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什么,今日恰好无事,何不跟去看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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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今日出门,是为了调配最后一味药。
脸上的伤痕已经淡得近乎无了,那日出门会边夫人便是揭了面纱小试效果,证实不只是自己在镜中的一厢情愿。现只须再将最后一味药再涂上个五六日去痒平肌,便是将这张脸完整救回了。偏偏在这当口,由越国带来的最后一味药膏因云国的燥冷气候干裂成块,不得不出门添置。
“阿襄有没有发现你蒙着面巾很勾魂,连我这个女人看了心口都要嗵嗵狠跳上几下,不如你今后就以掩面佳人的装束行走如何?”扶宁曾如是打趣。
扶襄扶了扶面巾,有感的确有视线屡屡向自己身上落来,于是加紧赶路。
忽地,一声低低鸣响的琴音钻进耳谷。
“这位先生,这琴名曰‘孟离’,可是一把难得的好琴呢,您听听这音质,世间少有呐,小生若非家道中落,母亲重病待医,是万万舍不得卖掉这把祖传之物的,先生是雅人,给个公道的价钱罢。”
路边,抱琴待沽的书生为让前来观琴者信服,以枯瘦指节卖力拨弄起来,当真是金声而玉应,委实好琴。以致扶襄双足游游离离,不由自主走近了过去。
那看琴者显然也有几分耳力眼力,明明眼中已有见猎心喜之色,嘴中犹道:“什么祖传之物,看这琴的模样传世也不过几十年,称不上上品,我看你可怜,给你十两纹银为母亲抓药,这琴我勉勉强强收了。”
“不成啊先生,这琴虽不是古物,但的的确确是把好琴呐,出自阙国制琴大师何甲子之手,单是工钱当年家父便花了百两银子,况且这材质……”
“你想卖便卖不卖也就罢了,罗嗦作甚?走了!”看琴者拔脚欲离。
等了半日才等来讨价还价者的书生大急,“哎,先生,先生,您多少再加些价钱,小生……”
“这琴实属上品。”十根纤纤白根按上琴弦,指尖轻拢慢捻,流水般的音符潺潺淌出。
书生又惊又喜,颤声道:“姑娘弹得妙,这琴若是落在姑娘手中,方是落得其所!”
扶襄指尖陡转,拇指抹弦,几个滑音沉沉如群兽呜鸣,“这琴……”
“这琴我要了!”先前的看琴者迫不及待向书生怀内扔进满满一袋钱币。“这里面是二百云币,相当于六十两白银,够请十个大夫的了!”
书生举着钱袋,为难地看向另一位看琴者,“姑娘……”
扶襄淡道:“这琴至少值百两银子。”
“……这里还有一百云币!”看琴者又扔了一袋,抱起琴便走。
“哎,先生……姑娘,对不住,小生……”明明这位姑娘才是真正配得起那把琴的人呢。
扶襄面纱外的美眸笑意漫闪,“不瞒阁下,小女子实则囊中羞涩,付不起百两,告辞。”会出面,也无非想让这把沦落街头的上品不至于太过被人轻贱。
话虽如此,返回会馆的一路上,仍不免为那把琴惋惜低叹。
她身后几丈之外,男人定住了脚步。
“无俦,你到底下来看什么?”南苏开尾随多时没有发现,索性现身来问。
“看琴。”
“琴呢?”
“被牛嚼牡丹者抱走了。”
“……哦。”南苏家主开始悄步撤退。
“去拿回来。”
“哈,本侯向来不喜欢以势凌人,无俦你另请高明罢……”
“不管你是抢是买,明日一早本王要在桌案上看到那把好琴。”
“……凭什么要我去?”
“凭你跟踪本王。”
“……”
八、知音未现琴未鸣
确实好琴。
琴面为杉,琴底为梓,型态流畅,琴弦为阙国良岘山专产的青叶蚕蚕丝,指抚其上,清绵浑厚,真若天籁。而工艺更是堪称完美,每一处粘合,每一处钉楔,皆细腻圆润到无可挑剔……如此一把琴,纵然是放到王室的乐府,也能艳压群芳。
左丘无俦将准时出现在案头的物什仔仔细细欣赏完毕,甚是满意。
“看够了罢?”南苏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要他堂堂南苏家主做那等强买强卖的勾当,也难怪余气未消。
“暂时够了。”左丘无俦挥手唤了侍从抱琴入匣。“说罢,你的事。”
“我的事?”
“若非你求于人,断不可能如此利落地将琴按期放到我的案头,不是么?”
“这个……”有个如此了解自己的好友,还真是让人愉快呢。“助我把这个家主之位让出去。”
左丘无俦无好是不解,“为何如此迫不及待?”
南苏开不欲多谈,“总之助我就是。”
“好。”他爽然应允。“既然如此,再去帮我做一件事。”
“……”南苏开很理智地控制着嘴角的抽动。“您老人家真大方。”
“好说。”在南苏家主变回南苏少爷前,势必要好生利用一番不是么?
对于别人真诚的赞赏,左丘家主向来不吝于接受。“王上前日召见,说到了赫胡部落,这些年来,赫胡部落越闹越是恣意了,王上对他们的容忍已到极限,你应该晓得若是我出面,不会给他们留任何余地。”
南苏开默然不语。
“你该过去看看了。有些事总要了结。”
“……好。”南苏家主终于点头。虽然小有为难,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寻找自己的乐趣。“话说安王爷兼家主阁下,昨日吸引你下楼的,不止这把琴罢,那个弹琴的女子好像从未在风昌城出现过呢……”
“我风昌城人口数万,莫非南苏家主人人都识得,个个都熟知?”
“这倒没有,不过啊无俦,那女子的琴技当真不弱呢,是不是?”
“何止不弱,她……”毕竟是左丘家主,及时收了口,冷瞟眼前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是何方神圣?”
“……越国公主。”
南苏无开一怔,坏笑由唇角缓缓扯开,占满整张俊脸。“她就是越国公主?难不成外面那些闲话确有其事?你和这位越国公主当真有一腿?”
左丘无俦不无鄙夷地瞟去一眼,“你用辞可以再粗鄙一点。”
“重点得不是在下的用辞。阁下与越国公主到底深刻到哪一步,请为在下解惑。”
左丘无俦摸着下颌,对眼前人施以正眼,边打量边颔首,“像,太像了。”
顿时,后者兴趣更是万分高涨,半边身子欺过桌案,眼内星光闪烁,声线激动拔起,“像什么?像什么啊?”
“不是像,是丝毫不差,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说她的容貌……”
“我说得是阁下。阁下的风采已经比得过三姑,赛得过六婆,只差额头别上一朵千娇百媚的绒花,便能拉媒作纤,开张营业了。”话落,起身离座,负手悠哉离去。
“三姑六婆”南苏开被噎得一窒,但很快又笑咧出满口白牙:能动用到无俦的毒舌,想来其中已不简单,常言道独乐乐如众乐乐,如这等好事又岂能一人独享,赶紧找逯家兄弟共襄盛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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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夫人的面子着实不弱,府宴后的五日,送来邀帖:世家子弟骊园小聚,务请公主光临。
接了个帖子的稷辰,很是兴奋了一阵。自那日初识,对于那位风姿绰约举止优雅的边夫人,公主殿下就有了一份莫名的崇拜与艳羡,所谓女子当如是,如何让自己能够也那般的光彩夺目,是公主殿下当下最大的渴求。
然而五日后的聚会上,参与的各人都有各自的失望。
如边夫人,召集这场聚会的目的,为得是就近观察左丘无俦与稷辰绯闻有几分的真实,以定下自己的步调。
如逯家兄弟与南苏开,是为了看个热闹,寻个段子,找个能够调侃左丘家主的机会。
如稷辰,是为了能与所崇拜的人更近一步。
如扶襄、扶宁,想一次将三位家主拜会完毕,以完成到云国来最紧要的一桩事……
但,在这诸多的期望中,左丘家主华丽缺席。
左丘家的六爷动身前往边疆之前突发重病,左丘无俦代而行之。
于是,这场没有了最重头人物的聚会,成了无味的鸡肋。边夫人兴趣缺缺,勉强撑了一个时辰即让大家自散去。
回到会馆,先将怏怏不乐的公主送进内室歇息,扶襄与扶宁回到厢房,叮嘱道:“今后在公主面前,莫谈论这位边夫人一个字。”
扶宁颇无聊地打个哈欠,“仅仅一日,边夫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植下了一个明桩。”
“左丘无俦似乎是成心刁难,这一次我们仍未算上正式拜会三家家主,若是云国的枢密院以这个借口找算过来,我们还当真理亏一截。”
“嗟!”扶宁恨得牙痒。“左丘无俦那厮到底想怎样?”
到底想怎样?
正赶往西陲的左丘家主自己也不晓得。
边疆之行并非非他不可,他藉机避开骊园之聚,便是出于这份连自己也不明了的心态,或者,也并非全然不知,是不想……失望?面纱下的人如果远想像得令他惊艳,不仅仅是扫兴,还会有失望罢,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与他能够斗上两个回合。
“主爷,前面有一戴着帷帽的女子抱琴挡路。”
因春雨连绵,他由马上进到车内小憩,副将左风的禀报打断了似梦非梦的臆思。
“请她走路。”
“可是她说主爷如何想丢弃云国的半壁江山,尽管置她不顾。”
左丘无俦啼笑皆非,“我云国的半壁江山几时取决于她了?”
“那么,如果霍阳的手中有各国安插在云国军中的细作名单呢?”一声柔柔细问,不疾不徐接过话去。
左丘无俦微微一怔,眸心碎光浮动。
“主爷,您很清楚霍阳有这个本事罢。”车外女子胸有成竹。
“……与本王又有何干?”他忽地扯起唇角,笑得不温不淡。“相信对此感兴趣的大有人在,本王尚要赶路,就此别过。”
这个回答,车外女子始料未及,左风也困惑不解,直待车驾行出二里,他跨上车辕,隔门问道:“主爷,纵算您不愿与霍姑娘有所牵扯,为何不命属下用些办法将那些东西拿过来?”
“如若能够轻易被你逼出来,她便不是霍阳了。”
“可那些东西对我云国来说委实价值千金……”
左丘无俦哂道:“我们左丘家答应永不伤霍阳性命,南苏家却没有答应,南苏开身为枢密院的院判,竟然让别人率先得到如此机密,不仅失职,还很丢脸。”
左风心领神会,一板一眼道:“属下会设法让南苏家主晓得他的本事远不如霍姑娘。”
“孺子可教。”言罢,左丘家主径自闭目养神去。
九、谁将冯京当马凉
骊园聚会,左丘缺席,于旁观者不啻释放了一个信号——
或许,左丘家主对越国公主的兴趣并没有外传的那般浓厚。
既然如此,前些时日里不管怀揣怎样心思俱按兵未动的人们终可不必保持沉默,一股脑涌现了出来。越国会馆前门庭如市,上门者,讥讽嘲笑者有之,鄙夷挖苦者有之。在强国之地的质子生涯里,人们总须找些东西证明自己不是处境最不济的那个。
稷辰既已“病愈”,就须亲自出面待客,如此一来,外间的那些关于自己与左丘无俦绘声绘色的传说进到了耳中,面对那些况味复杂的目光,她既羞且怒,当下将一干人娇叱出门之后,又对扶襄道:“本公主绝不担这不清不白的名声,我听父王说你虽是女子,胸中却有铁甲十万,你若当真恁有本事,就尽快替本公主辟谣,否则本公主不食云粟,以死明志!”
话撂下,公主殿下当日便绝食起来。
扶宁几回欲怒,都被扶襄按下。
“你设法让公主至少喝点汤水,我来想法子罢。”
公主的恼怒未必是坏事,或许成为打破眼下这奇特僵局的契机也说不定。想那位左丘无俦并非闲人,如此刻意的为难,不会没有缘故,至于缘在何处,故在哪里……不妨一探。
当夜,扶襄前往左丘府。
左丘家这般的世家门第,其内自是高手如云,扶襄的武功远不及扶宁,轻功在扶门却是最好的,凭高远望,依据着对云国建筑格局的了解,寻到了象征权力中心的中枢院落,落在墙顶瓦上的重量不及一只小小的猫儿,又如一片絮般划过左丘府的夜空,进入了家主寝院,最后的驻足点,是书房。
黑暗内,扶襄以一双夜能视物的美眸缓缓逡巡。
这间房,阔绰得超乎她的想象,个中的陈设尤其令她意外。在扶襄想来,左丘无俦得以威震于世的,并非他云国第一世家的家主之位,而是在万里沙场上驰骋出来的赫赫战名。此人十二岁从戎出征,少年成名,用兵多行诡道,善出奇而制胜,但无论如何,总是脱不了一个“武”字。而这偌大的外室内,三面墙前是整墙的书柜,书柜内又是累累厚典,诸子百家,经史典籍,更似一位治学之士的书房……
嗯?
扶襄的目光,被放在西窗下长案上的一物吸引住。
她识得这把琴。那日,她助一个落魄书生将它以高价沽出,至今尚不时为错过那天籁般的音质惋惜,它竟然出现在了左丘无俦的案头。
想不到左丘俦尚有这一份风雅兴致。
指尖在根根琴弦上摸挲,爱不释手,当真是爱不释手,若非此来另有要务,她或许不介意做一回梁上君子,携了这把琴同去。
她从琴前撤步,移身到位于南窗之下的楠木大案前,细细翻查案面的笔墨纸砚。这些物什,那个男人皆一一触碰过的罢?若是投身于书生的案上,它们或儒雅,或风流,或成锦绣文章,或作千古绝唱,而在那个男人的指下,它们却是挥斥方遒,纵横捭阖,有了另一样风情成就……
“无俦,你提前归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电子书下载
“是有件事。”
扶襄手势一顿。
两道话声并两道蛩音向这方迫来,她将手中物置下,依着记忆各归原处。
两扃大开,侍从擦燃了火摺子,点亮了门口两侧的立灯,通室大亮,映进两条高大的男人立影。走在前头的,正是左丘无俦。
“能让你修改行程,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了。”走在左侧的,是左丘家的三爷左丘雁。
落了座,左丘无俦打袖内抽了一轴卷纸递了过去,“侄儿想请三叔过目,这张图的真假各有几分?”
左丘雁接图在手,仅仅一眼,脸色已是一凝,眼睛紧紧粘在其上一寸一寸巡移,足足一盏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