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宗春一伤,尾张估计也乱套了;这御三家,可就实打实剩下了纪伊一家!
这就好比买货的人,自然希望货比三家,而且,手里握着钱,想买谁家就买谁家。可是现在,就剩一家卖货,那就是卖方市场了,还不是想怎么喊价就怎么喊价。
最重要的是,天英院想起了吉宗一直以来的行径,两次推辞,还有两年前说不清的暗杀。他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他又穿不起来,可是,总有种不太好的直觉。他莫不是看走了眼,这位纪伊殿,才是最狠的角色。可是,她现在才刚十八,两年前不过十六,这么小的人,也没什么经验和长辈高人在背后指点,真的能下这么大的一盘棋么?如果真的是吉宗有意为之,这条线串起来,格外可怕。天英院后脊梁都凉了!
吉原·高嶋屋
吉宗阴沉着脸坐在上首,下面跪着有马和三郎佐,阿袖冷着一张脸跪在卧倒的番头身旁。番头腹部缠着绷带,殷红的鲜血透过厚厚的绷带洇了出来。番头的精神还不错,只是气喘得粗了些。
“医生不是说了,无碍么。”番头也顾不上贵人在前,看着冷着脸的阿袖,轻声道。
阿袖把脸一撇,不去看他“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多事?!”
他们俩这厢别扭着,那厢吉宗也莫测高深的看着三郎佐和有马。有马没什么表情的低着头跪伏在地上,三郎佐脸色有些纠结。高嶋屋本来就是巨势的据点,现在更是御三家之一的在此遇刺,清了场外有侍卫层层把守着谁也不敢过问什么。
和宗春的这一遭,是吉宗设计的,也是早就想好的。假意挑衅,激怒宗春后其动手然后反制。这样,于情于理都是纪伊占了先机,她也没想宗春死,伤的重些让尾张一时腾不出手来。只是,人选,她倒是没料到。扫一眼,她就知道了大概,必定是三郎佐早就知道了宗春在吉原的相好就是阿袖,这才瞒着自己张罗的。
想了想,事情是按照自己计划走的,只是阿袖,和番头,在计划之外。吉宗叹了口气,事情没有错,只是他们瞒着自己错了。可是,错了么?如果早告诉自己,她就不做这件事了么?这不可能,不过是自己跟着心里纠结一次罢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也以成败和价值来衡量事情了。
看着阿袖,吉宗皱了眉。宗春是出手了,吉宗本来也是打算受点儿伤的,可是,阿袖冲了出来,挡在了自己面前。而后是番头推开了阿袖,宗春的刀就插入了番头的腹部,吉宗也有空给了宗春一下。不要问吉原不是不允许带刀进入这种问题。这时代的衣服一层一层的,袖子宽大,别说藏刀,藏个菜板子也不是问题啊。
番头的伤医生看过,很幸运居然没有伤到脏器,而且宗春的刀很锋利也没有拉拽,刀口很齐。只是血流的多,需要时间修养。
吉宗事后也没离开,她此次江户之行最凶险的一次已经完成,负担已经卸了一半。
“吉原已经不适合你们呆了,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吉宗问道“我可以给你们安排新的身份,和家人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宗春的消息是阿袖传出来的,此人行踪飘忽,戒备心又重,如果不是阿袖,不可能这么顺利得手。
阿袖倒是没有回答吉宗,看着番头,冷笑道“走,你舍得么?”
番头虚弱的笑了笑,道“若是之前你如此说,我不怨你,可你自己也在这世间走了一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之前,我走于不走,是自己说了算的么?”
阿袖一愣,僵直了身子像忍着什么,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死!”
吉宗等人倒是楞了,知道二人之间有些渊源,没想到还挺深。
番头没有恼火,反而笑了,本就精致的面庞鲜活了许多。“你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你为什么不死,还活着?”
阿袖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哭的地动山摇,没有任何美感,而且任谁也没想到平时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体内像有一个小宇宙爆发出来似的。阿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气都喘不过来了,哭了许久,方才停住。期间,番头一直看着阿袖,没有一分悲喜,可是,又像一张网,把阿袖细细的裹住。
吉宗看了眼三郎佐,此间好好的也就他一人了,同为男人,也方便。三郎佐摸摸鼻子,机灵的去叫了热水,投了帕子递给了阿袖。后者也知失态,细细擦了,却不肯递回三郎佐伸出来的手里。自己在盆里投了投,又擦了擦脸,把帕子捏在了手里。好像手里抓点儿东西,能让他有着落。
他看了看屋里的人,觉得应该有个交代,对别人也对自己。
他想了想,用哭哑了的声音说“江户有个励志故事,有位叫岛田的男子,样貌出众,是他所在茶屋的活招牌。”
三郎佐想,哦,那和阿圆她丈夫阿仙一样。
“后来,有位武士看上了岛田,想娶回家做小,可是岛田拒绝了。后来,岛田去了吉原,以不小的年龄成了太夫。”
吉宗皱了眉,这故事大家怎么会觉得是励志故事呢?因为吉原的神秘和大家对美的向往和武士的崇拜么?这明显就是武士未遂,报复岛田。不过岛田为了在吉原存活下来,也算下了功夫罢了。
可是,阿袖现在讲这个故事,莫非。
果然,阿袖接着说“大家都觉得这故事香艳,可没想过,岛田的家人作何感想。他就是岛田”他指了指番头“也是我的父亲。”
大家一时觉得震惊,可又觉得顺理成章,事情也串了起来。
“父亲,现在,德川大人说我们可以走,你可愿意?”
番头岛田温和的看着阿袖,点了点头。
吉宗轻轻松了口气,觉得世间总有些事情,让人不觉得冰冷。
翌日,御三家再次聚首御城,水户家纲条,尾张家继友,纪伊家吉宗,阵容和三天前没什么不同。可是,情形和三天前,已是大不相同。
“我们属意纪伊殿德川吉宗,继任将军,大家可有意见?”
纲条和继友摇摇头,只是后者含恨看了眼吉宗,心想这人看着和善,为什么伤了自家妹妹。可是,没了母亲交代,妹妹又伤了,就继友自己,肯定不想接手将军位置,她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位置就是个移动的箭靶子。
天英院看看间部诠房,两人一对目光又不着痕迹的退开,谁也不想多看彼此一眼。只是,现在暂时的,达成了共识。
吉宗看看众人,十指相对,端正行了个大礼,抬头道“请恕我无理,将军的位置,我不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然后顶锅盖爬走
☆、第171章 等什么
“是么?”月光院抿唇问附耳密保的人;来人点点头;前者挥挥手;那人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月光院看了看西斜的日头,伸展了一□体;心想,这个吉宗,倒真不简单。一辞再辞;这次,她明明稳操胜券了;居然还是辞了。看来,她所图;不小。不过,这样也好,野心大,才会不断的加注。他看了看天英院的院落方向,挑了嘴角。现在,估计那位大人该头疼了吧?
天英院此时正捻着佛珠静坐,滕波低着头不敢看主子,天英院面上没什么,可是他手里握着的佛珠可是许久一粒都没捻过了。滕波担忧的看着被天英院紧紧攥在手里的佛珠,心里默念,这可是加固了的手串,不会再轻易断裂了吧。自打家继将军死后,主子就没一天顺心的,他可不敢触主子霉头。不过,现在新将军未立,大奥局势不明朗,求他的人可海了去了,是最好的获利时间。他偷偷看了看主子,轻轻挪了挪,又挪了挪,见主子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悄悄挪了出去。
哈哈,美男,我来了,金银财宝,我来了,等等我。滕波没有主子的顾虑,只有钱财最是动人,大奥的美男也不错。不管换了谁当将军,反正他这个大奥总管是属于中高层管理,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这个位置轻易动不得。他躬身出了天英院的院落,立马挺直了腰板,扶着腰迈着八字步走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恭敬的行礼退让。他温和的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去谁那儿呢?一个个美男在他眼前略过,忽然他视线一顿,一身薰衣草紫裳的松岛微微低头行礼,头低下去的时候,眼睛轻轻向他这一瞟,滕波顿时觉得骨头都酥了。
松岛号称大奥第一美男,家族又很有背景,人也通透,年纪轻轻已经升至御中葛的位置了,想来出头只是迟早的事儿,不妨卖他个人情。
“松岛,我有事和你说。”
果然,松岛比任何时候都笑得恭敬,低着头恭敬的把他让进了房间,滕波会心一笑,卡啦卡啦合上了拉门。
天英院静坐院中,滕波的来去,他都无所觉,现在他只有一种感觉,如鲠在喉。
吉宗是他选的,一路洋洋洒洒安排下来,只觉得顺风顺水,可是现在想想,到处都是破绽。先不说亲王的死至今没个着落,只是真宫理的去处,吉宗竟一句都没提过。他当时只顾着高兴除了纲条这个隐患,却忽略了自己算计吉宗的时候,吉宗失了一个皇室出身的正室,为何无动于衷。现在想想,吉宗估计也看破了此事,可是,正合她意,顺水推舟成就了此事。如此一来,纲条其实是握在吉宗手中!
天英院一用力,手串还是断裂了。尾张宗春对吉宗动了刀子,结果却是自己受伤了,尾张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站出来要当将军。大义和舆论早就站在了吉宗这一边,纪伊身为御三家又不是死的,能任人欺负!现在看,吉宗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她还是辞了,她在等什么?
事情发展到现在,天英院再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就有些可笑了。他发现,之前以为尽在掌握的事情和人,一件都没有牢靠的。他的力道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好像之前还行在云端,现在却一脚踏空了。吉宗之前像只温顺老实的兔子,可是现在忽然变成了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整个就是无处下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不在自己掌握中的呢,现在回想,不周密的地方太多了,可是,他败在了太自信上。
天英院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去,如此往复三次,才觉得胸口憋闷的感觉轻些了。姓德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怎么就以为吉宗是个好拿捏的呢,就因为看着她年轻?可是,有资格坐上将军位置的人,身边总不乏钻营之辈,就算她不想或者没能力,总挡不住有人拱。是他大意了,只希望现在,纪伊那边开出来的条件不是太苛刻。还有,吉宗总归是要进入御城的,他只要还留在大奥,就不算离开了权利中心,总有机会的。不妨和吉宗搞好关系,她总有用到自己的时候,而只要她需要自己帮助,那就是天英院的机会。
而且,天英院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即使没有机会,他也会创造些机会的。这棋,才下到一半!
间部诠房那边也是在生闷气,本来能卖吉宗个好,可是因为宗春的妄动,将军之位成了非纪伊殿莫属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是等着吉宗开条件。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她不比天英院的学院派,间部诠房是实打实自己一步一步杀出来的如今局面。宗春明显是落了吉宗的圈套,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只是,不知道,吉宗许给月光院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她能知道,主动权还是会回到她手里的。月光院手里还有什么筹码,是她不知道的呢?
而吉宗此时正在河上泛舟,沿着二环转一圈,再往三环绕一圈,看着沿岸匆忙的行人和渺渺的炊烟,吉宗舒服的眯着眼睛,感叹道“真是个生机勃勃的城市,勤劳的人。”
三郎佐翻了个白眼,给吉宗倒了杯酒,吉宗三辞后,非但没有让观望的人对她失望,反而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那些大名也不兜着了,呼啦呼啦的往纪伊殿涌,一点儿都没顾忌了。吉宗之势已成,除非天上下刀子,或者她命薄,否则,大局已定。吉宗真是沉得住气,越是如此,她越推辞,现在更是天没亮就躲了出来。一叶扁舟,和左右的船并无二致,谁能想到江户城最闻名的纪伊殿,就这么猫在船上躲懒。
吉宗抿了口酒,皱了眉,三郎佐发现了,顺口问“怎了?这不是你最爱的清酒?”
“不知怎么了,觉得酒精味儿特重。”吉宗抿了抿嘴,把酒杯放下了。
“酒精?”三郎佐不解道。
吉宗察觉自己口误,解释道“就是觉得这酒太纯了,莫非往日喝的,都兑了水。”
“哈哈,别是平时府里的人都敷衍你,现在也知道你得势了,都不给你兑水了。”三郎佐边调侃她,边自然的取了她的酒杯倒进了自己嘴里。“没什么不对啊,一个味儿,你还是有心事吧?”
三郎佐把酒杯往旁边随手一扔,换了个茶杯,替吉宗倒了杯热水。吉宗接过,喝了一口,觉得浑身都通透了。刚刚的酒气被热水蒸腾了,胃里一翻腾“咯”吉宗倒了口气打了个嗝,舒服了。
“你在等什么?”三郎佐很同情守在纪伊殿的有马,即不能接受又不能拒绝的太失礼,他想想就头大。
吉宗看着一条船泊到了岸边,张罗着叫卖从外海打来的海鲜,谈拢了价钱,岸堤上的人垂下篮子,篮子里放好银钱,卖货的把钱取出,放上等价的货物。天英院和间部诠房虽然把握朝政,不过这实惠的政策还是实行了不少。
“三郎佐,你看看这些人,你觉得,他们关心谁当将军么?”吉宗懒洋洋的问,她喜欢行走于坊间地头,觉得踏实,好像能感觉到一个城市的脉动,整个城市,是活的,有生命的。
三郎佐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也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只是入眼的都是攒动的人头,涌动的船只。他是不太喜欢大都市的,相比较,他更喜欢丛林山野,也许是祖先漂泊的血液所致。他回头看看吉宗,后者眯着眼,好像晒在太阳下梳毛的猫,让人忍不住想上去胡噜胡噜毛。吉宗对生活要求也是简单的,从她衣食住行就能看出来,不过,她在山林里也闲适,在田间也自然,如今在这繁华之中,也有她的自在。她,好像在哪里,都是她自己,都很舒服。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三郎佐心里柔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