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
“天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来,三郎佐真的请在场的各位喝酒了!巴掌大的木制托盘雕成叶子的形状,每个托盘上,都放了杯盏,菲薄的杯壁隐约透着光,内里乘着美酒,酒香香飘万里。有那心急的,顾不得天冷水凉打湿了衣衫,弯下腰就捞,一杯下肚,惊呼道“好酒!”有了身先士卒的,众人纷纷下手,大多两眼放光!好酒啊!只这杯器就值得收藏。这纪文真是大手笔啊!
“谢谢大家捧场,我纪文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和大家同乐!今儿,承蒙大家看得起,我赢了这钱耙子,高兴!我高兴了,大家也跟着都有酒吃!”
“谢啦!”
“好!”
一时间,河里、岸上连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吉宗刚刚还很高兴,可看了现在的局面,看看每个人手里端着的器具,嘴里品着的美酒,她额上的青筋又蹦了出来。
“三郎佐,你个败家玩意儿!”吉宗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
等三郎佐辞了众人的恭贺,红衣男子和他的琉璃船,早不知道去了何方。他兴高采烈的和一行人回了高嶋屋,紧闭的牡丹阁里,也没有外人想象的颠鸾倒凤,酒池肉林。里面,三郎佐和吉宗两个人相对坐着,气氛很僵持。
三郎佐看了眼吉宗,他也没想到今儿能见着她,她现在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她也有些在意自己。三郎佐看吉宗有些生气,至于为什么,他倒是能猜出点儿来,尴尬的摸摸鼻子,还是他先开了腔。
“咳,那什么,大人你怎么来了。”
吉宗瞄了他一眼,还没消气儿,但她来的初衷,还记得。就事论事,一件件说起。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这不正好吉原这里有个传统活动,我就来参与了一下。”
吉宗一想刚刚的场面,脑袋又一跳一跳的疼。
“既然是有事要做,也要交代一声啊,怎么不言不语就走了。”
三郎佐特无辜的看着她,挠挠头,像是有话要说却不好开口。
“说!”吉宗接收到他的打量,冷声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么大的事儿,没经她允许他已经做了。
“大人,我做事情,除非必要,一般都不向你提前报备的。”
三郎佐的话一出口,吉宗腾的一下,耳朵就红了。三郎佐看着她发红的耳朵尖,这些天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比刚刚在运河上撒钱都爽快!
三郎佐的差事,本来就不用都向吉宗汇报,他虽然挂名是护卫头领,但他从来也不用每天打卡。像之前,在纪伊,其实他也是每天自主活动,除非吉宗安排他具体差事。只是,他挂心吉宗,自己非要在吉宗面前晃荡。送信儿的活他干,端茶倒水他也不嫌弃,哪怕出门打理了一天事务,早晚他还是要在吉宗面前晃一下的。导致吉宗觉得三郎佐应该每天出现,可是现在听他一说,吉宗也回过味儿来了。
是啊,三郎佐的差事本来机动性就很强,巨势家说白了,和藩主是半合作半依从的关系,这吉宗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三郎佐并不像阿圆他们一样,称呼她主子。更比如,像今天这种活动,钱说不好都不是从府里金库支得!府里连番的大动作,空虚的很。只是,吉宗早就把三郎佐看做自己人了,现在忽然意识到,忽然觉得自己失了立场,也没了找三郎佐算账的理由。吉宗憋了一肚子话,又攒了一脑门的官司,现在,像被人生生勒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看着吉宗的脸色,整个不对了,三郎佐不落忍,赶紧负荆请罪,递了个台阶。
“是我不好,没提前告诉你一声儿,这不是,每年吉原都有这钱耙子的活动。虽然是个噱头,但是,名声还是挺大的,我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所以,就自作主张先参与了再说了。”他的声调低了下来,也没了刚刚的装腔作势,边说还边看吉宗的脸色。
吉宗自然察觉出他的善意,只是他如此迁就自己,心里更是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半天,她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退下去点儿,叹了口气,说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暂时回不来的,提前说声儿,或者找人捎个信儿回来。我不干涉你做什么,但是,说一声,我也好放心。”
三郎佐震惊的看向吉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吉宗这是担心他,记挂他,还服了个软。
吉宗说完这话,也不看三郎佐,像是找回了平衡和冷静,捏着拳头说
“这活动,花费多少,这么高的预算,不用提前和挂手提一提么?”吉宗想,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即使不用府里出,那也得记着帐不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提了,你能同意?”三郎佐对吉宗的节俭也是有深刻认识的,他缓下激动的感觉,随着吉宗把气氛柔和下来“这阵仗你不觉得夸张?比你入江户的仪仗都奢侈,说起来,进入江户的时候,我说喊队人打鼓你都不同意,你能同意我包一船,搞这么大阵仗?”
吉宗有些恼怒又有些尴尬,她习惯节俭,倒也不反对别人奢侈,只是,现在不是没钱么!
“我认同这么做效果不错,不过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必定料不到这些,说不定就真的不同意了。这件事,好钢用在刀刃上,你没做错。”
三郎佐看看吉宗眉头紧皱,但是说的话却公允,对于她的就事论事,还是一直很钦佩的。
“只是”吉宗话锋急转,三郎佐收了偷笑的表情,看向她。
“只是,这请人喝酒也太大手笔了,我看了,碟子是你之前拿给我看的,虽说是咱们自己出产的,但也有成本不是;另外,那酒盏,酒,不都是钱。”
吉宗还想说,却看着三郎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只能停下来,看着他问“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对极了!”三郎佐挑挑眉“你知道这是咱们出产的,等这些人喝了酒,拿回家去一打听,也就知道是咱们产的了。放心,不出几天,肯定有生意上门!”
吉宗嘴巴一闭,没话说,也没问题了。这么说来,三郎佐又做对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三郎佐一看吉宗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用对招了。她从来不是个乱发脾气的,只要从道理上说通了,她自然就不会为难人。可是,世间的事情,并不是道理讲通了,人心里就舒坦的。比如说,他也知道吉宗和竹的事情,自己干涉不了,可是,干涉不了,不代表他就舒坦啊。
干涉不了,他能给竹添点儿堵吧,能换个茶壶吧;看到吉宗脖子上的痕迹,他的心和被人放在火上煎似的。他也想做点儿什么,分散注意力缓解疼痛。正好,他冲动的出了纪伊殿,马还没跑出城,就想起吉原这事儿来了。钱花了,事儿办了,占了理你说不出什么,还让你难受了!
不出他所料,吉宗也确实肉疼了。三郎佐最初是止疼了,还觉得舒坦,可是,看着吉宗憋屈的样子,他又跟着心疼了。自己真是贱,折腾到最后,说是折腾吉宗,还是落了个自己心疼。
“以后,这种事情,我还是提前告诉你一声。”三郎佐轻轻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吉宗抬眼看看他,抿着嘴,说“得了,类似这种事儿,还是别跟我说了。我怕我心疼钱,就耽搁了。再说了,我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而且”
三郎佐专注的看着吉宗,等她下文,吉宗不太自然的目光躲闪,瞥向旁边,轻声道
“而且,我相信你。”
三郎佐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吉宗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这是不好意思了?难为情了?不得不脑补,他的心思,都在吉宗身上,她的一丁点儿的变化,自然都能感觉到。
“还有,对不起。”吉宗没看三郎佐,自然不知道他的目光有多炽热,才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道歉。但是,我心里,总觉得不太舒坦,有些对不起你。既然想到了,也就说出来。至于原因,我还没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
三郎佐不禁睁大了眼,连嘴都张大了,结结巴巴道
“你,你跟我道歉,为什么为了我的出走?先斩后奏?还是因为……”吻痕俩字还没出口,吉宗砰的一下站起来,有些狼狈的说
“好了,既然知道你没事儿,那我就放心了。你忙完了,就早点儿回府吧,我先走了。”吉宗也不知道要逃避什么,说前面的话,让她用了很多勇气。即使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道歉,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也不想和三郎佐在这儿讨论这个问题,不想,对一点儿也不想。
她现在只想到没有三郎佐的地方,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还有,好好喘口气。这房间里的空气,太稀薄了,让人觉得要窒息了似的,还有些闷热。
三郎佐现在又是惊喜又是不确定,觉得一半儿身子在火里,一半儿身子在水里。
吉宗冲出房间,一路狂奔回了纪伊殿。阿圆哄着孩子,只听噗通一声,吉宗摔门进来的时候,她看着吉宗通红的脸和螃蟹让人煮了似的,惊讶得张开了嘴。她认识吉宗这么久,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阿圆,你可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去了庙里!”
紧接着,吉宗没头没脑的问题,把阿圆拉回了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太敏锐了,我得赶紧给大脑升级,都被你们猜到包袱了,抖起来没有成就感(矫情中)
☆、第159章 一物降一物
竹交了差;着实清闲了几天。天英院大人也不催促他了,对他也和颜悦色多了。只是;在大奥没窝几天;竹就觉得浑身不是滋味,想着是不是再寻了去纪伊殿的幌子;出去溜达溜达。只是,走近天英院的住处;竹的脚步慢了下来。平时没什么人的院落里;忽然多了些人。
守门的人也知道竹正得宠,稍一犹豫的功夫;竹一昂首;就光明正大的进了院子,那人也不敢再声张了,低下了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竹一层层进去,态度倨傲,倒真没人拦着他,还当是天英院喊他来的呢。竹到了游廊,鼻子一皱,他闻到了陌生的熏香味道。为什么说陌生,因为这种熏香多是女子用,比男子惯用的要淡些。一般人不容易发现,可是竹天生对这些东西敏感,因为,这可是保命的本事。想想天英院紧闭的屋门里,有个女人,竹皱了皱眉,就想遁走。
可是,他迈出一半的步子又缩了回来,试探的上前,竟然也没有人拦他。竹想,反正都已经进来了,天英院早晚也会知道自己进过院子。不妨大胆求证一下,看看天英院是和人讨论政务呢,还是大白天和女人厮混。其实,这两项不论是哪一项,都说明了天英院的肆无忌惮。竹凑上前,皱眉想,人是不是觉得胜利在望的时候,都会烦自大的毛病。
“长崎的贸易已经收了,按理说应该好许多,可是你看看。”里面,天英院的声音少见的有些低沉,这是不太高兴了。是什么事情,能触动现在正得意的天英院的根本利益?长崎,竹瞳孔一缩,浑身汗毛竖了起来,下意识就要避开。长崎是幕府锁国期间唯一批准的贸易口岸,出口进口通商全靠这一处。早先,间部诠房败下阵来,在绘岛丑闻中,应天英院的要求,关闭了长崎。也因为此事,惹得朝野民间骂声一片。间部诠房有没有预料到此事影响这么坏,竹说不好,可是,他却知道,长崎关闭,直接获益人是哪个!
他退得急,不小心碰撞了廊上的摆设,叮当一声,里面天英院问道
“谁在外面!”
竹咬紧牙关,上前拉开了推门。“大人,是我!”
一进去,滕波也在,室内气氛也没什么旖旎,竹尽量不去看坐在天英院对面的人,只是对天英院行礼道。
“不知大人这儿有客,叨扰了。我一会儿想出去趟,来请示下您。”
“呵呵,是竹啊。都不是外人,来,相互见见。”天英院倒是和颜悦色,没有被窥视的恼怒,甚至连刚刚的不悦都被完美的掩盖了。天英院只在控制情绪一点上,就很值得竹学习。
“见过竹君,那日一别,一切可好。”萨摩藩藩主岛津继丰看着竹,带着暗示的微微俯身行礼。
竹僵直了身子,攥紧拳头,看着眼前的人,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
“我倒不知道,大人是‘自己人’!要是早知道,哼”原来这岛津继丰是天英院的人!萨摩藩位于九州,和几个小国比邻,虽然当初出于种种顾虑没有选择把贸易口岸开在萨摩藩,可是,萨摩藩是个走私港口这一点儿,其实不算个秘密。原来天英院的小金库在这里啊!难怪他能“动员”这么多大名!有钱才是硬道理!
竹倒不如看上去愤怒,但是,愤怒是最好的掩饰。果然,看他这么沉不住气,天英院和岛津相互看了看,天英院出面圆场“竹,好好和岛津见见礼,大家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竹倒真是气笑了,想当初,在有栖川之前,天英院可是让自己爬过岛津的床,还是对方拒绝了。两个人后来真的睡一起,倒是岛津用强了!一想到当时在岛津那儿受到的屈辱,他就恨得咬碎了牙齿。
“是啊,认认人,顺便陪她过个夜?对不起!我可不伺候了,现在,有个更金贵的客人等着呢。大人,我就是来和你说声儿,要去纪伊殿,你看,要是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就走了!”竹一甩袖子,幅度过大,袖子差点儿甩到岛津脸上。后者倒不恼怒,毕竟,竹现在的身价和早先不同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天英院要扶持吉宗,竹又是他们的人,安排在吉宗身边好就近监督的,又怎么会和他一般见识。
竹敢发怒甩脸子,也是仰仗着这点,不得不说,在大奥里,这种纯利益的关系里,他是游刃有余的。果然,天英院也并未恼火,只是隔空指指竹“你啊,这脾气和爆仗似的,一点就着,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啊!”说的好像他很关心竹似的,有种长辈的无奈和宠爱。
“行啦,我也不留你了,快去吧。”天英院挥挥手,他还有大事要和岛津商量。
竹也顾不上周全礼仪,一摔门就走了,天英院听他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