鱼贯坐回了各自车中。
不一会儿,这堵塞了交通的车队就疾驰而去。白心悦遥遥望着那车队离开的方向,心道,现在这世道,任凭你再大的官却也都抵不过真正兵权在手得那些人。莫怪乎他们可以这样霸道。
这一年正时*九年,*共和了九年*却依旧四处一片风雨飘摇景象。军阀割据,战火连天,内忧外患,也只有素有十里洋场美称的上海还能维持那一派无边的繁华、无尽的奢侈。
也只剩上海,还能体会出那么点活着的好,活着的生机和活着的乐趣。
………【第二章】………
冯家宽敞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冯太太坐在客厅正中的乳白色欧式皮沙发上,在管家的帮助下仔细打点着茶几上堆放的一应礼盒,这些都是婚礼上将要作为回礼送给一众亲朋好友的,可马虎大意不得。
她一面打点礼品,一面不忘朝身边坐着的穿了月牙白绣兰花旗袍,长相甜美的女儿说道“雯雯,你首饰匣里还缺了好些首饰,还有新衣服也是不够的,还要再添置一些。眼下时间紧张,妈妈还有许多事要*办,下午就你自己去一趟百货公司,把东西买齐来。若还看中了什么其他喜欢的,也统统都买回来。王家也真是的,突然好端端的要把婚礼提前了,害得我手忙脚乱的,真怕忙中出错漏了什么!”
她抱怨着,又朝紧挨着冯雯雯坐着的比冯雯雯略瘦高一些的女孩子叮嘱着“心悦,你一会也陪着你表姐去。你从小在上海长大,眼光想来也不会太差,正好给雯雯做个参考。”
被叫做冯雯雯的女孩见她妈妈这样紧张,不由笑道“妈,婆家送我的还有你之前替我买的加起来都已经够装几车厢了,你还要嫌不够?我哪里用的过来这许多东西!”
冯太太才不理她得抗议“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可要你做这苏州城最风光的新娘子。”
冯家在苏州也是有钱人家,这冯雯雯要嫁的又是王家,要说冯家还只是普通有钱商贾,那王家就是名副其实的红顶商人了,有很深的政府背景。冯雯雯未来的丈夫王袁平虽不是王家嫡子,乃王家二姨太所出,可那王家二姨太却有个亲兄弟在江苏军阀统帅齐燮元手底下当了要职,连带的二姨太和王袁平在王家的地位就比其他的姨太太和庶出子女都高出来许多。
这一次婚礼要提前,也正是因为冯雯雯未来的丈夫王袁平要去参军。这王袁平也是有几分才气抱负的人,盘算着凭他自己年轻又有舅舅的关系在,与其留在家里和其他兄弟为家中生意挣抢破头,不如索性参军报国,将来或许还能有所施展,出人头地。
冯雯雯旁边的白心悦这时候也说道“是啊,表姐,女孩子出嫁可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当然要办的慎重些。你就按照舅*心意去把该买的都买齐了,舅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就成全成全她嫁女儿的心情嘛。”
冯雯雯佯嗔“心悦,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每回都只和我妈同出一气。”
白心悦好不冤枉“表姐,舅妈和我可都是为你着想,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冯雯雯见无人声援,干脆站起来一跺脚走了,走前只拧了眉头丢下一句“我不和你们说,成日让人百货公司、绸缎庄的来回跑,累死人不偿命!”
冯雯雯这一跺脚走了,留下来的白心悦便有些尴尬,好在冯太太并不在意女儿耍小脾气,只对白心悦交代到“心悦,你表姐她任性不懂事,你可得帮我看着她,下午逼也要把她逼去把东西置齐了。”
白心悦点头答应,“舅妈,我知道的。”
冯太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从一堆礼物中抬起头来扫视了白心悦一眼。说道白心悦,也不过是她丈夫姐姐家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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