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来,也没特意准备什么,不过也没道理让你空手回去。”鹤喊住了两人,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把一尺长的小刀,递给了赖方。赖方结果小刀,想,这不是传说中用来切腹的刀吧?从简洁的刀鞘中拔出小刀,被刀锋晃到了眼睛“真是把好刀!”赖方惊讶于这刀的锻造工艺,来了这儿,她总是被冷兵器惊艳到。见她喜欢,鹤心里也欢喜,这刀是父亲留给他的心爱之物,平日保养的极仔细,别人碰都不许,今日却忽然很想赠予赖方。想想觉得有些亏,说笑道“下次来,别空手,哪怕写个俳句来呢,也算回了我这个礼。这物件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你好好爱惜。”
正欢喜的看着刀的赖方闻言,顿了顿,将刀送回刀鞘,双手奉上“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鹤对她的郑重很满意,佯怒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理,你好好收着才是,我身处内宅,哪里用得上。”赖方知道他这是真心相赠,郑重的收好,保证道“定给您寻个让您满意的回礼。”
“那我可等着了!”鹤点点头,示意他们回去“替我送送。”接他们进院子的那个年轻男子,又将他们恭送了出去。阿圆直到出了院子,才吐出口气来,帅哥可不是轻易看的,今儿吓死她了,鹤君这喜怒也太不好揣摩了。
☆、第11章 同一屋檐下
“那下次还有这样的事儿,你来么?”赖方和於须磨跟在阿圆后面问。
“那还用说?”走在前面的阿圆忽然顿住脚步,猛的回头道,表情吃惊的像吞下了一个鸡蛋,这不是废话嘛。赖方抬抬下颚,意思是,不说怎么知道?“来啊!能多多亲近贵人身侧,我觉得茅塞顿开。”
於须磨听了微微一笑,赖方撇撇嘴,心想,阿圆就是孙猴子转世,她还有什么不通的,给她点儿原料,原子弹她都能造出来。阿圆当然不知道赖方心里所想,如果她知道且明白的话,那她一定欢喜极了,难得小姐这么肯定她。
阿圆走在前面,脚步轻飘飘的,越想越美,哎呀,如果梅少爷不是小姐的侧室,她还真想当次红娘,给他们居中牵线,让他们俩能在一起,多美好啊。
“阿嚏!”鹤用袖子遮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主子,可是着凉了?”随侍在侧的年轻男子上前询问,转身对守在门口的男童吩咐道“还不去添些碳?”
鹤摆了摆手“不用,估计是这熏香冲的,把香灭了吧。”男子连忙上前,揭开香炉的盖子,用搁在一旁的银勺捻灭了燃着的香。鹤将手边正处理着的簿子一扔,揉了揉眉心。“主子可是乏了?”鹤点点头,男子直起身子吩咐道“都退下吧,门口留个守着的,再有来回事的,让他们明儿赶早。”屋子里的人都行了礼,无声无息的退了个干净。
男子把鹤杯盏里凉了的茶倒了重新满上热的,双手举过头顶,敬给了鹤。鹤接过茶,喝了一口,微微烫口,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阿布,还是你贴心。”鹤用手指来回划着杯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称为阿布的男子赶紧又磕了个头,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
“你看四小姐这人如何?”鹤看着杯盏里泛着波光的茶汤轻声问。阿布了解主子的品性,他这不是真的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只是一个感慨,对四小姐的看法,显然已经在主子的心里了,主子只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有点儿举棋不定罢了。
“说起来,四小姐的父亲,静圆院和我还是同岁。”鹤自嘲的笑了笑,德川光贞也是个风流的,四十几岁的时候,找了个和自己女婿一样年纪的男子,居然还怀孕顺利产下一子。“我如果有个孩子,是不是也该像四小姐这样的年纪。”鹤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心酸,这是他最大的遗憾。阿布听了这话,把头紧紧的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些喧哗,鹤一向治下极严,这样的情况极少出现。“去问问,又出了什么事儿?”鹤心里有些厌烦,觉得一阵从内而外的疲倦。阿布赶紧出去询问,外面守着的人和他一阵耳语,他复又返回,跪在了鹤的面前。
“说吧,我都在这儿主事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荒唐事儿没经历过?”
“回主子,是二小姐的正室田”阿布斟酌了一下怎么措辞,最终决定还是据实相告,这么大的事儿也瞒不住“他将二小姐的侧室和宠侍都剥光了,当众鞭打呢,人贩子也已经候着了,因为看的人太多,所以才如此喧哗。”
鹤闻言一愣,轻蔑的撇了撇嘴,这还真像那个小家子气的田能做出来的事儿。二小姐才刚出门吧?他这后脚就折腾上了,多少回了?犯在他手里的男子,怎么也得有百八十个了。他就不敢顾全一下藩主府的脸面么?这么个折腾法,让外头知道了,连带的府里都跟着没脸。想派人去训斥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外人眼中,自己又和他有什么区别,都知道纪伊藩主府有两个善妒的男人,又何必物伤其类,随他折腾去吧。
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派个掌事去把围观的散了吧,管不住自己的女人,拿些男子撒气,终是难看,别在下人面前失了身份。”阿布恭敬退了下去,心里却想,主子倒是不用如此,大小姐也不敢,可又有几个男人有主子这样的身份和福气。
一个月后,等二小姐赖职从领地视察回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后院时,发了一大通脾气,把院子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最终还是大小姐纲教派人去训斥了几句才罢休。只是,没隔多久,赖职就又从外面弄了四五个适龄男子进来,这次是田闭门不出了。纲教为着妹妹和妹夫头疼极了,年纪也不小了,两口子都这么能折腾。鹤也不管,只是在旁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
天守阁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相比下面的鸡飞狗跳,这里已经能算是世外桃源了。
清晨起来,各自洗漱过后。赖方从井里打水,灌满院子角落里的那口大水缸,因为他们住的地方是山顶,井太深,一般人提不上来,赖方臂力过人,权当锻炼了。阿圆负责打扫院子,先扫净落叶,再拿木舀子细细的将水均匀的泼在院子里。於须磨负责做早饭,保证一饭一菜一汤,手艺也确实不错,得到了一致肯定。
三个人都忙完了,就围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正好三个人一起挽起袖子,用布条系在肩膀上,开始跪在榻榻米上擦地,这宽敞的地方,三个人一起不一会儿就擦拭干净了。而后,赖方就或练剑或读书,於须磨就诵经抄经,阿圆就满府里溜达听八卦。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听阿圆说说府里的八卦,谁家的男人又上房揭瓦了,谁家又打孩子了,谁家主妇又犯错了,等等。赖方和於须磨就听着,也不搭腔但也不阻止,他们两人倒是没什么交集,好像就是合租了一处房子,仅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小心的在自己的范围里活动,不去打扰对方。
也多亏了有阿圆在调节气氛,两个人才免了许多尴尬和不自在。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一天一天的过去。如果没有什么外界的干扰,他们也就是两条在同一平面里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罢了。可是,人生在世,谁又可能不受外界干扰呢?
这不,当事人觉得还挺满意这种互不侵犯的日子,事情,却找上门来了。
☆、第12章 赤面疱疮
又是一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透不出一点儿光亮。因为没有风,树叶都不晃动,这个夜晚沉静的渗人。天守阁里的各位却没有什么感觉,早早吃饱洗净,倒下睡觉了。夜半十分,忽然响起了猫头鹰的啼叫声,细细尖尖的像是孩子的啼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让人心里发毛。
阿圆牙齿打着颤,咯咯咯咯的,吓成这样了还舍不得夜着里的热乎气,裹着夜着爬到了赖方旁边。赖方也是亮着眼睛皱着眉头,被猫头鹰的叫声惊醒了。
“梅少爷,你可是也被惊醒了?”阿圆听着屏风内也有响动,轻声询问道。
“嗯。”一阵悉悉索索声,於须磨也披着夜着,从屏风后走出来。这时候就显出大家睡在一个屋檐下的好处来,人多,壮胆,不害怕。阿圆看这是都醒了,也就不用怕惊醒睡了,摸出打火石,擦卡擦卡几下,点燃了油灯。猫头鹰叫过几声后又没了声响,复又陷入沉静,三个人围着油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听到了噗通一声,是种沉重的坠地声,如果是往常的夜,这个时候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这样的响动没人会注意到,只是现在屋里异样沉静,也就显了出来。赖方有种野性的生存本能,这种第六感,经历了很多事情验证后,无需经过大脑,她飞跃起身只将门拉开个缝就闪了出去,跃下游廊的时候长臂一伸,把挂在廊柱上的木剑抄了下来,也没穿鞋,轻点院子里的土地,不曾行至院门,直接借着奔跑的力量,双臂一带,就飞身翻过了一人高的围墙,轻轻落了地。
“啊!”被赖方拦住的人尖叫出声,本来就做贼心虚,哪想到这么隐蔽的事情还被人撞破了。赖方用剑指指那人鼻尖,瞟了眼她身后被丢在自己院门口的长条包裹,眼神黯了几分。“解开。”她低声吩咐道,“啊?”那人一愣,等反应过赖方的意思后,噗通一下跪在了她脚下,拼命磕头,道“求您大人大量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别让小的解开啊,解开会死人的。”那人惜命的一直在地上磕头,每一下都噗通噗通的响,下了死力。
“去解开,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命。”赖方冷冰冰的开口,对着大半夜往自己家院子扔东西的人,难生一丝怜悯。那人看着赖方不像开玩笑的,颤巍巍的起了身,爬到包裹旁,双手越靠近包裹,越打颤。“您饶了小的吧。”她可怜兮兮的回头做最后一次努力,相比赖方的怒气,自己即将做的事情更让她害怕。赖方的剑又往前送了送,直接压在了她的颈动脉上,巨大的力量压得那人身子矮了几分,几乎要挨到包裹上了。
那人顾不得说话,硬拧着身子离包裹远一些,把脸撇向一边,让上身尽量远离包裹解开了包裹。扑面而来一股恶臭,让赖方皱眉,明明没有风的夜晚,这种腐臭的味道让她的眼睛深的看不出表情。
解开包袱的人发出作呕声,用手捂了嘴急速后退,噗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忽然觉得不对,把手从嘴巴上拿开,在地上拼命蹭着,像是想把脏东西蹭掉。赖方上前一步,恶臭味更重,却看不清楚。正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强风,遮住月亮的乌云被拨开了,月光一下透了出来。赖方瞳孔紧缩,晚上吃的东西也在胃里翻腾着向上涌,强压下想吐的**和触目的惊悚。
赖方心里无比清楚,包裹里的这个死人,死因应该就是让这个世界男女失衡的元凶“赤面疱疮”。脸上布满了一个一个血泡,叠加在一起,看不到一点点的皮肤本色,有的疱破了流出黄色的脓带着血痂令人作呕。死去的人双眼都没闭上,留在脸上的表情是受尽苦难后的解脱和麻木,都没人替他合上眼睛,就被人用破袍子卷着像扔死狗一样扔在了自己的院门口。
“谁让你来的?”赖方压抑得问,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儿石板子,让她喘不动气,她的手抓紧了剑柄,这个每天重复无数次的动作,能安抚她的情绪。
那人爬得离死人远一些,磕着头道“是二小姐,小的不敢不从啊。”其实那人也是慌张坏了,即使她不说,赖方又能奈他何?只是人在恐惧的时候,往往露出本性。
“这人是谁?”
“是二小姐的新宠,从外面带回来的,进府没几天就病了,没十天就……”剩下的,倒也不用问了,为什么送来这里,无非是找不痛快。如果能传染,让院子里的人染病最好,不能,至少也能恶心恶心人,说不得还能栽赃一下。赖方看着地上睁着眼的人,有些愤怒从心底升起。他们倒是会物尽其用,人死了,还得被他们这么糟践一把。赖方自问不是圣女,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但现在心里还是不舒服极了。
“把人送回去。”赖方闭了闭眼,吩咐道。那人被人撞破,自然知道还把人放这儿是不行的,可是,现在包裹散了,那人圆睁着眼,她是一步不敢上前,直缩在地上打颤。
赖方烦闷的想,为什么作恶的时候不怕呢?真真应了那句话,恶人无胆。她将剑杵在地上,半跪下伸手将那人的眼睛合上。她的举动吓得旁边的人惊叫出声,又怕引起赖方不快,赶紧捂上。赖方懒得理她,只是死人的眼睛却是合不上,赖方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样苦的人生,又何必留恋,何必怨念,早早去了,再投户好人家吧。”说着,轻轻一带,那人的眼皮竟然合上了。看的旁边的人冷汗直流,湿透了后背。若是之前,赖方也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觉得无非是人心里的鬼罢了。可是,她穿越了,对这些冥冥中无法解释的力量,自然多了几份尊重。
赖方好人做到底,将包裹绑好,用脚踢了踢缩在地上装死的人,那人双腿打着颤,扛起了包裹,往山下去了。赖方终是不放心,朝院子里喊了一声,简单交代几句,跟着那人下山了。真怕她为了交差,再把人随便扔在哪儿,那可真是害人害己,虽说是冬天,病菌不宜传播。再说了,她收了这么大的一份儿礼,怎么也得去谢谢她二姐。
做了坏事的人,很少有能一觉到天亮的,很多逃犯都是扛不住内心的煎熬自首的。赖方跟着人到了二姐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人看着二小姐的人又扛着包裹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四小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使有不知道的,想想晚上刚没了的那个小侍,再看看那卷包裹,呼啦一下,都闪得一丈远。二小姐赖职披着夜着赤脚站在游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赖方,却有种矮人一头的错觉。赖方瞟了眼躲在拉门里瑟瑟发抖的两个仅着白色里衣的男孩儿,心底对她这个二姐,不齿到了骨子里。
“收了二姐一份大礼,想想怎么也得亲自来道个谢。”院子里有人燃起火把,却照不亮这沉闷的气氛。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