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让她磕头。原来因今日伺候香兰周全,书染便在府里住下,睡在鸾儿房里。林锦楼赶鸾儿的时候,她在里头的小屋儿里睡得正酣,不曾知道。可方才林锦楼进屋,她便听见了动静。开始她以为林锦楼又念起鸾儿的好处,大晚上过来留宿,便在屋里不吭声,可后来闹得实在不像了,她便赶忙出来,心里埋怨鸾儿不争气。
不看僧面看佛面,书染毕竟是在他跟前有些体面的老人儿了。林锦楼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罢了,这回就看在你脸上。”扭转身回到床上。
书染知道林锦楼要睡了,忙上前整理床铺,轻手轻脚放下幔帐,跟寸心把鸾儿拽到小屋儿里,自己吹熄了蜡烛,歪在一张竹榻上值夜。
一时无事。
第二日一早,鸾儿低眉顺眼的伺候林锦楼梳洗穿衣,林锦楼早饭也在她房里用的,之后便离府往军中去了。
知春馆里的人不知内情,见林锦楼一早从鸾儿房里出来,不由十分诧异。鸾儿心听书染悄悄说,林锦楼真个儿是负气从正房走的,临走还摔烂一个茗碗,便愈发得意起来。见画眉身边儿的丫鬟喜鹊探头探脑的过来打听,便掩口笑道:“大爷的心思谁能知道呢,我也以为自己是个不受待见的了,没料到大爷有了新人,大晚上的还能想起我,后半夜宿在我这儿。倒不是我多得大爷的青眼,只是冷眼瞧着,大爷对那个叫香兰的也不怎么看重。”
这话不多时便传遍了。
小鹃听说了,愤愤的告与香兰。香兰正歪在次间的床上,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都未变,只盯着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兰花出神。有一朵花儿似是到了花期,要谢了,蔫蔫的耷下来,旁边几朵还怒放正艳,衬得这朵便格外没精神,风一吹,那花便掉落枝头,染到泥中去了。
她忽然想起“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这一句,还有“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她两世为人,际遇可谓大起大落,便如同一朵从枝上掉落的花儿,她每次拼尽全力,披荆斩棘挣扎着走出来,可这一遭,她实在太累了,累得连垂死挣扎的气力都空了。
她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清楚自己的斤两。她既不是绝顶聪明,也并非才学惊艳,心慈手软,脾气倔烈,更有些不合时宜的毛病儿,除了对宋柯曾有非分之想,便再没做过白日梦,所求不过是脱籍出府,自食其力,过平静的日子。
宋柯与旁人订了亲,她只觉自己最美的梦境幻灭了,可她晚上哭宋柯,白天还能擦干了眼泪继续过日子——两世的情缘和羁绊岂是说忘便忘,何况她是个长情之人。她有时觉着老天爷对她忒残酷了些,倘若与宋柯无缘,又何必再让他二人相遇,既相遇,又何必让她认出他。得而复失,只会愈加痛楚怅然罢了。
只是她没料到,她会再落到林锦楼手里,伺候一个恶霸土匪一般的男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解脱。而宋柯和显国公家的小姐成亲了,这样很好,郑小姐才貌双全,娘家得力,与宋柯正好相配,日后宋柯当官做宰便有了靠山。她呢,已不是前世的沈嘉兰了,对宋柯全然帮不上忙,不过仗着一张脸救了她爹的性命,苟且活着罢了。
门口忽传来一阵说笑声,不多时,有个叫芙蓉的小丫头在多宝阁处探头探脑。春菱问道:“缩手缩脚的,藏什么呢?”
芙蓉方出来道:“眉姨娘在门口想见姑娘,只是姐姐说今天姑娘身子不适,不想见人,我也不知怎么回绝。”
春菱扭头看了看香兰,见她仍盯着那盆花痴痴发呆,便压低声音道:“就跟她说姑娘睡了,不见客。”
芙蓉有些迟疑道:“我方才听了一耳朵,眉姨娘跟书染姐姐在门口说,她打算跟鹦哥、鸾儿凑些银子,置办桌酒席,说是为了欢迎咱们姑娘,这会子来正要跟姑娘商量这档子事。”
春菱皱了眉头。若是因为此事,便不好回绝了。
小鹃将春菱拉到一旁,窃窃私语道:“那个画眉不是个好鸟儿,香兰心眼实,又有些傻气,万一被她算计了可不好,你若不好意思,我出去回绝她就是。”
春菱亦压低声音道:“画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都有些贤名儿,何况她这回也是有名目的,只怕推脱了,有不三不四的该说闲话。昨儿个香兰跟大爷闹得这样僵……”
她们几人说话,香兰全听见了,却仍坐着一动不动。按她往日的脾气,遇上这等事,少不得打起精神应付一番,可今天,她有些痛快的想,管他什么主子奴才姨娘奶奶,全都随他去罢!如今我就破罐子破摔,你们能拿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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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设宴(一)
却说画眉和鸾儿正在廊下站着等香兰回话。画眉极热络的同汀兰在门口说话儿,鸾儿却颇有些不耐烦,挥着手帕子,对画眉冷笑道:“刚来的丫头片子,竟然这么大谱儿,让咱们俩在门口眼巴巴的站着等呢,我也就罢了,你可是个姨娘,就忍得了她如此蹬鼻子上脸?”
画眉仍旧一身极艳丽的打扮,穿着牡丹八团紫绫袄儿,缎红的裙儿,露着一点水绿的绣鞋,头上戴着金钗、翠钿儿、二珠环子,脸上涂脂抹粉,手里摇着一柄扇子,掩着口吃吃笑道:“她可是大爷早就相中的人,可不是什么新来的,妹妹说话可得分得轻重。没瞧见人家一来就住进正房里头了么?我呀,本来就是个‘秋后蒲扇’没人爱的,这会子更得退避三舍了,你又何苦招她?”
这一席话更把鸾儿心头的火激起来,她原就嫉妒香兰,恨林锦楼风流,抬举自己没多久就纳了新人,昨晚上憋了一肚子委屈正没处发作,不由乱骂道:“原我也没瞧出你是个懦弱的人,如今对那小妇儿却没了威风。她刚来,本就该去拜见你,咱们送上门,她倒端架子摆谱儿,我呸!真拿自个儿当正房奶奶了不成!”
画眉只是扇风,嘴角挂着一丝笑儿,却什么都不说。汀兰早就不吭声了。
鸾儿愈发觉着威风,迈步就往门里入,口中道:“我不信这个邪,让我和那小妇儿做一回,她才知道轻重!”
一语未了,春菱已顶门走了出来,冷笑道:“哟,大清早的,谁火气那么大。竟要往屋里头闯,早些年主子立的规矩想必是不知道了,若不经主人答应,小妾奴婢一概不得踏正房半步,昨儿个也不知谁因这事吃了大爷的排头,还不长记性怎的?”
鸾儿登时涨红了脸,指着春菱道:“好没规矩的奴才,你跟谁说话呢!”
春菱插腰冷笑道:“跟谁说话?我跟奴才种子说话,莫非你不是?刚挣上个姑娘,连姨奶奶还不是呢。也没比我们强些,就拿自己当正经主子,连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一口一个‘奴才’喊着,别教我替你害臊了!”
春菱本就是牙尖嘴利之辈,鸾儿不由攥紧双拳,欲张口理论,可想了想。春菱说的话全在理上,她有不是十分会分辩之辈,一时目瞪口呆,脸色紫涨。
汀兰连忙去拽鸾儿,口中道:“好了好了,本就没甚大不了的。都去我房里喝茶罢。”
鸾儿奋力甩开汀兰手臂,汀兰又拽了几回,也被鸾儿甩开了。指着春菱冷笑道:“好你个奴才,这事咱们俩没完!”
春菱冷笑道:“即便你将这事告诉书染姐姐我也不怕,再不就去找大爷评理!”
画眉自然是隔岸观火,摇着扇子,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角隐隐向上翘着。一句话都不说。
春菱方才对画眉道:“姨娘好意,我们姑娘心领了,不过她今日身子确实不舒坦,方才吃了些药睡下了,待姑娘身子好些再说罢。”
画眉满面挂笑,道:“哎呀,是我糊涂,没想周全,这样也好,赶明儿个我们几个姊妹再聚聚。”言罢摇曳多姿的走了。
春菱又看了鸾儿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小鹃迎上前道:“这般得罪鸾儿,只怕不大好罢?”
春菱道:“怕什么?香兰刚回来,若就这样闷不吭声了,她们都还以为好欺负呢,这帮人什么嘴脸,你又不是不晓得。”说完又往次间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香兰仍对着那盆兰花望着,便深深叹了口气。
却说鸾儿,因受了春菱奚落,心里恼得不行,立时去找书染告状。书染点着鸾儿的脑门道:“你呀,你呀,给我省点心罢!昨儿晚上就讨了一肚子不痛快,大爷还没回转过来呢,如今添了新人,你若再生事可怎么好呢。”
鸾儿告状不成,反讨了一顿骂,口中嘟嘟囔囔,不悦的去了。
且说画眉却是个有心计的,回去想了片刻,悄悄打发廊下的小幺儿去给林锦楼送信,说自己要拿出银子来宴请香兰,“一尽姊妹情意”,请林锦楼晚上早回来些一同吃酒。林锦楼自然满意,还不到掌灯时分便从军中回来了。
一进院子,便见画眉迎上来,面带愁容道:“还得向大爷告个罪,香兰妹子身上不大爽利,晚上的宴只怕设不成了,都怪我,没考虑周全。”说着看了看林锦楼的脸色,“我一片痴心,想着有新姊妹来,与我们一块儿伺候大爷,同吃同睡,日后不是亲的也胜似亲的,便想拿银子出来办个席面,到时候把鹦哥和鸾儿都叫来,在房里乐一乐,便打发人给大爷送信去了。谁想请香兰妹子的时候,她一直在房里没露面,门都不曾让我跟鸾儿进,想来是身上真不爽快了。鸾儿妹妹是个直脾气,还跟春菱口角了几句……唉,都怪我了……”
林锦楼挑了挑眉,问道:“席面置下了么?”
画眉一愣,才道:“已经让小厨房炒了大爷爱吃的几个菜……”
林锦楼点了点头,道:“好得紧,打发人去问问香兰爱吃什么,再添几个,银子从我账上出。”说着看了画眉身边的喜鹊一眼,喜鹊忙不迭去了。
林锦楼扭身进了东厢,画眉连忙跟在他身后伺候,又是奉茶又是摆瓜果,又要打热水给林锦楼净面,口中絮絮道:“鸾儿妹妹还是年轻,气性大了些,今儿个不过在廊下等了会子便恼了,迈步就往屋里闯,春菱就出来,说她‘刚挣上个姑娘,连姨奶奶还不是呢,也没比我们强些,就拿自己当正经主子,连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一口一个‘奴才’喊着’,我也瞧着比先前的大奶奶还有款儿,还说我是个懦弱人,不该纵着香兰那样骄横。唉,我眼见她跟春菱争持,也不敢十分相劝……”
原来在画眉心里,鸾儿是第一劲敌,香兰纵然是林锦楼一直惦念的,可在府里无依无靠,又是个软性儿,林锦楼惯是过了两天新鲜便丢在脑后的人,香兰再如何也不足为惧。可鸾儿不同。她是老太太亲自给的,身份便高人一等。她都要退让三分,更甭论鸾儿的堂姐书染还是林锦楼身边最得用的人儿,乃是知春馆的大管家。那鸾儿虽说性子不好,可生得俏,又会弹又会唱,林锦楼每每吃酒都要唤到跟前来弹唱助兴,令她尤其眼红。尤其鸾儿又是个要处处占尽上风的。一来便改了名儿,凌驾众人之上,这等人若不除,任凭她做大当了姨奶奶,自己还岂有立足之地?
林锦楼摆了摆手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画眉“扑哧”笑一声。一溜烟儿跑到窗根儿底下,娇声道:“哟,这黑着一张脸。怪吓人的,我可不敢过去。”
林锦楼面色沉静,微微挑高了浓眉,道:“你过来。”
画眉是个眉眼通挑的,见林锦楼的形容不是要与她调笑的。便敛了笑意,规规矩矩的走到林锦楼跟前。林锦楼道:“画眉。你在房里是最乖觉的。可别精乖过头,把爷当成蠢蛋,到头来惹得一身骚。”
画眉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去,只见林锦楼似笑非笑,两眼却如同冷电一般,不由浑身打个颤,强笑道:“大爷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
林锦楼淡淡看了她一眼,只管取了茗碗喝茶,便一句话都不说了。
画眉心里打鼓,免不得愈发殷勤伺候。不多时,丫鬟果然端了四个小翠碟儿上来,都是精致的银丝细菜,另有蜜饯细糕饼等物。鹦哥、鸾儿都盛装打扮,摇摇的来了。
林锦楼坐在炕上,画眉坐在右侧,鸾儿立时抢了左侧坐了,鹦哥坐在右下手。
林锦楼因问道:“香兰怎还没来?”
喜鹊进屋道:“香兰姑娘说她身子不爽利,来不了了。”
鸾儿冷笑道:“好大的谱儿,说不来就不来呢。”
林锦楼面色阴沉,“噌”站了起来,直往正房去了。只见香兰正歪在次间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锦被,两只眼紧紧闭着。
林锦楼一把将被掀了,指着道:“上脸儿是罢?非要爷亲自请你?”
香兰躺着一动不动。春菱忙上前道:“大爷,姑娘身上确实不好……”说着声音跟蚊子叫似的,“方才还上了药……”
林锦楼一怔,立时想到原由,摸了摸鼻子,坐在床沿上,半晌才平缓道:“身上再不好也得吃饭,东厢里摆了桌席,炒的菜是你爱吃的。”
香兰还是一动不动,心想,这土匪恶霸怎么这么可恨呢,自己已经被他作践了,连躲起来图个清闲都不行么。他跟小老婆们寻欢作乐,干她什么事,她宁愿饿一晚上,也不愿跟他吃饭。
林锦楼嗤笑了一声。春菱和小鹃对望一眼,春菱刚要说话,林锦楼便道:“你们都退下。”她二人无奈,只得走了。
林锦楼俯下身,贴在香兰的耳边道:“你犟也没有用,想想你爹娘,甭以为脱了籍爷就拿捏不住了,爷是什么脾气,你清楚得很。”
香兰仍闭着眼,泪却顺着长长的睫毛流下来。
只觉有人忽然将她举起来,她大吃一惊,睁开双目一瞧,林锦楼已将她横抱起来,对她笑道:“爷抱你过去,这可是给你天大的脸,把你那个泪儿擦擦,别哭哭啼啼的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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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单位的事很多,咱是个身体瘦弱容易疲劳的人,而且近来进行到小说比较关键的地方,要整合细化一下大纲,所以速度放缓,还请诸位见谅。
141设宴(二)
香兰又羞又气,不由挣扎,却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