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么容易染“赤面疱疮”,这来的路上碰到的江户女子,都是赤足踩着木屐,走得也是一身汗。
“都进去说吧。”吉宗习惯的拉过於须磨的手,越过真宫理往殿内走。真宫理自然不能走在吉宗前面,只能跟在身后,可是,吉宗拉着於须磨,就致使真宫理走在了两人的后面。真宫理气得脸色都变了,他身边的木下见了刚要出声呵斥,被真宫理生生用眼神止住了。阿圆缀在后面,看看前面这些人的举动,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觉得此次江户之行一定不会让她失望,只是第一天,她就有些兴奋了。
入了殿内,吉宗去了最喜欢的茶室,任阿圆和於须磨去收拾她的行李。真宫理却尾随而至,吉宗想出声赶人,却觉得把个十二岁的孩子扔在江户这么长时间,也辛苦他了。而且,除了纲条这件事,他也没做错什么别的,甚至和御台所处的还不错,替她加了不少分。也就忍了下来,任他挥退了左右,静静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真宫理跪坐下来,对着吉宗行了一个大礼。
吉宗觉得一震,他们结婚至今,真宫理也不曾如此礼遇于她。她第一个想法,不是真宫理知错了向她告罪,反而是有了不好的预感,行这么大的礼做铺垫,接下来的事儿得多不好开口啊。
果然,真宫理行礼后,正了正衣冠,义正言辞道“藩主既然迎我为正室,那这后院之事理应由我统御,於须磨和你是患难之情,只要他不做得太过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血统子嗣乃是大事,不能乱了纲常。还是请藩主先与我产下子嗣,才好让其他人再替您开枝散叶。”这些话就是木下教了很多次,他也练了很多遍,越说还是觉得喉咙紧紧的,口干舌燥,抿了抿唇,强忍下羞耻,等着吉宗的回答。
吉宗把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每个字都听懂了,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让她理解不了。一个十二岁的男童对她说,我是你男人,所以,咱们生孩子吧。吉宗觉得自己真的逐渐融入这个社会了,真的,因为,她开口质疑的理由,居然不是十二岁的男人能不能让女人受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酷的问“你是正室不假,但你看哪家从公家迎娶来的正室,和妻子产下了子嗣?”吉宗边说还边想,难道这不是预定成俗的事情么?而且,就算不说他和纲条的事,真宫理也没有立场斥责她和於须磨,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底气。
吉宗的话像一个耳光一样甩在了真宫理的脸上,血色褪尽,挺直的背也像不堪重负一样,塌了下去,歪到了一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柠檬草的地雷,鞠躬
………
大家都要放假了吧?
☆、第105章 再入吉
真宫理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抖着声音道“这话你都说得出口?”
吉宗有些想笑;她倒是想说十二岁的男孩儿不容易让女人受孕;说出来不是更反社会么?“你既然都说出口了;我再不明确表示;岂不是白费了你和你身边的人一片苦心?”武家娶公家的很多;有孩子的也不少。但是,嫡系里面,娶公家又生下孩子的养活了没夭折的;没有。这事儿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虽然吉宗觉得;女人生孩子;还要确认父亲身份,甚至因为父亲身份而弄死自己辛苦生的孩子的情况,应该是个伪命题。但是,在这个环境下,她就存在了。
吉宗靠近真宫理,用手勾起他的下巴,面无表情的问“怎么,这就难受了?这就是公家的礼仪?”真宫理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咬着牙,牙齿却磕碰着发出响声,此时他浑身都在发抖。
“明儿个我见了御台所倒是要问问,是不是公家的孩子就真的这么了不起。我如果不是出身不光彩,身边又没有长辈扶持,这话,你是敢说还是不敢说!”
真宫理有些震惊的看着吉宗,她怎么会知道木下叔叔的话?木下叔叔教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屏退了左右,木下叔叔说,吉宗出身不光彩,不曾在母亲身边受教,前面的几个又死得太早,没有人会跟她讲这些阴私。正好,让自己拿捏住这点,抓紧了她也就有了立身之地。她是猜到的还是听到了他们的话?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他害怕。她不是应该紧紧的扒着自己么?自己能给她不光彩的出身遮挡,还能在江户替她开路。这些,她都不在意么?
意识到自己的下巴还被吉宗拿捏在手中,真宫理心里一阵恼怒,抬手就要打,被吉宗紧紧的攥住了手腕子“没有第二次了。”吉宗甩开他的下巴,和手臂。“你做好你的正室,我会给你相应的尊重,别耍其他的心眼儿了。”吉宗讨厌被人算计,出身什么,还有在社交圈子里有人开路这些,她都不关心。她不想回到府里,还算计这个小心那个的。
“来人!”吉宗出声,拉门进来的,是真宫理身边的阿绸、阿缎。吉宗瞥了眼两人花哨的穿着,心里叹了口气。“扶你们主子出去吧,近日府里出入人多,好好服侍着他在屋子里呆着,别再被谁冲撞了。”
真宫理被扶着站起来,才知道自己的腿都在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依着他的本心,他是想先跟吉宗解释的,为了纲条的围脖。但是,他总觉得抹不开脸说,他也接触过武家的女子,大多是低声下气的讨好自己。就是纲条,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姿态也很低,为什么吉宗反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因为自己嫁了她,已经入了府,自己能带给她的价值已经完全体现了,再无其他用处?他苍白着脸被扶了出去,没有愤怒,更多的是心慌。
三郎佐刚一迈上游廊,看到的就是被左右扶出来的真宫理,后者双眼无神,哪里会注意到他。三郎佐却是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绝色。吉原开店的那些老板,从七八岁的孩子身上,就能看出以后的资质如何。三郎佐常常混迹那里,加上真宫理又已经十二岁了,五官已经有了样子,更是不难。他心想,吉宗倒是挺有男人命的,不管是於须磨还是真宫理,就连那个对吉宗有好感的久,资质都不错。三郎佐用手捏捏自己的下巴,下次他们在吉原游廊的联络地点,高嶋屋再选新人,完全可以让吉宗去坐坐,一定会带来好运。他侧身低头行礼,让真宫理一行过去,等对方转弯了,他才往吉宗屋里去。
“大人!”三郎佐见了吉宗有些兴奋。
吉宗两眼一亮,看三郎佐的表情,看来这三个月的走动有些成效了。“怎样?”
“幸不辱命!还请大人跟我前往一探。”三郎佐对着吉宗跪坐着,想和她分享成果。
“哦,去哪儿?”吉宗看了看还早的天色,市集?作坊?工厂?还是达官贵人的家里?如果三郎佐短短是时间,真的把家具和海产品卖进了御城,那她也是不介意一起去看看的。心里忍不住也有些高兴,急切。
“吉原游廊!”
吉宗抬起眼,愣了好半天,噗嗤一下笑了。好嘛,古往今来,要想推广什么让什么流行起来,还是得从这里入手啊。
“我去换身衣服,再和你一起去。”吉宗也知道那里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没必多招惹是非,让人难做。
三郎佐看看吉宗依旧是上面乳白色的外卦,下着深蓝裙裤,天还冷着呢,却没穿衬衣。再低头看看自己因为刚从吉原游廊赶过来,还穿着织锦的吴服,咧嘴笑了“大人不用换了,这身就很好,只是要委屈大人给我做个跟班了。”
吉宗一想,也是,三郎佐在吉原游廊也是有名头的,纪州纪文,还真是她做跟班更合适。而且,三郎佐的身份没必要特意隐瞒但也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她利索的起身,也不扭捏,微微弯腰,示意三郎佐先行。
三郎佐特别欣赏吉宗这种爽快劲儿,一步当先走在了前面,他在前,吉宗跟在后面。
被迎面而来的於须磨撞个正着。
“这是要去哪里?”他刚听洋平说真宫理已经从吉宗屋里出来了,赶过来问问住宿的事儿,却碰到了这个场景。
“我和三郎佐有事儿,先出去趟,晚上不用等我了,你先用些餐,早些休息吧,一路也辛苦了。”吉宗拍拍於须磨的胳膊,朝候在门外的三郎佐走去。
“那穿件羽织吧。”於须磨手里正好捧着吉宗的羽织,说起来,羽织本来是男人的穿着,无袖短身。谁知吉宗特别爱它轻便,也就只肯穿这样的棉衣。吉宗想想一会儿还要骑马,晚上可能回来的晚,夜里冷,也就抓在手里,两手一伸,就穿上了,动作连贯流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於须磨自然看出她两眼放光,屁股上和长了尾巴似的火烧火燎赶着出去,看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垂下了眼帘。
两人骑着马就走,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吉原游廊,别说,有三郎佐带着,轻车熟路的,马拴哪儿都好安排。三郎佐走在前面示意吉宗跟上,吉宗看看刚刚开始上人的吉原游廊,紧紧跟在了后面。
三郎佐没有去高嶋屋,而是一进大门,就找了间屋子进去。说是屋子,更像亭子,只有顶,四处透风,也不像那些格子屋。吉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没问。人三三两两的坐着,都不像认识的,面前有矮几,身旁有拉琴的男子,只是这种半开放的空间,真不适合做什么私密的事儿。
“哎呦,这不是纪大人么?”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迎了出来,把纪文也就是三郎佐让了进去。
“不用麻烦了,您去忙吧,我在这儿等个朋友,稍后就走。”纪文熟谙的打着招呼,选了个临街的位置,席地而坐。
“好嘞,您坐着,有事儿招呼我。”纪文也是吉原游廊的常客了,谁不认识谁不知道啊“可这边儿冷,我替您拉个屏风来?”
“这儿正好,能看看往来的人,这样,您替我烫壶酒,上点儿小菜吧。”他看了看只穿了件薄棉羽织还光着脚的吉宗,又改了注意,喊住了那人,招呼道。那人得体的鞠躬,拿了三郎佐的赏下去安排了。
三郎佐看看好奇的四处看的吉宗,招招手“阿信,过来陪我坐会儿。”吉宗瞥了他一眼,也就坐下了。屁股刚挨着榻榻米,就有男子端了桌子过来。一壶酒,四个小菜,样样精致。吉宗看看菜色,拿起筷子拨了拨,又拈了一口进嘴里品了品。这不就是他们纪州的干活么,不错。三郎佐看看,这人哪里有当跟班的自觉,自己还没动手呢,她就吃开了。
要不说,很多东西,难以伪装。他把扣在酒壶上的两个小杯子正过来,一人一个,又斟上了酒。吉宗本来也喜欢喝酒,拿起来抿了一口。入口的味道好极了!
“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居然能用这么好的酒招待客人。”吉宗又抿了一口,舒服的眯起了眼。这酒烫的也好,温度微热,又不烫口,把酒香挥发了出来,但酒精浓度还没变低。
“不是说好当跟班的么,哪里有你这么放肆的跟班。”三郎佐夹了筷子芝麻海草塞进了嘴里。
吉宗把酒杯放下,又试了试其他的几个小菜,味道也都不错“来的路上我就想明白了,又被你诓骗了一次。我干嘛装跟班啊,就当朋友一起来逛逛不就得了。”边想还边横了三郎佐一眼。
三郎佐把酒杯一放,倒也不傻,他摸摸鼻子,笑着岔开了话题“这里是吉原游廊最老牌的‘扬屋’,第一次来的客人,想找太夫,都要通过扬屋。”吉宗明白了,感情这里是拉皮条的。
“怎么样?不错吧。”三郎佐用筷子隔空虚点了点,吉宗点点头,明白了,三郎佐是让自己来扬屋看看菜品的。如果像他说的那样,这里是吉原的门脸,这活招牌做得确实不错。
“哇塞,太夫出游啦!”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吉宗也凑热闹的探头一看。他们的位置本来就好,不用费劲儿就把吉原的“花魁道中”看了个通透。花魁道中,顾名思义就是给花魁走的路,只有太夫能走中间,远远的来了一大队人。像游街演出,吉宗上次来可没见到这种阵仗。
“这就是太夫到扬屋见客人。”三郎佐看着吉宗好奇的眼神,解释道。后者全身恶寒,和男人一起来吉原游廊,还由男人解说,怎么想都怪怪的,不过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太夫游街的场面吸引了。
前头是提灯笼的,一把三米高的大伞,得一个壮实的女子全力才能扛起,有俩粉雕玉琢的小男童在前面捧着东西。伞下面应该就是太夫,后面还跟着零零落落的人,有男有女,场面格外壮观。太夫赤脚踩着至少十二公分的厚底木屐,迈着奇怪的步子,一瘸一拐的往前挪着。其实不是一瘸一拐,而是穿着厚底木屐轻轻画圆,咔嗒一下,再迈另一只脚,交错画圆,迈着八字。原谅吉宗的形容吧,她觉得有些造作,其实在别人眼里,还是很有形式美的。
“阿袖?”吉宗呼的站了起来,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还是那张精致的脸,没有化妆,细白细白的,抿着唇,眼神空洞的直视前方。
“坐下。”三郎佐扯着吉宗的袖子,把她拉到榻榻米上坐好。吉宗用眼神询问他,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灯笼上的字“高嶋”。
“我着人找了他,要替他赎身,也可以安排个好人家让他嫁了。但他拒绝了,又在之前的店里吃了点儿亏,我就让高嶋屋的老板出面把他买过来了。”三郎佐简单的解释道,其中其实也有些曲折,但不必对吉宗细说了。
吉宗看看夹道簇拥着的人群,和眼神麻木的阿袖,猛喝了口酒,这口酒格外呛辣,她轻轻咳了一声。三郎佐看她这样,只能又替她满了一杯。
阿袖终于挪到了对面的扬屋前面,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蔑的哼了声“还道什么货色这么难请,几次三番的,白白消磨人的钱财时间。既然来了,就入内饮一杯吧。”
阿袖的神情如何吉宗看不到,只是见他转身就往来时路走。众人哄笑了起来,那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回来!你回来。”那人着急的喊着,她这刚是吃酒打点还有让太夫露脸的“扬代”就花了十两。人是来了,她刚想摆摆谱,居然转身就走了。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跟上去?没这么无礼吧?
“哈哈哈,哪里来的土鳖!”
“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