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断和於须磨的不再沉默。
吉宗现在已经不再为这些感到悲喜,情绪上的牵动越来越少,她看到的,都是隐藏其间的可操作空间。有马伦氏有野心却没有背景,正好可以作为新势力牵制旧势力;水野忠之精于算计却没什么雄心壮志,而且有世家在后面拖着出不了大错;松平乘邑家世雄厚,几乎压制住了诸多松平;大久保忠晴无能,大久保忠朝相互,可后者不可能长命百岁,而至少,孩子长大前的十几年,大久保家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而这些时间,对迫切希望腾出手来做些正事的吉宗已经足够了。至于,崛田正良,吉宗看着她的报告,扬起了嘴角,这人,没让自己失望,不旺自己赌了一把。
有些事看上去凶险实则暗藏生机,有些事看上去安稳实则危机四伏,吉宗现在,更乐于从中获得自己希望得到的,而不再沉湎于他们是否对,是否错。
吉宗只是跑了跑神,下面的人心思也活动开了。
“大家做的都不错,难为各位了。”吉宗身子微微前倾,配合话语,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几个人有的松了口气,有的因为这不轻不重的话心生不满。想她们豁上利益和脸面,只为了成绩好看,有一搏高位的筹码,花费了多少心思。得来的,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么?
松平乘邑有些不服,她觉得自己把握住了吉宗的做事脉搏,她不就是想要实干家么?自己交出的业绩,不值得她开口表扬么?想大给松平氏,是江户幕府最饶勇的一支,吉宗不重要也就罢了,还要诸多试炼么?她们家在江户可是说一不二的,要不怎么历朝历代都坐稳了老中的位子。想到这儿,她骄傲的抿紧了唇,可是,又想到了大冈忠相和吉宗上任后町奉行系统的诸多改革,她的唇角又垂了下来。江户,早就不是半年前的样子了,谁家,也不可能再一家独大威胁到江户治安。吉宗的手,不着痕迹的切断了各家各派的联系。
大久保忠晴瞄了眼吉宗的肚子,对吉宗的褒贬不那么在意,母亲大人说了,只要弟弟的孩子茁壮成长,她们就大有可为,所以,她埋低了头。
水野忠之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白费,至少,没有什么大错。她管着钱,看似是肥差,可是,吉宗的私库、幕府的大库都不充盈,难免捉襟见肘。能得个不错,她已经能踏实睡一觉了。微微有些跑神,想总算忙过这个季度,能腾出手来忙忙洋平的婚事了。至于树,早被识时务的久野家主接回去了。这种人留在江户嫁人,那不是结两家之好,是埋祸根啊。
有马伦氏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失之交臂了,虽然镜劝慰她,可她终归还是存了心思。只是想想自己还年轻,必能挣得一份前程。又攥了攥拳,重新鼓起了干劲儿。
崛田正良像是察觉到吉宗的眼神,稍一对视,又俯下了头。她早在吉宗让她出任老中位置的时候就有所觉悟,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她对前途有些迷茫,可是心底也有压制不下的跃跃欲试。人生在世,谁不想立于人前,为人杰!想想曾经辉煌一时的曾外祖母春日局,再想想崛田家这些年的沉寂,她忍不住抬头,又看了吉宗一眼。
吉宗也没多少什么,只是简洁的扔了颗炸弹下去。
“内阁不可无人主事,我这肚子一天天大了,说不准何时就要分娩。只是,考校了你们众人一番,都有些差强人意,并无谁最合我心意。”
众人听了,心里一紧,这是挑动着她们继续埋头出死力干活儿啊?吉宗当她们傻啊,有胡萝卜吊着可不能总吊着啊,这办法用一次管用,总用,就没有诱惑力了。
谁知,吉宗没让她们为难,接着说。
“矬子里面把将军,我看崛田做事还算缜密,就让她暂任大佬一职吧。正式任命,还看她出任后的情况,等我分娩后再定夺。”
众人纷纷抬头,这,这大佬还有试用的?人都上去了,不出大错,用什么理由往下撸。你直接任命得了,耍什么花枪?可,要直接任命,她们还真有话说,现在这样,吉宗说明是暂代,谁也说不出什么。崛田正良心里苦笑,吉宗这真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给了她实权却不下死命令,还替她树敌。估计分娩后,她也能安心养胎了,大家估计之后一段时间都得忙着给她下绊子。
大久保忠晴虽然没料到吉宗做了这个决定,可母亲说过,无论出了何事都不要立下决断,都得和她回去商量,所以,她依旧一副自以为淡定的表情。可在场的谁不知道她就是个绣花枕头,一番鄙视,不指望她出头。
有马伦氏看到的是崛田的背景,神话一般的春日局,出任过大佬的崛田正俊,可谓家学渊源,这就是目前的自己所欠缺的,输给崛田,她倒没什么不服气。她不是自己的能力输给她,是败在家世上。
而家世出众的松平乘邑,也没了脾气。崛田正良处事让人挑不出错处,几乎各家大名都和她交好,这点儿好人缘和低调行事高调做事的本事,是她欠缺的。而且,崛田家上一代家主也算对大给松平氏有恩。而且吉宗说明是暂代,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水野忠之心里松了口气,众所皆知,崛田正良和前田纲纪的私交最好,以后拉赞助的事儿有着落了。
只是,几个人最后还是把目光递给了崛田正良,后者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衣服,恭敬跪拜在了地上
“臣,崛田正良,谨遵将军大人命。”
众人看她应承的爽利,心里也没了悬念,至于是递梯子还是抽梯子那就边走边看了。
只是,坐于首位的吉宗皱眉,想,这桌子椅子的,不适合跪拜,她连崛田正良的头顶都看不到了。
☆、197安心生产
冬天第一片雪花迟迟落下的时候;吉宗也见了红;她没生过孩子也没见人生过,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随着落红而现。她镇定的推了推和衣而眠的阿圆,这些日子;阿圆就这么和衣陪着她;让她觉得心安。
阿圆迷糊的醒来,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儿;咕噜一下爬起身。
“慢点儿,我还没什么感觉。”
阿圆听了;真的松了口气;还有功夫理了理衣服,给吉宗和自己倒了杯水。温热的水入喉;吉宗觉得放松了许多;肚子里的那个仿佛回应她似的踢了她肚皮一脚。吉宗的手摸到孩子落脚处,用手指轻轻叩了叩,面色温柔。
阿圆喝完水一抹嘴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新生命总是给人带来希望和好心情,只是希望这个孩子也知道心疼他娘,落地的时候少折腾些。
“先见红好,我这就去安排,你稳当当的再睡一会儿吧,估计得天明了才能生。等你醒了我让人煮点儿软和的,你多少吃点儿好储存体力。”阿圆顺便帮吉宗翻了个身,让她面冲窗户。知道她怕热,稍稍开了点儿窗缝透气。
“呦,下雪了?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阿圆闪开身子,让吉宗看着外面。黑黑的夜莹白的雪花飘落,一点一点的好像带着荧光,吉宗没有见过萤火虫,心想应该和眼前的光景差不多。只是自打她来了这个世界,遇到的事情总是在下雪天,好在她不是个喜欢随便联想的人。
来到这个世界是,见到於须磨也是一个雪天,还有阿圆分娩。吉宗捂着肚子又想起了阿圆分娩时,她等在院子里的那种心情。终于,她要有一个真正的亲人了,骨血相连。阿圆看着吉宗,摇摇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转身出去张罗了。
医生早就待命,住在中奥,贵人的生辰并不好随便泄露。所以,出生的时间对外总要错开一些说。阿圆把要交代的事情都理顺了一遍,对着暗卫嘱咐了几句,好在吉宗有先见之明,觉得要分娩了,把三郎佐支了出去处理事情,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关心则乱,自打吉宗有了胎动,三郎佐整个人都不对了,好像吉宗肚子里这个是他的一样。那副画面太美,阿圆不敢多加想象。只是,她圆圆的眼睛眯了下,大久保家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之前那么安静。她能感觉到吉宗对肚里孩子的在意,她对孩子的独特感情,阿圆懂得一些。从来,吉宗都是独立的,只是,在她眼里,多少有些孤独。也因为这样,阿圆待吉宗除了主从之外,还有一份格外的关爱。
阿圆还记得自己分娩时,有几次都很危险,她最后想到的,总是站在院子里的吉宗,虽然窗户关得严她也仿佛能看到。吉宗必定倔强又笔直的站在那里,像是再用力就会折断一般。阿圆想,她不能放弃不能认输,她走了,还有谁能唠叨吉宗,像个亲人一样陪伴她。现在,吉宗的孩子即将坠地,她又不免担心。怕她宠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过于理性的吉宗总给她这种错觉,每当她轻抚肚子的时候,阿圆的心就有些钝痛。她也说不清楚,只是不希望有人借着她这份在意和心软伤害她。
大奥里,於须磨若有所感,忽然醒来。他起身推开窗户,惊讶的发现下雪了,仿佛回到最初遇见吉宗的时候,也是漫天的雪好像没有尽头,那种绝望好像留在他的骨子里。当他睁开眼看到吉宗的时候,少女眼中的坚定让他犹如破壳而出的小鸟,像回到母亲怀抱一样温暖。怎么,就走到了今天嗯。树和洋平走后,新上来的御中葛对他真是敬畏有加却也远着,他连外面的消息都很难得到。大奥是个吃人的地方,若不是看在吉宗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面子上,他的日子说不定更难过。
孩子算着日子应该快落地了,不知道他们俩是否平安,他没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心里冲塞着麻木沉重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等御中葛发现於须磨起床了,还在窗口吹雪,屋子都吹得冰凉,心惊的命人多搬了几个火盆子,又替他裹了厚厚的棉服,塞了杯热水,小心的掩好窗子。
“大人,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有孩子,不是么?”御中葛劝慰道。
於须磨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给出一个表情,他把头扭向窗户,想他如果在那个夜晚被冻死了,至少,还是干净的。现在的自己,他都有些陌生了,很多时候都觉得厌恶。连他自己都如此,更何况别人呢。
吉宗居然真的一夜好眠,到了凌晨才开始发作的厉害。她支撑着起了身,还吃了半碗粥。搅动着不稠不淡的白粥,她看着阿圆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一看就是阿圆熬的,因为,她还在天守阁的时候,喝过无数次,这味道,太熟悉了。
吉宗的肚子剧烈的疼了一下,这次疼的时间长,疼感强烈,而且和上次的间隔更近了。吉宗心里有些许害怕,对生死,对生命的无常,她穿越而来,难免敬畏,对孩子安危的顾虑。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吉宗气弱的笑了笑,不顾阿圆沉下来的脸,接着说“我和孩子如果只能活一个,就把希望留给他吧,他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我有什么意外,你就秘密派人去平安京,助他们大正奉还吧。”
阿圆瞳孔紧缩,就是她也难免变了脸色,吉宗身子强健,一直以来检查也没什么问题。这些问题,她们从来没有谈过,阿圆知道吉宗或许会有安排,至少,这样紧急的夜晚,三郎佐被派在外面,谁又不知道是吉宗的另一步棋呢?可是,她居然说一有危机要把生的希望留给孩子。
阿圆捏紧了手,气得有些发抖。
“一个丧母的幼子,还不是砧板上的一块儿软肉,任人揉搓。你若死,他也不好活,活着也不过是人的质子或者筹码罢了。哼,大正奉还,你怎么不想想各个强藩!你还是踏踏实实把孩子生下来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也甭活!”
吉宗刚要开口说话,肚子又一阵疼,她咬牙忍住,额角都冒了冷汗。这些她当然知道,可是,再理性她也首先是个母亲,生的希望留给腹中孩子,这是一种本能,是人类生命延续到现在的本能。至于大名和皇室,这是后世已经验证过的事。百年后的世界这时候的人也许无法想象,闭关锁国百年之久,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岛国的人都刻意回避着。可是,她知道,历史的轨迹就想一个巨大的轮子无情的碾压一切。皇室,是岛国人的精神支柱,这也是为什么幕府百年,皇室孱弱却依然存在。
吉宗疼的缩起了身子,用牙齿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哼出声,她要节省体力。疼痛中,她忽然想,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引领岛国走向灭亡?可以避免很多后世的灾难。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个人,不是神,没有冷酷到可以驾驭这么多人的生命,把人拖入死亡。迷迷糊糊的,她想起幼时的那个童话,吹着魔笛的少年引领着鼠群步入河流。如果老鼠的灭亡还能说是物竞天择,毕竟,现实生活中,老鼠过多的时候他们自己也会这样调配,以自杀这种方式。可是,吹魔笛的人,最后因为市长没有如数履约承诺的金币,竟然把城里的孩子也引到了山里,封进了山洞。吉宗感觉到冷,她抓紧了领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闯进脑子。
“你要撑住,这才刚开始!”阿圆拍抚着吉宗的后背,希望能多少缓解些疼痛。
吉宗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她的脑海里像放幻灯片似的闪过无数画面,有前世的有今生的,一张张脸,一幅幅画面,像快进一样闪烁。
“嘭!”的一下,门被人推开了。阿圆想都没想,拔出了别在腰间的肋差,指向门口。等看清了来人时,她松了口气,却又提起了心。
“你怎么回来了!”她看着面色不善的三郎佐,手里的刀子并没有送回。
三郎佐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疼的直冒汗的吉宗,又看了看阿圆笔直冰冷的刀刃。心里有些酸涩,吉宗支走他,他知道,可是在这么重大的时刻,被吉宗留在身边的是阿圆却不是自己,他难免吃味。现在,看到阿圆因为自己的贸然闯入而展现的坚决态度,他又觉得内疚。原来,这中奥并不是能安枕之处,贵为将军,却还是命悬一线要提防的人和事务太多。
压下强烈的自责,三郎佐抿了干裂的唇,沙哑道。
“萨摩藩起兵了!”
阿圆觉得头皮发麻,怎么偏偏选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