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近卫熙落落大方,气场很足。
“喜世惶恐,如不是因为锅松殿下,委实不敢如此。失礼了。”喜世边说,边抱着锅松伏了伏,但因为手里抱着个孩子,幅度有限罢了。
“喜世,你就是太多礼了,太谨慎。你身为御袋大人,肩负教养锅松殿下的职责,自要挺起腰杆做人。”近卫熙道。
吉宗一听这话,就算她不多想,也听出了些其他的意思。她抑制住想抬眉毛的**,垂着眼,谁也不看。这位御台所大人说的话,怎么听都是柔中带刚,夹枪带棍。只是,这御袋大人,既然能让将军生孩子,又能养到三岁,那也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这还用问?如果是个弱的,早不知道被人吞了多少回了,骨头都化成灰了,还轮到他坐将军右手边听御台所大人训斥?
将军大人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的,居然乐呵呵的道“阿辉,你就是太谨慎了,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将军面对着喜世,却拍拍近卫熙的手,道“识大体顾大局是你的优点,这阿辉也赖你多多指点。”两个男人的表情为何吉宗不知道,但她只知道,这饭还没吃,就要饱了,太肉麻了。
“是,多谢将军和御台所大人教训。锅松,刚刚不是还嚷着要见母亲,现在怎么反倒不好意思了?”喜世真诚的接受了意见,果然把锅松殿下推到了台前。“将军大人,您不知道,刚刚她还嚷着不知道您有没有吃上饭,怎么劝也不肯吃,说母亲大人还未进食,女儿如何能独食。”
“哈哈,来,锅松,母亲抱抱,也见见这几位殿下。”将军大人大悦,从喜世怀里接过三岁的女儿,嫩白的小脸,带点儿羞涩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可爱。
“锅松给各位大人请安。”规矩的叩拜,众人也不敢受她全礼,都纷纷回礼,口称不敢。吉宗都记不得前世自己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但是眼前这个三岁的孩子,肯定比同龄人成熟。叩拜行礼一丝不苟,说话条理清楚,进退适宜。
“哎呦,我的锅松殿下。”四十三岁的德川家宣,本就不是铮铮铁骨,见了一本正经行礼的女儿,心早就化成了水。抱在怀里,虽不失礼,但也早就选了女儿爱吃的糕点,先塞到了嘴里。大廊下这些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家庭和睦,夫贤女孝的画面。吉宗想,这是炫耀呢,还是炫耀呢,还是炫耀呢。吉宗难得跳跃了思维,想,不知道帘子后面的人,心里对这幅画面,作何感想。
将军大人动了筷子,其他人也就能吃了,纷纷谢过将军赐宴和款待开始吃。御赐宴席自然水准不错,菜色精致搭配合理,看上去就勾人手指,吉宗扫过盘碟,自上至下自左至右的开始一个一个的吃。她吃的专注,看的仔细,好像是在品尝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主人见了自然心喜。
“呵呵,这位殿下就是纪伊殿吧?”吉宗刚放到嘴里一块儿糕点,听了御台所大人的话,一伸脖子,生生吞了下去,咽了口水,行礼道“回御台所大人,正是。”
御台所近卫熙点点头,道“说起来,我还是真宫理的表舅,也是有缘,真宫理这孩子,从小聪明伶俐招人喜爱,只是难免骄纵,你们刚刚成亲,还要多磨合多包容啊。”
吉宗想,“表”舅,都说一表三千里,再加上这个时代人伦混乱,还不知道是绕了多少圈的关系。但不得不说,近卫熙倒是个会拉关系的,他第一句话就说这个,闲话家常的,显得亲近随和。
“是,谨遵教诲。”吉宗也不多说,只是应下。这大奥里自然也知道来了哪些家眷亲随,真宫理不在其列的事情,近卫熙肯定知道,说这话,就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怎么听都是长辈对后辈的提携爱护,这话不管是说她还是说真宫理,都透着股亲热劲儿,让人挑不出错来。那她,就应下,左右也出不了错。
果然,近卫熙又转向德川纲条“水户殿,令母身体还安康?”
“多谢殿下关心,母亲身体很好,还让我代为向殿下行礼。”德川纲条说着,还从案几前退后一步,行了大礼。吉宗在心里暗暗点头,也难怪这些人自持身份,做起事来,确实得体,值得她学习,这马屁拍的,多自然。一下就突出了近卫熙正室的地位,喜世是一点儿都没提。
近卫熙连连点头,又转向前田纲纪“大人也还忙着发财呢?”不同于对她们两人,近卫熙对前田纲纪,透着股亲切自然,似乎更熟悉一些。前田纲纪也乐呵呵的行礼,不答反恭维道“殿下刚刚从远处而来,我心里还纳闷,这将军大人大奥第一人莫非换人了?怎么看着如此年轻貌美。”
“哈哈哈!”近卫熙笑开了怀,看上去倒真是个心胸宽广的,这种玩笑也受得。“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看大人才是越来越年轻美貌了呢。”
将军大人抱着闺女,这个那个的喂着,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调笑也没什么不满,反而自豪的看着。近卫熙停了笑,转向德川吉通,倒是正了神色,必然的,这是长辈对晚辈“尾张殿久仰久仰,早就听说殿下有大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话说的直白,吉宗疑惑的想,这话这么说合适么?又怎么能看出来?
但是,德川吉通一挑嘴角,难掩笑意的谦虚道“过奖。”两个字,吉宗就想,大才大才不知道,这人倒是真狂啊。她看出来了,将军大人和在座各位自然也看出来了。近卫熙和将军大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才懂得的眼神,饭局仍快乐的继续着。主人殷勤,客人也可以奉承,这场以将军继任为名目的宴席,倒也宾主尽欢。
只是,四十三岁的将军,三岁的女儿,能干的正室;再看看一直笑得很放松的前田纲纪,用餐礼仪无可挑剔的德川纲条和只要看过去,就回一个刀子一样眼神的德川吉通,吉宗吃着饭,如同嚼蜡。她怎么就觉得,这个年景,不好过呢!好像刚扫平了障碍,自以为进入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却发现,这个地方,对手的级别更高,想安身立命,得拿出真本事来!
☆、第75章 随时间逝去的
这顿饭吃的热闹,但也各怀心事,吃完了,大家谢过恩也就散了。出得御城,日头还很高,这秋天的天格外的高,倒也让人心里觉得舒爽,特别是又从那一处刀光剑影隐于无形的地方出来。回到纪伊殿,吉宗换下礼服,深深的吸了口气,能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啊。掸了掸米白色的上衣,深灰的裙裤,吉宗迫不及待的散了头发,实在忍不了头油的油腻,不嫌麻烦的洗了个头,顿时觉得身上轻了不少。
饮了口茶,吉宗对加纳政直交代道“我想去早先住过的长屋看看。”加纳政直恭敬从命,指了个机灵的跟着吉宗。吉宗将肋差别在腰间,又挂上了太刀。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随身带刀已经是吉宗的习惯了,她觐见将军的时候,也是带着肋差的,这也合乎规矩。
吉宗一路步行,看着繁华的街道,这将军一个换过一个,吃个饭尚且风起云涌的,但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其实和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大的相关。他们关心的,无非是自己的生活将有多大的改变。从他们的角度想,这个将军取缔了动物怜爱令,也算是造福于民了。走在这些人中,吉宗才觉得心踏实了,脚踩地也不虚浮了。想象着,等新的将军命令颁下来,这里又将呈现何等的热闹场面,走在街上的人,是不是都会面带笑容。
吉宗顺路买了些茶点小礼物,跟着她的武士机灵的上前替她提着。说是想回去看看住过的地方,其实也有几分期待,能见见那里的人。和大奥里的那些男人比起来,连爱涂粉耍小性的阿生都变得鲜活可爱起来。泥水匠阿巧师傅家的阿袖、阿二、阿三;与兵卫和阿生;爱吃的算命师傅阿判;每天一个职业的阿笔,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她春天才离开,现在也不过是秋季而已,只是隔了一个夏天,却好像隔了很久。
溜达到日本桥本町的时候,日头已经偏了,暮霞似锦,映着本町一带的集市格外繁华。熟悉的走到弄堂口,因只是想回去看看,也就没特意去拜访“大家”。只是,刚一拐入弄堂,就有一行人行色匆匆的冲了出来,护卫吉宗的武士倒也机灵,一个跃身就顶了上去。对方一行人,为首的那个,下意识的握了下腰间的佩刀。吉宗眯了眯眼,这里走出成群结队的武士,还是很奇怪的。对方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吉宗和她的随从,身后的人低声提醒道“不要惹事。”那人的手才从佩刀上松开,微微鞠躬,道“得罪了。”
随从看了看吉宗,也放下了刀,退至一旁。他们人多,吉宗人少,后者就欠了欠身,让他们过去了。那行人居然有十几个之多,看起来行迹也很诡异。“主人,是否需要我去看看?”武士看那行人走远了,上前问。吉宗想了想,摇摇头,入了窄巷。其实那行人也没有走远,一见吉宗入了窄巷,领头的对刚刚出声提醒的人道“你去看看,她们两人去了哪里?这里来了两个武士,实在奇怪,谨慎为上,实在不行”她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从刚刚的提醒来看,这人也是个谨慎的,点点头,领命而去。片刻即回,脸色有些慌张,她凑近为首的人耳畔,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其他跟随的马上散开,护住了两人。
“那两人是去了‘家老’那!”边说,眼里杀机一掠而过。为首的人听了这话,想了想,倒放下了心“那就不必管了,家老自会处理,为首那人行为举止不凡,却穿着朴素,想来是掩饰身份,可能是助我等成事之人。再说,她们敢青天白日来,也不是那阴沉龌龊之辈。”那人一听,有道理,手一挥,一群人消失在人群中。
吉宗还不知道刚刚和一场生死之战擦肩而过,她也料定这里面必定有猫腻,只是这青天白日的,她们又行事诡秘,想来也是不想被人撞破的,对方自然也就息事宁人了。长屋的门是开着的,方便进出,吉宗还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
“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阿袖的声音响起,这个时间,长屋里估计也就他在,应该是学完了琴回家给妹妹和母亲做饭。只是,他的话,一下让吉宗联想到了刚刚那一行人,这巷子窄,阿袖的话又说明这里有人刚刚离开了,吉宗自然就联系到了一起。而且,阿袖的声音,是从她曾经住过的那间房传出来的。莫非,他们家换了房间。
呼啦一下,拉门拉开了。阿袖抬头见到了吉宗,惊讶的嘴微张着,倒让他一贯冰冷的样子显得可亲了一些。见到故人,自是愉快,虽然有之前的事情,吉宗还是点点头,轻声道“阿袖,我回来看看大家。”阿袖好像又长高了些,也比她走的时候有点儿肉了,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一天一个样。而且,吉宗微微想,虽然品评男孩儿的长相不太礼貌,但是阿袖好像比她走到时候,样貌更出众了。
他虽然只是简单的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宽袖吴服,但是好像站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得失礼。阿袖微张着嘴巴,也打量着吉宗。吉宗的身份和他们不同,他一直有感觉,虽然长屋里也住过武士,但她显得更有底气。她那时走的匆忙,长屋里的人也猜她遇到了事情。这长屋里住的人本来流动就比较大,但是因为空间窄小,大家也都会有些感情。他对吉宗,一直有些小心思,只是那时候他自己并不明白,也分辨不清楚。直到吉宗负伤走了,他担心了很长时间,才隐约的想,自己也许是有些喜欢这个面冷心热的人。想明白又能如何,徒增烦恼罢了。只是,现在,看到吉宗回来了,他还是很开心的,和吉宗一样,见到了故人。而且,吉宗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甚至比走的时候,多了一股凌驾于人上的气势,虽然敛着,但还是掩不去。
她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真好,阿袖从心里想,这么想着,他就自然的绽放出一个笑容,对着吉宗笑了。吉宗被他的一口白牙慌得眼晕,阿袖为人一向冷傲,从内透着股冰冷。现在一笑,十分的颜色竟然变成了十二分,好像单调的冰山上,忽然绽放了一朵雪莲,又迷人又充满了生机,带给人很大的震撼。
“阿袖,是谁来了?”见阿袖半天没有声音,就支在门口,里面的人问道。阿袖的笑容马上收了回去,快得好像他从来没笑过。吉宗敏锐的判断出,里面的人不是阿袖的母亲阿巧,也不是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莫非是新的租客?她随即发现,阿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吉宗联想到刚刚那群人,又看着阿袖的脸色,眼眸暗了下来。她的手轻轻一挥,跟她来的武士立马退出了院子,找了个隐蔽又能观察到院子的地方,藏了起来。
“是之前在这里住过的人,回来看看。”阿袖小心翼翼的说,屋里一阵西索声,阿袖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他看了看吉宗,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屋里出来了一个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走在街上随处可见的粗布衣服,但是穿在她身上特别别扭。头发看似随意的披在身后,用东西束了,但是却又干净又服帖,这是个对仪容很注意的人。那人见着吉宗,也是一愣。
“阿袖,这位是?”她转向阿袖,问道。吉宗快速的看了看女人习惯性摸向腰间的手,和她赤着的光洁脚丫,神经紧绷了起来。女人手里腰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吉宗对这个动作很熟悉,她习惯性的在摸刀。即使是武士佩刀,做这个动作也是十分不礼貌的,这说明防备和预备攻击。这是长期佩刀的人的习惯,肢体上的小动作,是很难改变的。而且,这个人的脚,洗白柔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像浪人甚至低阶武士。
阿袖自然也看出了这人的戒备,他两手抓住她的胳膊,道“大~大石~,这位在这里住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和这里的人都熟悉,她现在回来看看,实是再正常不过了,你~”女人看着阿袖哀求的眼神,又看了看他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温和的笑了。阿袖一看她笑了,赶紧扭头对吉宗说“你走吧,现在大家都没回来呢,哪天要来,就等大家都在的时候再来吧。”他对吉宗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