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把丫鬟皆屏退了。
林东绣叹口气道:“也罢。”举起杯同香兰一碰,皱着眉饮了,只觉心突突直跳,脸已经红了,夹了一筷子菜,忽笑了起来,道:“这在三年前,谁想得到我会给你敬酒呢?当初你不过就是个怯怯懦懦的小丫头,曹丽环伸手就打你脸的。动辄呵斥,呼来唤去,如今你满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跟主子们论交情。她早就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方当野鬼去了,可叹可叹,你说这个造化呀……”
“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就是好日子么?四姑娘,我心里一直跟明镜儿似的,如今我这风光都在皮儿上,什么跟主子论交,其实还是个玩意儿奴才,赶明儿个落魄了,兴许还不如那个野鬼呢。”
“啧。你就这点儿不招人疼,旁人夸你,你全盘接下来便是了,过着今儿想明天,照这么想下去。再过几十年,你我还都一抔黄土呢,累不累得慌呀。”
“想与不想,事情都那个样儿,又不是蒙上眼睛当瞎子似的过日子,这些就避得过去的,只怕贪了眼前欢。日后的下场更不堪……好好,我不说了,咱们吃酒。”
两人吃了些菜,又碰了一杯。
林东绣酒气上涌,话愈发多起来:“原先我不大瞧得上你,不过就是个丫头。脖子梗得比谁都硬,看着驯服,骨子里一副清高模样,好几遭还给我没脸,恨得让人牙根疼。这二年眼瞅着。你比原先柔和多了,细细处下去,倒觉着你是个好的,不是那等捧着笑脸,背地里藏奸的人。”
香兰勾了勾嘴角,把酒杯举起来道:“先前有得罪之处,敬这杯酒给四姑娘赔罪。”
林东绣吃了一口酒,又道:“我知你心里为何不痛快,不就因为姜家么?你想开些,大哥哥迟早要娶亲,姜曦云不是省油的灯,可太太和大哥到底还会对你维护一二。日后你受了委屈,来找我也使得,你救了我一命,又待我好,我心里有数。”
林东绣说话的功夫,香兰已灌了好几杯,睁着醉眼对林东绣道:“日后四姑娘便是永昌侯夫人,四姑娘求仁得仁,只是永昌侯年长,妻妾成群,又有庶长子,四姑娘真不介怀?倘若寻一个年纪相仿的读书人……”
林东绣冷笑道:“我是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倘若这门亲事十全十美,又怎会轮得到我?我图的便是荣华富贵一世安稳,倒也不觉自己受多大的委屈。”
香兰用力点着发沉的脑袋,抚掌赞叹道:“四姑娘,你说这番话,我倒真真儿是敬佩你了……”
林东绣见香兰满面通红,舌头短了,连忙又拦住道:“别再喝了,让丫鬟端碗醒酒汤来,回头我真跟大哥哥没法交代。”
香兰又把酒杯夺回来,咯咯笑道:“同他交代什么?我小心翼翼活到这个地步,好容易痛快一回,又要同谁交代!”一行笑,眼泪一行掉下来,又哽咽道,“我那命苦的傻妹妹……贪了眼前欢,瞧瞧是什么下场,如今沦落到什么地方做了野鬼……呜呜呜……”
林东绣皱眉道:“什么?妹妹?哪儿来的妹妹?”踉踉跄跄下地,去推香兰道:“不成了,你真吃醉了。”赶忙命丫鬟将酒撤了,再端醒酒汤来。
此时林锦楼从前头散了宾客回来,一进门便瞧见香兰抱着酒壶还要喝,林东绣和丫鬟们正在一旁哄劝,林锦楼登时就黑了脸,道:“干什么呢?”
丫鬟们吓得不敢动,林东绣道:“我同香兰吃了点酒,不成想她不胜酒力醉了……”
林锦楼上前一把拉起香兰,看着她酡红的脸和浑身酒气,皱着眉道:“醒酒汤呢?”
香兰醉眼朦胧的看着林锦楼,忽连踢带打的挣扎起来,口中嚷道:“我不想见着你,滚一边儿去!”
林锦楼火冒三丈,把香兰摇了两摇,摇得头上的钗环都掉在地上,咬着牙道:“你他娘瞧清楚点,跟谁说话呢!你就给我作死罢!”
林东绣不禁瑟缩,小声道:“哥,你手轻着点……”
林锦楼恨恨的瞪了林东绣一眼,伸手指了指她,又把丫鬟手里的醒酒汤接过来给香兰灌下,香兰拼命挣扎不肯喝,醒酒汤倒是洒了大半,又拼命咳嗽起来。
林锦楼气得要命,松手把香兰搡在炕上,恨声道:“你就作死!你就作死!待会儿太太还让你过去,看你怎么办!你是出息了,啊?前头爷刚给你做脸,你在后头就来这一手,你可对得起爷!”
林东绣赶忙过去拍香兰后背,又用帕子给她擦脸,道:“大哥,她是吃醉酒了,难免说昏话……”
林锦楼瞪了她一眼,道:“你还在这儿磨叽什么?雨也小了,还不快滚?”
林东绣不敢惹这霸王,脸上端着笑道:“那我告辞了。”临行前又忍不住回头道,“哥,你怜香惜玉点……”见林锦楼又瞪她,忙不迭的回头去了。
林锦楼看着香兰歪在炕上难受,一时哭一时笑,一时又要酒,恼得吐血,林锦楼恼得手都抖了,起身狠狠的回卧房,“砰”一声把门摔得山响。丫鬟们咬指啖舌,大气儿也不敢出,只默默的服侍香兰,忽听门又“啪”一下开了,林锦楼已换了衣裳走出来,冷着脸把香兰抱起来,弄到卧室大床上去了。又见画扇拿了条毛巾过来,一把夺下,给香兰擦脸,又把醒酒汤端来,捏着香兰的嘴给她灌了。香兰难受,终于哇一声吐出来,幸而灵清在一旁捧着痰盂伺候着。
(咱的微博,某浪上搜禾晏山即可^_^)
ps:
很抱歉,这两天太忙了,这章肥一点表示歉意!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粉红票,我下一章更新的时候一定再点名感谢,谢谢!
281母子
林锦楼咬牙道:“喝高了难受不是?活该!”说着起身甩手就走,刚走两步,听见香兰对着痰盂呕,又忍不住回来看看,扭头对站在门口的灵素等人喊:“赶紧端催吐的汤水来,书染!看张太医到哪儿了,让他过来!马上!”丫鬟们答应着团团围上来,林锦楼嚷完气咻咻在椅上坐了生闷气,时不时起身往香兰那儿瞧一眼,又坐回来,脸黑得如锅底一般。
香兰吐了几回,身上舒服了些,神智也清了,唯头痛欲裂,漱了口,重新换过衣裳,头上只绾一个髻。不多时张太医便气喘吁吁的来了,诊了一回,对林锦楼道:“府上姨奶奶吃多了酒,我开个方子吃两三日便是,这两日用清淡些即可。”见林锦楼虎着脸又赔笑道:“方才诊过脉息,姨奶奶身子比先前调理好些,老朽再换个方子吃吃看,兴许两三月之后便有喜讯了,还请林将军不必挂碍。”
林锦楼听了此话,容色稍霁,赏了丰丰厚厚一个红包,送张太医出了门,复又返回来,只见丫鬟们将幔帐撩开,香兰半靠在床头发怔。林锦楼走过去瞧瞧她脸色,只见惨白的一张脸儿,眼又红又肿,因问道:“舒坦了?酒醒了?”
香兰看了他一眼,并未吭声。她头目昏然,止不住恶心,如今酒意已过,神志清醒直面惨喇喇的日子,她心里又一阵阵发沉。林老太爷远居金陵,林长政外放山西,秦氏主不了林锦楼的事。整个林家唯有林锦楼说了算。姜曦云看似甜美娇憨。实则精明厉害,而她深深困在这宅子里,还有一双无力的父母,真个儿走投无路,后退无门。再想到妹妹,香兰愈发伤心,嘉莲自幼就比她机敏伶俐,未曾料竟然死得这样惨烈。她自问换做自己。只怕会咬断了牙继续忍下来,这几年她忍了太多,已觉不出委屈的滋味了,愁闷绝望,前路一片黯淡,她在泥泞前行里苦吟不休,每一次退让前方都有更大的浪迎面砸下,她怕得很,怕自己像妹妹一样,更怕这样的日子没个尽头。她长长叹了口气。扭头去看海棠几子上的兰花。
林锦楼沉默良久,舒一口气。道:“你歇着罢,爷打发丫头跟太太说一声,让你明儿个再去见她。”说完起身出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香兰闭了眼,在靠枕上歪了一回,又听见脚步声,林锦楼又折回来,手在她额上摸了摸,香兰微微睁开眼,林锦楼正坐在床边,窗外雨未停,屋里燃着一盏灯,烛光照在他脸上,映出英挺的五官。
林锦楼又摸摸她的脸,将她腮边的碎发拨到而耳后,轻声道:“头还疼?想吐么?喝水么?”
倘若林锦楼对她横眉立目,反倒让她心里好受,可他轻声细语的,香兰不知为何,眼泪“哗”一下又淌下来,林锦楼伸出手给她抹眼泪,低声道:“再哭就该瞎了。”
香兰掩面哽噎,林锦楼把她抱起来,拍拍她后背,香兰伏在林锦楼肩上,哭得不能自抑,林锦楼抚了抚她后背,侧过头在她耳边道:“知道你今儿个诗社受委屈了,爷心里头有数,可再委屈也不能吃醉酒,你又没酒量,这不作践自己身子么,爷在前头给你做脸,你不能回过头自己落自己脸面罢?况,老袁是个外男,你不该跟他私下见,纵有德哥儿跟丫头们在,让人知道了也嚼舌头根子。”听香兰哭声小了些,又将她推开忍不住问,“你到底跟老袁说什么呢?”
香兰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把泪,静静道:“我问了德哥儿亲娘是怎么没的,可怜她那样惨,也怕我自己。。。。。。日后同她一样。”
林锦楼皱起眉:“她哪样?”
“她是让侯爷与正室逼死的。”香兰抬起头,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定定的瞧着林锦楼,容色极其平淡,双眸却不胜凄清迷惘之色。
林锦楼胸口一跳,看着香兰,脸上的容色便渐渐阴寒了。
香兰身上难受,不管不顾将这话扔出去,此刻又隐隐两分悔意,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她不敢再去看林锦楼脸色,只闭了眼靠在床柱上。
此时只听春菱站在门口禀道:“回禀大爷,太太来了。”
香兰闭着眼,知道林锦楼坐了半晌,方才起身出去了。香兰方才长长出一口气,她又哭一回,头疼如针扎,实在挣不过,哎哟一声倒在床上。
当下林锦楼出了卧室,只见秦氏正坐在厅里椅上品茶,林锦楼下手椅上坐了。秦氏盯着他上下打量几遭,见他阴沉个脸,因问道:“这是怎么了?拉这个脸给谁看呢。”
林锦楼端起成窑五彩小盖盅,一面吃茶一面点头敷衍道:“无事,方才应酬宾客累的。”
秦氏见长子面有疲色,忍不住心疼:“你刚伴驾回来,好生歇两日,不必要的亲戚朋友就不见了罢?再累个好歹的。况姜家长子半个月前启程进京,这两日也该到了,只怕他们来,你又不得闲儿了。”
林锦楼满心里记挂着香兰的事,听母亲提起姜家,愈发不耐烦,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秦氏“啪”一声将茗碗放在桌上,恼道:“你这是同谁说话呢?你还恼上了?你纳几个小老婆,宠谁偏谁我不管,可姜家是老太爷和你老子相中的,既要做亲家,就该给人家这个脸!你三番五次抬陈香兰,姜家能不恼么?姜家老太太如今气得躺床上,她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我还得替你从中说和打圆场,你这是孝顺你老子娘么?”
林锦楼拧着眉道:“姜家要不乐意就别结这个亲。”
秦氏立着柳眉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见林锦楼拧着眉,亦是一脸烦恼模样,知她这大儿子脾气暴。自己疾言厉色反倒不中用。忍着气道:“我忒命苦。老爷老爷指望不上,小儿子一团孩气,老大还一天到晚的添乱气我,一句话说不对付还敢给我甩脸子,可叹我这个命。。。。。。凡人到我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儿孙绕膝,媳妇儿在前操持着尽孝,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得管这个。管那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说着眼眶红了,举着帕子拭泪。
林锦楼见母亲落泪,赶紧把满心的躁恼压了压,勉强陪着笑道:“好太太,我的亲妈,恕我这一遭罢,今儿我真累着了,又灌多了黄汤,头还蒙着呢。方才胡说八道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您大人大量,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再说我是亲儿子,您跟谁恼也不能跟我恼不是?”
秦氏正勾起心事难受,听林锦楼如此说,心里的埋怨也散尽了,抬头向地下啐一口道:“知道是亲儿子你还气我。”
林锦楼道:“没有,没想气您。”说着凑上前把秦氏手里的帕子拿过来给母亲拭泪。
秦氏一把将帕子夺回来瞪了大儿子一眼,帕子蘸了蘸眼角,才说:“头怎么蒙了?要不舒服,赶紧喝碗木樨解酒汤,过来,让妈瞧瞧,这些时日你一直在外头,受苦了罢?你祖父和你爹都不在京里,你就是家里顶梁柱了,你有个好歹,让我们指望哪一个?”
林锦楼便让秦氏拉着手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秦氏心疼道:“果然是瘦了。”
林锦楼翻着眼睛道:“妈,您瞧糊涂了罢?我一直都这样,哪儿也没瘦。”
“谁说的,你在御前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的,舒坦得了么。”秦氏说着叹口气,“你就是房里没个妥帖的人照应,陈香兰再好也不是名正言顺的老婆。听妈一句话,常言道‘一代无好妻,十代无好子’,先前你那媳妇儿娶错了,如今再不能由着你性子乱来!就凭你抬举陈香兰的劲儿,也就娶来个面人儿才能容得下,可缩手缩脚性子的,你日后领得出去么,这偌大的家她镇得住么?还不够给家里丢人,让我操心的。姜曦云纵有些不是,可也是姑娘当中顶顶出挑的,天底下哪有八面见光、十全十美的好事,挑来选去,还是她比旁的姑娘出挑些。你爹前几日来信上也说,姜家如今受了申饬,皇上只罚姜学成一年俸禄,又降了他一品,可见仍留了圣眷的,况他们家还有个成器的长子。这利害关系你比我清楚得紧。”
说来说去又转到这一茬,林锦楼又把眉头拧了起来,秦氏顿了顿道:“娘知道陈香兰是你心上的人,这女孩儿也着实招人疼,有我在也不会委屈了她,等开春择一天日子风风光光纳她进来,我亲自给她做席面,不过她这个身份……先前你没老婆还好,如今眼见要跟姜家议亲了,不好再让她住正房里,我已答应姜家,这一半天就让她搬出来。”
林锦楼立时不悦道:“这事您怎不同我商量就答应姜家了?”
秦氏恼道:“这事明摆着,要如何商量?如今总得退一步让姜家舒坦。”
林锦楼绷着脸道:“不行,不能搬。”
“为何?你打算将她供在正房里一辈子不成?”秦氏越说越怒,站起身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