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二姐一份大礼,想想怎么也得亲自来道个谢。”院子里有人燃起火把,却照不亮这沉闷的气氛。赖职气得直发抖,恨手下办事不利,恨赖方这么处之泰然。这话不重,却打脸,被人撞破了险恶心思,还摔回脸上的滋味,谁受谁知道。赖职这是第一次很仔细的打量赖方,她长得不像母亲也和他们不像,她像的是她父亲,特别是那冷冰冰的眼神。那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人,凭什么有那么高傲的眼神,每每看她都像看什么可怜的东西,让她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睛来踩在脚下。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叫嚣。”赖职强自镇定,让人打上门,不能丢了场子。
“我来只是想跟二姐说,二姐做多了亏心事,想来夜里也睡不踏实,不妨多看看窗外。”
赖职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你,你~你敢咒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赖方看着赖职打颤的双腿,和灰白了的脸色,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这人已成型,幡然悔悟立地成佛是不可能了,能膈应膈应她也是好的,能经常失个眠那就更好了。赖方临走还弯了弯腰,鞠了个半躬“我回去睡觉了,也愿二姐能睡得着。”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一院子的人,呆愣愣的立在那儿。
赖职先反应了过来,双眼赤红的看着一院子人,吼道“看什么看,还不都给我滚!”一众人,赶紧做鸟兽散,怕被主子迁怒。赖职双拳紧攥,咬牙切齿的看着赖方消失的方向“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第13章 事件余波
赖方因为穿的少,大步疾行得回了天守阁,一路微微出汗也不觉得冷。一进院儿,就见屋里有亮光。“阿圆。”赖方站在院门口,冲着屋里喊。几乎是同时,拉门就被推开,阿圆裹得和粽子一样,冲了出来。
“小姐。”
赖方看着於须磨也走了出来,脸冷了下来,低沉的命令道“你进去,不许出来!”阿圆和於须磨都是一愣,赖方很少用命令的口吻和人说话,更何况是不太熟的於须磨。阿圆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於须磨双眼一黯,觉得今晚的事肯定又和自己有关,内疚的同时也为赖方的冷硬有点儿受伤。他鞠个躬,转身进了屋里。
阿圆倒没问什么,只是静候吩咐。赖方看着於须磨的背影,知道刚刚自己的态度不太好,但是,她接触了赤面疱疮的患者,这种病据说是只传男不传女,她也不知道传播途径为何,难免要小心些,只是这些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跟於须磨说,索性也就任他误会去吧。
“你来替我提桶水上来。”这天守阁地势高,唯一的好处就是院子里有口井,但他们吃用都是这一处水源,万一污染了,就太危险了。其实,这也是因为顾虑到於须磨,如果院子里还是只有她和阿圆,也就不用顾虑这些了。阿圆没问什么,双唇紧闭,将夜着脱在廊上,叠好。下了台阶,穿上木屐,快步跑到水井旁,将水井旁的水桶挂到勾上,抛下了井。
阿圆吃力的摇着辘轳,好半天,才打上一桶水来。她小心的走到井口,咬牙取下水桶,晃晃悠悠的双手垂直拖拽着水桶走到了赖方身旁。赖方示意她放下水桶稍候,自己开始动手除衣,阿圆终于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了。小姐一直有洗冷水澡的习惯,一年四季如是,只是,这大半夜的,阿圆想着,自己先打了个冷颤。
就着月色,赖方利索的脱了衣服,一丝|不挂的站在了阿圆面前。在人前裸|露,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的,但也没有特别尴尬,毕竟是经过集体生活的,只是她比较注意**,尽量避免罢了。赖方平时不用阿圆服侍她更衣沐浴,阿圆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的身体,月色下,赖方年轻的肌肤甚至有着隐隐光晕。
看着小姐挺直的背脊,打开的肩膀,倔强的站立着,阿圆忽然有些鼻酸,她掩饰的转身去取木舀子,迅速用袖子擦了擦泪水。用舀子舀了水,浇在了小姐身上,还边打趣道“小姐,您这是与众神同浴啊,啧啧,看您选的这个时辰。”赖方看着阿圆偷偷吸了吸鼻子,心里一暖,阿圆一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而且,她最难能可贵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该闭嘴。
“哪那么多废话,要不你也一起洗洗。”
阿圆听了,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觉得牙根直打颤,下意识的摇头。只是一舀子一舀子的浇着水,赖方也并非自虐之人,她这一世的体质奇特,力大无穷不说,还不畏寒暑,身子还轻盈,不知道是之前练过什么功夫还是生来如此,也算意外之喜。赖方就着水,把头发身上都清洁了一遍,觉得没有遗漏,才算罢。
“去帮我取套衣服来,这身烧了罢。”阿圆听了一顿,赶紧从随身的兜里取了火石,几下就打着了,将衣服点着了。赖方的衣服都是棉布的,好着的很。赖方见阿圆迅速的放回水桶,又进了屋去取衣服,就着火光,她知道这是阿圆的贴心之处。阿圆怕她冷,即使知道她的体质不畏寒,也还是小心的照顾着她,赖方看着这个在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女孩儿,心里多了几分柔软,这个奇怪的世界啊。
赖方进屋的时候,衣服已经燃尽。她不习惯湿着头发睡觉,就拿阿圆递过来的干布绞着头发。想了想,看了眼阿圆,又望屏风后面睇了个眼色。阿圆机灵的开口道“小姐,今儿这又是闹哪出啊,咱们大半夜没睡好,怎么您不得交代一下。”其实依着她们俩以往的默契,小姐不说的,阿圆也不会问。赖方见阿圆上道,满意的点了点头。“梅少爷,您如果还没睡的话,不妨也一起来听听。”
这不是废话嘛,提心吊胆了半宿,想关心一下还被赖方泼了冷水,於须磨饶是教养再好,心理素质再佳,也不可能睡得着的。於须磨从屏风后挪出来,看了眼擦着头发的赖方,又垂下了眼,行至赖方和阿圆旁边,跪坐了下来。刚刚外面的响动他多少能猜到些,现在心里的感觉奇怪极了,像有十五桶水一样,七上八下的。
“是二姐命人扔了个因赤面疱疮而死的小侍在咱们院门口。”赖方一句话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这句话里的含量却丰富极了,够阿圆和於须磨消化了半天。阿圆反应的快些,心里一惊,随即若有所思的扫了眼於须磨又看了眼小姐,抿紧了嘴唇,圆圆的脸难得的显得有几分棱角。
於须磨听了这话,再想想赖方的态度和刚刚的举动,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他只觉得羞愧难当,祸都是自己惹出来的,他还有脸面闹情绪,就因为赖方语气重了几分。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我……”
“我十二岁元服之后,受过一次重伤,躺在床上两个月才活了过来。”也是因为这次事故,她才穿越了过来。听了赖方的话,於须磨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就是没有你,有些人也不会让我过得很自在。”
於须磨恍然大悟,她这是在解释,也是在安慰,自己却觉得心里更难受了。“可是,毕竟是我来了之后的事,你回府已经两年,不也是没事么。”赖方心里叹了口气,道“那时候不是谁也想不起我来,我也不是什么三万石的大名。”於须磨一听,心里释然了几分,只是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二小姐也不会想出这个损招。而且,刚刚赖方在外面又是沐浴又是焚衣的,也是因为自己。
他刚要张嘴,想再说点儿什么,就被阿圆堵住了“梅少爷,我还是那句话,您要说也说点儿有用的吧,别小姐忙了一晚,还得再回过头来安慰宽解您。”於须磨闻言,胸口一紧,脸一下就红了。有被人道破后的尴尬和恼怒,他怎么就忘了这对主仆的利嘴。於须磨僵硬的行了个大礼“还请小姐早些休息。”说罢,就回了屏风后面。
赖方看了眼阿圆,阿圆吐了吐舌头,倒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话有些伤人。赖方折腾了半宿,也有些困意,头发也已经八分干,也就不再言语,自行睡下了。
☆、第14章 人情往来
第二天一早,院门就被人叩响了。阿圆出去半晌回来,说“是鹤君,请梅少爷去他那儿坐坐。”赖方和於须磨均是一愣,后者等待赖方的示下。赖方想了想,点点头“去吧。”
“小姐,这鹤君倒是让人看不透,选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何意,还是小心些好。”阿圆忍不住出声提醒,鹤君太喜怒无常了,捉摸不透。他们和二小姐的死局已成,没干系这时候再得罪一个或者让人当枪使了。
赖方只是起身说“稍等一会儿。”转身上了二楼,片刻功夫,就下来了,手里拿了个巴掌大的木匣子。“这是之前答应他的,匕首的回礼,梅,劳烦你帮我一并送去。”
於须磨接过古朴的匣子,打磨的很光滑的表面,上了红漆,圆角圆边,很是适手。他犹豫的看了眼赖方,后者倒是知趣,道“你先打开看看吧,我也跟你交代下怎么用。”
於须磨打开了匣子,阿圆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啊!”阿圆惊呼出声,於须磨也是眼前一亮。匣子里是件挂饰,三指宽的椭圆形木雕,下面缀了个红色的穗子,连接处编了个好看的结。於须磨取出挂饰,用手指细细的磨蹭着,木头上雕着海水云龙纹,图案凹凸起伏,入手居然也是光润的,正好男子的手掌一握大小,很适合把玩。
“这是迦南香吧?这么硬的木头居然也能雕这么复杂的图案,想来是费了一番功夫。”於须磨有些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他也是见惯好东西的,却不知道赖方从何处淘弄来的此物,即使送给鹤,应该也不显得轻慢。
赖方倒没料到於须磨只是看就能说出木材名,随即一想,这地方树木种类繁多,资源又丰富,这里的人熟知木材,也不算奇怪,也就释然了,开口说“是啊,可费了好些功夫,太久没动手了。”前世她也就这一个爱好是自己喜欢又坚持下来的,其余的技能不能称之为爱好,只能说是被哥哥和爸爸熏陶出来的罢了。
於须磨一愣,道“这是你自己雕的?”
“是啊,你们替我长长眼,这东西送给鹤行不行。”
“行,没问题,这做工,还有小姐您亲自动手这心意,绝了。”阿圆圆睁着眼睛拍手道“小姐,还不知道您会这一手呢!”
“呵呵,穷则思变嘛。”赖方自嘲道,鹤什么没见过,又缺什么,再说两人也算投缘,所以才想起亲手雕件东西给他,也全了那份厚礼的情谊。“来,我跟你说,这里还有处机关。”从於须磨手里,取过木雕,拉住两头的红绳一拽,木雕居然分开了,因为有雕纹掩饰,谁也没发现这居然是个盒子,一寸宽的高度,也能放不少东西。原来悬挂的红绳,是贯穿首尾的。
“这,这真是,巧夺天工。”於须磨震惊道。“呵呵,这就是个放香料的盒子,随身带点儿熏香什么的。”赖方会想到做这个东西,一是见过类似的东西,让她凭空想,她还真是没这个艺术细胞,再就是这里的人,都喜欢熏香,被子熏,衣服也熏的,哎。
阿圆也看了看,笑着说“梅少爷把这个东西呈上去,交待这个小机关的时候,让鹤君把身边的人都遣开。”赖方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大家出身的於须磨这时候一点就透了。这方寸之间,可以做的文章可多了,能贴身带着,一般人又不知道是中空的,放点儿什么不行啊?他郑重的点点头,又看了看阿圆,后者只是笑眯眯的乐着。
“这个结是什么?”阿圆又指了指穗子上缀的中国结,赖方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来“就是个吉祥如意结,应该不犯忌讳吧。”阿圆摇摇头“吉利得很,只是看着好看,才问问。”赖方也只会编这种结,就顺手编上了。
於须磨听着,郑重道“我一定好好把礼物献上,不负重托。”赖方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何故两个人都这么郑重,人情往来阿圆一直比她精通,於须磨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阿圆,还是你陪梅走一趟吧。”
“是,必定把梅少爷给您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说着,阿圆又去替於须磨挑衣服去了,没有一点儿男女有别的尴尬劲儿。赖方看看也没她什么事儿,就转身回了二楼,接着看最近热衷的大名谱系去了。
赖方看书看得入迷,这简单的谱系图却有不简单的内涵,谁谁何时出任领主啦,亲属是谁啊,上下承继什么的。由点入面,一个一个点,在赖方的脑海里连接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人际关系网,她不喜欢花费过多的精力在人际关系上,但是对这种家族图谱却是很感兴趣的。看了进去,自然时间也就变得模糊,等楼下阿圆喊她的时候,赖方只恍惚觉得过了一会儿的功夫。
“小姐,小姐,你看。”阿圆雀跃的指着於须磨捧着的物件,两眼闪闪发光。於须磨捧着个布套,看形状就知道是武士刀。於须磨抿着唇递给了赖方,后者接过来,褪了布套,果然是一把武士刀,三尺九寸长,黑色的剑套,缠成棕色的手柄。赖方转了身,对着虚空拔刀,噌的一声,刀出了鞘,还带着嗡嗡的尾音。刀型和现代的武士刀没什么区别,菲薄笔直的刀身,锋利的刀刃,整体透着冷兵器特有的简洁。
赖方用手指弹了弹刀身,又双手握柄空劈了几下,心里暗暗称赞,好刀!
“这刀名叫‘菊正宗’,是名师所造,有钱有势也不一定能求得到,小姐,能送你这把刀,我对鹤君刮目相看。”阿圆即使不习武,但对兵器的热情高涨,极好像一个人并不一定擅长开车,但名车大家都是喜欢的。赖方挥动了几下,没有和阿圆说话,心里却在想,这刀在自己手里极合适,不管是握柄的长度,刀身的长度,都很合手。鹤看来也是精通此道,要不然也不会选一把这么合适的刀给自己,至于偶然之说,她是不相信世间有那么多偶然的。只是名字让她想起了日本清酒,有点儿想笑。
“他说了什么?”赖方将刀归鞘,抚摸了下刀身,问。於须磨道“鹤君很喜欢你送的礼物,当场就挂在了腰上,期间反复说到你轮值的事儿,临走还赠了这把刀,说你不能没有一把趁手的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