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祥均!”突然响起的一声娇喝一下便让正舞得起劲的柳祥均停下了动作,待回过头一看,吓得一把将手上的树枝扔得远远的,整个人站得毕直,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小姐。”
“你身上的伤可全好了?大夫说过你可以做这些大动作了?”乔英淇板着脸,严肃地盯着他。
“好、好,没没、好……”柳祥均更慌了,舌头更像是打结了一般,羞愧得话都说不利索,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去了。
乔英淇本是恼他如此不爱惜身子,可见他这副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模样,活脱脱犯了错被娘亲教训的小乔峥,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偷偷抬眸打量她的柳祥均察觉她的笑意,心中一松,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笑什么笑!犯了错事还打算以傻笑蒙混过关?让你在家里好生养伤,你偏要到处乱跑,还敢在冰天雪地里舞起剑来,你是嫌自己伤得不够重是不是!”乔英淇又再板起脸。
柳祥均立即便敛起了笑容,老老实实低头垂手站好,“不敢,属、属下是陪家母到庵里还愿,因等得有些闷,又怕长久不运动以致荒废了武艺,故、故才、才……”
“噢,原来如此,只不过,没有大夫的允许,你还是不能随意大动作,万一伤上加伤,令堂岂不是更要担心?”乔英淇又道。
柳祥均听出她的关怀之意,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欢喜,对她的话又怎会不遵从,连连点头保证道,“属下知错了,绝不敢有下次!”
提着篮子从庵里出来寻儿子的云氏,远远便见儿子与一位姑娘在说着话,她心中好奇,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待细听两人的对话,一时有些诧异。
良久,一丝笑意渐渐晕开在她的唇畔。
“娘!”眼尖的柳祥均发现了她,迈开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乔英淇顺着他的动作回头一望,见一名着蓝色粗布裙的中年女子手挽着个竹篮子,正冲着自己微微笑着。风雪中,女子眸光柔和,笑容和善,举止落落大方,正由柳祥均搀扶着向她走过来。
“民妇见过乔小姐。”行至她的跟前,云氏微微曲膝见礼,吓得她连忙侧身避过。
“夫人如此可真是要折煞英淇了。”
云氏也不再多礼,斜睨了一眼仍是一脸憨笑的儿子,心中好笑,这个傻小子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原来竟是这般模样,真真是,愣得可以!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儿子心上人,见她身披着靛蓝的缎面斗蓬,明眸皓齿,眉宇间有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一缕英气,望向自已的眼神并无半分大户人家的优越感。
是个好姑娘,她的儿子眼光倒也不错。
“民妇万万不敢当小姐这声‘夫人’,民妇母子能有个安身之处,全蒙乔将军不弃,民妇感激不尽。”
“夫人言重了,若论感激,这次若不是柳校尉出手相救,英淇只怕小命休矣。”乔英淇忙道。
云氏又是一愣,下意识便望向身边的儿子,难道这次儿子受伤,是为了救眼前的姑娘?
柳祥均尴尬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小小声地唤,“娘……”
云氏暗暗叹了口气,重又扬着笑容朝乔英淇道,“职责所在,乔小姐何需记挂在心。”
若儿子真是为了救她才伤得如此重,更可见他用情已深,至于瞒着自己实情,无非是怕她因此而对乔家小姐心生不满。
真真是个傻小子!
三人又再闲话了一阵,因早前从柳祥均口中得知眼前女子的坚强与不易,乔英淇心中钦佩,言谈当中更是恭敬有礼,丝毫不自持身份,如此一来,倒愈发让云氏满意了,便是心中因儿子的伤而对她的那丁点不悦也消去了。
柳祥均始终漾着欢喜的笑容,他此生最爱的两名女子都在身边,并且相处融洽,这一幕,他幻想了无数次,如今终于化为了现实,让他生出一丝不真实的幸福感来。
假若她们的身份再变上那么一变,此生他便再无遗憾了!
***
万妤梅是被一座小轿抬着从侧门进了赵府的,因她身份特殊,赵重鹏为了表示对吕氏降将的看重,也命人摆了小小的宴席。
从万腾献女到万妤梅进府,中间相隔不过短短的七日,这七日里,乔英淇一直想寻个机会去见见杨佩芝,可得到的回信均是‘府里忙,暂不得空’。
她努力回想前世赵瀚楠纳安莲欣时杨佩芝的反应,可年代久远,加之那时她被赵瀚霆缠得紧,又忧心出征的父兄侄儿,一时半会的也顾不上她,待她抽了空想去瞧瞧她时,战场上便传来父兄阵亡的消息。
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事,乔峥失踪、娘亲逝去,再到赵瀚楠被俘虏……
她叹息一声,心中的忐忑不安随着万氏的进门愈发强烈。
布置得有几分喜气的屋子,着一身粉色衣裙的万妤梅紧张地绞着袖口,赵瀚楠虽是她所选,可毕竟两人也只是见过两面,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五句,印象中他是一名谦谦君子,可到底也是一名陌生男子,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本应出现在屋内的那个人始终不见影,她有些不安起来。
此时的赵瀚楠正坐在书房里苦恼地叹气不止。
自得知万家姑娘会进门后,妻子虽表面瞧来并无不妥,可待他却再不像早些日子那般温柔体贴,他知道她心中不好受,可他又何尝好过?
出征前,因了那位莲姑娘,她便已经有了不满,可他虽觉得自己被冷待得很无辜,但也只以为她不喜莲姑娘,自己不过是被牵累了。为了能再回到成亲时的恩爱,他已经到了见到莲姑娘便扭头走的地步。
如今这位万姑娘,哪怕他再不愿意,也已经将她纳进了门,她也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妾室,成了他的责任之一,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她如无物。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烦恼地将桌上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吱呀’的一下开门声,随即便是诧异的男子声,“你果真在此,我还以为看花了眼,大好日子,大哥不在新房里搂新人,一个人独自在此饮酒做甚?”
赵瀚楠抬眸,见是弟弟,苦笑一声道,“你莫要取笑为兄了,为兄心中苦闷得很,你又不是不知,纳妾非我所愿。”
赵瀚霆叹了口气,兄长这样的和软性子,最易沾染麻烦,家中有一个寄住的莫名奇妙的‘莲姑娘’,如今又惹来一个莫名奇妙的‘万姑娘’。
“你是不愿纳万姑娘,还是不愿纳妾?假若将来有一个不错的女子,对你又是倾心相许,你可会将她纳进门?”无奈地夺过赵瀚楠手上的酒杯,他才问道。
赵瀚楠愣了片刻,有些糊涂地道,“纳万姑娘与纳妾有何区别?至于你说的‘不错的女子’……我已经有你大嫂了啊!”
赵瀚霆沉默地望了他片刻,“如今万氏已进门,你打算怎办?”
“……我不知道。”赵瀚楠苦恼地又再灌了一杯酒。
赵瀚霆直想叹气,这就是有无名份的差别了,待安莲欣,他只不过提醒了一句大嫂不喜欢,他便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避安莲欣如洪水猛兽。可已成了他的妾室的万氏,让他将她置之不理,以兄长的性子,只怕难了。
“今日既是万氏进门,那你便到她那处去,有何好想的?去吧去吧!”他直接将夺下赵瀚楠的酒杯,将他又扯又拉地推着出了房门。
“不不不,不行不行,佩芝会不高兴的。”赵瀚楠吓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赵瀚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缓缓地松开了手,赵瀚楠连忙跳离他几步之远,满目警觉地瞪着他,似是怕他又会将他推往万氏的院子。
“大哥,既然你无法做出决定,不如便听听你的心的意思,嗯?”
“心的意思?”赵瀚楠狐疑。
“来,闭上眼睛,东边是大嫂,西边是万氏,你想要哪个,便往哪个方向转过去。”赵瀚霆声音又轻又柔,似是带着一丝盅惑。
赵瀚楠被他固定在原处,半晌,缓缓地顺着他的意思阖上眼眸……
“大嫂在你东边,万氏在你西边,只能要一个,大哥,你要哪个?”
话音刚落,便见赵瀚楠毫不迟疑地转向了东边,并且抬脚跨出了几步,不过一会便又停了下来,缓缓地望向鼓励地冲他点头的赵瀚霆。
“大哥,世间难有两全其美,你要认清自己的心,认清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人的心、人的感情是极其脆弱,经不得半点伤害,就算是有后悔药,也难将伤痕彻底抹去。放心去吧,大嫂肯定在等着你,至于其余的,你莫要担心,一切有我!”
赵瀚楠喉咙一哽,猛地大步向他走来,用力抱了抱他,哑声道,“好兄弟,多谢!”说罢,再不迟疑,朝着东边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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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地望着那个越跑越快的身影,良久,他才长长叹息一声。
若是上一世他也能听听心的意思,是不是他与英淇便不会走到最后那个地步?只可惜,正如他方才所说,人的心、人的感情极其脆弱,经不得半点伤害,今生他是否能挽回她,他半点把握都没有。
会插手兄长这些感情。事,其实全不过是因为她。他自来便不是一个喜欢凡事揽上身之人,既明知兄嫂未来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他又怎会多事去理会他们中途的波折。可因为英淇出手干涉了,从鸣风寨开始,她便在一步一步地插手了兄嫂的命运。
他知道,她是心疼前世兄长被俘后大嫂所经受的种种,是想着能让前世圆满的这两人,今生能够更加圆满。
可是,她却忘了,前世兄嫂的圆满,是在经历了沉痛的考验才得来的,两人后来的相依相偎,是因为他们在磨难中坚定了彼此的心意,经受过风吹雨打的生命之树,才能茁壮成长,最终结出幸福的果实。
今生兄长命运的那些改变,到底会给他们夫妻俩带来什么,谁也不知道。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假若兄嫂未来过得不如意,或者不如前世美满如意,英淇这一辈子必将活在自责当中,那些沉重的歉疚与自我谴责会牢牢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连喘息都困难。
他只知道,但凡她在意的,他也会为她而在意;但凡她想要的,他都会想方设法帮她得到。爱她所爱,护她所护,这是今生他最想为她做的,哪怕,她未必稀罕。
倦缩在床角的杨佩芝,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自今日开始,那个人再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那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再不独属她一人。
一想到他也会温柔地搂着另一名女子,温柔地对她做着曾经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她便觉心痛欲死。
房门似是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她却毫不理会,将脸深深地埋入被衾里,呜咽的抽泣声细碎又绵密。
推门而入的赵瀚楠,只觉得整颗心像是被人用利刃一下又一下割着一般,痛得鲜血直流,这一刻,他万般庆幸自己赶了回来,没有在她难过落泪的时候扔下她一人。
“……佩芝。”他放缓脚步,轻轻地坐到床上,踢掉鞋子挪到她的身边,大手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
杨佩芝胸口一震,似是不敢相信耳边所听到的,整个人僵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那声无限温柔的低唤又在耳边响起。
“佩芝……”
她猛地抬头,泪眼朦朦地望着眼前这张让她爱入骨髓的脸庞,良久,才哽声道,“你、你……”
赵瀚楠叹息着为她拭去泪水,再轻轻地将她抱入怀中,低下头在她湿湿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亲,柔声道,“对不住,我回来晚了,害你伤心难过。”
杨佩芝犹觉在梦中,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眨眼间这个人却出现在她的身边,抱着她亲她,“你、你怎么来了?不是、不是……”
“我的心告诉我,它想到你身边来,它想陪着你,所以我来了。”赵瀚楠唇瓣轻磨着她的,喃喃细语。
一语既了,也不待她反应,他将她推倒在床褥上,欺身上前,狠狠地亲她。
杨佩芝流着泪,用力抱紧他,主动回应,婉转承受他的给予,什么也不去想,不去想什么正室气度,什么贤良淑德。她只知道她不能忍受这个人的身上沾染其他女子的气息,不能忍受别的女子分享他的温柔。
“瀚楠,不要去,不要去……”
“好,不去,就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情到浓时,她终忍不住说出心中的话,赵瀚楠又是心酸又是欢喜,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温暖里,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地保证。
“我不喜欢她们,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佩芝,我只喜欢你。”
“我讨厌你对她们笑,讨厌你对她们轻声细语……”
赵瀚楠一愣,怔怔地望着身下阖着眼眸满脸红霞的妻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察觉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杨佩芝喘息着睁开眼眸,却对上他愕然的眼神。她怔了怔,不过一会便想起方才自己所说的那句话。
她知道这话着实有点自私,又有点无理取闹之意,也清楚他本性就是个温柔之人,这种温柔无拘对方身份,亦有别他待自己的,可就是难掩心中那股酸涩与不悦。
她轻咬着唇瓣,一时抓不准对方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与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一声轻叹,紧接着唇上便被覆上一片柔软与温热,却是赵瀚楠含着她的双唇辗转亲。吻,直亲得她气喘吁吁,才松开了她。
“你若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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