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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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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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鹃显是极欢喜的。见了香兰便红了眼眶。春菱神色平静,二人给香兰行礼。香兰忙站了起来,上前携住她两人的手,只觉后头发紧,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书染笑道:“我去瞧瞧你的东西安置好了没有。次间已打扫出来了,姑娘过去歇歇罢。短缺什么东西只管说。”言罢便退了下去。

当下,小鹃便立刻扯住香兰的袖子,笑着说:“我的天,我的地,昨儿个我还念叨你来着,没想到你竟然又回来了!这下可好了!”

春菱瞧着香兰隐带愁容,便拉了小鹃一把,对香兰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香兰叹了一声道:“一言难尽。”又对着春菱行大礼,口中道:“还未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春菱侧过身,伸出胳膊扶住香兰,口中笑道:“你这礼,我如今是受不起了。”

香兰讥诮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扭头看着窗外的枝桠绿叶,低声道:“什么受得起受不起,原先是奴才,如今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春菱听得分明,忙扯了香兰一把,左右瞧了瞧,低声道:“快休如此,让有心人听见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呢!如今那母夜叉虽走了,可知春馆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言罢引着香兰去东次间,口中又道:“大爷到军中去了,对外又有些应酬之事,晚上才回来呢。”

香兰原本揪着心,听说林锦楼不在,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东次间紧挨着卧房,只以一面多宝阁作为隔断,临窗设一床,铺着猩红的金钱蟒大条褥,绿缎弹墨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的靠背,并秋香色妆花引枕,垂着藕荷色的纱绸软帘。一侧设这海棠样式的洋漆小几子,放着紫金镶珐琅的花瓶儿,里头插着一把夜来香。几子旁有一个乌木柜,另一侧有两把椅子并一张方形小条案,摆着茗碗等物。

香兰只坐在床上发呆。

春菱见四下无人,便在香兰身边坐了下来,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你怎的又到了府里,可大爷让我服侍你,可见是有心要抬举你的,既然来了可就别瞎想,否则就是给自个儿添堵了。知春馆比先前清净不少,画眉抬了姨娘,住在东厢。鹦哥天天缩在房里不出来,只对外称病。还有一个鸾儿,是老太太给大爷的,大爷进京的时候她非要跟着去伺候,她是书染的堂妹,因这层脸面,大爷便抬举了她,成了通房。”

小鹃插嘴说:“她可是个厉害的人,会弹几首琵琶,大爷在家吃饭总爱让她在跟前伺候,时不时弹上一曲半曲的,比画眉还得脸呢。她本来叫可人,后来趁着大爷高兴,要给自己改名叫鸾儿,说自己没进府之前就叫这个。乖乖,鸾凤呢,岂不是比画眉那样的小鸟儿尊贵多了,大爷竟然答应了。画眉和鹦哥两个脸上都不好看。”

春菱道:“不过前些日子,她不知怎的,将大爷腰间的玉佩跌在地上摔裂了,惹得大爷不悦,骂了她两句,谁知她竟然还敢回嘴。大爷没搭理她,不过自此对她淡了些,近来一直没让她到跟前伺候。反倒画眉给大爷做了两身衣裳,摆出贤惠模样,让大爷在东厢宿了一夜。”

香兰只觉这些争宠的把戏无趣,但知春菱和小鹃是好意,便打醒了精神道:“随便她们如何罢,招惹不到我头上,便井水不犯河水。我本就因为大爷救了我爹,才进来服侍一场,全当还他恩情,至于旁的,也不愿多想了。”

春菱和小鹃对望一眼。小鹃还欲再说,春菱却扯了她衣袖,只将话头扯开道:“除了我们俩,还有两个丫头,是专门做针线的,另有九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四个老嬷嬷。”又对小鹃道:“快午时了,也不知厨房做什么饭菜。”

小鹃跳起来,笑嘻嘻说:“我带个小丫头去领饭菜去。”说着一溜烟跑了。

当下春菱便张罗收拾香兰带来的行李,又将丫头引来让香兰看,见她凡事都漫不经心的,便自顾自替她做主了。香兰心里正哀悼自己的命运呢,林家大宅里纵然闪闪生辉,可她看起来也像个富贵牢笼,更不用说林锦楼淫威跋扈,妻妾成群,勾心斗角。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道:“再如何沮丧也无济于事,事情已然到这个地步,只好忍耐下来,再找机会慢慢离了这地方便是。”

香兰振了振精神,抬头观瞧,只见春菱早已将她包袱里的衣裳都收到箱笼里,两三样首饰锁进乌木柜的小抽屉里,指挥小丫头们打水浇花,凡事安排得有条不紊,端得一派大丫鬟的风范,比先前还要老练了。

原来青岚一死,春菱便在知春馆闲赋下来,她本想回秦氏房里当差,奈何未找到门路,只好在正房领些零散活计,先前的体面一丝全无了。昨日书染忽叫她和小鹃到跟前,说她二人明日起开始伺候香兰,春菱吃惊,心里虽有些别扭,却也觉着是个时机。平心而论,香兰性情随和,与世无争,是个好相处的,自己虽原先与她有些矛盾,但关键时刻也救了她一场,因这个恩情,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春菱当下打定主意,只管把香兰当成青岚那等姨娘伺候,日后混出个体面来方不负自己的才干,故而十分用心。

不多时,小鹃领了饭菜回来,春菱将吃食摆在炕桌上,见香兰只用了些清淡的,便默默记在心里。小鹃是个心思简单之人,只觉香兰是同她相好的,日后再不会受委屈,心里一痛快,饭都多吃了一碗。一时饭毕,小鹃叽叽喳喳,先说一回赵月婵如何可恶,又说林锦楼那几个姨娘如何,又说林东绮过两日便出嫁等。

香兰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春菱轻手轻脚拿了套家常衣服进来,笑着说:“大爷晚上才回来呢,穿这一身怪不自在的,换身衣裳罢。”

香兰扭头一瞧,见春菱手里拿着一件菊花赤金竹叶纹样的软纱绸衣裳,香兰看了看道:“这不是我的衣服。”

春菱笑道:“是早就在箱笼里备下的,大爷命人抬来了两箱四季衣裳,都是簇新的呢。”

香兰见那衣裳十分轻薄,若要穿在身上必将透出里头的肚兜颜色来,不由冷笑一声,道:“这样的衣裳如何穿得?莫非他把我当成粉头一样取乐的人物儿了?”自顾自取自己的衣裳换了。

春菱神色尴尬,暗道:“这料子是上好的,府里几个小姐都想得一匹做贴身衣裳穿,又好看又轻薄,虽说做家常衣裳是暴露了些,可在屋里呆着又不出去见客又有什么打紧的。”也不好多说,只管帮香兰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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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鸾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书染从屋中退出来,刚走到房后,忽有人喊了一声:“姐姐!”书染吃了一吓,回头看去,见是鸾儿站在一丛芭蕉后面,手里攥着帕子,板着脸儿,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书染上前道:“该吃中饭了,怎么在这儿站着?”

鸾儿往屋里一努嘴,道:“那个小狐狸精住进来了?”

书染立刻沉了脸色道:“胡说!什么小狐狸精。”

鸾儿冷笑道:“可不就是小狐狸精,一来就钻到正房里头,那是将来大奶奶才能住的地方,她也配?”

书染道:“那是大爷安排的,让她贴身伺候,住在次间里。”说着揉了揉额角,上前拉了鸾儿的手道:“好妹妹,嘴上安个把门儿的罢,上次惹怒了大爷,如今他还不搭理你呢,我也不敢十分劝说。大爷的性子,好的时候万般都是好的,你使个小性儿,他也耐得下心来哄,可真恼起来,天王老子都降不住,你又何必找不痛快?快把你那个傲气的架子收收罢。”

鸾儿脸上有些不自在。书染说的她何尝不知,可当初她使使小性子,林锦楼便会闻言软语的哄她几句,让她觉着林锦楼是在意她喜爱她的,她自从尝过那滋味便难以割舍。偏林锦楼风流得紧,没了当初的新鲜便不再着意她,她怎受得了。便忍不住再使小性子勾着林锦楼哄她,谁知竟弄巧成拙。鸾儿脸小,死撑着不肯认错,便这般僵持下来。

书染叹了口气,拍了拍鸾儿的手道:“你呀你呀,还是年纪太轻,听姐姐话。回头端个汤水到大爷跟前儿去赔个礼,吃不了亏。香兰你少去招惹,画眉是正经姨娘,她都没吭声,你硬出什么头。”

鸾儿红了眼眶道:“我就是气不过,大爷抬举我还不到三个月呢,就有了新人……”

书染冷笑道:“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让你自己选好了道儿,日后不准后悔,你偏不听,梗着脖子说自个儿早已想好了。如今能怨谁?”

鸾儿白着脸儿不说话。

书染叹口气,知她这个堂妹一身的犟骨头,打死也不会认错的。

原来鸾儿落生之后。她爹娘找人给她批八字,算卦先生当场便说此女并非凡胎,乃是鸾鸟托生来的,即便当不成娘娘,也必然是个夫人。荣华富贵受用不尽。那算卦先生是否满嘴胡吣未曾可知,但鸾儿的爹娘却信到骨子里,自幼把女儿娇生惯养。她家隔壁住着个戏班子,里头的师父们便教鸾儿几手,时日一长,鸾儿弹琵琶唱曲儿便不在话下了。又识了几个字,会背些唐诗宋韵,行动坐卧便都不同起来。后来年岁见长。逐渐出挑成美人模样,细眉细眼,琼鼻檀口,一身妙肤,纤骨柔腰。人人都赞几声道:“瞧人家的闺女,说话举止都气度不俗。听说琴棋书画都精通,哪是个奴才生的种子,分明是个小姐气派。”

鸾儿被众人称赞长大,又每每听她爹娘念叨自己八字如何不凡,日后大富大贵云云,便愈发觉着自己清高脱俗,日后必为人上之人,不觉傲气起来,等闲一律不入眼内。后来看了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便认定自己是那不幸落于凡夫奴仆间的凤凰,只等着貌似潘安,财比范蠡的公子慧眼识珠,解救于危难之间,自此比翼双飞,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鸾儿一见林锦楼,登时怦然心动,只觉此人便是那慧眼识珠的真英雄,心里笃定要跟林锦楼演一出痴情男女的大戏,却不成想林锦楼全然没有领情,不过将鸾儿当成个会唱曲儿取乐的丫头,扭过脸儿便惦记把香兰弄进府来了。

书染顿了顿道:“你快回去罢,明儿个我带你去大爷那儿,你说两句软和的,我从旁打个圆场,将这事揭过去罢了。从今往后你少说话,在这当口千万别招惹香兰,多学学人家画眉。”

鸾儿哼了一声道:“学她?成天当缩头乌龟,我可没见着她哪儿高明了。”声音却小了不少,书染便知鸾儿已经服软了,心里不由再叹了一声,款款劝了鸾儿几句,两人各自散了了事。

是晚,过了掌灯时分林锦楼还未回来,香兰只觉心神不宁,晚饭都不曾好好用,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

春菱挑亮了蜡烛同小鹃团团坐着跟香兰说笑解闷,见香兰直是心不在焉的,便早早命小丫头子打水进来卸妆梳洗,吹熄了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香兰躺在东次间的床上,只觉心里像用油过了一遍,又焦又躁,直瞪瞪的看着合帐顶子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朦朦胧胧要睡着的时候,忽听院内一阵喧哗,有人“怦”一声推开屋门,便听见双喜的声音道:“快,给大爷端醒酒汤,拿擦脸的热面巾来!”

这一声惊得香兰登时从床上坐起来,只觉手心冒汗,将幔帐悄悄掀开一道缝,见外头已灯火通明,丫鬟和婆子都纷纷走了出来,一时间打水的声音,劝林锦楼喝醒酒汤的声音,林锦楼呼来喝去的声音便响成一团。

香兰本不想过去,又怕自己缩在床上装死,惹恼了那个魔王再生出什么事端让日子更难熬,咬了咬牙,暗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横竖就这档子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罢了!”便下床穿了鞋,找了件百蝶穿花刺绣的氅衣套在外头,悄悄走了出去。

倚在多宝阁边上一看,林锦楼正歪在厅里上首位的太师椅上,左右团团的围着几个丫头,双喜早已走了,其中有个穿着石榴红绫绣金襦衣裙的女郎立在林锦楼身侧,显得与别个不同。香兰略一打量,只见此女生得细眉细目,五官单看不觉出挑,生在一张脸上却别有韵味,兼有个细挑身材,在林家的丫头当中便算数得上了。

香兰暗道:“此人便是鸾儿了罢。”

只见她端着一碗汤,明明十分关切,却摆着一张冷脸,仿佛林锦楼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嗔怪道:“在外头应酬本就该少吃酒,这样醉醺醺回来,万一从马上跌了可怎么得了。”

林锦楼不耐烦的拧了拧眉。

鸾儿将手中的汤水递上前道:“这是鸡汤,快趁热喝两口罢。”

鸾儿的丫头寸心连忙道:“这汤可是姑娘细细炖了两个时辰才熬出味道的,肉烂得能融在口里,又放在文火上偎着,生怕凉了,里头加了好些药材,对身体滋补得紧……大爷可见姑娘这一番苦心了。”

鸾儿斥了寸心一句道:“就你话多!”又将汤碗殷勤的端了过去。

鸾儿觉着只要林锦楼将这汤喝了,前头的别扭便揭过去了。没成想林锦楼冷笑了一声,道:“谁让你过来的,越来越没规矩,这个地方是你想进来就能进来的?给我出去!”

鸾儿弯起的嘴角登时便僵在嘴上,林锦楼瞪了她一眼,道:“让你出去,听不懂人话是罢?”

鸾儿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寸心倒机灵,连忙把汤碗放在小几子上,忙不迭的扯着鸾儿去了。

林锦楼揉了揉眉心。他和一群老油条虚以委蛇了一晚上,胡子都白了一把的老东西了,竟然还想插手漕运巡盐的差事,也不问问他答应不答应。那酒宴其实就是个不见刀枪的战场,他得胜归来虽踌躇满志,却也觉着疲倦,根本没心思搭理府里头那些跟他抖机灵的莺莺燕燕。

林锦楼将手边一盏热茶喝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扭脸,便瞧见多宝阁旁站着个淡淡的身影,长发已垂下来,衬着一张雪白灵秀的小脸儿。林锦楼不由一怔,忽觉着心情好了两分,迈步走了过去。

香兰一惊,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身子贴在墙壁上,怯生生的。

林锦楼伸出手在香兰脸上摩挲了一下,继而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差点忘了,今天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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