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佐,派个人找找,盯住了,有消息了,来报。”
三郎佐知道,她说的自然是真宫理的踪迹,轻轻应了一声。看了看吉宗捏紧的拳头,他忽然有些心疼。这是吉宗的小动作,她做了什么自己不喜欢的决定时,就会如此。真宫理,怕是悬了。即使他没出意外,弄不好吉宗也会让他出个意外。说起来,看吉宗使这种阴私手段,他应该觉得心冷。但是,说实话,他现在的感觉,是心疼。
他初见吉宗的时候,她已经是顶着恶名,母亲,姐姐接连暴毙,她这才登上了藩主之位。可是,真的一路相处过来,又觉得,她单纯干净的可怕。在这样的尔虞我诈中,他希望她成长,甚至愿意帮她做不干净的事,省得沾了她的手。有时候,他觉得,阿圆总是做恶人,本意和他也差不多。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他们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成长,会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可是,他们也天真的希望,这一天,远一些再远一些。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美好的东西,不希望被沾染,吉宗的单纯,就是他们心底的美好。
可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而等真宫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三郎佐听了,都愣住了。他想了想,震惊,后怕,但是,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他把消息告诉了吉宗,吉宗听了,在茶室半天没有说话。三郎佐舍不得离开,有些担心吉宗,也有些担心她的怒火。因为,返回的消息是,真宫理已经出事儿了,不可挽回。可是,他们那天明明刚接到阿圆的消息,传书自然应该比人赶路快。正常来说,如果阿圆在真宫理出门的时候就传书,吉宗接到消息,做什么准备都不晚,他也如此认为。
只是,如果阿圆是延迟了发送消息的时间呢?就像现在,他们明明以为有足够的操作时间,但是,返回的信息,就是为时已晚!阿圆,替吉宗做了决定,把真宫理送上了歧途。
对阿圆,三郎佐的感觉很复杂。她了解吉宗,也知道她的底线,更知道她的心软,所以,她总卡着吉宗的底线,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看上去,像个恶人,更像个欺主的恶仆。三郎佐看着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吉宗,有些担心她,也有些替阿圆惋惜。阿圆如果就此失了吉宗的信任,该怎么办,吉宗身边少了这把利刃,又该怎么办。如果,自己在阿圆的位置,做吉宗的匕首,能否比阿圆做得更好呢?
只能说,三郎佐关心吉宗,也担心她,但是,他还是不够了解吉宗。
吉宗现在,整个人的心都是疼的。阿圆,在长久的岁月里,更像她的姐姐,亲人。她知道,在这样的时代,不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可是,她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阿圆做了许多事,也都是为她好。也许在别人眼里,阿圆就是欺主的恶仆,可是,她知道,她不是。
天守阁的两年,吃不上饭的时候,阿圆总是能找来吃食;生病的时候总是能找来药;遇到问题了,她总能找到办法。这些,吉宗还不是很贪图,她贪图的,是逆境中,阿圆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温暖而坚定。从阿圆身上,她看到了所谓岛国女性的柔韧,强大。甚至,吉宗想,阿圆会是个好母亲,有胸怀开朗乐观,做她的孩子,一定很快乐。
吉宗摸摸冰凉的胸口,也有些后怕,因为,她现在,想阿圆倒比想真宫理多。因为,真宫理,已经被她放弃了。她想,如果她必须登上那个位置,她不会需要一个皇室出身的御台所,甚至,真宫理如果不出意外,她也会送他一程。什么时候,她也能把人命,放在了天平上衡量。
夜凉如水,吉宗觉得自己像是即将灭顶,被潮水吞噬,身子沉重无法移动,心,都泥泞了。三郎佐无计可施,他只能陪着,在吉宗还不愿意出声前。只是此时,茶室的门,居然被扣响了。
三郎佐气得发抖,谁这么不怕死,敢这个时候来。吉宗自然没有出声,三郎佐刚要哄人,门外,居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主子,我是阿圆,请开门。”
三郎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没等吉宗发话,自主上前拉开了推门。阿圆风尘仆仆的跪在门外,滚圆的肚子微胖的身材裹着层层的厚衣服看上去像个球一样可笑。三郎佐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反倒是阿圆,见三郎佐来开门,对着他微微的笑了。
“进来。”吉宗居然出了声,三郎佐看看阿圆,又看看吉宗,忽然有些担心。阿圆好笑的看着三郎佐,对着他摇摇头。膝行进了茶室,就她这肚子,让她站起来走进去再跪下,还不如直接膝行进去呢。没等吉宗吩咐,阿圆自作主张的把拉门关上了,三郎佐被关在外面,想了半天,还是退远了些。他想,他相信吉宗,能做最恰当的处理。
茶室里,吉宗站在阿圆面前,冷着脸看着她,问“阿圆,你可知罪?”
阿圆点点头,还是微笑着“阿圆知罪。”
“知道,你还敢这么做!”
阿圆笑着说“主子,您现在的处境,退无可退,只能走上那个位置。既然如此,这种事情,不可避免。难道,您想要个出身完美,毫无错处的御台所,再有第二个天英院么?真宫理,留不得!”
“大胆!你可知道,你如此僭越,我杀了你,都不为过。”吉宗气的手都抖了,指着阿圆,呲牙瞠目道。
阿圆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腰,笑着对吉宗说“还请主子饶命,请留我一条贱命,以后,再有如此腌臜之事,还需有人处理。”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茶室里回响,吉宗这一记耳光用了力,阿圆的脸马上肿了半边,她偏向一侧半天才止住晕眩,直起了身子。还没等她稳住身子,又被吉宗紧紧揽住了。
“再也不许,再也不许擅作主张。”吉宗半跪着,揽住阿圆,身子微微发抖,声音倒比挨了打的阿圆还颤抖。阿圆感觉到脖子里滴入了微热的液体,鼻子一酸。她鼓着肿胀的脸,含糊的说“再也不敢了。”
“我长大了,我能保护你们,不用你们,再替我出手。”吉宗低着头,闷在阿圆厚厚的脖领上,低沉道“改明儿,让人去寺里,替你和孩子,烧上一株高香,添多多的香油钱,祈求平安。”
阿圆抬起手,拍着轻轻抖动的吉宗,叹了口气。还说长大了,哭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可是,她的手臂圈住了吉宗,轻声的应诺着。是啊,那个赤着脚爬树的孩子,长大了。
阿圆替吉宗说她不能说的话,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大家甚至都忘了,她也不过比吉宗大两岁而已。哪个女孩子,生来就恶毒?谁不愿意做朵白莲花,惹人怜爱,即使不愿意,也至少纯真善良,保有很好的声誉。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茶室外面的高树上,枝头微微晃动,三郎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叶子上,落下了一滴晶莹的露水。
☆、第150章 真宫理暴毙
江户·水户殿
“大人;那位还是不肯吃东西。”来人把头紧贴地面;战战兢兢地回复道。
纲条正举着笔寻思着写什么,其实人早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听了来人的话,“啪”的一下,就把笔摔在桌上了。
“我要你们有什么用?连服侍个人都服侍不好。他不吃;你们也不用活了!”纲条心烦的摆手“出去!出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想那位;她也心烦。吞下肚的时候;哪想到这么麻烦;现在;想想德川光圀知道后,还不知道有何反应呢!还有,纪伊殿,那也是堂堂一藩之主,这种窝囊气,她可能就这么咽下去么?这和偷情可不一样,而且,两个人也有了真实的肌肤接触。留下吧,烫手;送回去吧,不现实啊!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来人头都没敢抬;急忙跪行着挪了出去。
水户殿一角,寒冬腊月的,跪了一院子人,稀稀落落的喊着“求求您啦,您就吃一口吧。”之类的哀求。屋里,蜷缩在一角抱膝而坐的,正是失踪的真宫理。屋子里燃着火盆熏着香,他却小脸煞白,穿得也挺厚实,但身上总觉得冒凉气。木下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好好的出趟门,本来欢欢喜喜的,以为是吉宗让他们来的江户。哪知道,就阴差阳错的到了水户殿,上了德川纲条的床。
这要是之前,木下兴许还能挺高兴,可是,这不是之前偷偷摸摸背人偷情。现在,真宫理被吃干抹净了,回也回不去啊,这可怎么收场!木下也是连日上火,嘴里皮都没了。
他们懵懵懂懂进了水户殿,大晚上的,都知道不对,可他们一行,只有随从,没有护卫,那还不是羊入虎口。
当晚,纲条就进了屋,一夜没出来。一行人战战兢兢跪在院子里,只能低头听着真宫理哭喊,也没人敢伸头。只是,真宫理没喊几声就没了动静。纲条倒是把院子给了他们,也没为难他们,好吃好喝供着,只是不让出院子。可是,真宫理从那晚之后,就滴米未进了。
“已然是这样了,你何苦为难自己?”木下嗓子都冒烟了,端着一碗汤,低声劝着。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吃东西,也解决不了问题啊。“现在,您应该养好身体,咱们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回去。”
真宫理麻木的双眼,终于晃动了一下,他抬起眼,冷冷的问“回去?回哪儿去?还回得去么?”
木下又惊又喜的看着真宫理,这是他这几天,第一次开口说话,只是嗓子哑得厉害。
木下激动得把碗凑近真宫理嘴边,抖着手要喂他“快,快喝点儿东西,不吃不喝的,会出人命的!”
真宫理抬手打翻了汤碗,哑声道“还不如死了干净,我现在要是个死人,还有些价值。我活着,就是麻烦!给母王摸黑,给~”他哽咽了一下,终是没把吉宗的名讳叫出口。他觉得自己现在,污浊不堪,吉宗的名字从他嘴里出来,都会被弄脏了。
“都怨那个德川纲条,之前,是你情我愿,也没说要怎么着,她,她怎么就用强呢。”木下慌乱的收拾着地上洒了的汤水,也不敢喊人进来,低声劝着真宫理,只要他肯开口,就松了一口气。木下真怕他就这么倔着不吃不喝,一心求死的样子。
真宫理闭上了眼睛,嗤笑道“都送到床上了,人家哪有不用的道理。”
“这可不怨你,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木下阴着脸,把他琢磨了几天的事儿,说了出来。
“别不是,那位把您送人情了吧!”说完,还担心的看了真宫理一眼。早先,木下就想来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人又是在江户丢的,吉宗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闹开了吧,居然风平浪静的。只是,一想这种可能,他后脖颈都觉得冰凉。若真是如此,那得多狠得心啊!她就没想给主子留活路!
所以,这种可能性虽然他早就想到了,却没敢跟主子说,怕他更不想活了。现在,主子清醒了,可别为了守节什么的,再把命搭上。这事儿,吉宗肯定参与了,他得告诉这个傻孩子。
真宫理的眼睛就没睁开,苦笑了一下“木下叔叔,你见过拿正室送人情的么?咱们,着了别人的道了。可惜,看咱们不顺眼的,太多了。那人~”想起吉宗,他心里嘴里都觉得苦“那人,还是弃了我。”
这事儿,若说是吉宗策划的,他不信。她没这么狠,不然,自己当初也不会向她投诚了。赶上个好猜忌,心狠的,他要真和皇室有瓜葛,就等着病死吧!这种事儿,太多了。可是,就算有人伪造了吉宗的口吻,把他骗来了江户,这么长的时间,吉宗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就是默认了这事儿吧。
也是他自己上赶着送死,当初,加纳久通拦过他,说吉宗既然让他留在纪伊,没道理再让他半路赶过去。可是,他自己心气高,觉得这是争脸面的时候,喝斥了加纳久通,闯出藩主府的。现在想想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想着,真宫理笑了起来,脆弱的喉咙经不起这么大的震动。笑着笑着,他开始剧烈的咳嗽。
“你别吓唬我!”木下赶紧给他拍背顺气,真宫理咳了半天,才止住。
“木下叔叔,我饿了,想吃东西。”真宫理虚弱的靠着木下,低声道。
木下欢喜的眼睛都亮了“好,好,饿了好,我这就让他们准备!”
“我还想沐浴。”真宫理捏着胳膊,强撑着,不让自己颤抖。
木下犹豫了一下,想说他太虚弱了,可是,想想那晚以后,真宫理就一直这么窝着,还是顺了他的心,洗漱吧“好,好,让他们抬热水来,我替你洗。”
真宫理点点头,沉寂了半天,说“一会儿,去传个话给纲条,说我要见她。”
木下一惊“你想做什么?”
真宫理看看他,自嘲的笑了“我还能干什么,要死早就死了。当时我要是死了,还能留个好名声,能给那位留个把柄,也算死得有价值。可是,当时没咬舌自尽,反被人占了便宜,现在死还有什么价值。”这身子,已经污了,他当时想死,没狠下心去,他才知道,自己舍不得死。既然如此,又何必又要当□又要立牌坊。现在,纲条估计也烦恼怎么处理自己这个麻烦呢,可别吉宗没逼死他,反倒让纲条处理了自己。也是因为纲条的烦恼,真宫理否决了吉宗把她送人的猜测。
因为,如果纲条和吉宗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么,那一夜,在他抵死反抗的时候,纲条就应该说给他知道,好让他死心。可是,她没有,她用了强。而且,事后这么多天,她都没露面,说明,她后怕了,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木下看着真宫理,只是觉得陌生,他有些害怕的低声喊着“阿宝?”已经很久,他没这么喊过真宫理了。真宫理看看木下,扭开了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等纲条接到了下人的回报,知道真宫理吃了东西,正在沐浴,还好言邀请自己过去时。心里乐开了花,对于真宫理,她是真的很喜欢,真宫理一软□子,她心立马软了。什么麻烦,都抛在了脑后,只想着赶紧一亲芳泽。毕竟,她刚尝了甜头,心里,还惦记得很,之前因为担心没觉得什么。现在,马上觉得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