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楼皱着眉道:“谁怕了?这有什么好怕的。”又赶紧问一句,“这回光祖父来,老太太当真不来?”
“老太太犯一场病,如今身子刚好,她可禁不起折腾。。。。。。”
林锦楼一听这话,立刻给秦氏捶腿,口中笑道:“娘,我昨儿个得了一对儿金镯子,上头还镶着珍珠,各个都跟指甲盖这么大,我一瞧见就知道这样的稀罕物儿合该孝敬您老人家。。。。。。”
秦氏一翻眼睛道:“行了行了,没良心的东西,这会子想起来跟亲娘套近乎了?早干什么去了?成天净知道气我。。。。。。你要是真没闯大祸,有什么小错,老太爷责问下来,我亲自去给你求情。”
林锦楼从房里出来,心里左右盘算一番,仍未想出个头绪。心里正烦,已走到畅春堂的院里来,只见香兰正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立在那里,一张脸儿莹白如雪,娇如三春桃花,仿佛画中之人。他怔了怔,忽觉着自己满腹的躁恼皆被风吹散了。
香兰扶着雪凝的手上了马车。画扇昨天受了寒,灵清、灵素皆被秦氏借去做活儿,屋里便只剩小鹃和雪凝,香兰体恤小鹃畏冷,便点了雪凝跟着来。车里并不阔绰,陈设用具却豪奢,皆铺的锦绣绸缎,波斯地毯上堆着各色皮子,香兰刚坐下,雪凝便上了车,麻利的塞给香兰一只手炉,口中道:“这一路不近,奶奶何不脱了靴子,踩着脚炉暖暖?”一行说,一行把脚炉放到香兰跟前,又在上头罩上一条洋毛巾,香兰略一犹豫,便将鞋子脱了,脚伸到毛巾上,雪凝立时往上盖了一张狍子皮。拿出捧盒,取出一壶烫好的女儿红,对香兰道:“酒还是热的,奶奶喝一口暖暖,待会子凉了吃着也没味道。”
香兰便接过来饮了两杯,身上便热了,摇头不再喝,又让雪凝。雪凝也吃了两杯,将空杯盏收起,从包袱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香兰跟前,香兰一瞧,正是她这几日翻阅的,心中讶异,笑道:“你竟这么能干,心思又细,往日里没少干活儿罢?早知如此,平日里该多赏一赏你。”
雪凝笑道:“我平日也未曾做什么,况姨奶奶身边能人多,我这不上不下的,老老实实尽本分罢了。”
香兰听了这话,又对其刮目相看,暗道:“难得这样年纪就如此稳重。”这几个丫鬟里,小鹃和画扇同她最好,推心置腹,灵清和灵素因来得晚,未曾这样亲厚,但那二人也尽心尽力,凡事求好。唯有雪凝,先前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凡事不声不响,热闹好处不往前凑,麻烦差事也能躲就躲,既不来锦上添花,也不曾雪中送炭,可交给的活计自来稳妥,不见出彩,却也从不出错,跟房里的丫鬟们谁都说得上来,可又说不出跟谁最好。可今日她单独随自己出来,事事想到人先,倒显出一番能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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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设计过好几种方式表达,最后都废掉了,好不容易出炉。
292出游(二)
马车摇摇从门中驶出,又停下来。香兰撩开厚厚的毡帘隔着彩云纹样的窗纱向外望了望,只见二十余个侍卫簇着林锦楼上马。他披着玄色羽绉狐狸皮斗篷,头上戴着大毛貂鼠帽儿,朝马车瞧了一眼,二人目光相撞,林锦楼眉头微皱,似是不愿搭理她,抓着缰绳一拨马头,便朝外面去,侍卫们亦纷纷上马,跟在林锦楼身后簇拥着去了。
片刻,双喜揣着手跑来,脸将要冻僵了,却硬堆出个笑,隔着马车问好。雪凝将窗子掀开,吉祥道:“这回四姑爷和四姑奶奶带着德少爷也一并去赏梅。”
香兰已有日子没见德哥儿,听了这话不由高兴起来,凑到窗前,忙问道:“当真?这么冷的天,孩子出来不碍得?”又笑道:“劳你特特告诉我这事。”言罢掏出一把钱命雪凝给吉祥,道:“天气寒,买点酒吃。”
这十几个铜板双喜当真不放在眼里,可难得的是在大爷极宠的姨奶奶跟前有这份脸,益发笑得满面春风,忙不迭道:“这是大爷让小的告诉奶奶的。”
香兰怔了怔,双喜堆着笑道:“大爷还让小的告诉奶奶,说到了地方让奶奶逛个痛快,不过待会子要上街,人多眼杂的,让奶奶别开窗子,省得被不相干的人瞧了去。”
香兰听了这话抬头朝前看了看,林锦楼正坐在马上,背影高大,挺拔如松,她撇嘴,暗道:“好容易才出来一趟,隔着窗纱就算被瞧了也不真切,比老妈子还多事,难伺候的主儿。”一把将帘子放下了。
吉祥方才便揣着手在一旁站着,见双喜摸鼻子,遂窃笑道:“怎么着?姨奶奶没给好脸色?”
双喜推他道:“去去,小爷心里烦着呢。”
吉祥一拍他后脑勺道:“长能耐了。我是你哥,敢在我跟前称‘爷’?没眼色的东西,姨奶奶自到了京城就没出过门,这回心里正高兴。你传大爷这个话儿,不是找她不痛快么?姨奶奶可是大爷心尖儿上的,最近咱们爷这么多外务,硬生生往后退了,这冰天雪地的出去,就为了讨姨奶奶欢喜。。。。。。麻利儿学着点罢,你瞅桂圆,小你几岁,眉眼通挑得紧,认了小鹃当干姐姐。如今姨奶奶外头的事儿全在他一人身上,前阵子姨奶奶悄悄置了个庄子,听说也让他管着呢。”
双喜奇道:“什么时候的事?啧啧,姨奶奶前阵子不是一直养病么?”
“啧啧,你可别小瞧了她。没两下手段,大爷能这样死心塌地的?姨奶奶出了这事,听说姜家赔了一大笔银子。她倒是个聪明人,买了个小庄子,让桂圆张罗着。”
“大爷知道这事儿?”
“怎可能不知道呢?姨奶奶不晓得,那庄子本就是大爷的,折了价给她的。”
“那还不兴直接送奶奶。还能哄她欢喜。”
“啧,你就是个猪脑子,姨奶奶那性子能要么?就这样半送了她,日后姨奶奶知道实情,心里头指不定如何感怀,还能不念着大爷温存体贴?”吉祥说着瞪了弟弟一眼。“你呀你呀,白长了跟我一样的伶俐相!”
一时无事,马车摇摇晃晃,香兰坐在车里,手抱着暖炉。亦是昏昏沉沉,早上起得早,这会子便愈发困了,歪在马车里时醒时睡。再醒时,只见雪凝解开荷包,往手炉里扔了两块芭蕉叶形的桂花香饼儿,盖好了罩子仍塞与她怀里,香兰便知道已过了一个时辰。她复将帘子掀开,只见早已出城,马车旁跟了一队侍卫,另有当地衙门等,特特派了兵丁差役沿途护送。
又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一座山下,只见一幢轩丽庭院,管事徐福正站在门口,见众人到,连忙迎上前,给林锦楼磕头道:“小的迎大爷的驾。”一叠声命人去牵马,先引马车入内。
香兰下了马车,早有几个婆子迎上前将她簇到屋内,卧室里早已烧好暖炕,另有两个火盆烧着银丝炭,莲花鼎里熏着苏合香,正是温暖如春。香兰长长叹一声,雪凝替她除去斗篷,又去斟茶,香兰因马车颠了一路,正是腰酸腿疼,走到炕边坐下来。不多时,林锦楼走进来,已除去斗篷和帽子,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书,道:“今儿早晨太冷了,过一时再出去,也等等四妹妹他们,你先歇歇,暖暖身子。”林锦楼说罢坐到炕桌旁,埋头看文书去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头又传来喧哗之声和孩童的笑闹声,应是永昌侯携家眷到了。
林锦楼捏了捏眉心,抬起头却发觉香兰已靠在炕头睡着了,歪着头,蜷着身子,粉白的脸儿微微发红,嫣红的嘴儿微微闭着,容色天真恬淡,粉琢玉砌,仿佛是玉做的人儿。林锦楼不禁笑起来,心里头发软,轻手轻脚拉过被子,盖在香兰身上。
雪凝正探头探脑的端一盏茶进来,见林锦楼给香兰盖被,连忙知趣退下,暗道:“大爷颐指气使惯了的,何曾如此做小伏低,为女子尽心过?”又摇摇头,只觉陈香兰不容易,竟熬到这一步。
这一动,香兰便醒了,惺忪的睁开眼,只见林锦楼正看着她,问道:“醒了?”
林锦楼向来居高临下,凶悍霸道,而此时脸上神色却极温柔,还有股说不出的神色。香兰说不出话,她怔了好一会儿,不敢再看他,手撑着要起身,刚抬头便被林锦楼拥住,他嘴唇压下来亲上她。林锦楼身上混着松木、薄荷和皂角的味儿,这气息香兰太熟悉了,这么长时间,日日夜夜,枕边皆是这样的味道,她从最初惊惶无措到如今习以为常。这厮如此强悍,在她心上、骨头上烙下层层印记,使前尘往事,乃至她前世的丈夫,今生爱慕却无法再续前缘的宋柯都慢慢变成了个模糊的影子。他一次次救她,一次次折辱她,至今仍是她桎梏的枷锁,可是又一次次护住她,在她最凄惶的时候挺身站在前面挡风遮雨。
香兰不知为何忽然伤感,喉咙里好似堵住了,眼泪一下滚出来,犹豫了许久,终抬起手臂环在林锦楼肩上。林锦楼一震,心跳骤然加快,蹦得跟揣了一只兔子似的,他抬起脸,低声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是不是太高兴了?”他等不及香兰答话,两手抹掉她脸上的泪,又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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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出游(三)含牵牛羊和氏璧加更
外头传来雪凝轻声咳嗽,香兰吃一惊,连忙将人推开,低头道:“有人。”林锦楼皱眉,只听雪凝低声道:“大爷,四姑爷、四姑奶奶来了。”
香兰忙起身,一面理着鬓发,一面拉拽衣服,林锦楼嘟囔道:“早不来晚不来。”只得起身出去。
不多时,林东绣便领着德哥儿进来,德哥儿穿着灰鼠面子、大毛黑鼠里子,里外发烧的斗篷,戴着观音兜,小黑脸儿让风嗖得发红,时不时吸吸鼻子。香兰赶忙取软纸给德哥儿擤鼻子,上前摸他脸,又担心冻着他,暗怪随行伺候的照顾不周。
林东绣满口喊冷,先在炕上坐了,除下斗篷,捧了热茶,见香兰顾着德哥儿,便道:“本来马车里坐着好好的,非要出去骑马,侯爷也纵着他,万一他冻病了,还像是我不精心似的。”
德哥儿一听这话便垂了头。
香兰只觉这话不妥,可又不能说什么,一面让德哥儿上炕,命雪凝摆果桌,一面将自己的坐褥让得哥儿坐了,热腾腾的的茶沏了一碗,塞到他小胖手里,又把毯子盖在他身上,手炉掖到他脚下,口中对林东绣道:“连我们这头都知道你待德哥儿好,就算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旁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林东绣叹道:“真要如此就好了。”将眼前的云片糕夹了一块与德哥儿吃,说,“路上就嚷饿了,先垫垫肚子,不准多吃。”
德哥儿点头,用毛巾擦了手,乖乖抓着糕啃。
香兰看着德哥儿,暗道:“这样年岁的孩子有几个这样乖。知道瞧人脸色的,这都是他娘早早亡故的过。”不免心疼,想到方才瞧着。林东绣待德哥儿似是不错,又稍稍放心。抬起头。只见林东绣规规矩矩梳着妇人髻,用了一色赤金碧玉首饰,比原先显得长了几岁年纪,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子貂鼠毡昭君套,身上穿着洋红百子袄,洋红遍地金出毛裙,脸上涂着脂粉,却隐有愁容。若不是衣裳穿得鲜亮,竟瞧不出是个喜庆的新婚妇。
他三人口中说话,香兰问了问德哥儿功课,见他答上来的地方多,不觉又欣慰。一时雪凝进来道:“大爷和四姑爷在外间吃酒,说外头下雪,待雪停了再去赏梅。让主子们先用点吃食。”于是丫鬟婆子们搭着炕桌进来,香兰起身站到一旁,林东绣拉着她胳膊笑道:“我可不敢让你伺候我用饭,大哥哥知道该恼我了。”便命众人摆饭。蔷薇、寒枝、雪凝在一旁侍奉。德哥儿用罢饭便犯了食困,小脑袋一点一点,倒在炕上不多时便睡熟了。
香兰给他盖上菱花被。低声对林东绣道:“德哥儿跟寻常孩子不一样,心里头总怕惹谁不高兴,让人没得心疼。说句多嘴的话,四姑奶奶日后跟他说话在意些,咱们是无心,就怕孩子多想。”
林东绣略略不耐烦道:“我省得,侯爷当他是个眼珠子,太太和夏姑姑都让我待他好,我哪里敢亏待他。就这样供着宠着,还三五不时招旁人挑剔闲话呢。”
香兰道:“嘴长在旁人身上。咱们管不住,自己行的端坐的正。问心无愧便是了。”
林东绣长叹一声道:“这般容易便好了,你也不是外人,有些话还正想跟你说。”接着绵绵不绝,将一腔苦水倾诉而出。
原来袁府大小俗务由袁绍仁婶母贺氏照拂,自林东绣进门第二日,贺氏便将中馈交由林东绣。林东绣自然踌躇满志,意图放开手脚大干,可仔细品了两日,却发觉府内不光宿弊众多,主子仆妇之间亦是盘根错节。
“。。。。。。贺氏毕竟是侯爷叔母,不过代管,哪里愿意得罪人呢,府里头下人管束不严,吃酒耍钱,丫头小厮还有那些年轻媳妇儿和管事们也关起门来胡天胡地,这还不算,账面上贪墨公中的钱,虚报瞒报,另有手脚不干净的偷拿东西,名册和库里的东西对不上,白瓷碗几乎都要让人拿光了,这可好,丢了个烂摊子给我,你说让人气不气?这还不算,最恼人的是那些不相干的亲戚们,侯爷那几个姨娘家里的叔叔哥哥、侄男甥女们也都领着差事,狐假虎威的扯着大旗干龌龊勾当,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我陪嫁过去的人,明里暗里的受挤兑,我稍一惩戒那些刁奴,那几个老姨娘就哭着喊着出来跪着求开恩,连侯爷都要我算了,我。。。。。。”林东绣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里里外外都等着看我笑话,贺氏也瞧我不顺眼,凡事挑剔,如今我说句什么竟都不太管用似的。”
香兰道:“你怎么不回去跟太太讨主意?还有韩妈妈呢,太太不是把她给了你?她年纪大见识广,好的坏的多跟她商量商量。还有夏姑姑,她是一等一的精明人,当初不是允了要随你去侯府住一段日子么?”
林东绣鼻尖发红,长长出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心里是憋口气,当初老太爷和太太瞧不上我,我心里知道,我也是憋口气,存心做出一番事业让他们瞧瞧,哪能打脸去求太太?韩妈妈倒是给我出了几回主意,可我觉着不顶用。夏姑姑前几日被宫中宣去了,听说因永成公主待嫁,夏姑姑是办老事的了,特被宣去协理。”又去握香兰的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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